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醒醒!你這個懶蟲喵!」
「唔……再讓我睡一下。」
奈何蒂亞的力氣不及盧西安這個大男孩,硬是扯不掉被他死死拽住的棉被。
一番折騰後,好不容易把盧西安挖起來。蒂亞用事先準備好的毛巾沾上溫水,毫不客氣的抹在盧西安的臉上。
「你也是團長也是,為什麼老是把吾喵搞得像老人看護一樣。」蒂亞無奈得看著眼前仍然神智不清的盧西安,嘆了口氣後把正裝丟在他的床上。接著便靜靜的坐在床邊。
盧西安花了些許時間才勉強找回了自己漂散在睡夢中的智慧,他呆愣愣的望向蒂亞,神遊了片刻才開口。
「你要待在這嗎……」
「吾喵離開你又睡回去就要遲到啦!」
蒂亞不好氣的回覆,盧西安抓了抓睡眼惺忪的臉,看起來像極了一隻樹懶。
「可是……我現在要換衣……。」
還不等盧西安講完,蒂亞咚地一聲站起,速度快的像被踩到尾巴一樣。動作略顯僵硬的走到門口。
「換。快。一。點。」
她刻意一字一頓地說完,語氣慎重得像在宣告什麼重要的事。接著,「碰」的一聲關上門。
然而,就在關上門一小陣子後,蒂亞便查覺不到在門對面盧西安的氣息。
「……」
「唔喵說你……」
「不要太超過啊!」
蒂亞帶點脾氣的再次推開了門,卻在下一瞬間僵在原地。
盧西安赤裸著上身,結實的肌肉線條在稍稍幽暗的晨光中映出柔和的輪廓,像是從靜默的大理石中雕琢而出的身軀。衣服掛在他手上,還未來得及套上。
他也愣住了,和蒂亞四目相對。
「啊……啊」蒂亞瞬間凍結,字不成句。紅暈從臉頰一路燒到貓耳,僵在原地炸成了顆小毛球。兩人對峙了片刻,盧西安才默默的走上前,僅慎的像是拆地雷一般,小心翼翼的闔上了門,把蒂亞丟在門外發愣。
於是,直至集合地點前,蒂亞一句話都沒跟盧西安講。
時間其實遠比盧西安想像的要早,不僅太陽還未露頭,就連大廳中也沒看到其他冒險家的身影。盧西安看著蒂亞,露出些許疑惑的表情。
「幹嘛那種表情啊?」
蒂亞瞥了他一眼,眼神一觸即逃,隨即從背後抽出幾樣訓練用器材,若無其事的塞給他。
「今天要出任務,不代表就能偷懶不鍛練吧?」
她一邊閉上眼睛,一邊說得理直氣壯。語畢,她轉過身,面向赫洛自主訓練場的方向。
「你現在可是隊長了,多少還是得有點隊長的樣子。」
她不疾不徐的說著,像是在陳述某種理所當然的事。
話雖如此,蒂亞的貓耳卻悄悄垂了下來。她停下腳步,像是壓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補了一句:
「看到艾比對你那副態度……吾喵還是不好受的。」
說完,她轉過身,抬拳輕輕捶了一下盧西安的胸口。力道很輕,但眼神很堅定。
盧西安愣了一下,隨即微微一笑。
「啊,是啊。」
於是,兩人就在眾人都還未醒前,在赫洛冒險公會的自主訓練場緊鑼密鼓的對練了起來。在莫泰恩時,史黛拉針對蒂亞制定了一系列「增強力量」的課題。
(她的力量明顯提升了不少。)
盧西安接著蒂亞的拳擊心想,搭配上她本就迅如雷霆的速度,若是不全神貫注的話恐怕會應接不暇。
蒂亞越打越起勁,身形靈活如舞,蘊含十足力道。盧西安也不敢怠慢,專注地回應著她的一拳一腳。
也不知過了多久,訓練場遠處多出了三道身影。哈倫不知何時現身,他與兩位小冒險者蹦蹦跳跳,像在玩什麼遊戲似的。
盧西安注意到那熟悉的大叔身影,眉頭一皺,正要開口——結果被蒂亞一拳打中,吃痛的飛了出去。
「嗚喵!」蒂亞驚呼一聲,嚇得跳了起來,連忙衝到他身邊,滿臉慌張。
「你沒怎樣吧?」
盧西安捂著臉,眼神空洞地側躺在地上
「等等隊長的職責交給你了。」
「……還能講話的話就老實點。」蒂亞氣呼呼地一邊吐槽,一邊把他拉起來。兩人稍稍打理一下後,視線齊刷刷的投向哈倫。
「現在換我當英雄了!我要當柏奈特!」伊森激昂的說著,手上拿著練習用的短劍晃呀晃。
「呀咧呀咧,那我來當凱亞陛下。」哈倫笑著說。兩個小冒險家不服氣的看向大叔。
「不行!接招吧珀塞爾!」艾比一個箭步上前,被哈倫俐落的閃過。
「維恩特小姐,妳露出破綻囉」說完,哈倫輕敲了一下艾比的頭,接著拎起了伊森。
「嗚啊!放開我,你這個壞蛋,我要真名解放!」伊森大喊著,哈倫很配合的「呃啊啊啊」一聲後躺在了地上。
(竟然在玩遊戲嗎……)
盧西安苦笑了一下,在哈倫的帶動下,多少有點驅散了即將執行危險任務的緊張氣氛。然而可以看得出來,他在透過他的方式,陪小冒險家們做好行前熱身準備,甚至還覺得他對此十分熟練。不久後,哈倫也注意到了完成訓練的蒂亞與盧西安,在安置好艾比與伊森後便走了過來。
「我們這邊也準備好了,出發吧,隊長。」
「好的,我這就去申請馬……」
然而還沒等盧西安講完,哈倫已經往任務地點的方向走去。艾比與伊森頭也不回的跟上前去,留下愣在原地的蒂亞與盧西安。
(不…不會吧。)
於是,一行人開始「徒步」前往任務地點,就哈倫的說法,走路也是一種熱身。
「要不乾脆讓大叔當隊長好了!大叔看起來可靠多了!」
一路上,艾比興高采烈的圍著哈倫轉來轉去,時不時講些傷人的話。盧西安在後頭無奈的苦笑。蒂亞則默默地跟在他身邊,她輕咬著自己的大姆指,顯得有些不悅。
「哼……孤陋寡聞的小鬼……」
她低聲地咕噥了一句,剛好被盧西安聽見。他微微一愣,側過頭看了她一眼——那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蒂亞。
(原來她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兩人的目光不經意地對上了。空氣停頓了幾秒,蒂亞耳根泛起淡紅,急忙閃開視線。
「都……都怪你,隊長沒有隊長的樣子。」她小聲地嘀咕,輕輕捶了一下盧西安的手臂,然後倉皇地把頭別了過去。
盧西安看了看蒂亞的背影,淡淡的一笑。
一行人在中午前到達了委託事發地,休耕的茶園凌亂不堪,農具似乎因為農場主人的倉皇逃亡而東倒西歪。盧西安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頭,舉起手示意隊伍停下。
「進入任務區域,艾比,請你負責……」
盧西安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一股讓人不適的視線刺了過來。艾比嫌惡的表情不做任何掩飾,讓盧西安不禁皺了皺眉。此時蒂亞拍了拍盧西安的肩膀,面向了艾比。
「艾比,偵查與探路的任務就交給妳了。」蒂亞的語氣不卑不亢,卻也堅定無比。艾比聞令後態度恭敬,反差到讓盧西安咋舌。她經驗老練的安排好盧西安昨晚交待的事情,讓他不禁苦笑了一下——隊長這個位置,他還得更加努力才行。
一行人尋著現場殘留的魔力殘跡,一路追蹤到了茶園後山的一處山洞前。這裡氛圍凝重,能夠感受到一股不祥的魔力威壓。盧西安點起了魔法浮燈照明,在山洞的盡頭留有一扇機關門,上面映著簡易的術式。
「簡直就像是要像是歡迎我們進去一樣。」盧西安皺了皺眉頭,仔細的觀察了上面的機關。
(跟當時在舊北野要塞是同一種機關。)
──在情勢明朗之前,不要造成太大的騷動。曾有一位可靠隊友這麼教誨。盧西安熟門熟路的上前,準備開始操作機關。然而就在此時,哈倫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退後。
「隊長,這種事情就交給像我這樣經驗老道的冒險家來處理,順便來個機會教育,看好了!──」
盧西安還來不及反應,一鼓劇烈的魔力凝結成一道結實的衝擊波,引起了強烈的震盪,接著「轟」的一聲巨響,機關門應聲崩裂,石屑飛濺,還冒著陣陣黑煙。
「男子漢——就該用男子漢的方法解決問題!」
哈倫轉身看向盧西安,拍了拍手豪氣地說著,他露出得意滿滿的笑容,彷彿剛完成什麼精密操作似的。盧西安看著眼前這場爆破慶典,一時啞口無言。他扶了扶額,苦笑著低聲嘆氣。像極了對自己「名義上是隊長」這件事的某種無聲自嘲。
下一刻,盧西安馬上感受到多個敵人迫近。
(是被騷動引來的嗎……)
他眉心一沉,隨即向蒂亞使了眼色。蒂亞像是馬上理解了訊息。
「艾比!搜索避戰路線!」
話音未落,那名「甘露憑證」中最年輕的天才冒險者已熟練地揮手,召喚出三隻飛鳥般的小型使魔。
「法夫那!拉冬!梅露西!拖住敵人!」
使魔迅速飛馳而出,與空氣拉出幾道利刃般的尾光。
緊接著,艾比再度抬手,一隻體型較大、羽翼展開宛如戰鷹的使魔穩穩落在她的手臂上。
「阿奎拉,搜索避讓路線。」
使魔振翅飛起,下一瞬便消失在地形複雜的遠方。。艾比閉上眼,額前沁出細汗,顯然高度專注。
「是羽龍啊,魔獸小姐的傭兵團真是臥虎藏龍呢。」
那位造成危機的矢作俑者大叔反而神情輕鬆,像是沒他的事一般。讓盧西安有些不滿的皺了皺眉。
「各位!,前方左側有個小洞,我們可以從那邊繞……」
「不必了。」
哈倫打斷了艾比,淡淡地說著,順手摸了摸艾比的頭,然後走到隊伍最前方。
「喂…哈倫,你到底要幹什麼?」
面對盧西安的質問,哈倫只是露出了一副狂妄的笑靨。他並沒有馬上回覆盧西安,而是掄起袖子蹲了下來,簡直就像是……
「喂……騙人的吧……」
盧西安一瞬間閃過了一個瘋狂的想法,而且在下一秒得到了驗証。
轟 ──
空氣劇烈震盪,哈倫化作一道殘影,以誇張到近乎荒謬的速度朝敵人所在猛然彈射出去。
「年輕人!跟上了!」
他的聲音拖在身後,甚至追不上他的身影,只留下四個人呆愣在原地。
(他彼德的天啊……)
盧西安看著完全不照計劃走的失控局勢暗罵,手疲憊的扶上自己的額角。前方傳來哈倫戰鬥發出的轟鳴,後方則是實力尚淺的伊森與難以指揮的艾比。唯一值得信任的,只有身旁的蒂亞。面對這樣的冏境,盧西安深吸了一口氣。
「蒂亞,啟用備用計劃」
「喵唔……」蒂亞彷彿看透了盧西安的心思,她輕盈的跳到伊森與艾比的身邊,投以盧西安信任的眼神。
「艾比,請你繼續偵察蝕鬼動向,必要時……」
「你一個雜魚神木憑什麼指揮……」
話音未落,艾比的聲音戛然而止。
空間的溫度急劇下降,凜冽的寒意自盧西安為中心洶湧而出,霜氣迅速蔓延至方圓十尺,空氣中迴盪著晶瑩清脆的碎裂聲。
寒霜之中,一把美麗的劍自空中凝結而成,透著絕對純粹的冰之氣息。盧西安優雅地抬手,穩穩地握住冰劍,巨大的魔力如同呼吸般自然地流淌在他四周,彷彿此刻,他才真正展現出屬於「隊長」的姿態。
他語調平穩,卻足以凍結反駁的空氣。
「必要時 ── 請你掩護我與哈倫。」
艾比怔怔地望著眼前的男子,雙眼瞪大,嘴巴微張。那不再是她口中的「雜魚神木」。
「……是」
她微微顫抖著,低下頭,氣焰完全消失無蹤。
下一刻,盧西安如風般拔地而起,踏碎冰霜,朝著戰場奔去。那道身影迅捷又穩健,與哈倫同樣快得驚人。
在不遠處的戰場上,明月第11席的大叔氣勢如虹,在數量可觀的蝕鬼群中一夫當關,如入無人之境。他接連踢飛了幾隻蝕鬼,再一個轉身揪住了迎面而來的一隻,往密集的蝕鬼群狠狠砸了過去,撞得對方七葷八素。
攻勢尚未止歇,哈倫毫不給蝕鬼任何喘息的機會,他身法迅如疾風,在蝕鬼們還沒恢復狀態時已然貼近,如暴雨般的拳陣毫不留情的重擊在眼前蝕鬼們的軀體上,幾乎沒有任何一個身軀能承受兩拳以上,紛紛失去了氣息。而大叔卻大喘不氣,配劍甚至都沒出鞘。
眼見輪番上陣對他不起威脅,剩餘的蝕鬼一哄而上,如黑潮襲來,撲天蓋地。哈倫見勢,巨大的魔力瞬間在腳下翻騰 ── 他一記重踏,頓時震天撼地,把襲來的蝕鬼全數拋上了高空,場面誇張的像是場狂歡的嘉年華。
正當哈倫準備拔劍,他嘎然收手,嘴角微揚 ──
那來自後方的寒氣已然襲來,極凍的劍光在空中縱橫交織,劈開了如黑牆的蝕鬼群。一位冰凜的少年現身黑牆之後,將空間的蝕鬼盡數斬盡。
「隊長,你太慢了。」
「某個隊友過於失控了 ──」
盧西安像是話還沒說完,輕盈的落到哈倫的身邊後才再度張口。
「讓我傷透了腦筋。」
哈倫輕笑一聲。
「那可請隊長好好習慣了。」
語畢,兩人相視一笑。
在會戰完全勝利後,蒂亞才帶著小冒險者們從暗處現身。艾比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 大量的蝕鬼殘骸四散,規模有如兩派大軍交戰後的戰場。然而那蝕鬼大軍的對手。
「就只是……兩個人……」
這一刻,她對幾刻前還嗤之以鼻的「神木雜魚隊長」,改變了眼神。至於哈倫連汗都沒出,表情從容得甚是輕鬆。
「嘿,小妹妹」
他叫了艾比,把艾比從驚愕中拉了回來。他扭了扭手臂,語氣竟然有一點……意猶未盡?盧西安看著一邊神采奕奕的哈倫,總覺得某種極度瘋狂的發展,正在一步步發酵。
「再幫我找找,哪裡還有蝕鬼,交給妳了!」
「蛤?」
對於這近乎無理的要求,艾比的反應大得冒犯。團隊的氣氛頓時停滯
── 當每位冒險家在學徒時期,有一個簡直稱得上「常識」的鐵則,那就是盡量避免不必要的戰鬥。為此部份冒險家會特別強化「偵查」的能力,成為隊伍中探查陷井、敵人,保護團隊的存在。過往包括安潔、柴德、與現在的艾比都是擔任此要職。
如此的請求,簡直就像要求艾比陷害隊友般,她先是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粗神經的大叔,再向「隊長」投以求助的眼神。
盧西安扶著額頭,顯得有些頭疼。此時他感覺有雙小手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背。蒂亞來到了盧西安的側邊,聲音輕柔。
「吾喵會相信你的判斷。」
盧西安看向蒂亞,隨後便換了一張堅定的臉孔。
「蒂亞,妳負責掩護後排。可以的話請妳保留體力。」
「艾比,請妳負責偵查蝕鬼與路線,記得標記陷井。」
「全力支援哈倫突進!」
盧西安一聲令下,艾比還沒動搖多久,便被蒂亞的大聲應答拉回了現實。哈倫見狀後,似乎是喜出望外,看著盧西安的眼眸閃閃發光。
在盧西安的要求下,艾比不明所以的再次召出了羽龍使魔。
●○●○●○●○●○●○●○●○●○
「再往內走,右邊的支線有蝕鬼。」
那還只是一條支線,是個註定通往死路的分岔,根本不會通往任務核心區域。然而即便如此,哈倫也沒放過。
若是被冒險者總會知道這種近乎「玩命掃場」的探索方式,恐怕會直接登上週報第一版被公審。
可這支隊伍偏偏一路高歌猛進,像是殺紅了眼似的,幾乎不放過任何一處藏著蝕鬼的死角。
隨著隊伍越是靠近「格朗姆殘響」的魔力中心,會戰理應是要越來越吃力,然而基於蒂亞、哈倫與盧西安三人不可理喻的戰力,即便是經過了數不清的會戰,眾人不僅毫髮無傷,連疲憊都感覺不到。
至於哈倫,他仍未拔出他的劍。
「前方有大量的大型蝕鬼!是大型蝕鬼群──!」
艾比驚叫出聲,語調中帶著前所未有的慌張。從剛才開始,她便已失去了平時的沉穩,而這樣的規模,已遠超她歷來所有經驗的總和。
「隊長!是否徹退?」她聲音顫抖,幾乎是吼出來的。
盧西安卻目光銳利地鎖定前方的魔力波動,而哈倫更是毫不遲疑地衝了出去,絲毫沒有後撤的意思。
「各位!跟上!」哈倫一聲戰吼,長劍終於出鞘。那劍身鋼紋交錯,彷彿映著魔力的脈動,閃耀著危險的光芒。盧西安也緊隨其後,他手上冰劍寒光閃爍,周身冰刃化作流光飛旋,與哈倫並肩衝入敵陣——兩道光影直接沒入了數量驚人的巨型蝕鬼群中。
「艾比,退後!」在幾隻大型蝕鬼朝著後排襲來時,蒂亞當機立斷,一邊大喝,一邊抽出腰間的暗器飛射而出。那一瞬間,她的身影幾乎難以捕捉,宛如鬼影穿梭、又如星雨乍現,暗器精準地刺穿了大型蝕鬼的關節處。
當對方還在吃痛中咆哮,她已閃身至其咽喉位置,雙手短匕交錯如舞,化作致命的流光,將那隻蝕鬼斬斷了生機。
「一隻……」
然而蒂亞還來不及落地,第二隻大型蝕鬼便自側方襲向無可閃避的她。
「糟……」
就在蒂亞尚未完成迴避動作的瞬間,一道羽影疾衝而至,將她高高拉離地面。
是阿奎拉──艾比的羽龍使魔。
蒂亞的身影在大蝕鬼的視線中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位年僅13歲的小冒險家伊森,他穩步的站在地面,在法夫那、拉冬與梅露西的加化增幅下,長弓已然蓄好了強而有力的魔彈。
「一。箭。穿。心!」
魔力箭矢應聲而出,攜著驚人的穿透力命中蝕鬼胸膛,將其硬生生擊退。蝕鬼還未站穩,從天而降的,是蒂亞毫不留情的第二波暗器齊射。金屬的破風聲如暴雨灑落,將那蝕鬼攔腰貫穿、射成了馬蜂窩。
「兩隻……」
在屏息之間,第三隻大蝕鬼接踵而至,咆哮著朝伊森撲來。那對利爪閃著寒光,幾乎要將少年撕裂。
「危險!」艾比大喊,然而這個距離,她無法回防。
── 鏘!
金屬交擊的空鳴劃破空氣,是利爪與金屬的撞擊聲。能有這等速度回防的高級冒險家,整個大陸上,只有一人。
── 蒂亞。
她手持雙刃,死死抵住大蝕鬼的攻勢。那纖細的身影在巨大的壓力下顫抖,卻毫不退讓。
「呵啊啊啊啊啊!」蒂亞怒吼著,用盡全力將蝕鬼震退。趁著對方重心失衡,她身影一閃,準備補上終結一擊。
──然而,她的刀未落下,兩道疾影早已如閃電般貫穿了蝕鬼的身軀。
盧西安與哈倫,並肩現身於她的面前。
「接下來交給你了!」哈倫爽朗一笑,腳下魔力翻湧,隨即後躍讓位。盧西安則神情冷冽,俐落旋身面向前方十餘隻早已聚集的大蝕鬼,振臂高舉,炸烈的魔量發出了「碰」的一聲巨響,瞬間掀起風暴,凝聚在他的劍上。
「──奧義.極凍聖劍!」
下一瞬,極寒的斬擊劈落。純脆且細緻的魔力如絲線般交織,卻蘊藏著足以凍裂天地的毀滅之力,遠勝往昔。
寒風如怒潮狂嘯,攜帶著滲骨冰霜與斷山裂地的衝擊,將前方一切轟然撕碎。十餘隻大蝕鬼同時被凍結、貫穿,連哀鳴都來不及發出便化作冰塊破碎,碎裂聲宛如萬面琉璃齊響。
地面留下一道筆直寬闊的銀白凍土,自盧西安腳下蔓延至百尺之外。
「……清場完畢!」
盧西安輕聲自語,手中的冰劍在下一秒化作冰塵,隨風四散。哈倫瞪大著眼看著那道壯觀的斬痕,驚豔的吹了聲長長的口哨。
在哈倫的提議下,一行人找了個空地稍作休息。
「我……我們竟然贏了。」
伊森仍心有餘悸地低語,坐得有些發抖。艾比則疲憊地靠在蒂亞身邊,微喘著氣。
盧西安與哈倫一同佈置了簡單的休憩營地,之後便在營地邊緣一同坐下。
「小兄弟,我說啊,你怎麼沒去考高階憑證呢?」
哈倫突然開口,語氣帶著難以掩飾的好奇。
「咦?」
盧西安一愣。
「你這等身手,明月憑證絕對沒問題的呢。說不定……」
哈倫的眼神熱切,像是發現祕寶一般,那眼神過於熾熱,讓盧西安下意識的閃躲交匯。
「我剛加入冒險者協會沒多久,很多事情還不錯楚。」
盧西安輕聲回應。
對此回答,哈倫挑了挑眉,露出一臉狐疑的神情。
「怎麼可能。魔獸的『守護者傭兵團』,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隨便加入的……」
「欸,是這樣嗎……」
盧西安下意識地抬起頭,神情略顯困惑。
「大概是……團長哥哥推薦的吧。」
他語氣平淡地說出這句,卻讓哈倫的眼神驟然一震。
那一瞬,彷彿有什麼心事被撥動。哈倫的目光微微黯了幾分,唇角壓了壓,像是壓抑著什麼。
「原來,是你啊……」
「恩?」
哈倫這句幾近呢喃,讓盧西安一時沒能聽清楚。
「啊,沒什麼沒什麼。」哈倫迅速收起異樣的神色,換上一貫的笑容,起身活動了肩膀。
「我去看看其他人恢復得怎麼樣了。」
良久,盧西安靜靜地望著那位大叔與幾名小冒險家的互動 ── 鼓勵、稱讚、輕拍肩膀,甚至講了幾個沒什麼意義的冷笑話,逗得小冒險家咯咯直笑。
然而,他看向蒂亞的神情卻不同。
那是一種很微妙的目光。不是熱情的讚賞,也不是陌生的欣賞,而是……一種像在看「老朋友」的眼神。那眼神溫柔、包容,甚至帶著些許感慨。
不……更準確地說,是「看著後輩成長」的眼神。
那份熟悉感強烈得令盧西安心中一震。可奇怪的是,這份熟悉並不來自於自己的記憶……
艾德像是在自己的身旁,神情驕傲的在訴說著自己與那位大叔的故事,然而卻好像有雜訊一般,少年聽不清那紅髮劍士在說什麼。
「師……師父嗎……」
少年聽不清紅髮劍士的話語,只有這份記憶刻在心底深處。他不小心同紅髮劍士流下了一行淚,那種情感,叫做「愧疚」。
「盧西安喵……你還好嗎?」
── 一道溫柔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盧西安一驚,急忙抬手抹去眼角的濕潤,對上了蒂亞擔憂的目光。
「啊……沒事。」
他輕聲回應,隨即下意識地轉開話題,
「哈倫人呢?」
蒂亞瞇起眼,像是看穿了他,微微嘆了口氣。
「他說……他去小便。」
蒂亞語氣微妙,表情還有些嫌棄。
「呃……」
盧西安一時語塞,表情有些些複雜。
蒂亞左右端詳著盧西安的臉,在仔細的確認盧西安「真的」沒事後,轉身對著艾比做了一個「OK」的手勢。
艾比怯生生的走上前來,神情緊張地站在他面前,然後深深的鞠了躬。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盧西安愣了一下。
「對……對不起,我……我之前不該……不該對隊長那樣的……」
她結結巴巴的道歉,似乎還有些小哽耶。
盧西安愣了愣,隨即回過神來,他淡淡的一笑,摸了摸艾比的頭。
「小艾比也是史黛拉團長的大粉絲呢。」
他的語氣溫柔,就如從來沒有責備她一樣。艾比靜默了片刻,接著用力的點了點頭。
「有一天……我想成為跟團長一樣厲害的冒險家!」
「你可以的。」
就這樣,兩人的心結解開了。
正當一行人總算可以喘口氣,享受這得來不易的寧靜時——艾比的神情忽然凝重起來。
同時間,盧西安與蒂亞也感受到了一絲不協調感。
這股不協調感,曾在無名遺跡與舊北野要塞中現身,盧西安絕對不會認錯這種氣息。
「艾比!趴下!」
哈倫從轉角處急忙的趕了回來,連忙大喊,但他的臉上浮現的是……興奮?
頃刻間,哈倫、蒂亞與盧西安幾乎同時瞬身到了艾比的身邊,一道不祥的身影從暗處突進,被三人擋了下來。
「可……可惡。」
非人的怪物碎碎細語。一行人慎重其事的展開了戰鬥陣型,直面眼前「傳說中的惡魔」。
「是蝕魔!」
盧西安將魔力一運,彈開了怪物。他困惑的看了看事先為艾比與伊森做的危險探測手環。
(為什麼……沒有感應到?)
「這個蝕魔太弱了……」
蒂亞像是看出了盧西安的困惑一般回答道。
(既然很弱,那就直接解決掉!)
盧西安雙眼一狠,殺氣奔騰,但就在拔出劍的瞬間,被哈倫攔下了。當與哈倫對上眼時,他的表情竟是充滿喜悅。
「隊長,還請你刀下留情。」
聽到他的話,原本不太信任哈倫的蒂亞有一瞬間把殺氣轉向了他。盧西安更是氣急敗壞,正當他已經想好逃生的策略時,哈倫的發言只能是更勁爆。
「我要,活捉衪!」
「蛤?」
再怎麼弱,對手終究是傳說中的惡魔,危險性絕對不是大蝕鬼能對標的。盧西安被弄到斷路的思維還來不及接上,哈倫再次衝了出去,清脆響亮的金屬撞擊聲在空間中再起。
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思考些什麼事。與蒂亞使了眼色後,他笑著嘆了口氣。
「啊啊啊!我要發瘋了!」
冰劍瞬間成形。
「蒂亞!掩護艾比與伊森!」
語畢,盧西安也衝了上前。若是要活捉的話,那就要躲開致命傷。然而正當盧西安如此思考時,一陣寒光閃過,盧西安在千均一髮之際側身閃過,鋒利的爪子揮過面前,削去了盧西安幾根頭髮。
(活捉……嗎……)
就在盧西安失去重心之際,奪命的利爪再次襲來。
(捉你個彼德啊!)
「喝啊!」
擋在面前的是哈倫,他抵著蝕魔的劍,奮力的架開。於此同時,盧西安壓低了身體,從哈倫的右側竄了出去。哈倫則反手一劃,鋒芒直刺蝕魔的左肋。
「哼!」
面對如此明顯的攻擊意圖,蝕魔冷哼一聲,猛然扭身,硬接下兩人的攻勢。牠一瞬間緊抓住兩人的武器,藏於尾部的利刃隨之猛然揮出,刀光閃爍。
── 但,就在牠刀鋒甫現的那一刻,一道寒光自暗處閃出。
尾部一陣劇痛襲來,一支陰冷匕首快如鬼魅,精準地斬斷了牠粗壯的尾巴。蝕魔還來不及反應,下一秒
── 暗器如暴雨傾盆、從四面八方襲至,穿透膝蓋、手肘、四肢、脖頸。
接著,一道嬌小卻充滿爆發力的身影撞了上來,氣勢如雷。
「盧西安!就是現在!」
「幹得漂亮,蒂亞!」
盧西安雙眼一凜,周身冰刃齊發,化作無數流星,在蝕魔回神前貫穿其手腳關節,將其徹底制伏。
「沒用的……」蝕魔低語,四肢竟開始迅速再生。
── 但哈倫早已貼近,雙手飛快掐訣,一道道繁複咒紋如金絲縈繞蝕魔全身,將其死死鎖住。
「抓到了!」
陣紋如鎖鏈般從蝕魔四肢延展開來,宛如活物,纏繞其軀幹、爪牙與殘缺尾部,最終構成一道封禁結界,將牠「釘」死在地面,動彈不得。
「魔力……被阻斷了……」
「啊……是啊。」
哈倫氣喘如牛,額角冷汗直流,雙腿甚至微微顫抖。
這場戰鬥其實早有布局。就在前一晚,盧西安便與蒂亞擬好了計策。
他賭的是──蝕魔能與人溝通,會對「情緒」反應強烈。於是他選擇假裝慌張,引誘對手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與動作誇張的哈倫身上,好讓藏匿暗處的蒂亞完成關鍵一擊。
而這一切之所以能成功
── 是因為蒂亞的「力量」,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戰鬥結束後,蒂亞注意到了哈倫的異樣。那位在巨型蝕鬼群中大殺四方、連大喘都不曾一喘的男人,此刻卻臉色發白,明顯透支。
「是極高階的束伏咒法……」她低聲道。
在若大的王都,能使出這種術法的,只有一人。然而不知為何,她無論如何都想不起那個名字——彷彿記憶被什麼力量阻斷。
「剩下的……就是物歸原主了……」 哈倫語句斷斷續續,似乎還未從方才的詠唱中恢復。他緩了半晌,才再次抬起頭,目光投向守護者傭兵團的四人,那是一道溫柔又飽含感激的眼神。
「隊長,可否麻煩你,讓艾比和伊森……把這隻蝕魔送到此地。」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外套內掏出一塊鑲金令牌。蒂亞一眼認出,瞳孔微縮。
「……示諭之廳的通行證。」
那是王都英雄的聖域——維恩特的居所。未經許可,無人能入。
盧西安不解的看向艾比與伊森,正要開口詢問支開他們的理由,卻注意到哈倫眼中的光芒驟然沉了下來
—— 那不是大叔平時的熱血與戲謔,而是一抹冷峻到讓人不安的嚴肅。
「我們剛才遭遇的,應該只是『聖母會』的偏師。」
哈倫低聲說。
「接下來,我們恐怕會與他們的主力部隊短兵相接。」
「!?」
聖母會——那個在無名遺跡中,殲滅了艾德與其小隊的邪惡組織。聽到這個名字,盧西安整個人一震,僵立原地。這也意味著——
「接下來的路,是你們難以想像的危險。」
哈倫的語氣沉著如鐵。讓盧西安只能深吸了一口氣,以鎮住內心的動搖。
「哈倫,請你等一下一定要好好解釋。」
他語畢,隨即拍了拍手,將艾比與伊森喚來。
「艾比,伊森,請你們將這隻蝕魔送去示諭之廳。送達後,你們的任務就完成了。」
「可是……」
艾比尚有些猶豫,哈倫便從行囊中又抽出兩張文書。
「你們完成任務後,拿這個去「柏奈特冒險團」。團長說會有重賞哦!」
「什麼!是柏奈特!!」
兩位年輕的冒險家瞬間眼睛發亮,滿臉興奮。在簡單整裝後,迅速踏上歸程。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盧西安收起了溫和的笑意,再次轉向哈倫,語氣嚴峻。
「哈倫,你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其實從任務開始之初,盧西安就隱約察覺,這位大叔的行動與自己的目標並不一致。退一百步來說好了,這份委託最初根本只是一件平凡的「果園回收」任務,壓根沒提過什麼「殘響」。因此,盧西安對於哈倫的行動也是盡力「配合」。
但哈倫的行動,他顯然知道些什麼。
「回收守護者,格朗姆的殘響,嗎……說這個你們是不會信的吧。」
哈倫語調平靜。這讓盧西安眼神一凜
(他果然知道格朗姆響殘這件事。)
「我們的目標是回收守護者.格朗姆的殘響,將其歸還普羅泰特王室。」
盧西安語畢,凝視著哈倫,等待著答案。
但哈倫只是聳了聳肩,微笑回應。
「我們之後的目的是一樣的,這樣可以嗎?」
哈倫的回答,讓盧西安嘆了口氣。
「你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他低聲說道,隨即語氣一變,目光堅定。
「我不會向你拔劍,我的直覺告訴我── 你是個好人。」
那句話,是艾德過去曾說的話。說完的瞬間,哈倫的神情微微一震,像是短暫的沉浸入回憶中。他細品著盧西安的這段話,接著只是淡淡的一笑。
「真是……單純的少年啊。」
那一笑,誠摯無偽。「艾德」的殘響隨著哈倫的回答,在少年的腦海中搖曳。
「接下來的任務,若如你所說的危險,那我們必需坦承。」
「至少,我不想讓我的伙伴再次深入險境了……」
少年不知道為何自己會有這樣的悲傷與決意。而哈倫望著他,那目光——就像是在看自己曾經的愛徒一樣。
他沉吟了一會,終於開口。
「我接下來的目的,是要物歸原主。」
他語氣低沉,一字一句地說出
「格朗姆的殘響……是我偷的」
「什麼!」
「竊走它的人,正是我。」
哈倫像是要強調一樣,再度重覆了一次。蒂亞震驚的退了兩步,正當要拔出刀時,被盧西安阻止了。
「你為何要這麼做?」
盧西安問向眼前這位造成一切問題的真兇,他的眼神毫不退縮,與盧西安直接正面對決。
「我,正在調查蝕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