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前女友送我的那本書的襯頁撕下,塞進包包。簡單寫上幾封信,留在家裡。房間終於打掃乾淨了。所有的存款已經提出,整齊的擺在桌上,哪些給家裡,哪些付房租,哪些捐給教會,寫得清清楚楚。
我不情願的把頭髮剃了。馬桶裡是我雜亂的長髮。有些散落在廁所地上。抱歉了小阿姨,房租在桌上。
我只帶走了一兩本書,晦澀難懂卻光明的書,啊,還有聖經。
我坐上捷運,開往台北車站的捷運。人們眼看我揹著那包大包包,頭剃得精光,便知道是怎麼回事。
我下了捷運,走到招募官那裡時,那些被臨時徵召而來的後備軍人看著我這年輕瘦弱的青年。我一句話也沒說,把身分證給了他。
「我要去金門。」
「現在?不可能。連志願役軍人都不見得去的了。」
「我可以的。」
他一時半會不知怎麼辦,便詢問了一旁的軍官。
「我也要去。」
一個年輕人,約莫跟我一樣,比我矮的多但身材要精實多了。他剃了同樣的光頭,揹著跟我同款的包包,對他說。
幾位被徵召來的軍人互看了彼此,一個打起了電話,另一個則直接舉手,說,他也要去。
我希望全台灣不只台北有我們這樣的人。
我立刻打了電話給媽媽,說,我要去戰場了。我發訊息給前女友爸爸,向他致意,致歉,希望他能替我轉達給她。我發訊息給過去其他我愛過的人。想來我真是花心。
我閉上眼睛,默禱。
七小時後,我已在那座遭到砲火襲擊的小島,手禮是那把「久不見好」的T65K2。我在碼頭臨時訓練了兩個小時,實彈。我想起了準星應該瞄準哪裡,又發現自己體能真的越來越糟。好險有先開第一槍,不然我差點忘了我第一次打靶時在靶場顫抖。
我有依托射擊是全滿靶紀錄,但我臂力承受不住無依托。
「你認真嗎?」
一個下士傻眼的問我。
「拜託了。我可以靠在臨時掩體上。」
「媽的。」
他快吐血。
「你負責打掩護。」
他無奈地說。
我上次來金門時是來吃廣東粥。這次來是為了——
衛國;
懺悔;
贖罪;
命運。
耀眼的陽光,灑在我臉上,我的頭好癢,但我頭盔蓋得死死的。臉上滿是汗水跟木炭,我有著一個臨時的依托,旁邊是兩個志願役,我後方是一個上兵伍長,負責指揮,跟一個一兵,在我前面,架著槍。
我哭了。
因為我的準星裡出現一個敵兵。
我哭了。
汝不可殺人。該撒利亞的巴西流說在沙場上殺敵者,仍當悔改三年。
「報告伍長,目標前方,十二點鐘方向。」
我沙啞地,低聲地說。
「伍長請示是否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