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歡迎下次光臨。」
剛招呼完大概是今天最後一組客人，我走回吧台開始著手下班前的收拾工作。
結果遲到的雨還是痛快下了一場。拜此所賜，今晚咖啡廳的生意特別好，幾乎都是來躲雨的客人。如果等等下班前能停下就好了。
看著水龍頭流出的水，想起了今天下午的事，和班長的事。
結果就是我拒絕了班長，還捨不得地跟她說希望能回到那段在學校打鬧的日子。
……還真是自私般地胡來。
果然還是應該無視我個人的期望，然後鄭重地拒絕她後斷得一乾二淨嗎？
因為不會有人突然拍拍我的肩膀，然後給我答案。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當下選擇是不是正確的。反正，總比一開始想冷處理的我好多了，這是確定的。
最後直到班長情緒平復，我們又搭了回去的公車。以為到了分別時，不會再多交談了。班長又突然向我說──
「我還是會以我的速度盡量追上你。」
「……我會做好覺悟的。」
「戀愛的女生可是很厲害的。」
「…………」
「為、為什麼不說話！？」
「感覺……班長妳剛說的那句話有點丟人喔。」
「…………」
「反正我懂了。」
聽到我的回答，她臉紅地丟了句「以後不會在意你的心情了！」就跑走了，也丟下呆愣的我。
果然戀愛的女生真的很厲害啊……
因為我無心的一句「因為妳說的話我聽得到。」就喜歡上我什麼的。還有所謂的速度。名為戀愛的距離，戀愛的速度。我也被這困擾著啊。
當對方是大你十歲的對象，怎麼辦？上網找得到答案嗎？求解二十點。
老師可是比我起步了要多十年。我剛出生時，她才小學三年級。我十歲時，她正享受大學生活。我完全不能想像十歲的我站在二十歲的她面前是什麼模樣。
我才是有可能追不上的那個人啊……她只把我當小孩看而已吧。
「你今天總是心不在焉，怎麼了？」
突然一句冷冷的聲音從我身旁傳來。原來是不知何時走到我身邊的大學工讀生──段希瑜。原來我一直在洗著同一只杯子。
我將過份乾淨的杯子放下後關起水龍頭，再以我認為最滿意的角度看著她。
「因為妳說的話我聽得到。」
「…………」
「…………」
「你這是在叫我閉嘴？」
「……沒事。」
我為剛剛白癡的自己嘆了一口氣又繼續工作，冷冷的小希希則拿起我還沒洗完的餐具在一旁幫我洗著。
「小希希，這我來就好了。」
「已經沒其他事了。還有你在這樣叫我，我會把你嘴唇割下來。」
「……」
看著她手裡正洗著刀子，我還是乖乖閉上嘴。但過了沒多久，她又突然說：
「你今天怎麼了？」
「妳真關心我欸。我好感動喔。」
「沒事就嘆氣，事情也沒平常做得快。雖然你很懶惰，但該做的事還是會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完。要是你之後都會這樣，會給店裡造成麻煩。」
「謝謝你稱讚我做事快。我會注意的。」
語畢，我又埋頭繼續作收拾的動作，偶而還是能感受到從她那不時瞟來的視線。
難道……她在用她的方式關心我嗎？所以我說冷淡的人只要張弦就夠了。我的妹妹才是唯一！而且要是每個人都這樣，我要猜到什麼時候啊？
「……我覺得這事和小希希商量可能也沒有用啦。」
聽到我主動的說明，她那像是在跟我說「喔？說來聽聽。」的不爽表情正對著我。
……別那麼可怕，好不好？我真的無法想像每次上班都頂著這張臉的妳也會有戀愛的煩惱。
我低頭洗著那些看似永遠洗不完的杯子，逃避她那可怕的眼神，但有一半的原因是我再來說出口的話可能會令我感到丟人。
「小希希……目前應該沒有……喜歡過年長的人吧……？」
老實說出來的瞬間真想撞牆，但這煩惱並沒有停留多久。因為當我抬頭看向她時，此刻她臉上平時的英氣全無，取而待之的是少女的羞澀。比我還高一點的她，那微微縮著的身影卻令人覺得嬌小，眼神也有些飄散。
「……還真的有啊？」
我因為她這反常而呆愣，只能吐出這麼一句話。下一秒，她就恢復原本的模樣繼續做著原本的工作，只剩因為綁著高馬尾而露出的耳朵微微紅著。
「對方是誰……？」
她低聲說著。
「……算是老師吧。」
大概是突然覺得我們是站在同一陣線，我竟然老實回答她。
「……大你幾歲？」
「大了十歲喔，很多吧～所以我才煩惱。因為幾乎不可能嘛……哈哈。」
我盡量以輕鬆地語氣來掩蓋住此刻的心情，儘管最後的笑有點失敗。
「才十歲而已……別放棄啊。」
「…………」
「幹、幹嘛突然盯著我看！？」
「小希希……妳如果再突然這麼溫柔的話，我會愛上妳的。」
「…………」
啊，被瞪了。
為了轉移這驟降十度的空氣，我趕緊開啟下一個話題。
「小希希，妳喜歡的人差妳幾歲啊？」
「………快二十吧。」
「…………不會覺得差距太大嗎？」
「年齡一直以來都不是問題。」
她理所當然地說著我早就聽爛的道理，但她又接著說：
「至少我們用相同的速度活著。」
聽到她這句話，我腦裡又浮現班長對我說的話。
──明明就是用相同的速度活著卻追不上你。
「就是相同的速度才追不上吧？」
我拋出了一個不管站在哪個角度去想都無解的疑問，但小希希聽了只搖了搖頭。
「才不是追上，而是總有一天會彼此朝彼此走近。」
她平靜地說，語氣透露點決意。
「…………真了不起。」
換個角度想不是平行線，而是交叉線嗎？
「雖然這麼說……但目前對方只專注在孩子上呢。」
小希希鎖眉面露苦笑。感覺今天又更認識了她一點，一直以為她只是個冷淡話不多的人。
等等。我是不是聽到什麼關鍵字？
「小、小希希！！我可不會讓妳跟有婦之夫在一起喔！！」
我剛剛沒聽錯吧？孩子！？
「……只是他領養的女兒，他還沒結婚。」
「原來如此。還以為我又在某方面更認識妳了。」
「那方面？」
「沒、沒事。」
受限於她那更上一層的冷眉冷眼，我想我就不多說了。她一邊嘴裡咕噥著：「我才不是那種人……」一邊開始擦拭著流理台上的水漬。我也將洗好的杯子和餐具放回原位，做最後的收拾動作。
出於好奇，我又向她問：
「那對方是在做什麼工作啊？」
我的問題似乎又讓她開始趕到害臊，她扭扭捏捏地指著腳下的地板。
喔喔，原來也是同業。
「在咖啡廳上班喔。在哪家？」
「………………『Kingscoffee』。」
回答我的小希希雖然說得很小聲，但在這只有我們倆的安靜空間，我也不可能聽錯。
「Kingscoffee」不就是…………這裡。
快要四十歲的男性。育有一女。在「Kingscoffee」上班…………
「店長！？」
我大叫。
「笨蛋！！不要叫那麼大聲啦！！！」
她嬌喊。
「小希希……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
她用那比剛剛更加羞紅的臉低著頭，彷彿已經確定了答案。
為什麼這樣子，妳看著我說，妳已經決定。我拉不住妳，他的手應該比我更暖。……怎麼突然想到這首歌。
我想我現在站的角度是在可惜一個好女孩吧。店長欸！？那個性古怪，沒事就騷擾人的店長欸！？
「……從什麼時候？」
「……剛來店裡上班沒多久的時候…………」
「為什麼！？錢嗎？還是臉？」
我知道我說出口的問題很膚淺，但我實在想像不出其他可能性。
「才不是！」
「……那是？」
「說了不能笑我喔……」
她眼神飄向一旁微弱地要求，我朝她點了點頭。
「店長……雖然有時候很不認真，沒事就大笑又愛騷擾人。但是他……有時候一個人的時候，總會認真在回想某些事情的樣子。那眼神……很溫柔。」
越說越小聲的她也越來越有種少女的影子。
那「眼神」我想我是知道的。在那天店長和我商談著我的煩惱時，他也有展露出和他平常不一樣的認真態度。
我走近小希希拍著她的肩膀，也發現了她眼中被含著的水分潤濕。我想真的很喜歡吧。
「加油。」
「你…………幹嘛突然這麼溫柔。」
「愛上我了嗎？」
「怎麼可能！」
「可惜。」
怒斥完我的她，終於恢復點正常。
不過，真的沒想到是店長。老實說，除去那些缺點，店長也是不錯的人。
「對了，小希希練過田徑？」
我隨口向她問。
「沒、沒有！我、我才沒有看過那本漫畫！也沒有聞過店長的衣服！」
「…………」
先無視最後那句，看來還是有看過那本漫畫嘛～
「……你在笑什麼？」
「沒事。只是覺得今天的小希希很可愛而已。」
「你、你再這麼叫我，我真的會殺了你。」
不是我在說，妳頂著這張羞紅的臉講這話沒說服力啊。
「咦──？為什麼？難道只有店長才能這麼叫？」
我故意浮誇地問她。
「…………」
「真的很可愛呢～」
「吵死了！」
憤怒的小希希丟了句「我先去換衣服」轉身就走。
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又叫住她。
「小希希。」
「幹嘛？」
轉過頭來的她，眼神警戒地看著我。
「禮拜天可以幫我上班嗎？」
「為什麼？」
「那天我突然有事，還有晚班只有我跟店長。」
「…………我知道了。」
「謝謝。」
她向我點了點頭，轉身就走進員工休息室。
今天真是在各方面都受到小希希的鼓勵，沒想到她也處於和我同樣的情形，或許情況還更嚴峻。但是看得出來，小希希還沒有放棄的意思。
同樣陣線的小希希都那麼努力了，我也不能裹足不前。
我拿出手機打算傳個訊息。反反覆覆，刪了又寫，寫了又刪。才剛決定好內容送出時，小希希已經換好了衣服，我也趕緊去換下制服準備下班。
這期間，手裡一直握著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在感受到手裡那份切實的重量後，我才發現不知何時──
窗外的雨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