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的居所是間三房一廳陽台廚房衛浴齊全足以成家的公寓，但是他選擇孤身一人，依照神國的法律瑞在這個歲數以及達到這種程度的收入時必須結婚生子，這是義務。單身就必須每個禮拜接受由婚配集中營派出的適齡女性相親，或者是提報有穩定交往的對象並且在兩個月內有成婚計畫。瑞一點也不擔心這些規定，因為純粹者的特性使得媒合成功率是零，主管此事者會自主把瑞排在最後順位，免得無端增加媒合失敗率害自己扣考績。
相較於正常的人，瑞的生活相當麻煩，就拿上班這件事情來說吧！一般人可以透過輔腦控制把上班的交通過程變成如同反射作用肌肉自發性的行動，讓身體自動走路、自動開車跟自動搭乘大眾交通工具，然後大腦就可以去做別的事情，例如聯絡消息、查閱編輯資訊文件或者乾脆繼續睡覺。沒有輔腦的瑞每個步伐都必須憑著自己的意識指揮雙腳行動，雖然對古代來說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在當代被認為是耗費精神的冗務。
或許還是可以查出蛛絲馬跡，翌日瑞抱持著僅存的線索尋找此人，因此必須前往神國的農業地帶。
白羽神皇確立神國計畫經濟路線之後，以商業導向的糧食生產種植的企業模式被徹底地瓦解，神皇前世代的巨大控股集團企業以及相關負責人、投資者和技術人員紛紛被減熵處理。雖然歷史資料紀載此舉重新分配財富大快人心但接下來數年的糧食不足、貨幣崩潰等危機，神國重新整頓經濟系統，取消貨幣制度人們交易一律必須透過神國主導的唯一交易體制。
瑞以職位搭上前往農業地帶的專車，這台專車是為了官員所設置有配置舒適的座椅和餐桌，一般人民是搭乘另外一種非常擁擠的站立車廂。
瑞想起柏主任說過的話，在神皇前時代人們是怎麼生產食物的？一整片金色的麥田平舖在整片土地上，陽光照耀反射出金色的光芒，微風吹撫如同波浪般擺盪。當他望向窗外看到的不是金色的麥田或蓊蓊鬱鬱的田野，他看到的一塊塊立方體堆疊出來的詭異裝置。
這些就是生產糧食作物的立方體，因為作物不種植在土地上，而是將素材混和生長細胞以立方體作排列形成，農業已經是個完全跟土壤無關的東西。貨物運來素材倒入立方體中，接著由工人攪拌添加藥劑，然後再倒入細胞，於是立方經過時間和太陽的作用就會像是擠牙膏一樣產出農產物，各種奶蛋豆魚肉類產品皆由此出。
瑞在農工宿舍打聽到了資料上的人，但是只得到一些相當模糊的資料。唯一可以知道的是這名農工是虔誠的神皇信徒，而且崇拜無面者，非常支持當下的體制，甚至會主動去抵制和反駁那些抱怨體制的同僚，除此之外都過著非常平凡的農工生活，直到有一天農業區營運收到此人的死亡通知，並且確認這個人已經從農業區消失了。
所以他如願以償地當上無面者嗎？瑞原本也這麼想，但是追加深入之後卻發現他並沒有轉行或者是轉職的打算，也沒有去申請該有的訓練，而且根據資料記錄這個人生活非常固定，工作、休息並且在固定時間購物。
「就好像有一天他突然變身成為無面者一樣。」瑞比對了一下死亡通知時間與無面者命案的時間推理上吻合，「嗯？那天是他日常固定購物的時間，他在固定的休假時間安排購物行程離開農業區，然後再成為無面者去突襲黑市最後被打死？」時間上沒有問題，但是就人性上說不通，說來無面者本來就是沒有線索的組織本質來說就已經是莫名其妙的東西了。
本質？真是有趣，我居然開始質疑起了神國的本質，這種想法可是會害自己在忠誠測驗中被減熵處置的，瑞心中諷刺著。有時間想這種事情不如煩惱一下線索吧！瑞坐在路邊的板凳上托著下巴煩惱著下一步。
與其守株待兔不如主動出擊搶得先機，瑞拿出行動裝置，接著搜尋公開的討論版，接下來他做了沒有人想像得到的事情。
瑞把無面者命案的發生經過，還有被擊殺無面者的資料通通公開在公開的討論版上，而且使用的是他身為警探的特殊職位ID，以徵求罪犯通報啟示發文，如果沒有更高級別的帳號，一般的討論版管理者是沒辦法刪除訊息的。
來吧！瑞觀察著勞碌的農工們，果不其然他發出來的訊息開始引起騷動，原本跟機械一樣死板工作默默不語的農工開始口語對話互相交頭接耳，瑞甚至看得出來有些人關掉了輔腦開始長篇大論的討論起來。
瑞看著回復的訊息越來越多，而人們的討論也越來越熱烈。瑞看著訊息逐漸堆積起來：「就像是在一個平進的大水池中投下一顆石頭，不，應該說在一個周回運轉的引擎內部投入一根板手卡住了機械的運行，讓整台機械發出不同於以往的噪音。」
一架監察管理局的垂直起降人員運輸機飛到他頂頭上，五個穿著戰術框體特警從天而降將他包圍。
「嗯，畢竟公家機關行動迅速，政治審查不在無面者的控管之內，希望你們有做好準備，我預期接下來會有更厲害的東西。」瑞並沒有打算配合那些特警，而是無動於衷地繼續坐在那。
穿著戰術框體的少女從天而降發出巨大的聲響，特警們紛紛朝她看了過去，但是特警並沒有立刻動作，反而是原地掙扎扭曲。少女再度以俐落的身法、迅雷般的速度和猛虎般的爆擊，飛踢襲來踹開了第一個特警接直拳正擊第二名特警的胸口，閃過第三名特警的子彈後突襲到前方下鉤拳命中，然後抓起特警摔過去打倒第四名特警，最後投擲短刀打倒第五名特警。
「漂亮！從特警反應的樣子來看，他們以為面對了多個對手啊，你果然是使用了AR入侵！」瑞拍著手說。
「不論死活，跟我走。」少女戴著半罩式頭盔，卻像是眼神直視著瑞用機械音堅定的要對方服從，這時她的肩炮轉向順便擊落的運輸機。
「好啊，我跟你一起。」瑞爽快的答應了，並且像是犯人束手就擒一樣伸出雙手。
當少女拿出手銬上前準備扣住瑞的時候，瑞突然從手指中彈出一枚像是硬幣一樣的接觸式EMP彈，不偏不倚地落在少女的胸口，強力的電磁脈衝瞬間癱瘓了少女的戰術框體。
「一百二十公斤重的戰術框體要是失去動力可就變枷鎖了。」瑞拿出象徵性的手銬將犯人銬上，接著將少女的頭盔拿了下，此時少女的面容令瑞驚訝不已。「喔！該死。」瑞拿著頭盔無可奈何地看著少女的。
瑞被滯留在偵訊室內，這一次並沒有對他實施忠誠測驗，因為重複測試會使受試者逐漸習慣測試跟說謊，會讓忠誠測驗失準，於是這一次測試只由審判者逕行。
「先說明你是如何取得這些資料的？」一身黑白相間軍裝大衣，身材壯碩頂著大光頭的審判者亮出瑞貼在公開討論版上的資訊。
「我描繪下被害無面者的面容，然後根據案發地點的地緣關係找人詢問，最後我在農業區取得線索。」瑞簡單明瞭同時又避重就輕的回答問題。
「當局對你的行為覺得不了解，為什麼你會反向追查無面者的身份？你的工作明明是要調查無面者是如何遭到殺害的。」審判者直接命中問題的要害。
「先確定身分，我們就能清楚地找出是怎樣的東西才能殺死他，這世界對於無面者有許多不解的謎團，無面者如果是人就是用殺人的方式殺他，如果是機器那就會是另外一種破壞機械的方式殺他，我認為只要探究無面者的本質多多少少都會引發出指引真相的線索。」
「聽起來還算合理，但是你為什麼要公布你查出來的資料？」
「上一次回到現場時就遭到入侵AR影像干擾，那我便推測調查無面者會引來疑似反叛者的注意，那麼大張旗鼓的宣揚才是最好的釣魚方式。」瑞深深地吸了口氣說：「而且我成功了！」
「犧牲了八名特警和一架人員運輸機！」
「所以運輸機上的三個人也喪生了？我警告過他們做好準備的，被非法戰術框體使用者撂倒那是他們的失誤。」瑞皺了一下眉頭。
「但是你卻什麼也沒得到！」
瑞拿出EMP說：「我是個純粹者，這東西要是都沒用的話我也沒辦法對抗一個戰術框體使用者。所以我本來就已經預估好了先引來特警再由他們去解決嫌犯，但是我沒想過特警的戰力居然如此不堪。唯一能確定反叛者在農業區範圍活動這是很大的收穫了。你們花了幾十年的時間一個屁都沒查出來，我只花了幾天就搞定了。」
「那你為什麼全身而退呢？」審判者懷疑著：「電磁脈衝無效為什麼不殺你？」
「或許他們擔心我拿出更厲害的東西吧！」
「這種話太膚淺了吧？」審判者瞪著瑞說。
「也對。」瑞雙手交握著若有所思的模樣。
「你想隱瞞什麼嗎？」
瑞咬著嘴唇說：「我並沒有想要隱瞞什麼，只是我缺乏證據不想妄下言論。如果你堅持的話，以下只是我的推測但是缺乏證據，因為我沒逮到犯人。」
「但說無妨。」
「我認為Ｌ４１６９６Ｅ，也就是自稱為霖的買贓犯，他之所以能夠打死無面者的原因，可能是當下無面者受到了AR入侵的干擾，從犯人的記憶影像中可以得知，無面者當時似乎被某種東西困惑，而使得犯人可以順手取得老式散彈槍擊殺無面者。案發後反叛者並沒有立刻取回儀器，而是在我回到現場調查的時候才取回儀器。以我的觀點來看，那個黑市交易的現場其實就是反叛者用來實驗AR入侵效果的實驗場，他們先是實驗看看儀器能不能軟化無面者，接著又測試儀器是否能躲過了警察的調查，最後當我回到現場的時候他們或許想故技重施，但是卻發現是純粹者警探介入調查還發現了密室，於是乾脆取回儀器。」
「你的這個說法跟你在農場的處境有什麼關聯？」
「當然有，如同我說的反叛者似乎在現場也使用了AR入侵儀器，或許我丟出電磁脈衝的時候沒有傷害到戰術框體的實體，但是傷害到入侵的儀器，這個對他們來說肯定比當下殺了我這個純粹者更重要。於是在我方援兵趕到之前他們就先行撤退了。」
「哼！這個原本是上頭要頒發給你查出反叛者所在區域的獎勵，我順便借用一下，這種觸控式的骨董還真難用。」審判者拿出行動裝置在上面劃了記下丟給瑞說：「那個叫蓋吉斯之戒。」
「這樣直接拆封別人的東西。」瑞抱怨歸抱怨但還是閱讀了一下行動裝置上的資訊：「原來你們早就知道這東西了，感恩神皇啊！神國奉行秘密主義的作風，真是讓我們多消耗了一點卡洛里！連設計圖都有，虛構模因以及迷因感染這是什麼效果？設計圖上沒說明。」
「我不知道，因為你看到的只是概念上原型並沒有實際上的產物。」審判者煩惱地說：「先知神皇，神皇知道原型正在工業院研發後，認為此物會誘導人內心的邪惡，所以賜名蓋吉斯之戒，然後就下諭停止研發計畫。」
「神皇真有本尊！你見過？」
「神皇在上！神皇是個偉大的領導者，他不是個神，白羽皇也不允許他人在他面前稱其為神。」審判者糾正瑞的錯誤觀念。
「虛構然後感染啊。」瑞若有所思地說：「黑市交易所中你們從買贓犯家中沒收的動物性蛋白粉還在吧？」
「那叫奶粉！」審判者糾正：「應該還在證物室。」
「拿一些來看看。」瑞敲敲桌子：「說不一定重新檢視會有線索！」
審判者無奈呼叫了無人機去把證物拿過來。六個罐子，其中一個還被打開重新用塑膠封蓋封了回去。
「都在這裡。」審判官敲了敲證物。
「這個已經被吃完了吧？小孩子有這麼會吃嗎？案發到逮捕好像沒超過三天吧？」瑞敲了敲已經被開封的罐子，聽聲音感覺是空的。
「五十二個小時，等等！我剛剛拿過裡面還有吧？」審判官從瑞手中接過罐子發現是空的，「你剛剛是不是在我沒注意的時候把證物吃了？」
「瞎扯什麼！我在你面前嗑光這罐粉可能嗎？」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好像罐子到你手裡面就空了。」審判官會看了記錄對此感到不解。
「你先拿其他罐子看看。」
審判官謹慎地拿起其他的罐子掂掂重量然後搖一搖：「嗯，這個是滿的，裡面搖起來有粉末的聲音。」
「讓我看看。」瑞接過罐子頓時心涼了半截：「這玩意兒是空的。」
「聽你胡說八道！」審判官拿過罐子發現重量不一樣搖起來也空空，索性直接打開蓋子戳開封口發現裡面空的。
「嘿嘿！我可沒有掉包。」瑞舉雙手投降。
「你去試試看別罐。」
瑞拿起另外一個完全密封的罐子感覺重量不對勁，罐子這麼輕根本不像是有裝東西，於是自己也打開了罐子，發現一樣是空的但是當他把空罐子倒過來的時候，審判官突然跳了起來制止他。
「嘿！灑出來了！」審判官揮著雙手：「喂喂！撒滿地難收拾！」
「不！罐子本來就是空的！」瑞把空罐子拿給審判官觀看。
審判官大吃一驚一瞬間粉末四散桌子突然變乾淨了：「怎麼沒有？那些粉呢？」審判官驚訝地確認著桌上沒看到什麼粉末，彷彿這堆粉被瑞一說破就消失了一樣。
「那要不你先試試看，我不要告訴妳我看到什麼。」瑞看著剩下的罐子。
審判官這次非常慎重還召來了一個小孩子帶上一壺熱水，鋼杯還有湯匙。這個小孩看起來年約六歲，穿著教養所的制服，這些小孩是父母犯下包含貧窮的罪行必須受罰無法繼續照顧而被教養所收容，公家機構有權力隨意召喚這些小孩。審判官先叫小孩子看看空罐子確定是空的，接著告訴小孩子在剩下的三個罐子裡面有奶粉，要他隨便挑一罐打開現場沖泡成牛奶來喝。
小孩先是感到疑惑，因為一個審判官和警探叫小孩子到司法機構裡吃東西非常奇怪，如果是贈與食物就需要辦理一個榮重的飲食儀式顯神皇與神國興盛繁榮。
「孩子，這不是飲食儀式，你不用對神皇禱告，你只要告訴我味道如何就可以了。」審判官拍拍小孩的肩膀說。
即使這不是嚴肅的儀式但小孩依然小心翼翼地依照標準作業流程，豪不浪費也不過分取用地沖泡一杯牛奶然後喝下。
「什麼味道？」審判官問。
小孩一時正在思考沒有立刻回答，他小小的腦袋中正努力地用所學過的修辭，營造出最恰當的字句來描述這杯從審判官獲得的牛奶，這是必須對神國偉大表示敬重的重要禮貌體現。
瑞看出了小孩的煩惱直接插嘴說：「我說了包裝沒問題！」
「這是正常的牛奶。」小孩用細小的聲音說。
瑞聳聳肩膀：「審判官大人也這樣認為沒錯吧！」
「的確，看起來沒什麼問題。」審判官伸手沾了一下罐子裡面的奶粉查看：「保存良好沒有結塊也沒有受潮的跡象。」
小孩鬆了一口氣但是眼中盯著奶粉罐似乎還有期待。
「你可以回去了。」審判官冷冷地遣走小孩，並且把奶粉封回並且用手壓著，小孩行舉手禮後默默離開。
「等等！」瑞叫住了小孩然後從口袋裡面掏出一張條碼交給他說：「這是回謝夠你換一小瓶新鮮的牛奶。」小孩感激地跪拜之後收下條碼快步離去。
「你還真大爺啊！」審判官目送小孩離開之後調侃瑞。
「騙小孩子我過意不去嘛！他只是喝了一杯熱開水而已。」瑞聳聳肩膀。
審判官一驚看了一下還壓在手下的奶粉罐，「空了！」
「我想不用測了。」瑞看著剩下最後的兩罐證物。
「剩下兩罐了！你別再把證物變不見了，好吧！」審判官說：「很明顯這是蓋吉斯之戒的效果。」
「來不及了，你已經認知了。」瑞聳聳肩膀。
「喔！我的天啊！」審判官拿起剩下的兩罐發現也都沒重量，他氣憤地將剩下的奶粉罐垂扁，果然裡面都沒東西。
瑞使用了剛剛從審判官那邊得到的行動裝置接著呼叫送來了第二號證物，用來殺害無面者的散彈槍。
「別告訴我......你想測試這個。」審判者害怕地觸摸著放在桌上的槍，非常慎重地確認槍是存在的。
「要不來試試看！」瑞抽出自己的出手槍調整成打擊彈模式對著審判者開槍，而審判者也反射地拿桌上的散彈槍反擊。
審判者在拿起槍的瞬間就意識到了瑞要告訴他槍根本不存在的事實，就在這一瞬間散彈槍也消失了，只剩下瑞射出的打擊彈因動能被防護吸收而黏在審判官的制服上。
審判者空著手抱著頭感覺非常恐懼，因為連凶器也消失了，不，應該是本來就不存在了。
瑞重拍了一下桌子：「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