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與穹月的時間 （二）小惡魔的陷阱
以誇張的動作低頭道歉後，穹月抬起頭來將食指放到下巴，沉思了片刻接著說道：
「對了，星野君，你覺得那台測謊機有沒有壞？」
「妳不是說壞了嗎？不考慮菈爾這個亂源的話，當時有測謊的人只有妳和會長，既然妳們兩個都說壞了，我一個旁觀的也只能這麼認為。」
星野清楚自己是在說謊。
對於雙眼等同於測謊機的他來說，看她們回答的表情就知道測謊機並沒有壞，但星野沒有向任何人提過自己眼睛的事，可以的話也想繼續隱瞞下去，所以現在裝作不知情會比較好。
「真無趣啊，我還以為能聽到更像樣的回答……你想想，全校最漂亮的兩位女生在用測謊機測關於你的問題，為什麼你能做到無動於衷呢？」
「唉，那對我來說跟酷刑差不多……而且被妳騙了那麼多次，我都快要有心裡創傷了，怎麽可能還相信妳的話呢？」
「那不然星野君覺得我們是什麼關係？」
「關係嗎？我也覺得這個問題不好回答……」
要說兩人的關係，第一個浮現在腦海裡的是「對手」，不過自從來到學生會以後，和穹月聊天打鬧是常有的事，在處理公務時也會互相幫忙，與過去每天進行遊戲對決時不同，單純說是遊戲的對手感覺不太恰當。
話說，最近對方捉弄自己的頻率似乎愈來愈頻繁，一不注意就會被玩弄在魔女的股掌裡，但說自己是「被捉弄的對象」未免太過可悲了。
如果有發生過什麼重要的事，能印象深刻到定義兩人的關係就好了，得不到答案的星野這麼心想著。
等等，那件事好像……
「真要說的話，大概是『用同一根叉子吃過蛋糕』的關係吧。」
「──！」
星野意料之外的回答讓穹月當場愣住，她回想起自己過去曾在咖啡廳，親手拿叉子餵星野吃過蛋糕，而且用的還是自己使用過的叉子。
穹月的臉頰頓時染上紅暈，明明嘴巴已經張開想說些什麼，卻像當機一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雖然那時是因為星野突然楞神，加上是第一次見面太過興奮，穹月才會故作從容地做出那麼大膽的舉動，但她回家可是羞恥得在床上翻了一整夜，才終於勉強冷靜下來。
沒想到星野居然會在這種時候，不經意提起讓她不堪回首的往事。
「哈哈哈，那是什麼關係啊？難道是所謂的『朋友以上，戀人未滿』嗎？」
回過神來的穹月注意到自己的失態，立刻故作鎮定地掩嘴笑了幾聲，試圖把這句話當成玩笑糊弄過去。
「不太一樣，我們應該稱不上是朋友吧。」
星野以略顯冷淡的聲音說出口的話，讓穹月原本躁動的心瞬間降至冰點之下。
「……咦？」
一瞬間穹月的腦袋再次短路，不明白星野到底是什麼意思。
原本以為兩人經歷過那麼多事情，關係多少已經有些進展，現在卻被對方說「我們連朋友都不是喔」，令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心情就像坐雲霄飛車一樣，從高空中直直往下墜落。
但星野會這麼說是因為「朋友」一詞感覺太過空泛，只要是平時有來往、沒有交惡的人都能使用，自己和穹月的關係明顯複雜得多，用朋友來稱呼這段孽緣實在不太恰當。
星野是將關係依照相處方式做分類，和穹月「認識的人→朋友→戀人」的進展方式不同，兩人就這麼因為想法的不同而產生誤會。
「……是嗎？不對吧，客觀來看我們就是朋友……我知道了，肯定是星野君太過邊緣、沒有可以說話的人，所以才不知道什麼是朋友吧？」
「不，像我和秋坂就是朋友。」
……星野和朝崎是朋友？
穹月這時才注意到他們似乎很早就認識了，而且是在星野來到聖德爾高中以前，當初帶他來學生會的人也是朝崎，奇怪，他們兩個是怎麼認識的？
察覺學生會竟然有人和星野的關係比自己還好，穹月心中莫名萌生出不悅與忌妒心，但隨即又覺得這樣的感情相當愚蠢。
「真是的……那你覺得會長有說謊嗎？會不會其實她喜歡星野君呢？」
「我覺得妳問的太空泛了，就算她真的是說謊，『其他的感情』也有很多種意思，我想其中大多都是負面的吧，距離喜歡我還差了十萬八千里。」
如果自己的姓氏不是七鳴的話，會長會像現在這樣討厭自己嗎？星野不禁思考起這個問題。
「還真是悲觀啊，這樣可是會交不到女朋友喔。」
「這種事不需要妳來煩惱吧，反正我本來就這麼打算，我有遊戲就足夠了。」
「這樣我會很困擾的」穹月以星野聽不到的音量輕聲呢喃，接著繼續說道：「星野君還記得我在測謊的時候，說過我們兩個是『情侶』對吧？」
「記得，然後測謊機就響了。」
「沒錯，但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們是情侶』這句話是謊話，實際上是『我喜歡你』呢。」
穹月柔和的聲音清楚地傳進星野耳裡，猝不及防的直球令他震驚得睜大了雙眼，失神的瞬間撲克牌還差點從他手裡鬆開。
冷靜一點，她只是想要捉弄自己……要知道她說的是不是實話，用「眼睛」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正當星野打算看對方雙眼辨別真偽時，他卻驚覺自己實在太天真了，因為穹月頻頻閃避自己的視線，還將手中的撲克牌擋在面前，像是在掩飾害羞一樣不敢和他對到眼。
他從未見過穹月擺出這種表情，和過去自信從容的模樣完全不同，她滿臉通紅的模樣完全就是個情竇初開的高中女生。
看著穹月被兩張撲克牌擋住半邊的側臉，星野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做出回應……
等一下，兩張牌……
這個瞬間，星野的大腦冷靜了下來，回想起穹月在說話的同時出了兩張牌到牌堆。
「……九對子嗎？」他看著牌堆裡的兩張九這麼心想。
整理一下現在的情況，星野手中還有六張牌，穹月則是只剩下最後兩張。
也就是說，如果此時星野亂了陣腳，那麼她就很有可能在這場牌局中獲勝。
明白了穹月的意圖之後，星野很快就想清楚自己該做什麼。
「A鐵支，Last。」
「──咦！怎麼會！」
明明已經用上「我喜歡你」這個堪稱是最後的王牌，星野卻還是不為所動地輕鬆化解，令她感到無比錯愕。
「抱歉了，紅心三一張，遊戲結束。」
穹月手上只剩下兩張牌，不可能壓過星野出的鐵支，於是他不等對方回應就打出手上最後一張牌，宣告了這場遊戲的結束。
「等一下，人家都已經說到這種程度了，為什麼星野君還不會動搖啊。」
「呵呵，戀愛的問題只會影響我出牌的速度，這種小伎倆對我可沒有用。」
「怎麼會這樣，只不過是個星野君而已，竟然這麼囂張！」
「唉，也不想想妳用同樣的招式幾次了，我可沒那麼好騙……況且要知道妳到底有沒有說謊，把測謊機拿出來不就好了。」
「──卑鄙！無恥！木頭！」
穹月邊罵邊把手中的牌丟進牌堆，明顯是在生悶氣地整理起了牌，同時想著到底要做到什麼地步才能讓星野有反應。
然而，其實他的內心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平靜，趁著穹月在洗牌的空檔，星野將頭轉到一旁大口呼吸，試圖從心臟被爆擊的狀態中恢復。
星野伸手握住胸口那條項鍊，再次提醒自己在找到那個人，並且將過往的事做個了斷以前，可不能去想其他女生的事，所以無論穹月的話是否出自真心，只要她立了戀愛Flag自己都必須在第一時間將旗子拔起才行。
冷靜下來後，星野開始回顧前面四局贏的牌，因為他沒有像之前那樣故意放水，所以四場牌局都是他的勝利。
第一場牌局星野贏了六張牌。
第二場牌局星野贏了三張牌。
第三、第四場則是贏了五張和兩張牌。
「六張、三張、五張、最後是兩張，結果我輸了十六張牌嗎……」
穹月算的牌數和星野記得的一致，星野最後共計贏了十六張牌，也就是說能借用穹月十六個小時的時間。
能用的時間意外的多啊，突然擁有對方那麼多的時間，讓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使用。
「果然還是輸了。」
「我很早就說過了吧，我拿出實力的話妳不可能會贏的。」
「這可難說，星野君肯定注意到了吧，未來的事誰都不曉得。」
此刻穹月的雙眼充滿自信的光采，明明四場牌局都敗給了星野，臉上表情卻不見難過或哀傷，反而還驕傲地挺起了胸膛，露出不帶一絲陰霾的笑容。
星野明白她想表達的意思，隨著兩人不斷進行遊戲，穹月的實力也在過程中大幅成長，更重要的是她不斷學習星野的戰術與策略，同時思考能夠應對甚至反制的辦法。
再這樣下去的結果便是，即使穹月最後不是世界最強玩家，也很有可能因為她的思考模式、技術都對星野做過特化，而成為唯一能擊敗對方的玩家。
「這傢伙可真是棘手啊」星野暗自心想，同時慶幸自己過去都有悄悄留一手。
「確實是這樣呢，妳可真是個難纏的對手。」
「那還用說嗎？我肯定會贏過你的。」
和過去每一次敗北的時候相同，穹月再次堅定地宣告自己會在遊戲中擊敗星野。
或許正是因為穹月這種毫不動搖的態度，星野才會每次都接受跟她玩遊戲。
「既然遊戲結束了，代表我接下來可以使用妳的時間了，對吧？」
「只要是在常識範圍內，請隨意使用。」
「太好了，那之後的工作就拜託妳『幫忙』了。」
正當星野以為接下來幾天能夠輕鬆度日時，穹月卻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妄想。
「沒辦法喔，因為這不在常識範圍內。」
「等一等，妳這是什麼意思？」
穹月此時露出計畫得逞的笑容，或許是最近她只會口頭上捉弄星野，因而讓他放鬆了警惕，才會忘記對方是徹徹底底的小惡魔。
「自己的工作本來就只能自己做，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識』，星野君怎麼會不知道呢？不信的話妳可以去問學生會的其他人。」
原來如此，穹月訂的規則只有說「在常識範圍內借用時間」，但她沒有明確定義什麼是常識，畢竟每個人擁有的常識都不同，這樣的模糊空間讓她有了鑽漏洞的機會。
「妳本來的目的就不是要在遊戲贏我，而是讓我擁有時間但不能使用，最後這些時間又會到妳的手上……這還真是好用的賭注啊。」
「沒錯，不愧是星野君，很快就明白我的計劃了。」
雖然時間過期轉移到穹月手上後，星野同樣可以說穹月的要求不在常識內，讓她無法使用自己的時間，但如果當初是穹月贏得時間的話，那星野就不會發現規則的漏洞，肯定會乖乖借出時間幫忙穹月吧。
贏的話能順利得到時間，輸的話則可以利用規則來耍賴，星野不禁佩服她能想到這種零成本的賭注。
「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用喔，只要不是麻煩事，我基本上都會接受。」
「妳還真是好心啊，不過，如果妳的常識和我一樣那就更好了。」
「呵呵，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事，現在你覺得這場遊戲真正贏的人是誰啊？」
穹月竊笑著湊到星野面前說道，星野心想這傢伙竟然這麼囂張，但又因為自己完全中計而無話可說。
「雖然被妳擺了一道，但贏的人毫無疑問還是我。」
本來這場遊戲就只有贏或輸兩種結果，雖然贏了遊戲會中她的計，但總比直接輸掉遊戲，還送給對方能隨意使用的時間來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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