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劇。』
對有著特定共通之處的已確定結局的一種統稱。
當人們對於一件事情的發展過程,亦或是它的結果感到悲傷、恐懼、無能為力、無法挽回之時,大多數情況下這件事情都會被冠與『悲劇』的稱呼。
人們會試圖阻止悲劇的發生,或是親手結束悲劇不再讓其持續下去。
然而,我所收到的命令……不、不對。
「──我所接收到的願望是,顛覆悲劇!」
「塔爾。你在那邊自言自語些甚麼?」
對於我突如其來的發言及行動,身旁的人做出了詢問,見此我便將我的理解告知給對方。
「這是針對『內心思緒與情緒統整之行動』的模擬演練。」
而對方也有如恍然大悟一般,先是拉長音的「喔喔喔!」的一聲,再接一句「原來如此。」後接著說道。
「是在模仿我們之前見到的那個少年嗎?呀~那個少年真的很勇敢欸,跟我們不一樣。該說是很有『主角風範』的感覺嗎?」
「我們一定會先理解並確認眼前事物之危險性後 才對做出相對應的行動 但那位少年僅僅只是回憶過往就得到了對抗危險事物的動機雖然依我之前的『理解』看來那些行動應該要被評斷為魯莽 但既然塔莉妳都這麼說了 那應該就是勇敢沒錯 」
「我竟然一時間分不清楚你是在誇獎對方還是再罵人。話說你忘記換氣了啦,不需要換氣不等於不用換氣喔。忘記了嗎?」
「是的。或許這就是被稱作忘我的狀態吧,方才那場模擬演練讓我一時忘了應當注意別暴露自己與他人的不同。」
「啊哈哈……雖然我也沒什麼資格說這句話就是了,但若是想注意別『暴露』不同的話可能有點……不、不太對,應該說早就太晚了也說不定。」
在我身旁的『少年』名叫亞法塔爾,我一般都習慣稱呼他塔爾,既方便又親切。
幾乎可以說是一如往常,亞法塔爾開始針對某種情緒或行為進行所謂的模擬演練,結束之後由我來指正他應該注意的點。
以盡可能接近常人心境的口吻來說。
不過即使如此,他依然是一眼看去就跟常人不同,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就是他戴在頭上的那副純白色全覆式頭盔。
而且跟騎士、冒險者們那種單純用作保護的頭盔不同。為了追加可以應對各種情況的機能,再加上當時想說不會有需要塔爾把頭盔拿下來的情況,我給做成了含髮型、臉孔的造型頭盔。
雖然面貌的部分最後直接用三條橫線帶過了,但其餘想做進去的機能倒是一個不少。
塔爾帶著這個面具的時候,不會有任何的違和感。若是戳著頭盔的側臉,塔爾也會有同樣的感覺。
而且還具有將擺到嘴邊的食物轉換成生物能量以攝取,並將無法轉換之殘渣、毒物以可燃燒之結晶包覆並排出的機能。
理所當然的,那副頭盔不會影響到視野。
然而重點都不在這裡,問題是出在那個由現在的我看來,彷彿在開玩笑的造型。
那是我還沒有找回任何情感時的設計產物,可能就是因為那時的我還沒有任何關於美的感性吧,才會把頭盔做得如此滑稽又詭異。
搞得現在每到一個新城鎮,都會有人把塔爾當作可疑的人物避而遠之。
但是我現在也還沒有『羞恥心』那般,足夠強烈的情感與理由來讓塔爾換一個頭盔。
要說為甚麼的話,那是因為現在的塔爾跟過去的我一樣,不具備情感。
現在的我跟塔爾都具有情感上的缺陷,這份不足時常讓我們跟旁人有所不同。
因為沒辦法用情感說服,若是真的想要讓塔爾換一個頭盔,就得在道理上找到足夠的理由才行。
然而我在頭盔上追加的諸多機能,讓我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倒不如說,我也僅僅只是因為「塔爾看上去與他人不同」這點,才開始考慮是否要讓塔爾換一個頭盔。
說到底會有這些問題,就是因為我跟塔爾作為人類的感性以及情緒皆還不夠完整。
只不過,塔爾的情況跟我相比卻又有著根本上的不同。
我是因為曾一度成為『絕望』的關係才失去情感,但按照塔爾本人的說法,他早在得到『絕望』之前,意即打從誕生之初就不具備情感。
所以對他來說,情感是無法找回的東西。
他只能試圖理解,並嘗試讓情感萌芽。
只是據塔爾所說,他已經理解悲傷跟離別了。但我想尊重他的意志,所以一直以來都沒有主動追問過詳細的情況。
反正只要一直旅行,遲早會有在他心中萌芽的情感,推動他說出口吧?
在那之前無論是他的過往,亦或是他是甚麼人的答案,都還不需要急著知道。
現在只要專心在我們的旅途即可,就如同塔爾剛才所說──為了顛覆悲劇的旅程。
那麼仔細想想,現在早就已經不再需要塔爾拿下那副頭盔了。
那副頭盔確實會引人注目,還有可能會讓塔爾在這方面的感性有錯誤的成長,但那副頭盔已然是這趟旅程的必要之物了。
為了對抗絕望的必要之物。
打從我跟克里絲塔莉相遇的那天開始,我的旅程就一直圍繞著『絕望』以及『悲劇』這兩個主題。
為了『顛覆悲劇』這個遺願,我一直在對抗絕望。
然而這並非是在指我,對抗著失去重要之人的悲傷與痛苦,而是這個世界存在著,名為『絕望』的現象。
就這一路上的經歷、從他人聽來的說詞,以及我跟塔莉的見解來判斷。
只要是「對自己徹底絕望」的人,都會化作『名為絕望的怪物』。
被稱作絕望的怪物擁有無人匹敵的力量,它們沒有思緒、沒有自我、沒有本能,只剩下名為絕望的情感,驅使著它們破壞這個世界。
而且似乎就連那些只會待在原地的少數絕望,其存在都會令人無法壓抑自身的恐懼;只要接觸到從它們身上散發出來的黑色霧氣,就會讓人神智不清陷入發狂的狀態。
最終,無論其是否有大鬧一場,化作絕望的人們都會死去。
可能是因為耗盡生命、也可能是無法承受絕望帶來的那份力量,詳細的原因尚且還不得而知。
但正因為『陷入絕望』的人最終都會變成怪物並死去,生活在這世上的人們開始會將展露出負面情緒……將那些『看似陷入絕望』的人殺死,以防止怪物的出現。
這種現象導致人們漸漸只會露出虛假的笑顏,壓抑著情緒的同時,承受著可能在下一秒變成怪物的恐懼。
然而……絕望所帶來的並非只有人們相互恐懼、並因此展開獵巫行動的悲劇。
因為擔憂絕望的大量出現,這個世界已經有將近千年的時間沒有大規模爭鬥──戰爭──的發生了。
如果我的理解無誤,那這應該就是所謂的「反烏托邦(Dystopia)」吧。
因某種悲劇才得以實現的,沒有紛爭的理想鄉。
──開甚麼玩笑。雖然我很想像個正常人一樣,帶著憤慨的情緒去痛罵這個世界的現況。但很可惜的是,即使知道並理解這種情緒,倘若自己無法打從心底如此思考的話,就沒有意義了。
不過,我還是很清楚『絕望』這個現象所帶來的反烏托邦,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
就如同方才所說,為了對抗絕望現象、完成『顛覆悲劇』的遺願,我在這個世界開始了我的旅程。
所幸有塔莉相伴,我才總算能做到『顛覆悲劇』這件事。
意即,拯救變成絕望的人們。
而這一切全都是多虧塔莉親手製作的這副頭盔。
除了遮擋容貌的作用外,最重要的是它具有可以讓塔莉隨時定位的能力。
自絕望首次出現在這個世界以來已經過了近千年,人們對絕望的恐懼早已根深蒂固,就算當著人們的面前將成為絕望的人變回原樣,他們也只會將對方當作忌諱之物對待,還可能無法逃離被殺死的命運。
這便是已成定局的悲劇。為了將其徹底顛覆,我所想到的辦法便是在絕望剛出現的一片混亂之中,將絕望帶到誰也無法干涉的地點,在那裏將絕望變回原樣。
要想做到這件事情,需要的就是塔莉的力量。
塔莉在成為絕望之後並沒有死去,並在由絕望現象的力量所開闢出的異空間內,獨自一人度過了數百年的時光。
『彼方』──克里絲塔莉將那份開闢異空間的力量取作這個名字。
只要進到彼方內,就沒有任何人可以干涉,變為絕望的人與我的真面目也不會被他人看到。
這便是我面對絕望現象時,用來顛覆悲劇的唯一手段。
「話說回來,當時那個少年應該有接觸到絕望身上散發的霧氣吧,為甚麼他沒事呢?塔爾你知道些甚麼嗎?」
「那是因為──」
我不久前所參考的模擬演練的對象──在上個城鎮所遇見的,宛如主角般的少年。
與他的相遇,以及在那之後發生的事情,要講述這些的話,還得再把時間拉回到好幾天前。
既然如此……就先從我跟塔莉的相遇開始說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