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很久之前的文章,最近又翻出來想把它補完。
請各位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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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縷青絲隨風飄,墨過白星夜間耀。
修仙千萬載,圖的就是得道成仙,我墨藏遙亦然。
而有哪個一心只為長生的修仙者修得正果?倒頭來不是走火入魔,就是自甘墮落。禍害千年,遺臭萬載。
我殺過的人無數,耗費無數歲月,斬了千計無辜性命,只為了修成正果。
儒者不論鬼神,而我卻走上了修仙之路,為了什麼?
為了長生。
我為了理解文的真諦,開始害怕死亡,害怕沒辦法繼續書寫,害怕沒辦法在有生之年,悟出最完美的文章。
足過聲銷,筆走痕烙。
那時,世人稱我「墨皇」,心黑如墨,血寒似霜。
為了得道成仙,我無所不用其極,殺人奪命,對我而言也只是家常便飯。走過的城鎮,往往變得杳無人跡、殘破不堪。我用毛筆,以鮮血為墨,勾勒出屬於我的修仙之路。當時的我為此自豪不已,認為成仙之路已近,缺的就是那臨門一腳。
於是我越殺越瘋、越殺越狂。
直到驚動了遠在天庭的眾神。
那日,數以百計的天兵天將包圍我旁。
「墨藏遙,汝可知罪?」領頭的將領喝道,大手一揮,後頭的將士各個都拔出腰間配劍。
唰──!劍上的寒芒,刺的我雙眼微瞇。
「汝濫殺無辜,殘暴無道,喪盡人性,應打入地獄,受盡千刀萬剮之刑,永世不得超生!」
當時的我不明白,我何罪之有?
我只是猖狂的笑著,絲毫不怕周圍天兵天將,儘管祂們手中兵刃寒芒四射,我仍仰著頭,桀傲不遜的大笑。
「這妖孽已經喪心病狂!」領頭的將領轉身對後頭的士兵吼道:「眾將聽令!捉拿此妖,死活不論!」
「喝!」聽道命令的天將,齊聲高吼,隨即便一擁而上。
「阻撓他人求仙之道,你們才是真的喪盡人性。」當時的瘋言瘋語我也說不清楚,只知道我毫無退意,宛若初生之犢,不帶懼色的迎了上去。
珠墨走龍蛇,文裡退百將。
筆力透五臟,心寒冷似霜。
軍九重,殺聲揚。
笑中帶狂。
我與天將戰得如何我已經記不得,僅記得我傷得極重,甚至一度以為我會就這樣死去。刀傷劍痕遍佈滿身,一身文儒服也破得稀爛,唯獨意識不散。
拜那群天將所賜,一次耗盡我心力的大戰,讓我摸索到成仙之路的關鍵鑰匙,只剩一步之遙,若我就此死去,心有不甘。
於是我活了下來。
因為這股執念,推動著傷痕累累的我,走出鬼門關。
我就這樣漫無目標的隨意遊蕩,一步拖著一步,苟延殘喘著。也不怕後頭有追兵跟上,心裡想著:要是追了上來,大不了再戰一場。
直到我注意到周圍景色的變換。
只見眼前幽敞碧潭,參木環湖,柔和靜謐,暢人心脾。
霧裡雲裡的讓大樹與湖景顯得朦朧,為著夢幻般的美境添上股神祕感,清晨的陽光斜斜射入,淡淡的流光被包覆在霧裡頭,四處流轉著,散出了暖和的味道,這就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不過我無心觀賞美景,因為方才的戰鬥令我心煩意亂,心中一直有股躁動將破體而出。
我奮筆疾書,一連串的優美文字呈現眼前,每個字都散發著誘人魔力,或剛,或柔,或韌,或稜,就算是同個字,也會出現不同風姿。
不過我立刻將它劃去。
少了什麼,到底少了什麼!
一連串的詩詞字句湧入腦中,我不斷的寫著,不斷的劃去,並非詩詞不好,也非字不夠美,但就是感覺缺了什麼。
感覺快抓到了什麼,但卻又迷濛難尋。
列入仙班。
我想我快列入仙班。
差了臨門一腳,我一生的希望就將達成。
即將成仙的狂喜充斥我心,我笑了出來,放聲大笑。
就連靜謐的湖水也被我的笑聲震得水花連連,參天大樹被我憾得晃動不已。
因為我即將成仙得道,獲得永生。
「吵死了,沒看到有人在睡覺嗎?」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自林中傳出,聽到有人在此,我立刻沉下了臉。想也不想,袖一甩,墨珠帶著強勁的筆力往林中飛去。
那人死定了。我心裡這麼想著。
「欸,打擾人睡覺不打緊,還想弄髒我衣服,你這人怎麼搞的?」我預期中的事情沒有發生,那人並沒有死,反而若無其事的自林中緩緩走出。
雖然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有股怒意湧現。
因為他擋在我成仙的路途上。就差臨門一腳,卻有人擋在門前,這令我怒不可遏,滿身殺意毫不保留的散發出來,我怒瞪著眼前的不明男子,或者該說是老人。
「唷,那字寫得挺漂亮的,怎麼全劃掉了呢?」那老人對我的殺意視若無睹,盯著我方才疾寫的字細瞧,甚至還走上前近看,完全無視於我的存在。
我高舉起我的筆,準備讓他後悔自己踏入此地。
「嗯……好像少了什麼。」
聽見他的感嘆,我不禁愣了愣。
「書法乃逸靜之學,心躁而意煩,怎能寫得一手好字?由靜入自然,即便草筆隨揮,寫出來的字,也是富有靈性。一個包含靈的字,又怎不能吸引目光。你的字極美,美得令人難以直視,但若用心去看,便能發掘其中的空洞。」他頓了頓,又接續的說了下去:「你寫得閒雅,寫得暢樂,其筆就走得逸靜,其字就融入自然,悟得其中之道,你的字便能羽化登仙。」
接著他指了指其中一字。
「看,這字也是美得驚人,不過我卻只看見了裡頭的空虛與狂亂,狂也是種表現,不過你卻狂的不知所以然。」
我以文入道,一直以來便一帆風順,不過卻在最後關卡駐足不前。缺了靈?想不到我一個書生,竟被個來路不明的老人如此指責。不知不覺放下雙手的我,撫了撫墨跡未乾的文字,露出笑容。
儒道本不相同,儒者不論鬼神,而道者修身成神,本為兩相異之物,而我卻以儒入道,過程中的思想轉換是大得驚人。
或許是轉換的過程中變了心吧,我為了令文筆變得出神入化,不斷苦練。但卻明白了我始終只是一介凡人,認為我缺少的東西,大概只有神仙才做得到,於是我轉為求仙。
但過不了多久,我開始害怕死亡,我怕我無法體會到文的精隨便死去,我怕我還未完成心願便逝亡,所以我開始找尋長生之法。
無所不用其極。
我開始失去了本意,不斷的造下殺孽,就只是為了讓自己長生,有足夠的時間體驗文的精妙,讓自己有足夠的歲月磨練筆法。
抬起頭,這時才發現老人已經不知去向。
「仙……嗎?」我輕輕的笑了。
望向手中的筆,不知道用它造了多少殺孽,得到的是什麼?
荒誕度日。
浪費了無數的日子,所求的竟是這種結果。
望向手中的毛筆,心裡百感交集。
它伴了我多少年?上頭繞著無數的怨恨,是臨近死亡的恐懼,是摯愛之人死去的悲憤,是充滿哀傷的哭嚎。這些思念,纏得我心煩意亂。
奮力一丟,那富含著負面情感的筆被我擲入湖中,我心中沒半絲婉惜,反倒覺得解脫。
噗通──!
那枝筆就這樣在湖面引起了漣漪,隨即沉落。
筆黑,墨黑,心更黑。
我跪在湖旁,細細思索著過去,鮮血沾滿了雙手,造出了一次又一次的殺孽。心中卻沒有半絲悔意。到底是多麼冷血無情的人才會如此?
我開始好奇,或許我的心腸,已經不是鮮豔的紅色,而是腐敗的黑。
噗!
傷痕累累的手化為利刃,刺入胸口,抓住了脈動著的心。
接著拔出。
湧出的血,艷紅無比。
手中的心,卻是黑的嚇人。
我在血泊中笑著。
好冷,我的血好冷。
一股濃濃的乏力感充斥全身。我吃力的移動身子,讓自己更靠近湖畔。
探下手,讓黑心沒入水中。
再給我一點時間……最少,讓我洗淨我的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千年,或許百年。
直到我注意到湖水不再澄清,心裡的墨黑淡了許多。
我離開了那個地方。
因為我欠得太多。
我會拿剩餘的時光來償還。
成仙之路?算了吧,仙的那種淡薄飄逸,不適合我這種平凡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