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y are No Kings to Us
Song of the Ancients / Fate
Nier
Keiichi Okabe
Kakeru Ishihama
Keigo Hoashi
Takafumi Nishimura
-耶阿特-
敵人的指揮官在閃電中摘下缺角的頭盔,在震天雷聲中露出臉孔。
亞茵緩慢地放鬆手裡的劍,她著實為所見情景驚訝。
在她身前下方遠處,雨摻著髒雪泥流滾入的低窪陷坑中,立於小隊前方之人,不是作戰會議資料上的那個年輕將軍,而是名鬍髮灰白、額角帶皺紋與班的老者,探照燈下的他目測估計超過七十歲。加達里基狂戰士中竟有如此年老之人,實是匪夷所思之至,他的存在表示她對其理解的極大不足。
老者與身後七名同袍相同,他們挺直軀體迎著雹般冰冷的雨,那雨落於其鎧甲之上,不稍片刻便化作白色水氣。那熱源自他們的身體,就算狂化效果結束,雨仍為之蒸騰,成為白煙,裊裊上湧,彷彿被澆滅的火焰。陷坑邊上是炮口一致瞄準坑底的METRO重裝部隊,同樣是武裝到牙齒的裝配,然而他們在雨中冰冷的重型外骨骼與坑底炙熱的敵人身軀形成完全的對比。
亞茵忘不掉這畫面。
又是一片驚閃,接來一陣劈裂雷鳴。老將軍抬頭,與她對視。不知是雷聲太大,或者老者目光如劍,在那瞬間直擊進她心中,亞茵感覺胸口一陣急促的痠麻,腳跟竟有些發虛。對方並無其他表示,只是盯著她,凝視她,觀察她。
她搖頭甩開雜念,重新舉起武器直指對方。因為距離頗遠的緣故,她伸指按開戴在左耳上的微型麥克風。
「我想爾等肯定明白,能將狂戰士兵團逼落至此的我軍,付出了何等代價與時間。」她的嗓音透過裝在戰友外骨骼上的揚聲裝置高喊。
她往前踏近一步。
「請停止反抗並歸順!我軍有足夠實力將爾等完全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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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達里基-
──殺死她。
老提蓋特搖頭,甩開盤據心頭的聲音。他的弩箭袋早空了,重劍爬滿龜裂痕跡。
在狂戰士的戰場上,狂化狀態的時間總是被經準地分割成小份。五分鐘,前線融化;十分鐘,敵陣崩潰。那精準嚴格的計算帶來的戰果,使他們甚至連狂化零分鐘也有極致威力,還未出擊,敵人往往避之若浼,未出戰便先折於其聲威之下。外界關於狂戰士的傳說繪聲繪影,吟遊詩人描述他們為瘋子與惡魔,殊不知務實的戰略家定位他們為心戰部隊。
極為理性的戰術時間分配,造就狂戰士幾乎戰無不勝的輝煌。老提蓋特也許記不得多少名敵人在他面前被衝得支離破碎,但是方法他懂得很,而那絕對用不到三十分鐘的狂化。
換言之,若他得開足這麼長時間,並且是毫無懸念地開足這麼長時間,大勢就已去了。
──對,你得殺死她,把她摧毀!
抬頭往上看,見那大陷坑上頭,圍著一圈的金屬南方士兵。這些傢伙早在前線與己方戰鬥之前,就先掃除了大意、誤判情勢的正規軍,切斷後勤補給。沒有了支援,提蓋特部只得採取游擊戰術。但是敵人的目的從不是試圖殲滅狂戰士部隊,他們似乎傾巢而出,運用加達里基綿延的山脈地形,以長程狙擊和天上飛的鐵鳥反反牽制己方。
這些南方人不但有空優支援、懂得擊火瞄準蠻豬外,肯定還有對地勢極度熟悉的領航員,並且完全預料己方戰術思維。狂戰士作為自我決策的特種部隊,唯二最高原則分別為「製造最大戰果」與「保存最大實力」,當前者不可行,且徹離前線是後者最正確的選擇時,狂戰士不會有所猶豫。他們將發揮強大的本領貫徹作戰方針的執行,在必要的時間輪替狂化,交互掩護,直到離開問題範圍,或敵人完全沉默為止。
──拆散她的肋骨,把她的頭粉碎,鮮血四濺!
倘若敵人具備無限的耐心,擁有龐大的資源後盾,透徹地理解路線方位,是有可能壓過狂戰士戰鬥的節奏,逼得他們陷入套路裡的。說不清是不幸還是幸運,老提蓋特在大雨滂沱、電閃雷鳴的今日見證此種可能性。
他的小隊失去坐騎,陷在雪泥坑裡,狂化的三十分鐘已經結束。
南方人花這麼大力氣,就為圍堵他的小隊,甚至還派出這纖細嬌弱的女子擔任談判人,戰術上相當的不理智。
可是卻成功了。
實在是……可敬的對手。
──殺死她!
「閉嘴。」抬起手,輕敲太陽穴。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源自戰意的擾人耳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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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阿特-
「你的沉默是默認,還是反對?」亞茵盡可能地維持語氣平靜。
敵人是理智的,她所表現出任何一絲的不耐,都有可能會被解讀為焦慮,而焦慮的來源則會被認為是己方對場面的控制力正在減弱。在狂戰士跟前,這是非常危險的弱點。
「說!」
「二者皆非,南方人。」年老的指揮官開口,宏亮嗓音壓過雨聲,白煙隨聲音翻滾繚繞。
「我會讓爾等做出選擇。」她抬高手臂,身側METRO裝甲兵同時進入預備擊發的狀態。
「我們的路輪不到妳決定。」
「笑話,爾等已經沒有退路。」亞茵冷酷地威脅道:「我軍保有絕對優勢,你無力扭轉現況。」
「既然如此,南方人,那妳還等什麼?」老者挺起胸膛,大聲道:「來,摧毀我啊!如妳宣稱的那般。」不單是他,其餘七名狂戰士也是昂首挺胸,身上熱氣更盛。他們的面容雖遮在頭盔內,但想必是又激昂,又猙獰吧。
亞茵必須立刻反應。她所代表的METRO部隊氣勢增減,是以秒為計算單位,加上狂戰士的弱化時間隨時會結束,背水的他們若打起來,只怕是更無顧忌。
於是,她把心一橫,怒道:「無知!殲滅爾等對我軍的益處,遠不如招降爾等。連這簡單道理也悟不通,還好意思作為知己知彼的特種部隊?」
不等敵人回應,也不待身邊METRO部隊透過無線電提出對那句話的疑問,亞茵繼續說:「聽好了,加達里基人,我軍的情資從不有誤,有誤的是你。本該是率領狂戰士軍團的將軍他不在此處、不在其他小隊的陷坑、甚至不在與我軍交戰戰場的任何一處。他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除了『無法出戰』,我實在想不出別的原因。」
「……」老者默然。
「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真的無法出戰。為什麼呢?因為你有問題,你們內部出了差錯!」
她手中的黑色魔法長劍直指老者頭部,儘管兩人之間距離超過二十米。電閃雷鳴之際,閃光照亮對峙雙方濺滿泥濘的盔甲。只有亞茵是相對乾燥的,雨與泥水被擋在壟罩她周身的魔法障壁外。
年老的指揮官抬頭直視她的劍,無所畏懼。亞茵明白,每一秒都非常關鍵。
「我不認為狂戰士中,有幾個比你更有歷練的傢伙,你肯定明白內幕。無論那位將軍原本在想什麼,他消失了,現在部隊歸你指揮,你是既得利益者。」她刻意壓低聲線,使自己聽起來更像個軍人。「若真如此,我要知道你為何而戰。」
老者維持沉默。
「說啊!」亞茵喝道。
「我以奧丁之名,為國家榮耀而戰。」當最後一個字音吐出之際,夜空一道雷電劈落在附近山稜,白光耀閃,大地彷彿震動。亞茵見到對方身上不在冒出白霧,霎時間明白那代表著什麼。
他的弱化時間已經結束,狂戰士取回力量。
哪怕他們飢餓、疲憊、落魄地撤退,也不得小看。狂戰士必須總是強大,無敵地傳說必須永垂不朽,對耶阿特而言,才是未來最大的戰力價值。
於是,亞茵鼓起勇氣,又踏出一步,裝甲兵隨她往前。
「你為榮耀而戰,那麼加達里基呢?它榮耀嗎?戰王斯弗爾拉梅,狂王亞倫格林,他們榮耀嗎?」
「他們配得上你的犧牲嗎?」
老者又是沉默半晌,手緩緩地握住重劍的柄,緩緩舉起。亞茵這回不再高喊逼迫對方回答,因為這一刻是整個作戰的關鍵。成就成,不成即不成,沒有灰色地帶。
她發覺自己呼吸無法克制地變得粗重,希望老者別看出來。
就見陷坑裡的他仰頭望天,雨水撒在他臉上,沿著皺紋落下。他似乎想在雷雨的夜空中搜索什麼,卻勞而無果。那兒沒有光,只有風、雨、和黑到看不見的烏雲。
終於,在亞茵與METRO部隊警戒之下,年老的指揮官重重地將劍往泥地裡一插,高聲答道:「他們不配!」
「他們──不配!」
餘下七名狂戰士亦紛紛插劍,在雨裡隨指揮官高喊。那巨熊一般的咆嘯聲震開雨水,掀起陷坑裡冷落多時的狂熱。
亞茵心裡一鬆。
但這還不是時候。
「那麼就歸順。」她說:「可敬的狂戰士,貝武夫王將回應爾等的呼喊,他將帶予爾等榮耀!」
她又踏進一步,雙眼直直盯著老者。
「在你生命餘火燃盡以前,找回自我吧!」
她的抗水結界燃起火光,蒸發周身之雨,就像不久前的他們一般。那火光在黑夜裡閃耀,好似指引方向的燈,呼喚集結的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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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達里基-
──你應該殺死她。
耳語者低聲道。
老提蓋特意識到眼前銀髮少女已經踏進狂化衝擊的射程,只要這時瞬間狂化,施以突擊,她肯定身受重傷。
──這樣做何其容易。
然而,他心中卻平靜的很。上一回如此平靜,已經記不得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或許是他作為狂戰士,得到首次勝利之後吧。好久、好久了。
「我做出了選擇。」他對自己說。「我仍掌握力量。」
──那麼就用這份力量去終結她!
耳語者尖聲叫道。
「我的力量屬於榮耀,不屬於你。」他沉聲回答。
「閉嘴。」
(完|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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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達里基邊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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