達人專欄
第三十九章 秩序
晴明悠然落地後先望向一旁的保憲，接著邁開步伐從一行人中間走過，同時掃視確認所有人皆無大礙後才開口：「我已知曉一切。」
「什麼？你為何能……」蘆屋道滿看著被拉倒的新序浮屠，疑惑晴明的術式不該有如此強度。
「我已知曉你是如何殺死師父的。」晴明平靜地說。
「哼哼哼……原來是這個。晴明啊，當年的真相根本無從得知，我不知道是誰告訴你的，那都是一派胡言。」蘆屋道滿向他伸出手，「來吧，我們一起來清除阻礙，為了大業。」
晴明沒有任何動作，直視蘆屋道滿冷冷的回應：「我取回了記憶。」
「記憶？」
「關於師父死去的那一晚，還有參透『太乙神數』方法的記憶。」晴明坦白的說。
蘆屋道滿聞言驚愕又困惑，「參透太乙神數……你在說什麼東西？你怎麼可能會知道……」
「收手吧，趁還有機會的時候。」
「你瘋了不成？真要這樣？跟保憲一樣跟我作對？」蘆屋道滿心念電轉下意識到，「莫非……賀茂忠行，是他？竟然死後還留下這一招……」
保憲聽著這些話，只能自責的咬牙，厭惡自己的無能，一直以來竟一直對殺父仇人畢恭畢敬。
「罷了！哈哈哈哈哈！」蘆屋道滿攤開雙手，「參透太乙神數又如何？賀茂忠行還不是得死！我有『隱世』這一整個不為人知的世界的力量隨我取用！」
（我喚此地為『隱世』，是個在兩個世界之間的一處地。）晴明腦中浮現那句話。
（我們所知的隱世是死者的世界，但師父說隱世是他託人所創的，所以死者的世界確實存在，那為何要稱創造的空間為隱世？）
因為那是一個跟我們所想的完全不同的世界。晴明突然想通師父那句話的涵義。
（那是無法輕易理解，甚至顛覆一切認知的，完全不同的世界……原來如此。）
「蘆屋道滿，我們曾經所認為的強大，只是因為沒見過世界啊。」晴明沉著平靜的說，這句話他有了更深的體悟。
蘆屋道滿對晴明突來的這句話感到疑惑：「從方才就盡說些胡話。」
「狹隘、淺薄，差太遠了，你永遠比不上師父，不，是打從一開始就不值一提。」
蘆屋道滿氣憤下快速抽走晴明的力量，迫使他屈身。
「別太囂張了，你還能站著是因為我准許。」
「嗚……」在蘆屋道滿俯視下晴明倔強的撐著，卻仍舊敵不過力氣的流失而跪落地面低下頭來。
「……早知道當初就該一起宰了你們兩個，真是失算……參透是吧？我就來看看你能在我的術式下活多久！」
倒下的新序浮屠再度張口，可這次發出的不是尖嘯，而是低沉的誦經聲。極具穿透力的低音宛如穿過身體每一個細胞，無法聽懂的詭譎經文引發了思緒的崩壞，心臟像被抓住般不自主的跳動，全身無處不顫抖。
浮屠站起身子眾多手臂各自結回手印，比起散佈恐慌的尖嘯聲，這深沉低頻就像是引發來自深處的恐懼，令人發狂。
而它背後的法輪，一道道力量正從中不停注入身體。
蘆屋道滿擁有能夠支配力量的術式，但那術式有著範圍限制，於是他用青龍槍作為媒介透過三重祭的效果從他所謂的「隱世」中抽取力量創造出新序浮屠，在浮屠的誦經聲下先奪取妖怪的行動力，再從隱世持續吸取力量擴大自身術式與浮屠能力的影響範圍，如此便能趨近無限的擴展術式。
這場巨大的實驗若能成功將對未來產生莫大影響，只要持續研究，所需的前置祭祀、媒介、靈力的損耗都將減少，屆時將沒有人能夠與之匹敵。
「新序浮屠在持續吸取隱世力量的同時，影響範圍也會逐步擴大，屆時將會有更多的妖怪會被奪取力量。這術式只會越強，直到鞍馬山所有妖怪祓除為止都不會中斷！」
晴明努力穩住心性，同時他像在找什麼似的左右張望，最後目光停在弗爾斯身上，「隊長大人，你應該知道該如何處理！」他突然對弗爾斯說出這句話，縱使他自己並不瞭解這句話的涵義，仍舊將賀茂忠行告訴他的話說出。
「這樣說的話，弗爾斯大人應該能夠明白。」賀茂忠行在隱世中是如此說道。
「說什麼？為什麼突然這樣叫我？我又怎麼會知道該……」弗爾斯說到一半突然想到什麼，他看向新序浮屠身後的法輪，頓時想通。
「再無敵手，只要有這純粹的力量就夠了。」蘆屋道滿沉浸在滿溢的靈力中。
「你說的沒錯，足夠碾碎一切的力量，任何的理論、計畫在它面前都是白費力氣。」弗爾斯說。
「哈哈哈哈！你相當明瞭事理，萬事皆徒勞！」
「明瞭你這是最蠢的行為！」
「你！」蘆屋道滿皺眉怒瞪。
「力量越強就越難以控制，你根本掌控不了這些力量！」
「你要挑戰我？哼！好啊，就來試試可以做到何種地步吧！」
新序浮屠身後的法輪將更多力量抽出並注入軀體，原本就高大的體型變得更大，能力的影響範圍也是急遽擴張。
「你幹嘛挑釁他？村民承受不住這些的！」伊娜利擔憂的大罵。
弗爾斯卻是相當冷靜小聲地說：「看著吧，他根本不知道這些力量的來源。」
「你看出什麼了？」亞他問。
倏忽間，法輪不再注入力量給浮屠。
「沒有力量可以抽取了？」蘆屋道滿不解地進行確認，三重祭的運作以及青龍槍並無異狀，「不可能，隱世的力量怎可能只有如此？」
隨後浮屠更是停止誦經，部分力量開始倒流回法輪中，速度越漸顯著。
「為什麼？怎會如此？」蘆屋道滿無法控制，只能看著新序浮屠的力量不斷被抽走。
他嘗試加強自身術式與三重祭的輸出，想將力量再度搶回，但這都無濟於事，力量失控般地被抽回，甚至連自己的靈力也開始被奪走。
「不！不！不該是這樣！」
「這是怎麼回事？」伊娜利問，她感覺到魔力已經不再受到蘆屋道滿支配。
「他所說的隱世就是天界。」弗爾斯嘴角上揚緩緩起身，「那個陰陽師說的話讓我想通了，那個三重祭八成是將魔力的流動逆轉的術式，搭上青龍槍蘆屋道滿就能將世界之間的牆打破，而天界中最接近下界又有著強烈魔力流動的東西就只有一個，就是輪迴系統。」
「原來是這樣。」
「既然他實際上所抽取的是輪迴系統中流動的魔力，那麼只要讓保護機制發揮作用就行了。」
「所以你那麼做是為了刺激他，讓他搶走的魔力超出限制而觸發機制。」亞他了然地說。
「就算他那樣一點一點的偷，被偵測到也只是時間早晚的事，推他一把而已。」弗爾斯壞笑著說，「敢跟輪迴系統搶魔力，他完了。」
此時法輪中的空洞出現一道裂縫，那裂縫迅速擴大，一個物體從中穿出。
那個東西尚未完全出現就能知道其體型不比浮屠小，或大或小的「手」率先出現，形狀甚至種類都不同，有的有著肌肉毛皮看似某些大型生物的殘肢，也有瘦長的多關節鉗子，甚至有著金屬塊胡亂連接而成的。那些手暴力地將法輪給破壞，接著可以看到末端連接著一樣由各種素材雜亂拼裝成的身體，因為體型與組成，它有著數隻「腳」來支撐，幾乎完全從裂縫出來的它沒有頭部只有幾顆像是眼睛的東西，整體根本是從惡夢中爬出來的詭異恐怖。
它就這樣攀附到了浮屠身上，將它壓在身下，接著抓住浮屠幾隻手臂，硬將其扯下。
而浮屠也伸出其它手臂試圖攻擊那怪物，它藉著眾多手臂的優勢，成功把怪物的手扯斷幾隻，當下怪物突然躁動不已，看似非常憤怒。
「那到底是什麼？」亞他問，眼前這一幕讓所有人都看傻了。
「基質樞機自律協同體。」弗爾斯解釋說，「為了這情況而設計的，類似守衛的東西。」
「還、還真有地獄的風格呢。」薇媞楞然說。
那怪物肢體的斷裂處流出黑色膠狀物，那並不是血液，物質像是生物往浮屠身上纏繞，很快就佈滿浮屠全身。無論浮屠怎麼掙扎都無法擺脫，接著那些物質開始緊縮、扭轉，浮屠無力抵抗只能任由身軀被擠壓至破裂，下一秒，那些物質合力將浮屠撕裂肢解，一塊塊軀體崩毀砸落地面。
「新序浮屠！我的靈力啊！啊啊啊啊啊啊！」
力量仍然在倒流，協同體踩在浮屠的殘骸上有如勝利的掠食者，它鎖定下一個目標開始朝蘆屋道滿移動。
「不、不、這到底是什麼東西？」蘆屋道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懼，眼前這未知的生物，根本無法相信會有這種東西存在。
「弗爾斯大人，您能阻止那東西嗎？」晴明說。
「嗯？」
協同體的龐大與壓迫感使蘆屋道滿不停後退，但不管怎麼躲仍舊深陷於它的陰影中。
「拜託了，在下明白這是無理要求，但還是請您放過蘆屋道滿！至少，不是用這種方式。」晴明求情說。
「怯！賀茂忠行那傢伙，都是他告訴你的吧，還真敢使喚人！」弗爾斯發動術式的同時出聲喝令：「三號！中止行動！」
協同體立刻停止，能量的抽取也同時停下。
「沒想到我還有權限……」
蘆屋道滿的術式皆被破除，他已經沒有靈力能維持術式，身體彷彿被掏空般無力搖晃，「為什麼？賀茂忠行……你明明擁有才能，卻屈居於那些愚蠢之徒底下？為什麼？屬於陰陽師的世界……」青龍槍與明鏡從手中滑落，如同野心重重倒下。
晴明看著蘆屋道滿，師父的話語再度於耳邊響起，「我所預見的盛世中沒有我的位置，而其中有四人是關鍵，是你跟保憲、源博雅以及蘆屋道滿。」
「或許……你跟師父是有那麼一些相似。都是對某事物如此的執著，執著的無可救藥啊。」
戰鬥終於結束，大家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
協同體指了指新序浮屠的殘骸，它扭動著果凍般的身體，身上拼湊成的各部件磨擦發出嘎拉聲響，能看出它似乎有些雀躍。
「你要那個是嗎？拿走吧。」弗爾斯說。
得到許可後協同體讓自己的一部份膠狀物質進入浮屠的殘骸，接著拉向自己，將浮屠的數隻手臂以及頭部接到自己身上。
「不錯，很適合你喔，三號。」
協同體表現出開心的肢體動作，接著爬回空間裂縫。
「诶──它還蠻乖巧的嘛！」薇媞看著縮進裂縫中的協同體。
「妳不去看看特曼斯的狀況嗎？」弗爾斯問。
「瑟菲跟伊娜利好像有辦法可以治療他，我就不出場了。沒想到輪迴系統那麼厲害。」
「當然，在它背後支撐的龐大魔力源可不輸天使族的『天池』。」
空藍聽見這番話，「果然嗎，地獄也有。」
「嗯，但細節我也不清楚。」弗爾斯擺手說。
「諸位，請聽在下一言。」晴明跟保憲一同向所有人致意，「統御鞍馬山眾妖的二位，在下愚昧，一直以來聽從蘆屋道滿的惑言，導致雙方的隔閡這點責無旁貸，往後定會竭盡全力彌補，望二位以及鞍馬山眾妖再給我們一個機會。」
「在下賀茂保憲在此立誓，我們倆會繼承父親的意志，開創一個嶄新的時代。蘆屋道滿的所作所為，我們定會做出定奪。」
在一旁照顧特曼斯的瑟菲露出欣慰的微笑，一直以來的堅持終於有了結果。
「希望如此！」伊娜利蹙眉說。
晴明再次鞠躬後轉而向黎明小隊一行人致歉，「遠道而來的諸位，很抱歉讓你們捲入這場紛爭中，甚至還提出要求。在下安倍晴明從今往後將會重新搭起橋樑，帶領陰陽眾做出改變！」
「感謝汝等的幫助！」保憲同樣鞠躬說，「謝謝你們讓我知曉真相，還有關於妖怪的種種事物，讓我找回那份憧憬。」
深夜裡，在鞍馬山上演的這場大戰，在普通人未能知曉的情況下開始，也一樣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落下帷幕。
最終陰陽師在晴明的指示下全數撤退，妖怪們也回到妖夢之里，雖說村莊受損，所幸雙方皆無人消亡。
雙方的裂痕，或許在這將到來的嶄新未來，漸漸被修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