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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魔戰歌:恐懼之王》卷二恐怖.16-2

山容 | 2018-06-25 21:35:30 | 巴幣 4 | 人氣 147


卷二  恐怖

16-2

小天廳沉悶的空氣稍稍紓解,完全是個假象。翠雨早上結束早朝,探望過父皇之後,原以為天下太平了,卻沒料到昭國夫人會等在養源殿門外,等著攔截她的步伐。

「翠雨——」
「姑姑萬安。」翠雨搶在姑姑開口前,打斷她說話。「姑姑也來探視父皇?太好了,翠雨公務纏身,正愁無人能可陪伴父皇——陳偲!」
被點名的總管僵直了脊背,走上前應召。
「代我好生陪同昭國夫人,入養源殿探視父皇。夫人有何吩咐,悉聽遵辦。」

面紗蓋住了總管和昭國夫人的表情,翠雨無暇細辨他們複雜的情緒,帶著內侍閃過昭國夫人身邊,奔向小天廳。她過去從來不覺得小天廳是令人愉快的地方,但現在卻異常珍惜可以躲藏在這裡的時分。

雖然慶幸昭國夫人逃過一劫,但只怕她帶給翠雨的,不會是祝福與支持。如果是一年前的翠雨,說不定會很高興有人能和她聊聊這些女孩子的心事,說說哪家羽人的公子哥兒的風流軼事,或是哪個小姐又在宴席上鬧了笑話。可是如今的這些瑣細的小事聽在她耳裡,光是一個笑話就足已使她坐立難安。

有人知道山關戰境同時面臨豬人與狼人大軍環伺嗎?或是有人關心桂瀧南成了人間煉獄?翠雨原先盤算好的盛宴,一來能替昭國夫人接風洗塵,二來順便邀請兩位兄長遺孀,和各個邑姓家族的夫人小姐同歡共飲,希望能舒緩他們的哀傷。

但事實是,昭國夫人的確喝得非常開心,兩個王妃卻像死屍一樣,用比體伎還要呆板的坐姿,在座位上等著翠雨舉杯。

事情不該是這樣。
她以前真的和這些人來往過嗎?當邯尚書的大小姐,問起翠雨今年對蠶絲的看法時,她只想得到今年南方蠶絲歉收,未來恐怕會飛漲成天價。郭國公的千金問她是否有意東遊海州別勝時,翠雨只想到相鄰的渤州發生地震,海嘯吞沒了二十個大小漁村。

她是不是快瘋了?
還有選夫,公主需要一個駙馬,好擔起過去兄長們繁衍皇室血統的責任。
翠雨在腦海中苦苦搜索,只求找出一個人選暫時堵住昭國夫人的嘴巴。可是當她夜半失眠驚醒時,卻只想到一個曾經撐起北方邊關的人類,還有與他形影不離的狼人。如果是亞儕,他一定知道該怎麼做。

坐在小天廳燥熱的位置上,翠雨忍不住哀怨了起來。同樣是接掌一方勢力,七部狼盟能在短短一年內迅速崛起,翠雨卻困在政治角力中,連徵收穀糧送往南方救濟災民都要經歷一番舌戰。
微帶涼意的西風,吹過小天廳敞開的門戶,暫時紓解了悶熱。

其實昭國夫人出現也有好處。那些令翠雨煩心的宴席,現在通通請她代為出席,安撫百晉城內的邑姓家族就行了。翠雨不用裝得一副天下太平的傻樣子,到處去說好聽話,徵求這些跋扈家族的支持。地母保佑,她要煩心的事已經夠多了,真的不用像以前一樣,需要一、二十個跟班跟在身邊瞎磨時間。她如今唯一的閒暇,就是在入座前喝上一杯涼茶,然後繼續和無止境的公文奮戰。


「報。」
翠雨放下手上的毛筆,收住斥責內侍的衝動。陳偲這個時候死到哪去了?他應該擋下——
好吧,是翠雨自己的錯。
「准奏。」翠雨說。
「啟稟殿下,樓黔牙使節,巴羅廷大人求見。」
「現在嗎?」

三個隨侍在側的內侍,一時間被翠雨的問題問得愣住了。她才剛攤開卓州軍糧補給的急件,實在不想分心去處理這個討人厭的巴羅廷。可是太輔大人吩咐過,如果樓黔牙使節來訪,就算只是虛應故事,也絕對不能拒絕接見。豬人很可能是金鵲最後的救命繩,她不能意氣用事。

「宣入。」翠雨蓋上公文,要內侍把鏡子呈上,好趁著來回傳話的一點空檔,確定臉上的面紗完好無炔。這塊紅面紗的重量,重到快令她喘不過氣了。
「樓黔牙使節巴羅廷,入廳覲見!」

宣達的聲音傳來,翠雨揮揮手要內侍把鏡子收下去,轉向正面對著走進小天廳的豬人。就翠雨看過的豬人而言,巴羅廷算得上是鼻樑修長,相貌端正了。但這完全無損他令人作噁的氣息,還有假意關切的高傲姿態。他很清楚金鵲有求於豬人,行為舉止幾乎到了肆無忌憚的地步了。比如說,明目張膽違背翠雨的通告,故意在她處理公文的時間要求會面。

「公主殿下萬安。」巴羅廷和他們國家裡聞名遐邇的智者一樣一身黑衣,樣式卻相當諷刺,做成金鵲式的長袍剪裁。寬鬆的衣袖披在他桶狀的身體上,一點都不搭嘎。每次見到他,翠雨總是暗自慶幸自己臉上掛著面紗,可以掩蓋厭惡的表情。

「大使百忙之中還抽空入宮覲見,想必有重大情事,急需與本宮商研才是。」
「殿下言重了。」巴羅廷說:「我只是不解,當此騷亂時刻,為什麼翠雨公主要停辦一年一度的迎秋宴,放棄彰顯皇室威儀的機會?」
迎秋宴?在全國有將近一半的百姓快餓死的時候,舉辦迎秋宴款待來自各國的顯貴,彰顯皇室威儀?
「大使大人或許不知。」翠雨忍著脾氣回答:「本宮治事,向來以民為要。如今金鵲南方困窘,當此時刻實不宜大肆鋪張。日前與諸大臣商議已定,停辦迎秋宴一年,餘糧賑濟南方以舒緩災情。」
「殿下這麼說話就不對了。正是愈困難的時候,才要更加堅持傳統,展示金鵲國力。」巴羅廷說:「如果真的停辦了,才會讓人民以為金鵲真的衰敗了,風聲謠言四處叢生。到時候威脅殿下的野心份子,說不定還會藉機生事,興風作浪。」

翠雨不得不承認,他真的把塔意拉學得很好,連興風作浪、藉機生事這種詞彙都說得出口。

「如果殿下有疑慮,我國運糧船不日即將抵達海州港。」巴羅廷雖然站在原地,但是不知怎麼了,在翠雨眼中的他似乎變得更加龐大刺眼。「有樓黔牙的糧食入倉,南方的饑荒應該可以稍微紓解。飢荒紓解,公主就沒有停辦迎秋宴的藉口囉!」

翠雨雙手揪緊了裙子。她等了超過一個月的運糧船,最後卻是在這種狀況下入港嗎?她很確定巴羅廷是故意的,如果翠雨不接受他的條件,苦苦等待賑災的人民將會活活餓死。如果答應了,這場迎秋宴等於是樓黔牙壓著金鵲舉辦,誰是主人誰是客人,與宴的使節想必一清二楚。這種訊息傳出去,往後金鵲想和其他國家談論任何議題,樓黔牙勢必都會成為阻礙。

她該怎麼辦?她還有人民在挨餓,幾乎沒有政治盟友了。

「感謝大使好意。」翠雨說:「只要運糧船入港,迎秋宴相關事宜,本宮必定召集人手商議籌備。」
沒錯,先安撫他,確認運糧船入港。巴羅廷的眼睛令翠雨害怕,但不管他想說什麼,這是翠雨最後的極限。再讓步下去,只會顯得她懦弱,任人宰割。

「我相信殿下自有打算。」巴羅廷的笑容幾乎沒有變。「樓黔牙商團很期待這次迎秋宴,請公主不要失約。公主若是失約,往後只怕我沒有這個口舌,去說動失望的商團和金鵲合作了。」

巴羅廷停頓的時間夠長,夠讓翠雨感覺他意在言外的暗示。樓黔牙商團背後首腦是誰,翠雨一清二楚。他們這麼積極要翠雨舉辦這場迎秋宴,想要的結果是什麼,自然也是不言而喻。當跋扈的大使離開之後,翠雨真的好想放聲大哭。她的父皇、兄弟這麼多年來努力經營的國家,她花不到一年就要拱手讓人了。

「公主?」內侍們湊到她身邊來。
「傳令下去,我今天誰也不見。」翠雨用面紗把眼淚抹掉,尖聲說道:「除了太輔大人之外,其餘人等通通擋在門外。如有違背,唯一問斬。」

負責接客的內侍倒抽一口氣,嚇得趕緊退出小天廳。

「公文。」翠雨說,一份奏摺立刻放到她面前。她要加倍努力把今天的公文看完,再將這兩天書記代擬的裁示通通用印完成,送出百晉城。現在不是哭的時候,眼淚換不到同情心。

也許是這股衝勁發揮了作用,翠雨今天的工作特別順利。卓州的軍糧可以如期出發,再來安置渤州災民的地方,海州首府也該給承諾了。然後還有麥州和夷州,太多難民往北灦筑跑,劉州必須幫忙分攤才行。只要這些命令有確實執行,暫時還能放心一陣子。

翠雨呼出長長一口氣,要內侍捧來大印,仔細地在每份文件上蓋上玄巢家與皇室的朱焱印璽。
又一天過去了。


落日餘暉照進小天廳,膳房今天提早炊食,飯菜的香味隨風飄進來。翠雨過去從來沒在小天廳聞過飯菜味,東曌宮這麼大,照理來說距離足夠把所有的氣味,阻絕在小天廳的走廊外。也許她累到連感官都開始出問題了也說不定。

翠雨揮揮手,示意內侍把書桌清空。陳偲總算從昭國夫人那脫身回來了,他身後的內侍手上捧著玉盤,玉盤上放滿了客人的名帖。看來他們的確遵行了翠雨的命令。

內侍彎腰把玉盤放到書桌上,恭請翠雨過目。這上面的名字和職稱,都是今天翠雨擋在門外的客人,從太輔大人到北灦筑省宰不一而足,幾乎每個大臣都擠著想和翠雨見面。她剛才應該替命令加上但書,如果太輔大人求見,應該要把他拉進小天廳才對。想起自己失態的命令居然傳進太輔大人耳中,翠雨巴不得挖個地洞跳進去。

她往下翻頁,注意到了一個特別的名字。

「易令尹何時抵達?」
「啟稟公主,易令尹與幾位客人一早便至。屬下依令,派人將貴賓秘密送入挽梅軒等候。」陳偲答道。
「很好。」

易令尹帶回來的客人?翠雨的心臟怦怦直跳,狼人的消息至關緊要,絕對不能有半點風聲洩漏出去。翠雨只希望她的內侍夠機靈。

「貴賓抵達,純屬我個人私交。如有流言外傳,屆時休怪本宮無情。」
內侍們低頭應是。這些人能信任嗎?如果這幾個人裡面有間諜,消息很快就會走漏出去了。翠雨最好把握時間,趕在這之前掌握所有的情報,再迅速且秘密地將人送走。問完情報之後還留下把柄,二皇兄會笑她傻的。

翠雨從座位上站起來。「往挽梅軒。」
「是。」內侍們簇擁著她,小天廳外的內侍一看見她出現,不約而同彎下膝蓋,低垂的面紗鋪滿了走廊。當一國的公主,要保持低調都這麼困難嗎?翠雨不禁搖頭嘆氣,假裝沒看見兩側的內侍,快步穿過走廊。

接近挽梅軒時,她藉故要身邊的內侍們退下,只留陳偲和陬齊、隋雯。陬齊是她的伴食侍女,隋雯則是從她住進挽梅軒就開始跟著她。如果連他們都不能信任,翠羽也不知道該信任誰了。挽梅軒裡的客人太重要,卻又太敏感了,如果可以的話必須——
必須……
必……


翠雨的思緒頓在原地,和她帶領的隊伍一樣。她聞到的是柴火的味道嗎?守挽梅軒入口的是在易令尹的書記嗎?她聞到的食物香氣,其實來自挽梅軒嗎?

「公主殿下。」臉色慘白的書記跪在地上,全身發抖迎接她。
「平身。」翠雨揮了一下手要他站起來,逕自踏進挽梅軒裡。自從搬到錫良苑,算起來她也有一段時間沒回挽梅軒走走散心了。當她走進花園時,差點認不出這是她以前鍾愛的梅園。

梅園沒有變,變的是她原本的擺設。有人在花園的盡頭架起柴堆,用她原本嫌醜擺在角落的骨董陶甕,煮了一大鍋雜菜湯。守在陶甕旁的易令尹面如土色,一見到翠雨便雙膝跪落在地。

「罪臣易書德,見過公主殿下。」
看呆的翠雨隨意擺了擺手,要他站起來。「易令尹,這究竟是——」
「太好了!」

翠雨嚇了一大跳,三位隨身的內侍趕緊跳上來擋在她身前。髮色金黃的羊女衝出挽梅軒正廳,手上揮著長柄湯勺,嘴裡不忘大聲呼喊。

「我就知道這裡會有碗。這麼大一間房子,沒有碗要怎麼吃飯呀?易書德你屁股讓一下,我嚐嚐看——嗯,總算可以了!再加點鹽會更好,我真的不能去廚房拿嗎?算了、算了,你那個要說不說的怪樣子我受夠了,然後——又是羽人?馮貞顧門的時候都不知道要喊一下嗎?」
「不、不得無禮!眼前乃是當朝持國公主殿下!」易令尹的聲音拔高到令人側目的程度。反觀應該出面主持秩序的陳偲,反而傻在原地,完全忘了該怎麼反應。

「黛琪司!」正廳裡傳來呼喊。「盤子排好了!」
「再多擺一組,我這裡多了一個公主!」黛琪司喊了回去。「叫奇科羅搬椅子!」
「知道了!」
黛琪司轉向翠雨說:「你們通通都過來吧!我們有很多事情要談,不過肚子也不能餓著。我建議坐下邊吃邊講。易書德你不要一副屁股長了痔瘡一樣,你多站個幾天幾夜,樓黔牙也不會變成慈善團體的。」

翠雨如果和人類一樣有下巴,現在肯定掉在地上了。羊女從褲子口袋裡掏出兩團厚布,一左一右夾住陶甕往室內走。

翠雨彷彿被催眠一樣,隨她走進挽梅軒正廳。正廳裡有個黑髮羊女,和黛琪司一樣穿著綁腿褲,揮著湯勺幫桌邊的碗盤添菜,還趁機伸手點了湯碗一下。她的手背馬上被湯勺狠狠敲了一下,淺黃色的熱湯撒在漆紅木桌上,連翠雨寶貝的梨木圓凳也沾到了不少。一個鼠人滿頭大汗站在一邊,和手足無措的易書德站在一起。

看到這裡,翠雨終於想起哪裡不對勁了。

「我挽梅軒的內侍呢?」她問道。
「你說那兩個亂叫的羽人笨蛋嗎?」負責乘湯的黛琪司,用湯勺指著裡面的房間說:「我先把他們綁起來了。長了鳥嘴就聒聒亂叫,真是令人受不了。」
「綁起來?」
「當然,連嘴巴都摀住了。我可能用了一點逆神術,以免他們在心海裡大呼小叫。我說他們真的是反應過度了,我是生火煮湯,又不是放火燒皇宮,真不知道在緊張什麼。」

黛琪司講話的速度飛快,一句話才稍稍停下,馬上又接著和黑髮羊女說了一大串嘰哩咕碌的怪話。黑髮羊女低聲咕噥,沒讓翠雨聽清楚她說了什麼,自顧自坐進了圓桌的首位。黛琪司點過桌上的碗盤,用——翠雨忍不住盯著看——黑色的羊蹄鉤了一張椅子到屁股下。

到了這個時候,陳偲總算想起自己的職責,倒抽一口氣,準備放聲斥責,翠雨搶在他之前反應過來,舉手堵住他的話。她以前也遇過這種無禮的傢伙,完全不把禮儀規矩當作一回事,就算看見王室成員,也只是摳摳鼻子,直接詢問對方的姓名。

「我是玄巢翠雨。」她說:「你是?」
「葛亞黛琪司,那邊的是髒手指五世。易書德和馮貞你見過了,發抖的鼠人是我們的響導,奇科羅,還有一大串什麼鬼的。」
「一大串什麼鬼的?」
「他名字很長,你記得奇科羅就好了。像你這麼尊貴的人,他不會介意的。」
奇科羅緊張地笑了一下。
「所以你是?」
「我是亞儕的姊姊。」黛琪司嘆了口氣。「我得先道個歉,那隻搞爛你國家的瘋羔仔,就是我家養出來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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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的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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