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我平常捐給你們那麼多錢!你現在卻跟我說不能解決問題!」
「你們都去死!為甚麼死的不是你們這些沒用的垃圾!」
場邊更有幾位家屬失控咆哮,姚穗香見狀連忙默念施法,將眾人情緒再度壓抑一個層級。
「穗香小姐。」
正巧幾名軍人從人群中擠出,但除了高瑟外姚穗香不認得其身後任一成員。
而民眾看見軍閥後都紛紛安靜。
並非他們畏懼軍閥,而是士兵們抬來的擔架正冒著濃濃黑煙,光是看著都讓人感到怵目驚心。
姚穗香當然也察覺了那具擔架,她蹙眉迎上前點頭道。
「高瑟先生。」
「已經找到咒原了,詛咒來源是不殺公的死亡禁制。」
軍團長示意屬下將擔架放下,一名發福老者滿臉平靜地躺在其上。
「死亡反噬無法撤回,所以消除咒原並不能淨化詛咒。」
姚穗香飛快檢視著擔架上冰冷身軀,摸到脖頸處雙手一頓。
「骨頭沒斷,這是自殺?」
高瑟聞言也是一征。
「不,這我們還不清楚。」
「抱歉,是我偏題了。眼下還是先處理病患吧。」
紫髮女孩抿著唇苦惱低語。
「如果說是即死觸發,那就意昧著現在已無法從源頭撤銷…。也就只能從『減緩症狀』這部分來著手了。」
「但城內相關魔具恐怕沒有這麼多。」
「靠魔具肯定不夠,但如果是轉移傷害的話…。」
「穗香。」
正當兩人苦惱談論,一道顯得有些悠哉的聲音插嘴打斷道。
姚穗香下意識抬頭,那渾身黑氣的少年正充滿自信地站在人群之外。
「!」
女孩立刻起身,但沒等她過去,人群中不少司徒,包括晏首在內全都擋到了兩人之間形成人牆。
幾名軍人更是立刻拔出佩劍嚴陣以待。
「斯芬克先生。」
看著韓宇爵懷中昏迷不醒的芙蕊,高瑟沉著臉走近。
「找到咒原對於事情一點幫助也沒有,這是您在故意誤導我們的嗎?」
「請恕我無禮,但正如你們不信任我那般,我也無法判斷你們是否與這次咒殺有所牽連,自然不能提供太多情報。」
韓宇爵因為抱著芙蕊,只是微微蹲身代替鞠躬。
「而且看您的手下配置…,你們最終還是分心去對付斐家了啊。」
「那是必須確認的事項。」
高瑟語氣強硬。
「還是說,你知道再怎麼樣都沒有用,所以想讓我們做做樣子?」
「請別用您的能耐來評估我。」
瞇眼少年露出一抹苦笑。
「我會恬不知恥的來這裡,自然是因為我找到解決辦法了。」
「什麼?」
聞言高瑟眉宇微微抽動。
「詳細辦法我不便透露,但麻煩把穗香借我一下。」
「別被他騙了!」
「絕不能再把醫女交給他啊!」
「保護醫女!」
群眾們紛紛表示反對。
「你這個惡魔!」
一個婦人更是從人群中鑽出,顫抖著掏出鏡子砸向對方。
「明明滿身詛咒卻一點事也沒有,你跟你妹妹一樣都是怪物,快滾開!!」
「並不能排除是先生同伴被拖住,一時之間無法在軍方管制下出城,才只好將計就計主動現身吧?」
高瑟也漠然拔出腰間長劍。
「既然詛咒我無能為力,咒源更是已經找到,那將相關人士帶回審訊應該就是軍閥首要之務了,還請先生…別不識抬舉!」
長劍瞬間朝韓宇爵襲來。
雖然韓宇爵看起來早有預料,但他只是無動於衷,直到那把銀白長刃即將抵脖前一刻──
一道強光顯現,擋住高瑟攻擊的是面耀眼光壁。
「…你找死嗎?」
懷中芙蕊已經睜眼,她似笑非笑地看著一臉泰然的韓宇爵。
「那可不是殺招,我沒必要躲開啊。」
「是嗎?」
金髮女孩聞言一愣,隨後看著高瑟無法再往前寸進的長刃思索起來。
許久後她點了點頭。
「確實呢,離你脖子還有段距離,但你明明可以輕易躲開…,難道是因為發現了?」
「嗯,你們重量不同。」
「…你在戲弄我?」
「不,你們靈魂的重量對我來說確實不一樣。」
韓宇爵溫柔放開懷中女孩,但女孩卻沒有如期落地,反而運起魔力浮於空中。
「你是…!」
高瑟目光驚駭地質問。
他無助地感受著自己失去身體控制權,而從跡象看來,居然是自己體內雷能被一股莫名力量給死死定住。
「可笑,明明身懷先天雷體,卻在各種原因下屈就成二階俗人。」
「芙蕊」饒有興致地解開光壁觀察起來。
「而且那孩子一直嚷嚷著要我殺了你,…我該聽從她的請求嗎?」
「快保護醫女!」
人群中,不知是誰先這麼一喊,隨後姚穗香就感覺眼前一花,好幾個人簇擁著上前想把她帶離現場。
「住手!」
她連忙使用言靈壓制現場驚慌,隨後神情猶豫地對著芙蕊開口。
「妳、妳是精靈王?」
「精靈王!?」
「是、是斐迪勒家供奉的那位嗎?」
「為甚麼光精靈王會想對人族不利!」
雖然人們已被言靈穩下心緒,但聽到姚如此說還是紛紛表情驚恐。
「人靈傳承呀。這裡還真是聚集了不少好苗。」
相比原先碧綠亮眸,芙蕊此時眼瞳已經轉為耀眼燦金。
她不置可否地飄浮到韓宇爵身後,隨後慵懶地將雙手繞過少年脖頸。
「雖說我有不少手段能達到你要的結果,但為了不讓她受罪,你應該不會想請我出手吧?」
「嗯,最低限度保護我就好。」
韓宇爵感覺背上重量愈發真實,他雙手繞後攬住芙蕊柔嫩大腿。
「那你就好好加油吧。」
芙蕊說完微微闔眼,同時將瓊鼻抵在少年脖上嗅聞。
「…這是甚麼意思?」
「不是說要最低限度地保護你嗎?那我當然得在芙蕊恢復意識前掌管這具肉身。」
「那也沒必要聞我體味吧。」
「這不過是在順從身體本能。難道你要我花費更多心力控制身體?」
「麻煩妳了,畢竟我們關係可沒那麼親近。」
「哼嗯…,沒想到你還蠻老實的嘛。」
芙蕊滿意地瞇起眼睛。
「穗香。」
趁著眾人還未產生共識,韓宇爵對著紫髮女孩朗聲道。
「我打算把那些傢伙都給救醒,你願不願意相信我?」
「斯芬克先生…。」
姚穗香一時之間難以回應,表情像是想要同意,但顧及周圍目光又有些遲疑。
「不必再稱呼我為斯芬克。」
韓宇爵微笑說道。
「雖然我原本想拋下那不堪回首的過往重新展開生活…,但現在我已經明白了,我所奢望的美好生活需要更多力量支撐。而要想坦然使用這些力量,就得先承認自己是韓宇爵才行。」
「我…!韓宇爵!是當年貧民窟血魔事件中,唯一倖存的…人類!」
瞇眼少年睜開雙眼,那雙如黑曜石黝亮的眼眸,還有如紅寶石般晶瑩的瞳孔毫不意外地震攝住全場目光。
「因為薰央…我最親愛的妹妹受到了屍靈感染,這六年來我帶著她走遍各大國度尋找解決辦法──最後在魔國以『成為魔族』為代價,保住了薰央對身體的掌控權!」
「我不要求你們相信我,因為人本來就會對無法理解的事物感到不安──但作為遊走各大國度的跨國商會會長,你們無法否認我的學識或閱歷比你們豐富吧?」
白髮少年咧嘴笑著,身上魔氣四溢,邪惡眼神更是讓眾人無法感受到半點親切。
「何況當年我為了救薰央,哪怕是惡魔都願意嘗試談判,為何如今你們卻連一個醫女都不願讓我借走?」
「但薰央…最後並沒有變回人類不是嗎?」
高瑟表情凝重地提醒道。
「您隱匿魔族是事實,況且這次事件您又有重大嫌疑,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要想再把人帶走,這將是軍方嚴重的失職。」
周圍人們也開始囁嚅著附和。
「如果只能求助惡魔,那是不是不要救比較好?」
「而且也不知道這事會不會就是他搞的…。」
「你們在說甚麼!難道你們要我放任自己丈夫就這樣咒發身亡嗎?!」
一個官員家屬嚎啕大哭。
「他們可是我們家的支柱,也是歐格魯的棟樑啊!既然你們束手無策,為何不讓他試試看!」
「你、你難道是想讓醫女出現危險嗎!」
「瘋婆娘閉嘴!你知不知道跟魔族做交易可是帝國憲法明禁事項!」
「打倒惡魔!驅逐這些邪惡的傢伙!」
場面再度陷入混亂。
「噗~呵呵呵…。」
也是在這些騷動中,一道猶為脫俗的莞爾笑聲格外出眾。
在言靈壓制下眾人恢復冷靜。
他們詫異地發現笑聲竟源自姚穗香,彷彿彼此爭論的事項與她毫無關聯。
韓宇爵不知何時已經閉上了眼,而「芙蕊」則是滿臉興致地看著紫髮女孩從人群中走出。
姚穗香走到高瑟身邊站定笑道。
「斯芬克…不,宇爵先生,您所想到的解決辦法,會對他們造成任何不良影響嗎?」
「不會。」
「那就走吧,我相信您。」
「「!」」
不論是高瑟、晏首又或是其他人,他們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姚穗香往少年走去。
高瑟本能追上,而姚穗香在察覺後從容停下腳步。
「我決定相信宇爵先生,是基於兩個理由。」
「第一:我以言靈起誓──此刻無論是精靈王還是韓宇爵,他們的靈魂都無比乾淨,沒有任何不潔思想。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有加害於我的打算。」
「和精靈一樣乾淨啊?」
「芙蕊」小聲在少年耳邊揶揄。
「可我怎麼從你情緒中讀出了性慾和獸慾呢?還是說這些慾望並不影響靈魂品質?」
「…。」
韓宇爵嘴角忍不住抽動。
「第二:斯芬克先生其實沒有義務幫忙,對吧?」
紫髮女孩訴說同時,表情也愈發柔和。
「在妹妹魔族身分被揭發後,您就徹底失去了謀取帝國官職的資格──既然不再是特使,那又為何想要幫助我們?」
「那是因為他別有所圖!」
一個司徒憤憤大喊。
「醫女別被他無害的外表給騙了!這傢伙可是包藏魔族六年都沒被發現的可怕存在!」
「你的意思是,我堂堂光之精靈王波爾莉芙,或帝國人靈傳承的言靈之眼,都不比你們這些凡人們看得透徹?」
芙蕊冷笑質問,那金瞳充滿光輝,竟給人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我…。」
明明被指責的是那位司徒,但其他人竟也都紛紛垂下了頭不敢多言,就連高瑟也本能地低下頭。
只有姚穗香微笑再度接話。
「我知道先生幫我們的理由。」
「──明明龍山都肯為您背書,央請精靈王協助也能強迫我們直接屈服,您卻不惜自拆身分也想和人們講道理…。」
女孩踮起腳尖,伸手像是要碰到少年頭頂。
「「…。」」
僵持許久,少年低下了頭,而女孩欣喜地撫摸起對方不怎麼柔順的白髮。
「會有如此不合常理的行為,是因為宇爵先生很善良哦。」
「不,那不過是為了自證清白…。」
「政治上有龍山做後台,經濟有商會支撐,武力更不用說,這樣的您會在乎歐格魯百姓對您的看法嗎?」
姚穗香強硬打斷了韓宇爵自白,微笑著說給眾人聽道。
「何況從護送芙蕊到龍山,到冬息節協助司宗籌備資金,您有哪次是真的在乎自己名譽了?所以說,所謂自私不過是您為了掩飾善良而隨口戴上的面具,就算您能騙得了別人,也騙不了看得到靈魂的我呀♥」
「唔。」
沒料到自己會被如此解讀,韓宇爵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駁,但被摸頭的模樣竟真讓黑氣看起來沒那麼可怕許多。
「總之,我們走吧。」
明明是被請求的對象,姚穗香卻看起來比韓宇爵還要積極。
她拉著韓宇爵的手就要往城外走,而韓宇爵伸手指向城內暗示方向在城中──而眾人就這麼沉默著讓三人穿過人群,筆直地朝司宗本部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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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木下,兩名男人緩緩朝著樹下走去。
其中一人身後葫蘆搶眼,另一人卻因為自身的單薄柔弱而引人注目。
「…是把魔力全數轉移到他身上,好讓薰央察覺不到你氣息嗎?」
倒在地上的女孩勉強咳出兩口鮮血,抬頭用戲謔眼神看向其中銀髮男人。
「可你身體又沒法抵禦屍氣,這樣做不怕死更快?」
「我一直都沒打算苟活。」
宋懷嬰強撐著意志追上前,朝薰央後又是一刺。
「鏘!」
沒想到匕首只是撞擊地面發出一聲脆響。
看似實體的薰央此刻竟緩緩化作黑水沒土。
「難、難道!」
理解狀況後宋懷嬰慌張看向四周。
與此同時四面八方影洞中則紛紛傳出女孩銀鈴般笑聲。
「葛格曾經這麼問過:如果薰央進入影界後再從中離開,那薰央還算不算是原本那個薰央?雖然薰央聽不太懂,但還是因此想出了『製造分身來欺騙別人』的技能…,葛格真的很聰明對吧♥」
無視霸業和宋懷嬰凝重氣氛,薰央在影界中自顧自地講述著,語氣無比癡迷。
「而且最讓薰央感動的是:明明魔力和外貌完全相同,但葛格卻總是能正確認出薰央和假薰央…,這正是葛格與薰央心意相通的證明!薰央知道自己必須獻上自己的一切去回應葛格對薰央的…愛!」
「…。」
霸業摀著口鼻死命蹬視前方,眼下他別說運氣減緩宋懷嬰傷勢了,他自己魔力都已稀薄得快撐不住自保,連呼吸都會加速屍氣入體。
宋懷嬰則吐出一口黑血,其色已呈暗紅,甚至還能隱隱約約看見液體蒸散著不詳黑氣。
「嗯…遊戲快結束了嗎~?」
兩人身旁,一面黑影徐徐擴大,白髮女孩笑著從洞中走出。
「剛剛霸業出了布和拳頭,而你只出剪刀,輸了就要願賭服輸哟。」
「…噗!」
宋懷嬰雖無力挪動身軀,但他還是朝著女孩臉頰吐出一口血沫。
薰央不為所動,因為黑影當然會幫她擋下羞辱。
「就算是分身,能在假薰央身上留下體液的也只能有葛格一人。」
抬手召出數道黑刺洞穿男人身體,串得宋懷嬰無法動彈又多咳出兩口污血。
本要上前,薰央卻突然側頭停下,模樣彷彿在感知著甚麼。
直到幾秒過後薰央才恢復原先營業笑容。
「葛格要薰央用巨大十字架來了結你…,雖然不曉得原因,不過薰央會照做的♥」
語畢女孩將鬢髮撥至耳後,姿態嫵媚地從一旁黑灘裡抽出與成人大小相近的影色魔力架。
相比薰央纖細身影,龐大厚實的巨型十字架給人一種恐怖氛圍。可詭異的正是女孩模樣柔善,毫不費力便舉著重物走到男人面前。
多虧周圍黑霧已堪比黑夜降臨,薰央那充滿執念與瘋狂的眼眸,期待和享受並存的笑容,除了宋懷嬰能隱隱瞧見,再無人需為此提心吊膽。
「嘿嘿嘿…,快為你陷害葛格這件事──懺悔吧!」
巨物抬起,銀髮男人模糊身影旋即與重物交疊,
「也為你割傷葛格這份罪惡而感到…痛苦!」
在女孩純真笑聲中,巨大鈍器連連舉起又放下,而與之交鋒的人影、那本就脆弱的肉身則愈發扭曲與毀損。
「嘻嘻嘻!感到慶幸對吧!犯了這麼大的錯卻只要付出生命,讓薰央打扁就能被葛格原諒,你這傢伙…怎麼可以這麼幸運啊♥♥♥」
最後一聲吶喊伴隨硬物碎裂聲響,女孩終於為此停下了動作。
她彈指將固定敵人用的影刺收回。
此時宋懷嬰好比被果汁機榨過的果肉,軟爛且無力地癱倒在地。
薰央則滿意地將巨大十字架扔入魔力小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