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鐘響，馮小禎又拿出手機，我主動靠近她，手機畫面上果然還是那個論壇。
「你看過這個網站嗎？」小禎還盯著螢幕，但感覺到我靠近。
「啊呃……」遲疑瞬間就錯過回答的時機。
「他們在預測恆星出版小說新人獎的結果，讓大家簽注賭博。」小禎冷冷地對我解釋，似乎期待我說些什麼。
「這樣啊。」我只能這麼回應。
「能賭的東西還不夠多嗎？」小禎細聲說。
我感受到微妙的苛責，但關心小說比賽的結果，於是想猜測，不是很自然的事嗎？公平不作弊的賭博，也說不上什麼錯吧？
「這個簽賭網站是在比賽報名截止後才公開的，比賽稿都寄過去了，也不可能有為了簽賭放水的情況，有什麼關係？」
小禎沒有抬頭，我看得出她並不認同，看到自己的小說被拿來以獲利為目的評斷，心情一定是不同的吧？
「對外人來說，賭博的刺激還是比小說本身有趣吧？」話說出口，果然看到小禎低下頭，這何嘗不也刺傷我自己？
「所以我說，已經有更多更刺激的東西可以賭了，為什麼要來做這個呢？」小禎的聲音依然柔軟，卻是我不曾聽過的埋怨。
為什麼呢？我倒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小說比賽這種在讀者看起來一點都不緊張刺激的東西，能夠有這樣的投注量，想想也是滿不可思議。
「大概就是不緊張刺激，所以到現在才有人開小說比賽的賭盤吧？」我隨口回答。
教室裡的同學幾乎走光，但小禎反而慢慢趴在桌上，幽幽說：「會關注的人，多半也是參賽者吧？連參賽者的這一點點錢都想賺嗎？」
「不然就讓初選公告默默消失在大家記憶中，難道更好嗎？」明明不是自己的主意，我卻還是急著擺脫只想削參賽者的揣測，「以前頂多參賽者間傳一個晚上的名單，過一個禮拜還有人在論壇討論，不就因為有賭盤嗎？不然妳以為一個小說比賽的初選名單世界上有多少人在乎？」
「是……沒有人吧？」小禎顫抖著說出話，她突然站起來，「對不起……」
小禎撞開擋住走道的我，匆匆跑出教室。
「小……」我才開口就住嘴，上次她特別找到我的必修課來，被我酸言酸語後，今天還是一如往常對待我，我卻說到她自己跑走，這下子就算是沒脾氣的小禎，也不可能繼續包容吧？
或許這樣對我們都比較好，本來就是一起參加小說比賽而相識的朋友，失去相聚理由的如今，也沒有必要再來往。
然而，小禎的「對不起」還是不斷在我腦中響起，明明是道歉，罪惡感卻緊緊跟著我，一刻也無法忘記。
所以當薇芝照例傳來「慶功宴！慶功宴！」的時候，我一時衝動就回傳了「好啊」。
我們依舊在樂平小屋會合，這次小郭比較晚到，我走進店裡時，只看到章薇芝踮起腳尖，從吧檯位對我大力招手，她還是穿著坦克背心罩天藍格紋襯衫，下半身是牛仔熱褲和過膝襪，徹底無視季節的打扮。
「來喝酒吧！」薇芝把菜單推到我面前。
「先吃會飽的東西吧。」我嘴裡咕噥，本來想選最基本的生啤酒，看到玲瑯滿目的日本酒之後，突然覺得應該來杯燒酎，便在串燒和飯糰之外點了下去。
「喝這個啊。」薇芝接過菜單後看我一眼，「平常喝酒嗎？」
「也是會啦。」我粗魯地回答，偶爾跟同學慶生的時候開罐啤酒，也算是平常有喝吧？
薇芝沒再說什麼，點了我三倍以上的食物後，丟出菜單。
像是算好一般，小郭在第一道菜上來時趕到，他幾乎沒有正眼瞧我，匆匆點個頭，就坐到薇芝的另一邊。
等到小郭的啤酒上來，薇芝舉起酒杯，大聲宣布：「那麼我們就先為達成第一階段目標來乾一杯吧！」
雖然沒有她高昂的心情，我還是跟著舉杯，然而從沒嘗過的烈酒下喉，毫無警覺的我嗆出淚來，好不容易捱過，抬頭就對上薇芝扭曲的嘴角，小郭則越過薇芝肩頭，不安地偷覷。
「你有這麼開心啊？」薇芝惡笑看我。
「開心啊。」我胡亂回答，拿起飯糰塞進嘴裡。
「是喔。」薇芝終於夾起她的鯖魚一夜干，「我以為你失戀欸。」
「咳咳咳！」我這次嗆到飯糰，連忙找水倒。
「趁年輕多失戀是好事啦。」薇芝大力拍我的背，不合拍的節奏反而把我拍岔氣。
一杯熱茶越過薇芝推到我面前，好不容易咳緩些，我慢慢喝下熱茶，才重新坐定，抬頭對小郭投以感激的眼神，不過小郭還沒接觸到我的視線就匆匆埋頭挑魚刺。
「所以你到底為什麼會被甩啊？」我才剛能開口，薇芝馬上又問。
「妳到底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我沒好氣地反問。
薇芝看了小郭一眼，小郭馬上避開視線，顯然她們私下討論過些什麼，不過我相信小郭絕對不是起頭的人。
「就是……」薇芝看小郭沒有要出聲的意思，難得結巴起來，「之前你都很忙的樣子，也沒什麼在回群組，今天卻突然說要出來喝酒，就會想……是不是受到什麼打擊啊？」
「拜託，喝酒又不一定需要什麼悲情的理由，妳自己不就天天想喝？」
「我這可是值得慶祝的理由呢！」薇芝得意挺胸。
小禎轉身的樣子突然回到我眼前，連同她壓抑埋怨的神情，如果我只是一個純粹的讀者，或者根本不看小說，是不是就能像薇芝這樣，單為營收數字開心呢？可惜我太明白那一個個標題和筆名背後的東西，實在無法把它們以數字看待，國三以來第一次這麼想拋棄創作者的身分。
「欸，所以你到底……」薇芝看著我，眼睛裡難得沒有笑容，小郭也關注過來。
是因為我的表情嗎？我試著露出笑，但不用照鏡子也知道看起來很勉強。
「如果說失去很重要、很喜愛的東西，恨不得再也不要想起的話……或許是吧？」
薇芝瞪著雙眼，嘴巴微張，然後說：「原來你是甩人的那一方！」
到底是怎麼得到這個結論？我也目瞪口呆，小聲反駁：「不是這樣的好嗎？」
小郭舉起啤酒杯，低聲向薇芝說：「先喝啦。」
「好啦，再敬一杯！」薇芝舉起自己的啤酒，「預祝我們達成第二階段目標！」
「那個……」小郭跟著喝一口啤酒，但露出疑惑，「第二階段目標，是什麼？」
該不會是剛才才想到的吧？但薇芝非常迅速地回答：「第二階段目標，是要超越兩千筆投注！」
這回遲到一星期，不好意思！ <( _ _ )>
目前在忙的東西快要告一個段落，屆時再公告
為了寫居酒屋，查了一些日本酒的小常識，覺得滿有趣
燒酌就是蒸餾酒，酒精濃度比常聽到的清酒（釀造酒）稍高一點
喝起來微嗆，因為我沒喝過清酒無法比較，不過感覺比較接近米酒的濃度
居酒屋讓我有種大人的感覺，出社會前的聚餐很少去
或許是我下意識選擇讓博銘和薇芝他們在這裡聚會的理由吧？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