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採買好晚餐的材料已經是下午五點。
畢竟在媽媽出門後,我回到房間換好衣服又將相機從防潮箱拿出來玩了一下,沒想到就這樣忘了時間。不過……真不愧是高階機。光按下快門的感覺就不一樣,而且全幅機果然還是比原本我的片幅機強多了。嘖嘖,就是差在那感光原件。
在快走到家的時候,我在路上看到了熟悉的嬌小背影,我趕緊跑向她。
「張弦。」
我叫了她名字,她才回過頭。果然是我妹妹。
「……哥哥。」
她用著沒什麼感情變化的聲音回應我。還看了一眼我那雙手都被塗滿的指甲,害得我有點尷尬。
「媽媽回來過了?」
聰明的她一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嗯。不過已經走了。」
聽了我的回答,她接著說:
「我知道。因為是我說哥哥會回來,她才抽空回來的。」
「……爸爸也早就知道嗎?我會回來。」
「知道。」
張弦還是維持著自己那無感情的語調。
難怪當我一直站在家門前時,爸爸才會出來開門,而媽媽抽空回來只為了見我一面。
「要幫你提嗎?」
張弦望著我左右手各提一邊的購物袋。
「想幫忙的話,直接動手就好了吧。」
我將其中一袋較輕的提起來準備交給她。
但、但……她竟然直接丟下我向前走了!?剛剛問好玩的啊!?真不可愛。
之後我們倆就這樣並肩走在這住宅區,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一起看著前方即將西沉的焰紅。明明只是斷了兩個多月的習慣,還是有種懷念的感覺。
回到家時,我將購物袋拿進廚房,開始著手打理晚餐。
「我不在的時候,妳都吃些什麼啊?」
我朝著剛走進廚房的張弦問。
「會自己處理。」
她一邊回答我一邊自動將米拿去洗。我看著她洗米的樣子,想著真不愧是我妹妹,一直以來都那麼獨立自主。
過了一會,我將我這裡的部分準備好後,看著她將米放進電鍋裡就蓋上蓋子開始煮。
…………等等。是不是少了什麼?
「張弦小姐,我說『水』呢?」
「……煮飯要加水?」
她面無表情地問了我一個愚蠢的問題。
「妳不加水是要爆米香啊!?」
我將她推出廚房。
看來還是得靠我自己一個人才行。
久違地在家裡的廚房做菜,我對這熟悉的感覺感到興奮。簡單做個四菜一湯後,我將這些料理都端上了餐桌,再呼叫客廳的張弦可以開飯了。
看著她剛坐上餐桌的那瞬間,我沒有放過她那眼珠微睜的反應。
「不錯吧。」
「……」
面對我的自誇,她只默默低著頭吃飯。我想那專心吃東西的樣子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夾了一口燙青菜,發現味道有點鹹。感覺有點失敗。
「好像有點鹹。」
我向張弦說。
她吃了一口後,只搖頭表示「還可以」。
是嗎?
看她吃得那麼津津有味,我驕傲地向她問:
「妳平常到底都吃些什──」
──會自己處理。剛剛的張弦是這麼說的。
連煮飯要加水都不知道要怎麼處理?
雖然早就知道她是很堅強的女孩,也知道這陣子她都是一個人走過來。但那股我早就不知丟棄在哪的罪惡感又被我再度撿起。
我忽然的沉默似乎也令她覺得不對勁地望向我。
此時她擠出那很不像她會展露的表情。
那是一個微笑。
不過我懂這個微笑的用意,那是為了要讓我安心。
對不起。好想這麼說,但我說不出口,因為我相信她不會想聽到我的道歉。
不會想聽到我因為她為我露出這種虛偽的微笑道歉。
「沒關係。」
她冷靜地說。
那像平時一樣的語氣卻有平時沒有的溫暖。
她像是要安撫我般地繼續說:
「我每餐都有吃,所以沒關係。我還是會去買外面的東西吃的。」
她本身就嬌小的身影和那每一個在乎我的動作和話語,只會令我無力感加劇。
我想起我總是被周圍的人所幫助著。
總是依賴著他們。
那現在一切漸趨平穩的我,又能為他們做些什麼呢?
「我保證以後都會在家煮飯。」
「……」
她看著我不發一語,像是不懂我在說些什麼。
「跟以前一樣三餐都煮。不管是早餐、午餐、晚餐都煮。」
「……」
「早餐我會煮。午餐會幫妳準備便當。晚餐……有時候我要打工,所以不行。但我回到家就馬上幫妳準備宵夜!所以──」
說到一半時,我看著張弦的臉上流露出兩道淚水,像晨露沾濕鮮花的花瓣。我些微感到驚訝,但更多的是憐惜。
直到淚水順著臉頰滴到了她的手,她才後知後覺地用手趕緊擦拭自己那嬌小的臉龐。
「……不、不是的。」
她一邊用纖細的雙手擦著淚一邊說著。
我早已忘記她最後一次像這樣哭泣是什麼時候了。
我看著她那慌忙的模樣輕輕地說:
「所以我回來了,妳不用再一個人了。謝謝妳。」
「!」
她身體一顫,然後對我大大地點了頭便不再擦拭著淚,而是單純地哭泣。小小的嗚咽聲在迴盪著,在這空間也在我左胸口。
我想能代替「對不起」的只剩我向她保證未來的「承諾」吧。
這份及其普通的「承諾」或許讓她感到安心,我也對此刻的她感到心安。
因為真心的淚水總比虛偽的微笑好多了。
現在這種互相建立的依賴才開始重新深紮在我們心中。
我拿起衛生紙為她抹掉這陣子獨自一人流露出的努力。
謝謝妳,從小就一直看著我的守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