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大的天使,曾經很弱小。
祂的手上沒有武器,更不知道戰鬥的方法。然而,祂的主人卻這樣問:
「祢覺得自由是什麼?」
回答不出來的祂,決定去觀察、去學習。於是,祂花了百年的時間注視著人類。
——人類能夠選擇喜愛的對象,成立家庭。
——人類能以自身的意志抗拒外敵,創建國家。
這樣的他們,也許能夠展示何謂自由,所以祂不斷地觀察。
可是最後,祂還是沒有找到答案。
雖然這麼說,天使不會放棄任務。導致祂只觀察人間百年就放棄的理由,是發生在神話中的戰爭。
諷刺的是,在看似自由的人類世界中找不到的答案,在這場戰爭裡祂找到了。
被獸神的利爪撕裂身體,被巨龍的火焰灼燒羽翼時,祂總是面無表情的臉笑了出來。那是儘管有些冰冷,卻仍舊真心的笑容。
祂發現祂一點都不自由,因此——
原本弱小的天使,將手伸向了祂視為答案的強大。
***
「明明我也應該要變強才行的……」
昨天發生那樣的事後,卻被龍逃掉了。
不只如此,龍還突然跟我說有事情要處理,今天一天都不會出現在學舍裡。結果我只好一個人待在練習場的角落,複習目前學會的兩種魔法。
這已經是第二次停課了。難道是因為我說要學習戰鬥,才惹得龍不高興嗎?擔心的心情就像是變成冰塊掉進衣服裡一樣,讓人幾乎要發起抖來。
可是我想要變強這件事,又不是隨便說說的。我將手貼到胸前,細小的鼓動隨即透過衣服傳到手掌底下。我唸出了到現在都沒有親口叫過的名字:
「拉芙茵……」
和斐爾不一樣,拿著長槍的天使沒有回應。不知道祂聽不聽得到我的聲音?
前幾天在書庫讀了拉芙茵的故事後,我想要更加瞭解祂。不只是依靠書上的傳說,而是試著和祂說說話。雖然覺得拉芙茵不會回答,我還是繼續問下去:
「到底該怎麼變強呢?」
『讓我憑依。』
……
…………
咦!祂說話了!?
「除、除了憑依以外還有別的方法嗎?」
我抓緊衣服的布料,等待拉芙茵回話。可是,沒有回應。過了幾分鐘,不論我再怎麼試著搭話也沒有聲音傳來。
如果我說要憑依的話,祂應該會馬上出現就是了……
不讓祢憑依的話就不能幫我嗎!小氣!
我用魔法把身邊的一顆石頭浮起來。這種感覺,就像是用透明的繩子將物體套住一樣。我集中注意力後,把石頭用力甩了出、去!?
「啊!」
當我發出聲音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一個人影出現在視野前方。
看見那個人捂住頭的側邊,從他的手掌下還流出鮮血的時候,我的心跳幾乎要停了。
「對不起!真、真的對不起!」
「……痛。」
發現我打中的人是誰後,雖然身體愣了一下,我還是立刻衝過去。
維斯特和一個沒見過的男子走在一起。他看見維斯特受傷,正惡狠狠地瞪著我,好像隨時會抓住我的衣服把我拽起來一樣,但是維斯特伸手阻止了他。
為什麼維斯特會在這裡?這個問題一瞬間浮現,卻立刻被我拋到腦後。
「傷、傷口讓我看一下。」
「只不過是小傷,不要緊的,菲艾諾小姐。」
因為維斯特實在太高了,我急忙抓住他的袖子。雖然他旁邊的人看到我無禮的舉動,好像想說些什麼,我還是在那之前成功讓維斯特蹲了下來。
斐爾!我在心裡喊出祂的名字,不需要更多話,溫暖的鵝黃色光芒就從我的指尖出現。
「這是……!」
「不會吧,治好了?」
維斯特和他身邊的男子同時發出驚嘆。
看見對方的傷口痊癒後,我鬆了口氣。可是,在直視維斯特雙眼的一剎那,我卻好像瞥到某種異樣的東西。
那對灰色的眼眸深處,似乎閃過了銀色的光芒……
「漢斯,你先把邀請函送去給傑斯大人。我想跟菲艾諾小姐說些話。」
「我明白了。」站在旁邊的男子回答。
剛才的……應該是錯覺吧?我揉了揉眼睛。
維斯特的外表看起來很正常,而他站起來把信封交給叫做漢斯的人後,漢斯就往教堂的方向走了。
「……維斯特先生,對不起。」
「我接受菲艾諾小姐的道歉喔,請妳不要介意。」
維斯特摸了摸剛才受傷的位置。就像是再度體會到傷口已經痊癒的事實,他睜大了眼睛。
「不過,妳的治癒魔法真是讓人吃驚。就算是擁有很多治療人員的教會,我也沒想過有人能在瞬間治好傷勢。」
「唔,應該是傷口不大的關係啦……」
我把頭垂得低低地說。畢竟按照經驗,我說謊的時候,最好不要讓其他人看見表情。
「這樣啊。但是菲艾諾小姐年紀那麼輕就能使用魔法,真是了不起。難道說,剛才是一個人在練習嗎?」
維斯特看了看四周。練習場上有不少特殊學徒聚集成團體,各自接受老師的課程。但是我們的位置在最角落,不止如此,在維斯特來之前都沒有其他人靠近。
看見他有些疑惑的眼神,我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麼。
「平常龍會來上課喲,魔法也是他教我的。只是他今天好像很忙,所以才沒來。」
「原來如此。畢竟是艾爾瓦流先生,王國那邊大概也有很多事吧。」
咦?我知道龍是軍人。可是他現在被教皇找來當老師,王國那邊怎麼會有很多事?話說回來……
「維斯特先生認識龍嗎?」
「不,不認識。只是聽羅薩利大人提過,艾爾瓦流先生是王國的軍官。幾個月以前似乎都還鎮守在南方的邊境喔。」
「哎!龍是軍官?難怪他那麼強……」
「菲艾諾小姐不知道嗎?他可是王國最年輕的二等執行官,因為妳是他的學生,在選拔時我才不敢鬆懈。」
維斯特明明比我高很多,但是他的視線卻讓人感到謙虛。
身為龍的學生,我也被當成有實力的憑依者。聽到維斯特這樣說,我忍不住踢了幾下地面。
「可是,龍好像討厭教我戰鬥。」
「真的?這還真是奇怪。」
維斯特將手交叉在胸前,就像是在思考自己的問題一樣瞇起了眼。猶豫一陣子後,他往我這邊看過來,接著說出了提議:
「如果菲艾諾小姐今天有時間的話,來羅薩利大人的宅邸一趟如何?」
「哎?」
「正好今天羅薩利大人召集了手下的憑依者,和德雷蒙家有合作關係的傭兵團也在宅邸內。」
羅薩利手下的憑依者,就是之前來參加選拔的那些人吧?可是傭兵團是什麼?
「菲艾諾小姐,妳還記得之前提過要向妳賠罪的事嗎?事實上,羅薩利大人派我來送邀請函給教會,邀請的對象就是菲艾諾小姐。」
「咦,所以剛才那個人去找傑斯先生是為了這件事?」
「對。羅薩利大人打算透過教會邀請妳近期到宅邸作客,而如果妳今天有空,正好能向聚集起來的憑依者們請教戰鬥的方法。」
我的腦袋還有些轉不過來,但是維斯特的話彷彿拉著我的身體,將我慢慢引導過去。
龍不在的時候,可以擅自決定這種事嗎?我和羅薩利只見過幾次面,一個人去會不會有危險?
維斯特等待回應的同時,看了我一眼。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好像有一隻手蓋在我的頭頂上,將腦中懷疑的念頭漸漸撫平。
「看來漢斯那邊,好像順利遞出邀請函了。」
我順著維斯特的話往學舍的後門望去。遠遠就看到漢斯往這邊靠近,而一個穿著白袍、帶著眼鏡的人影正走在他的前方。
沒多久,他們就來到面前。
「想不到會勞煩傑斯大人親自前來,失禮了。」維斯特說。
「不會,和德雷蒙家族的邀請函相比,其他事務都可以暫緩。」
傑斯先生臉上堆起的微笑,看起來有點勞累。最近教會似乎忙著編制和訓練新的騎士。明明已經中午過後了,他卻好像還沒吃午餐。
「邀請菲艾諾的事,我想近日會盡快給羅薩利大人回覆。」傑斯先生說。
「羅薩利大人確實沒有指定詳細日期。不過傑斯大人,剛才和菲艾諾小姐談論過後,發覺今天對她來說似乎是個不錯的機會。」
「今天?」
傑斯先生提高音調的同時,挑起了一邊眉毛。他的眼神不是對著維斯特,而是向我投來疑問。
「因、因為羅薩利先生家,今天好像會有很多厲害的憑依者集合。」我吞了口氣後繼續說:「我想向他們請教變強的方法。」
「菲艾諾……這果然是因為艾爾瓦流氏的影響嗎?」
「呼哎!什麼意思?」
「妳是希望變得跟艾爾瓦流氏一樣,才想變強的吧?」
變得……跟龍一樣?
我想要變強的理由有很多。因為不想輸給別人、因為龍說學會面對敵意很重要、因為讀了拉芙茵的故事……才不是傑斯先生說得那樣。肯定不是!
「不、不不不要亂猜啦,傑斯先生。」
明明是冬天,傑斯先生的誤會卻讓我的身體開始發燙。而維斯特則把手放到下巴底下,露出感到有趣似的表情。
「是嗎。不過如果是要找能夠教妳戰鬥的憑依者,教會的騎士團也可以吧?」
咦?這麼說好像也對?
我瞥向維斯特那邊,他好像不打算說什麼的樣子。但是,看見他的眼睛後,我的嘴巴卻像是自己動起來般說道:
「我還是想去……」
「這樣啊,好吧。不過因為艾爾瓦流氏不在,我會派騎士跟著菲艾諾喔。」
「嗯……哎!?」
傑斯先生突然摸了摸我的頭,害我的身體抖了一下。我眨了眨眼睛,可是回過神後他已經轉向維斯特。
「維斯特先生,我想這應該不會冒犯到羅薩利大人吧?」
「當然。畢竟菲艾諾小姐年紀尚幼,羅薩利大人也預料到會有陪同者前來。」
「那麼由於彼此都還要準備,傍晚的時候前往沒問題嗎?」
「是的。若是知道今天就能見到菲艾諾小姐,羅薩利大人想必會很高興。」
我記得羅薩利邀請我的原因,是因為想要向我道歉吧。我過去的話,他會很開心嗎?
可是爸爸說過,貴族的地位很高,一般情況下不會願意跟我們來往的呀?聽著傑斯先生和維斯特的對話,我才注意到自己好像答應了很不得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