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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誌2010-09-03 18:11

[達人專欄] 千年女優：人生長恨水長東 (有劇透！)

作者：千年夜船


有人說，
戲如人生，人生如戲，
對一個演員來說，
這如幻似真的感覺應該更為真切吧。


我一向喜歡關於"時間"的作品，
不論是在昏黃的影像中編織陳舊的回憶，
或是跨越光陰長河凝視滄海桑田的慨歎，
那種如梭飛逝、既冷酷又溫暖的材質總是令人沉溺。

朋友在很久以前就向我推薦過【千年女優】，
不過一直到了最近，我才找了個機會看完這部獨樹一幟的片子；
它利用時間來寫愛情，也藉著愛情來看時間，
讓一段愛情故事以非常特殊的方式貫串了日本的民族歷史，
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挑戰了"時間"的既定概念；
敘事手法精緻獨特，剪接流暢巧妙，
處處充滿如夢似幻的朦朧美感，
所帶起的感動更是有如長河映月，婉約而雋永，
是一部足以令人回味再三的出色動畫電影。


由【千年女優】獨特的片名就嗅得出她那既唯美又迷離的氣質，
在短短八十多分鐘的片長內，
導演將"追尋"的意義綿延了千年；
配合著日本大時代的脈動，
藉由女演員藤原千代子那多采多姿卻總帶著遺憾的一生，
讓無比執著的癡戀，
在迷離的時光蒙太奇之中幻化為一段光影繽紛的旅程。

二戰前的日本，
極右派思想當道，
身為異議份子的畫家在逃避當局追捕之下與年輕的藤原千代子偶然相遇，
短暫的相處之後，
畫家迫不得已繼續他的逃亡旅程，
卻不經意的留下了一支重要的鑰匙，
以及一個帶她去看北方雪的諾言；
為了追尋這短促卻動人的邂逅，
千代子用她自己的方式，
義無反顧的對這個面貌逐漸在記憶中消逝的人，
作出持續一生的尋尋覓覓...

多年之後，
紀錄片拍攝小組的成員，
在偏遠的山區小屋中，
找到了隱居多時的藤原千代子，
同時也在她陳舊的記憶中，
發現了這一段關於追尋的故事...


我們已經看過太多太多詮釋愛情的手法了，
以致大多數的愛情電影都無奈的成了浮光掠影，
難以在我們心目中留下深刻印象。
雖然【千年女優】依然是一段關於無比執著的戀慕的故事，
本質上來說算不上新奇，
然而身兼編導的今敏憑著那精緻的巧思及獨特的敘事方式，
卻仍打造出一部深刻動人、堪稱經典的作品；
由女演員獨有的視角出發，
將戲如人生，人生如戲的迷離感發揮得淋漓盡致，
精巧的剪接把各個看似毫不相關的元素巧妙的揉合在一起，
更讓這段故事處處充滿著創意與驚奇，
以及少不了的、纏綿悱惻的感動。

片名中所謂的"千年"，
讓它看起來具有濃厚的傳說色彩，
我之前沒看簡介還以為是甚麼仙鶴傳說之類的，
其實本片只是在敘述曾經紅極一時的女演員藤原千代子的故事，
她跨入演員這一行的動機僅在於單純的追尋，
手中那意義非凡的鑰匙，
就如她的領航員，
使她的目光，
始終定在遠方那模糊的背影之上。


演員的面相，
總是千變萬化的，
在戲劇與現實交錯之中，
千代子彷彿跨越了千年，
由戰國時代戰場上的奔馳，
到江戶時代街道上的追逐，
在二戰時斷垣殘壁中的凝視，
最後乘著太空梭化為了天邊的星點；
不論劇中的角色如何變化，
千代子似乎總將對畫家的戀慕帶入其中，
有如以各種不同的面貌持續不斷的作著千年未竟的追尋。

導演用極巧妙的蒙太奇手法，
讓戲劇與現實的影像在規律的節奏中流暢交錯、起伏融流，
加上跳躍的剪接，
使整部片呈現出一種如幻似真的味道，
對"時空"的既存範疇作出了延伸，
而又始終巧妙的連結著"追尋"的主題；
藤原千代子那始終望向遠方的堅定眼神，
也成了貫串全劇的雋永存在，
引導著觀眾，隨著她那孤單卻執著的身影，
義無反顧的向那朦朧的回憶追逐而去。

本片那揉合戲劇與人生片段的靈動剪接可說是片中最令人驚艷讚嘆的亮點，
往往隨著千代子的一個動作、或是一扇門的開啟，
畫面就瞬間切換到另一個時空，
轉變雖驟然，但故事的講述節奏卻依然流暢，絲毫沒有因此而被打亂，
而且更使追尋的過程被描繪得更加立體，
構成一種有趣而獨特的敘事手法；
在戲劇與人生片段的迅速交替中，
有時甚至會讓人暫時分不出何者為戲、何者為真實人生，
在觀賞的同時彷彿也隨之陷入了人生如戲的幻境中，
讓那種如幻似真的感覺更令人感同身受。


導演讓千代子在現實生活中遭遇的各色人物，
如同串場演員一般，
在她追尋的過程中不斷以各種形貌出現，
而且各自有著不同的象徵意義，
有人代表著阻力，有人則代表著助力；
其中，身兼紀錄片拍攝者以及忠實影迷的立花社長是最重要的甘草人物，
除了不斷的插科打諢製造出不少笑點之外，
又總是情不自禁的"涉入"千代子的回憶，
使觀者與被觀者、敘事者與紀錄者間的界線陷入一種微妙的模糊，
不但使追尋的意象更加鮮活，
也正呼應著戲如人生，人生如戲的概念。

在眾多角色當中，
鬼婆婆是一個最耐人尋味的點，
既朦朧，卻又帶有層次豐富的意象；
她到底單純只是戲劇中的角色，亦或是千代子的幻想，
我一直到片末都還沒得出一個確定的結論，
然而可以確定的是，她身上纏繞著許多不同的象徵；
既是對於流逝年華的耽戀與懼怕，
也是對所追尋回憶的怨懟與不捨，
那回憶，雖美得讓人難以放手，
卻又總是靜靜佇立於遙不可及的彼岸，刺痛她每一步追尋的腳跡，
讓孤單的千代子對它愛恨難分。
鬼婆婆的存在，
用一種既詭異又巧妙的方式，
為千代子矛盾的心態做出了詮釋。


到了片尾，
我們一直都不知道那把鑰匙真正可以打開的那所謂"最珍貴的東西"是甚麼，
不過對於年邁的千代子來說，
這把失而復得的鑰匙卻打開了回憶，
打開了那段尋尋覓覓的旅程，
以及隱藏在其後的酸甜苦辣，
也許，對於一個用盡一生去追尋的人來說，
這五味雜陳的回憶就是那換也換不來的珍貴了吧。


總歸來說，
【千年女優】除了具有既細膩又雍容華貴的精緻畫風之外，
在劇情的編寫以及影像的剪接方面，
更是呈現出既靈動又璀璨的獨特風格，
再加上一波波如潮水輕擊、雋永雅致的感動，
使本片成為一部風格獨具，而且值得蒐藏的動畫電影。


猶記片末，
斗轉星移，
太空梭追逐著白光遠去的身影，
以及藏在駕駛艙內、那望穿千年的堅定眼神。

千代子的執著，
癡嗎？
傻嗎？

妳不得不承認，
有時，
夾雜在追尋過程中那苦樂難辨的滋味，
細細回味起來，它的價值已經遠遠超過了標的。

也許，
千代子賭上了易逝的韶光所作出的千里追尋，
正如李後主的詞一般，
雖然充滿著惆悵，卻又美麗浪漫得無以復加吧...

林花謝了春紅，
太匆匆，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
相留醉，
幾時重，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隨著片尾字幕的出現，
那悄然流經皮膚的顫慄，是來自於感動吧...

也許，是電影的剪接太絢爛，
也許，是千代子的追尋太動人，
或者，我只是單純的想起了那些屬於我自己的尋尋覓覓...

無論如何，我確信，
這一切都將被悄悄釀進徐來的薰風中，
伴隨【千年女優】所餘下的氣味，久久不散...


僅以本篇心得紀念那位出色的動畫人─今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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