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根本就是夏日祭典和文化祭的融合體啊！！！！！！！」我仰天大吼道。
不好意思，一開始就情緒失控了。
今天是「風花祝祭」，也就是露涅莎提到的慶典。
慶典是在那棟像日本學校的建築物舉辦的，會場包含了學校還有周遭的街道。
那其實就是一間高校的古蹟，雖然有些風化的痕跡，但保存狀況還算良好。
它沒有校門，旁邊的門標還模糊地刻著「京都府立風野高等學校」的日文。
聽露涅莎說，學校裡會有咖啡廳、鬼屋、音樂演奏、戲劇表演等活動內容，外面則是烤雞肉串、蘋果糖、撈金魚、射擊遊戲等攤位。
祭典會持續一整天，晚上還有煙花大會。總之我是看不出這跟祭典的名稱有什麼關聯性。
這裡的居民們紛紛換上浴衣遊逛，凜和露涅莎也不例外。衣服是由露涅莎的媽媽準備的。
我沒有換上浴衣，因為這意味著我要穿龜甲縛大叔或口球管家的舊衣服。我死也不要。
我把聖劍扔進無限收納袋裡，隨便換了套方便活動的衣服，一早就跟她們出門了。
當然，項圈和鏈子還緊緊地繫在我脖子上。閒言閒語是必不可少的。
「唔哇——等級真高啊，這個玩法。」
「媽媽，我也想要有一隻！」
「公然猥褻物是也。」
哎呀哎呀，真是一些擾人的聲音呢。
不過我的自尊心早就已經碎滿地了。免疫呦，免疫。
「太少了。你可不可以一次烤個一千串？」凜對烤雞肉串的老闆說道。
「一、一千！？烤架的大小是有限的，一次最多只能烤二十串是也。」老闆擦著汗說道，滿臉震驚。
「唔嗯。依火力的溫度和雞肉厚度，烤熟所需的時間大約是三分五十五秒。我三小時十五分五十秒後——」
我一手捂住了凜的嘴巴。
「啊啦啦，真抱歉，這孩子剛做完手術，腦子還沒放回去——好痛！」
凜一口咬住了我的手。
「天矢壞心眼。」她說道。
「壞心眼的是你的胃啦！回到露涅莎家再吃行不行？別為難小攤販了。」
「我不要。」
「你是反抗期的小孩嗎？我要打屁屁了唷！」
露涅莎拉了拉我的衣袖。
「天、天矢先生，我的浴衣看起來……合適嗎？」她有些羞怯地問道。
露涅莎紮了一條馬尾，那是凜幫她紮的。她穿著粉色的浴衣，幾隻翩然飛舞的蝴蝶點綴其中，袖口的蕾絲刺繡相當可愛。
「嗯，很可愛唷，如果你手中拿的不是鏈子的話。」
「欸嘿嘿……謝謝。」露涅莎害羞地低頭。
凜也紮了一條馬尾，浴衣是白色的，上面綻放著典雅的櫻花圖案，腰間搭配一條寬版的淡紫色織帶，看起來非常適合她。
「凜。」我叫住了她。她正往射擊攤位走去。
「幹嘛？」
「你的浴衣也非常合適哦。」
「是嗎。」她語氣平淡地說道，又小聲補了句：「……謝謝。」
那個凜居然會道謝，我還是第一次聽到。
嘛，她也是以她的節奏在成長吧。
我和露涅莎跟著凜來到了射擊攤位，攤位的老闆非常熱情。
「來呦——來呦——小姑娘們，你們要玩嗎？」
「是的。我想玩一局。」凜說道。
「我、我也是。」
「哈哈哈！看在你們這麼漂亮的份上，就多送你們一枚吧！」老闆直爽地笑道。
「枚」？這是什麼單位？
只見老闆從一個竹簍裡撈出十枚手裏劍，各放五枚在凜和露涅莎面前。
……也是啊。我在擅自期待些什麼呢。
木架上擺著各式各樣的獎品，有小熊玩偶，還有稻草束納豆、盒裝豆腐、石頭、破舊的茶杯……
這是什麼爛獎品啦！除了玩偶以外，每一個都是壓倒性地不想要啊！
石頭到底為什麼可以當獎品？茶杯不是一射就破了嗎？中獎的判定基準是什麼？
推力呢？把獎品射倒的推力呢？牛頓的第二運動定律在哪裡？
「嘿咿！」
露涅莎紅著臉，鼓足力氣似地丟出去，但大多都是飛到中途就無力地落下，其中一枚還差點射到老闆。
「哈哈哈！真有精神啊，小姑娘！差點就被你射到了！」
可惜啊，露涅莎，真射中老闆就好了呢。
他看起來就是價值最高的獎品啊。
「換我了。」凜說道。
她一次就拾起五枚手裏劍，咻地一聲全數擲出。
手裏劍斬斷了玩偶的頭、射穿了豆腐，每一項獎品都慘不忍睹。
獎品的斷面都閃著不起眼的銀光。奇怪，那是什麼？
我湊近一看，發現那竟然是鐵釘。
喂、喂、喂？真虧你可以頂著這麼熱情的態度敲詐客人啊，喂？
「……」
現場一片鴉雀無聲。老闆爽朗的笑容變成了一攤死水。
他走到玩偶面前，一手將它從鐵釘上拔了下來，放到凜面前。
「拿去吧。」
「拿去什麼啦！頭呢？屁股上還有洞！」我生氣道。
老闆又默默地把熊頭放在旁邊，坐回椅子上，視線望向遠方，一句話也不說。
你這是要我們拿著淪為屍體的玩偶走人嗎？別再裝死了啦！
你爽朗的笑容呢？為什麼要擺出一副看破塵世的樣子啦！
「真可愛。」凜滿足地抱起無頭玩偶。
「啊……是嗎。」
你開心就好。這個局面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收拾。
除了痛扁老闆一頓。
我們之後又在賣食物的攤販停留了一會，凜像剩飯處理機一樣掃光所有能吃的東西。
小販的哀號聲此起彼落，露涅莎則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幸福地享受著蘋果糖。
真是慘不忍睹的反差啊。
「啊……撈金魚。天矢天生，我想玩那個！」露涅莎說道。
「嗯，走吧。」
我們來到了撈金魚的攤位，目前看起來一切正常。
木槽裡游動著五顏六色的金魚，老闆給了露涅莎一個竹製的紙網和小木盆。
她坐在小凳子上，眼神專注地凝視著金魚。
「嘿！」
她傾斜著撈網，精準地撈上了一條黑色的金魚。
加油啊，露涅莎，只差把牠撈進木盆就成功了。
金魚扭動了一下，發出了魚類不該發出的聲音。
咔嚓。
牠咬破了紙網，從破洞裡遊走。
這是什麼情況！？
我仔細一看，這才發現那些金魚裡滿口都是尖牙。
喂，這真的是金魚嗎？沒有跟食人魚搞混吧？
「哎呀，真可惜……」露涅莎遺憾地說道，一點也不覺得有違和感。
咦？奇怪的人是我嗎？原來這個世界的金魚這麼兇暴啊！
「我試試。」凜說道。
付了錢之後，老闆將紙網和木盆交給她。
「……」
凜屏氣凝神地觀察金魚游動的軌跡，然後才下手。
神奇的是，金魚以秒為單位，一隻隻被撈進了木盆裡。
凜以精心計算的角度和時機，用紙網的邊緣把魚挑到空中，讓牠們憑藉自由落體落入盆中。
不對，這是作弊吧！？禁止用邊緣挑魚難道不是無形的共識嗎？
不一會，木槽裡的魚就全被撈完了。老闆的臉也綠了。
「我開動了。」凜對著滿滿的魚盆合掌，一副打算盡情享用的模樣。
「等等等等，你想幹嘛？」我趕緊阻止了她。
「吃飯。」她面無表情地說道。
「沒人會抱著食用的目的撈金魚啦！」
「……不能吃嗎？」
「……嘶，我不是不明白你的思考迴路，但你吃下肚不只是蛋白質，還有少女心唷？」
「那算了。」凜果斷地答道。
比我想像中的還好講話。這傢伙也在意少女心啊。
於是我們把魚還給了老闆，只留下一條給露涅莎。
露涅莎開心地抱著凜，凜一臉不知道該怎麼應付的樣子，十分新鮮。
時間很快就來到了下午，我們決定進去學校裡晃晃。
學校總共有三樓，每一樓的教室都開著不同類型的店舖。
我們首先先去了一樓的女僕咖啡廳。
女僕們穿的不是現代那種可愛的女僕服，而是江戶時代女傭常穿的小袖和服。
嘛，還原度也算高吧。
「歡迎來到『心跳女僕咖啡廳』！請問主人們一共有幾位呢？」
「三位。」我說道。
女僕看了我一眼，又轉向露涅莎和凜。
「一共是兩位是嗎？請進！」
「聽人說話啊！」我抗議道。
女僕完全不理我，帶我們到一個雙人桌。
「這是菜單哦！有需要任何服務再隨時跟我說！」
她把一張寫著菜餚和飲品的紙放在桌上，人就走了。
我的位子呢？
我要坐在桌子上囉？
沒多久，剛剛的女僕又走了回來，在地上放了一個裝著骨頭的木碗。
喂。
「那個……女僕小姐？我姑且是個人哦？」我說道。
「啊啦！實在抱歉，失禮了！」
她說完，撤走了木碗，走進後廚裡。
等她回來的時候，木碗的內容物換成了白飯，同樣是放在地上。
嗯，看來無論我怎麼掙扎，也逃脫不了當寵物的命運。
嗄啊啊啊啊！！都怪這個爛項圈和鏈子！
我又用力扯了一下項圈，它依舊絲毫未動，穩固得令人生厭。
我嘆了一口氣。
算了，反正今天就是最後一天了。就陪露涅莎玩到最後吧。
凜和露涅莎各點了一份茶泡飯。我已經很飽了，所以只點了一杯抹茶。
菜單裡完全沒有蛋包飯和咖啡的蹤影。
既然飲食文化跟不上就不要掛「咖啡廳」這個名字啦！
「天矢先生……請問您玩得還開心嗎……？我看您好像悶悶不樂的樣子……」露涅莎問道。
我深吸了一口氣。
我是一台吐槽機器。機器是沒有感情的。
「那是你的錯覺，露涅莎。我玩得非常開心唷。」我笑臉盈盈地說道。
「欸嘿嘿，那就好。我本來還很擔心……我希望大家都能好好享受風花祝祭。」她露出燦爛的笑容，幾乎要閃瞎了我的眼睛。
露涅莎呦，你是個好女孩。
抖S什麼的……你只是被原生家庭給扭曲了。
不這樣想我的心理健康就危險了。
「露涅莎小姐，這個男人在撒——」
「凜！蝦特阿普！！！！」我趕緊喝止她。
「……哼。」凜別過臉去，沒再繼續說下去。
好險啊。差點就要暴露了。
話說她們兩人是不是變得更親近了？
凜，你可千萬不要染上抖S的惡習啊。
我的心臟很脆弱的唷？我隨時都會變成包著尿布、只會說「布丁！」的生物唷？
「不好意思，請讓我為主人們上菜！」
女僕端著餐點，依序為凜和露涅莎上菜。
輪到我的時候，她卻直接把茶倒進木碗裡，搞得我點的也是茶泡飯似的。
真是太棒了。
如果說我現在想一把火燒了這家店，沒有人會責怪我吧？
「現在來幫主人施展會變得美味的魔法唷！」女僕擺出可愛的動作，「萌欸、萌欸，火遁·爆炎術！」
一團猛烈的火球從她口中——不對，是腰部——噴出，整張桌子和餐具都燒焦了。
你還真燒了這家店啊，女僕小姐！連凜都看傻眼了！
而且這不是忍術……這是魔法！
她在「爆炎術」後語速極快地詠唱「燃燒吧，《火焰彈》！」，隱藏在她腰間的法杖浮現出不顯眼的魔法陣，噴出火焰。
原來這就是忍術的真相。
你們這些精靈為了當忍者，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我們吃完飯之後，又來到二樓參觀。
二樓有一間鬼屋。剛進去我就想出來了。
第一道關卡是一個擺在圓凳上海螺，它循環播放著「你成為不了忍者。你不是忍者。」，我都懶得吐槽了。
一定很恐怖吧，對你們這些忍者控而言！
第二道關卡是一個坐在巨型陀螺上吃拉麵的大叔，他邊吃邊喊著「好燙！好燙！」。
在我被問號壓垮之前，一個壯漢跑了出來，猛力扯動繩子，使陀螺飛快地旋轉起來。
「好燙！好燙！」、麵條和湯汁像煙花一樣四處飛濺。這一幕根本就是地獄繪圖。
我們確實是被嚇到了啦，但是是別的意義上啊！
我拉著凜和露涅莎的手，一路狂奔到了出口。
後面的關卡我完全不想體驗。
不要營造出物理上的恐懼啊！衣服都是豚骨的味道了啦！
狼狽地逃出來後，我們來到了三樓。
第一間教室就讓我陷入沉思。招牌上面寫著兩個字，「相撲」。
相撲？在精靈之鄉？
我好奇地把門拉開，沒想到這成為了我在菲洛瑞安最想抹消的回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個力士表情痛苦地咆哮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另一個力士更加猙獰地咆哮。
「十！九！八！七……」裁判神色嚴肅地跪地倒數。
至於咆哮的原因是什麼？
他們倆蹲在土俵裡互相掐住對方的乳頭。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失智般地大笑。
凜輕輕地闔上門扉，安慰似地輕拍我的背。露涅莎困惑地摸著我的額頭，檢查我是不是發燒了。
女神大人啊，這就是你理想中的世界嗎？
我瘋掉的責任在於你。這個結論應該沒有問題吧？
我們之後又繼續在學校裡參觀，結果一間正常的店舖都沒有。
我現在痛徹地體悟到人類會討厭精靈族的原因了。
你們的腦袋絕對有問題！
我滿臉疲憊地走著，不斷懷疑自己來這裡的意義，時間不知不覺就來到了晚上。
露涅莎帶著我們來到了屋頂，這裡早已擠滿了人，大家似乎都滿心期待著什麼。
「凜小姐、天矢先生，煙花大會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唷！」露涅莎開心地說道。
「唔嗯。天矢，你沒問題吧？你看起來像老了好幾歲。」凜說道。
「啊……嗯……沒問題唷……元氣滿滿……」我無力地豎起大拇指，感覺臉頰都要凹陷下去了。
砰！
砰！砰！砰！
天上放起了七彩繽紛的煙火，每一個都非常壯觀。
可能是用了魔法，有些煙火甚至邊綻放邊在空中飛舞。
一隻巨大的鯨魚從頭上游動而過，伴隨著悠長的低鳴在空中爆裂，降下一朵朵水母狀的光點，在手中柔和散去。
還有一隻巨型的蝴蝶，扇著銀色的翅膀在空中盤旋，許多金色的小蝴蝶從中飄出，匯聚成銀河般的光流，從眾人腳下飛騰而過。
「真是美麗啊。」我忍不住讚嘆道。
絢爛的煙火照亮了整座城鎮，也將我疲憊的身心一掃而盡。
光是這場煙火大會，就讓我覺得這趟沒白來了。
至於前面的發生的事……算了，就讓它隨風而去吧。
「天矢，我想在更高的地方看。借我騎肩膀。」凜說道。
「我明白了，但我的脊椎可能不會明白噗唔！」
凜揍了我一拳，自己一個人爬上我的肩膀。
我勉力站直了身體，看來我已經逐漸習慣仿生人的重量。
砰！
又一個華麗的煙火在空中盛放。
像在呼應這絕美的景緻，我脖子上的項圈也隨之落下。
我彎下身來撿起項圈，交到露涅莎手中。
「這下你總得放棄了吧？我可不是M啊。」
露涅莎走到我身前，臉上露出甜蜜的笑容，雙眼都彎成了可愛的弧度。
「我是絕對不會放棄你的唷，天矢先生。絕——對。」
嘛。
這也是個不錯的結局吧，我想。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