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段落-革命最前線
事隔將近兩個月時間,我回到租屋處。屋內一片凌亂,像是久無人居的廢墟。
角落的垃圾早已出水發臭,隨處可見螞蟻蟑螂爬竄。當我打開冰箱時,寒氣夾雜腐敗味道噴在我臉上,相當噁心。
我一度猶豫要不要花點小錢請人來替我打掃乾淨。
但最後還是決定自己動手整理。
然而,事實是,當我購入清潔用品和大捲垃圾袋後,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才將所有垃圾打包完,並在日落前放置水煙殺蟲劑──
天。
這可謂是一場浩劫啊!
為了等水煙式殺蟲劑把家裡的蚊蟲全部殺光,我丟完垃圾後繞到了老喬的咖啡廳。
老喬的咖啡廳沒有正式的店名,只在外牆上吊了一片咖啡杯冒煙的鐵製招牌。
推開木框玻璃門,頂著光頭蓄了鬍的老喬正在整理檯面。
老喬本想制式的喊聲「歡迎光臨」,但他見到是我,就換上了一張笑臉。
「呦!出院啦!」他也不忌諱店內角落有一組年輕情侶正在眉目傳情,豪邁的向我吆喝,「今天你們『最前線』有要集合嗎?」
「不,沒有。」我說,「只是……想先過來看看。」
「我懂,畢竟也很久沒來啦。一個月了?」
「兩個月。」
「真是久!先坐下吧。確定不用保留圓桌?」
「改天吧。今天還不用。」我說著,將裝有筆電的背包放在吧檯前面的座位上,「我還沒和他們說我出院的事。」
「怎麼不說?他們很擔心你呢。」老喬替我添上一杯白開水,放在我面前,「你不在的時候他們也有來店裡坐呢。不過你不在,感覺就是不一樣。」
「不一樣?怎麼說?」
「尷尬吧。好比建志不在的話,你跟雪月面對面坐在那裡──」
「……哦,那還真是一場折磨。」我能夠想像得到那樣的畫面。
「是吧。吃點東西?」
「有什麼好吃的?」
「好吃的是有,不過你能吃嗎?」老喬露出了賊賊的笑容。
「可以。我又沒傷到胃。」
「那是傷到哪?聽說你傷得蠻嚴重的。」
「聽誰說?」我皺起眉頭。
「聽雪月說……說她問子若的。」
「嘖。」
「哎,他們也是關心你啊。都是革命戰友嘛。」老喬說著在吧檯後忙東忙西,我看不見他在做什麼,不過味道很香。
「老喬你也是我們的戰友啊。」我瞇著眼看他。
「別逗了,我對寫作什麼完全不行啊。」
「嘖嘖嘖,不是寫作。老喬你是我們的補給官嘛!」
「……就算你這樣說,吃飯還是得付錢。給,咖哩飯。能吃吧?」
「什麼時候有的菜色?這裡是咖啡廳,沒錯吧?」
「我自己的晚餐,煮多了。菜單上沒有,別人來也不賣。」
「真香!」我用湯匙挖了一杓,同時,眼角餘光發現角落的小情侶一直看向這邊,似乎對咖哩飯很有興趣。
「趁熱吃吧!」老喬說,「就當作是慶祝你出院的一餐吧!」
「這不算,下次『革命最前線』集合時候讓你請,那才算。」
「喂喂喂喂喂,我這咖啡廳小小一間,一天也沒幾個客人,這樣凹我請客啊……」
「誰叫你是我們的整備官呢。」我笑著吃下爽口的辣味咖哩飯。
×
將地上死去的昆蟲屍體全部掃除後,我坐回我熟悉的電腦椅上。
我在「革命最前線」的聊天室窗裡鍵入文字。
青竹:嗨。
沒多久,群組裡就有人回應了。
何烈:!
何烈:你出院了?
「何烈」是邱建志的筆名。
說起來,我從沒問過建志,直接拿筆名在通信軟體上使用沒有問題嗎?難道他的好友名單內沒有小說圈以外的人?像是親戚或以前同學之類的?
青竹:嗯。我出院了。
何烈:等你等得好苦呀~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時候,我們最前線可以說是潰不成軍呀~
青竹:不至於吧。不是還有雪月在?
何烈:哎呀,你不在差很多呀,我跟雪月──
曹雪月:怎?
何烈:啊!偉大的雪月大人竟然在線上!
曹雪月:別把我當死人。青竹,傷勢還好嗎?
青竹:恢復得差不多了。
青竹:醫生還說我恢復得速度異常快速,差一點就要把我當作實驗體扣留在醫院裡了咧。
聽起來像是劣質的玩笑話,不過回想當時,在我出院前,醫生的確拿了一張奇怪的切結書給我,眼冒亮光的要求我簽名。但我沒簽就是了。
曹雪月:那就好。什麼時候集合?
何烈:對呀!快點,「革命最前線」該來聚一下了!
「好啊……」我沒把文字發送出去,就用倒退刪除去掉,重新打了新的句子:
青竹:改天吧。住院兩個月,要先大掃除。
何烈:哦,說的也是。這麼久不在家,肯定亂成一團吧!
何烈:還有一堆未繳的帳單什麼的……回想起以前車禍的那時候就覺得頭痛!
青竹:我都設定自動轉帳,所以沒有那個困擾。
何烈:哎呀。
青竹:那些這樣子。我先打掃了。
何烈:掰掰!等你約唷!
曹雪月:嗯。掰。
關掉通信軟體後,我看了一下自己在經營的部落格。
雖然在住院期間有上傳新的小節,不過那也已經是幾個星期前的事情了。
部落格上連載的故事是一篇以末日為主題的長篇小說。
故事的主要架構修改過幾回,現在以五個小節為一章,三章為一單元的方式推進劇情。
基本上是屬於那種「只要我願意一直寫下去,故事就不會完結」的類型──不過變相的說,只要我願意,這篇故事隨時都可以完結。
……看著畫面上的一字一句,我突然感到相當惋惜。
雖然和寫文案不同,在部落格上分享故事並沒有稿費可賺。但整個故事相當自由,也沒有退件或修編的壓力。若非車禍意外的關係,我還真的覺得這個故事、這個部落格會跟著我一輩子──或者說是很長一段時間吧?
我翻起左手衣袖,淡灰色的「986」數字讓我十分在意。
這組數字,是我的雙手以「科學難以解釋的恢復速度」復原之後浮現的。
起始數字是「1000」。
每當我完成一篇文章,數字就會減少一點。
在已經用掉了的14篇文章當中,有10篇被我拿來摸索「扣點的規則」究竟是什麼?
測驗結果相當令我不滿意:當我完成一篇文章;無論是不足五百字的報紙副刊、一萬字以內的雜誌文案、網路小說一個小節大約三千字左右或甚至是十個字的短詩。只要在「完成」的剎那間,手臂上的數字就會減少一點。
記得「夢魔」說過,當契約到期時,這雙「借來的」手就必須歸還。
我不得不將左手臂內側浮現的灰色數字和它所說的契約聯想在一起。
也就是說,車禍之後,我只能寫出一千篇文章(無論長短),之後,就會再次失去雙手,變得沒有辦法敲打鍵盤了……是嗎?
我取出紙筆,在上面寫下零星數字;(根據測試,用紙筆進行文章創作,同樣也會扣點。不過如果是無意義的筆記或塗鴉,並不影響。)根據我現在的生活情況,一個禮拜中得繳交四篇短文給星星報,三篇社論給時鐘報,還有一則專欄在男性雜誌內。一個禮拜最少就要交出八篇文章;還不包括可能會被退稿的部分。
另外每個月還有兩本月刊有我的專欄──月刊的文章很麻煩,都要先收集好資料才能下筆。那種文章一個月寫兩篇就已經很極限了。不過稿費相對比報紙給得還要優渥,算是重要的收入來源之一。
也就是說,不計退稿或要求修改的話,一個月至少要寫出三十四篇文章。也就會扣三十四點點數。
天。
這還是每篇都一次就過稿的前提下計算出來的數字。
要以真實情況推論,一個月至少要花掉五十點才能維持住我在車禍前的生活模式。
以起始一千點來說,五十點也只能用上二十個月;也就是說,在最最最樂觀的情況下,一年又八個月後,我又會再一次失去這雙手。
我不要讓這種事情發生。
現在不僅末日小說不能更新了,在找到延長契約、或保全這雙手的辦法以前,我還可能要推辭掉報紙上的工作──不行,不能兩邊都不寫,這樣稿費不夠支付我日常開銷。
我亂筆塗掉紙上無意義的簡單算式,開啟電腦上的文書程式。
雖然手上的「986」著實讓人在意,但要是這時候就因為太擔心契約的事情不敢動筆的話,我根本沒辦法活到下個月。
還是先把星星報和時鐘報要的稿子寫出來再說吧。
×
這天下午,為了「革命最前線」的聚會,我背上筆記型電腦,往老喬的咖啡廳走去。
我推開門時,門後的鈴鐺發出清脆聲響。
「青竹!」
染了酒紅髮色的建志一身流行打扮,見我進門,快步走了過來,給我個大大的擁抱。
「……等等,我體力還沒完全恢復啊,別抱這麼緊。」
「喔喔,抱歉、抱歉。」
「歡迎回來。」雪月倚靠吧檯,酷酷的說著。
「嗯,謝謝……妳剪頭髮了?」
「是啊。」雪月手撫過垂至耳下的髮尾,「好看嗎?」
「嗯……」
雪月本來就是纖細骨感的女性,身形頎長。
印象中她留長髮時給人一種優雅高貴的感覺。剪成短髮以後反而變成精明能幹,難以親近。
不過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都不影響雪月身上一股都會女性的氣質。
「我覺得……很好看。」
「真是敷衍。」她微笑著說。
「也還好吧。」
「嘿。」建志說,「難得『最前線』又聚在一起了,就……邊寫邊聊吧?」
建志面有難色地說:「老實說,我三天後就截稿了。不過還差五萬字左右就是了……」
「五萬字!」我在驚訝過後,才想起了什麼,「哦,對,你的五萬字跟我的五萬字是不同意思的……」
「喂喂喂,話不是這樣說的吧?」
「我沒有要貶低你的意思,建志,你知道我也有在網路上寫……」
想起手臂上惡魔契約的事,我停頓了一下,「……類似的長篇連載小說。」
「我知道呀。」建志嘻皮笑臉地說,「不過我以為你住院時候會瘋狂更新網路小說哩,我昨天看了一下,才寫了三小節而已呀。」
「是啊。」見雪月朝我們常坐的圓桌走過,我跟了上去,「我恢復到能夠打字之後,子若就一直要我多寫一點報紙、雜誌用的稿子……說真的,我也想多寫一點網路小說啊。」
事實上住院期間我也沒寫多少子若要的東西,但我不想讓他們知道關於「夢魔」的事。
「好了,要聊天也要動手才行呦。其實我也快截稿了。」雪月從背包裡拿出她雪白色的筆電,並戴上艷紅色的膠框眼鏡,「不過我已經在潤稿階段了,所以不像『某人』那樣匆忙。」
「嗚。」建志一臉中箭的模樣,拿出他純黑的電腦。
「沒有辦法,我們的類型不同。」雪月說,「像是那種只要把初稿寫出來就能夠交差的作品……」
「嗚。」
「這樣想想還真是方便。」我附和著說,「建志,改天要不要來寫寫看雜誌稿?保證讓你修稿修到發瘋。」
「我才不要。」
看著建志鬧彆扭的表情和雪月掩嘴笑的模樣,我衷心希望「革命最前線」永遠都不會解散。
「革命最前線」是我們三人都還沒成為作家以前,在網路上組成的小團體。
雖然彼此朝著不同的路線發展,卻還是和那時候一樣,會給彼此的作品一些建議……不過自從建志開始寫輕鬆搞笑的超長篇小說(有點像是我的末日小說那樣,只要他不想完結,故事就沒有終點的類型)之後,我和雪月就很少給他意見了。
一方面是因為我們對於那種文體的小說不擅長,另一方面是看建志無論怎麼胡搞,他的編輯都不怎麼會退他稿件(還是有幾次寫得太混被退稿了)的經驗看來,應該是不需要我們花費心力去幫他檢查才是。
「……唉,你們覺得一位雙刀使要用什麼屬性的魔法會比較酷啊?」建志很快進入狀態,劈哩啪啦的敲打著鍵盤。
「雷吧。」雪月手握著滑鼠,應該是在檢查稿子,不怎麼用鍵盤,「既然是雙刀使,那攻擊速度一定很快。」
「你覺得呢?青竹。」建志問。
「火。我覺得火最適合。」
「最好是啦!」建志爆笑開來,「不管是什麼角色,每次問你,都是『火』!」
「可能是因為我的小說裡,主角就是個操火師的關係吧。」我嘴角微翹。
「那青竹,你覺得作為雷屬性雙刀使的對手應該是什麼樣子的角色會比較吸引人?」
「這麼快就否定我的提案了阿……」我苦笑,「雙刀使的對手,要不就是個和他一樣是以『速度』為重的角色,就是和『速度』相反,著重『力量』的暴力角色吧。」
「嗯……以你的做法來說哩?」
「長槍使。火屬性的長槍使。」我不死心的說。
「又是『火』啊!」
「『雷』和『火』本來就是很好發揮的屬性,要是對上『水』、『風』或『土』,甚至於『光』、『闇』的話,讀者一下子就會覺得其中一方會勝出吧。」我試圖用我自己的理論說服建志。
「姆,聽你這樣說好像還蠻有道理的。」建志說,「那雪月姐……」
問題還沒問出口,建志就被雪月狠狠瞪了一眼。
「雪月,嗯。你覺得雙刀使會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啊?」
「「雙刀使是女的?」」我和雪月異口同聲發問。
「咦?一直都是女的阿。我沒說喔。」
「對,你沒說……」雪月摘下眼鏡,一副被他打敗的表情,「好吧。讓我幫你想想……一個雷屬性、使用雙刀的少女……是少女沒錯吧?別跟我說其實是個老年人。」
「當然是少女啦!我的小說可是中高中生取向的耶。」
「那就給他一個水屬性的帥哥吧。最好還是能夠支援少女的類型更好。哦,還要有個土屬性的老實男跟他競爭──」
「等等,我怎麼覺得這樣設計的話,戀愛篇幅會變很長?」我打斷雪月的敘述。
「故事本來就是要這樣才會有趣阿。」她一臉不肯退讓的表情。
「不過妳要考慮到這是建志在寫的故事喔。可不是妳寫的那種都市愛情小說。」
「這倒也是……按照建志的文筆看來,還是給『她』一個水屬性的帥哥相襯就好。」
「……總覺得,我的寫作功力是不是被低估了呀?」建志說。
「不不不,才沒有那回事。就這樣啦。」雪月迅速結束了這個話題,並將紅色眼鏡重新帶回臉上。
「青竹,你不寫點東西嗎?」雪月見我遲遲沒將筆電拿出來,問道:「還是你已經在住院期間就把稿子寫完了?」
「稿子是還沒寫完……」我斟酌用詞回應她,「……不過我在想要寫什麼樣的故事給報社和雜誌社……畢竟我的文案稿件和建志的不一樣,光靠『熱血』和『氣勢』是會被退件的。」
「我好像聞到酸酸的味道唷?」建志眼神盯著螢幕,說道。
「那是你多想了吧。」我哼笑幾聲後,對雪月發問:
「雪月,新作品也是愛情故事?」
「嗯。」雪月繼續看著螢幕,「我也就只有寫這種故事比較拿手,而且出版社也喜歡這個故事。」
「雪月妳在寫人際關係和內心戲這一塊真的很厲害。」我說。
「你怎麼了嗎?」她抬起頭來,看著我,「雖然好長一段時間沒見了,不過總覺得青竹你怪怪的。」
「沒有。哪有什麼奇怪?」我傻笑幾聲。感覺雪月的視線能夠穿透我的靈魂。
我轉個話題,不著痕跡的丟出我這些日子一直煩惱著的問題:
「唉,你們有沒有想過,除了寫小說以外的其他工作?」
「這是新的副刊題目嗎?」雪月淺淺的笑了。
「算是吧。」我說。
「如果不寫小說的話……」她陷入沉思中,「或許會把所有的積蓄拿出來,開一家小店,賣衣服或賣咖啡都可以。然後利用客人少的時候在櫃檯後面寫小說。不過現在可以靠寫書維持生活——雖然不算富有,不過這樣的生活還蠻不錯的。」
「嘿,老喬,雪月說要在對面開一家咖啡廳跟你競爭喔!」建志冷不防的向吧檯內的老喬吆喝。雪月急忙伸手打了建志好幾掌。
「別聽他亂說!」雪月趕緊向老橋澄清。
老喬沒說什麼,只是笑著擦拭手裡的咖啡杯,並將它們擺在後面的玻璃櫥櫃裡。
「哈哈哈哈……我也想過這個問題耶!」建志在被雪月打完之後回答「那時候我還沒跟現在這家出版社簽約,就想說要是畢業以後還是個沒人要的寫手的話,就去打工!服務業或粗工都可以,反正利用下班時候的閒暇時間創作就好啦!」
「不過那樣子寫出來的質量跟速度會有差耶。」雪月說。
「對啊……不過那時候沒有想這麼多嘛。還好後來在畢業以前就開始和出版社合作了。不然就真的要去打工了——話說那時候我爸媽說,要是沒辦法當作家的話就要我去拜師學藝當木雕師傅什麼的……」建志搔搔頭。可能是覺得害羞吧?
他看著我,問道:「你呢?青竹。雖然是副刊要的題材,不過也可以跟我們說說看吧?」
「我嗎……」我猶豫了一下,說,「……我不知道。就算不寫副刊或專欄,我應該也是和建志一樣,寫大眾小說過活吧。不覺得我那篇末日小說很有出書的潛力嗎?」
「那個啊……」建志想了一下,「文筆方面當然沒有問題,不過題材有一點不吸引人喔。你要知道現在的市場可不是只要把文章寫好就可以出書哩。還要先評估一下市場需求嘛。畢竟站在出版社的立場想,他們希望能出版的書都是能賺錢的書嘛。」
「我當然知道這一點。」我沒生好氣的說,「你以為報章雜誌的稿子就不是這樣嗎?」
「說的也是呀……啊哈哈哈哈……」
「看你剛剛說明的表情,你該不會一度忘記青竹也是作家,而且當初我們在網路平台上廝混的時候,他的故事比你還要有人氣的事實了吧?」雪月毫不留情地說。
「嗚。」
「好了、好了,要吵架也不小聲一點。」老喬端著托盤來到圓桌邊,依序遞上我的咖啡、建志的紅茶和雪月的金桔茶,「你們的聲音太大聲囉,看到隔壁那桌女高中生了嗎?她們要我問你是不是小說家『何烈』?是的話,方便要個簽名?」
「哇斯……竟然被認出來了!」建志看起來一點也不困擾,反而露出一副雀躍的模樣,「要簽名還是合照都來吧!」他離席走向女高中生那邊去。
「瞧他開心的樣子。」雪月說完,老喬和我都笑了出來。
笑完之後,我盯著記事本上雜亂的筆跡發想,在惡魔契約的倒數歸零以後,失去雙手的我又能夠做些什麼?
畢竟,我也和他們一樣,早已經是個徹徹底底的「作家」了啊……
回想起半年前
在完成了「琥珀紅」和「浮游」後
嘗試著以不擅長的文風說一個新的故事
正因為不擅長,反覆實驗的結果不僅犧牲了時間,出來的東西也不太妙
所幸就將那個故事擱置在一旁,把心思放到「塔塔夏之祭」上面
並從幾個可能的腹案中,挑選出最適合字數規定的故事——也就是「仟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