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丘隆起的岩塊表面有參差不齊的小孔噴出溫熱的氣體,山林間輕霧瀰漫,不時又吹來一陣風把水氣與霧又吹走。
漫步在風風霧霧之間,金梨和裴玄憑著獨特的辦法確保在前行:她們分別於左右手各拿一把小刀在每棵走過的樹上都刮出一道橫紋,如此一來便不會喪失方向而不斷迴圈。
「好渴呀,哪裡有水能喝……啊,那邊有座在冒煙的泉水耶!」
「這裡的水不能亂喝的,孟節大人不是才說過麼?何況那明顯在冒煙。」
金梨失落的點了點頭,但很快又突然抬起道:「對了,我想起姊姊妳好像還沒說董萍給了妳什麼?」
「他說這東西與妳有關,一定要傳到妳的手裡才行,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們還是快去找出夏侯雲吧。」
從蠻外洞到盤龍洞,又從盤龍洞到萬鑿洞,穿過了好幾處才得以逐漸接近蠻夷殿。
在細木之林間遇上砍柴平民,裴玄抓緊機會就上前詢問並示出孟節所給的木牌。該蠻民一見立刻訝異喊出幾聲聽不懂的南族方言,隨後才以正常中原語問:「妳們怎麼會有這木牌?」
裴玄回道:「是名叫做孟節的大人賞賜給我們的,他請我們去蠻夷殿,請問您方便告訴我們大概該往何方走嗎?」
他以一種訝異的眼光看了她們倆許久,才揮揮手示意要他們隨自己走。
沒想到這一走又是快兩個時辰,但確實,在漫長的步行後一下林邊丘坡,一座巨大、寬闊、氣派到令人屏息的南蠻大城就出現在不遠處佇立著。
「哇……」金梨訝異的說不出話來。
蠻民道:「跟著我走,我帶你們見大天王。」
「大天王?」
雖說是南方蠻地,但此處基本上和中原地百官大城一樣的高聳闊大,甚至連衛兵都只是皮膚黑了點且改穿蠻族藤甲罷了。
深入莊嚴的蠻夷宮殿之中,可以看到土黃牆壁上刻有奇異的古老壁畫,上面畫有疑似山海、魚人、百花樹、荊棘、許多奇特不知原形的圖案甚至還有個大圓盤飄在空中的大畫。
「拜見南蠻大天王。」蠻民在城殿深處入口前先是下跪並大喊出這句,衛兵才得以放行,「孟獲大王呀!有兩名持有孟節大人之牌的人要來見您呀!」
「什麼?」王座上的男子站起身,其身長近有兩米,身旁持有一條粗長如柱的大石棍,頭戴萬毒百花冠,全身上下都有奇特紋身,「誰耶?」
一見到那人威風凜凜裴玄立刻點了點金梨並雙雙下跪請禮道:「參見南蠻王。」
「免禮,起來唄。」孟獲和朵思大王的氣質有著很大的不同,他看上去面目比朵思祥和的多,但始終還是個做王的,隱隱約約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霸氣。
金梨馬上變道:「大王安好,小女特來南中只為尋一名為夏侯雲的中原人不過長得像西域人,有聞孟節大人說您或許會知道,請問您是否能夠告訴他的下落呢?」
他一見到兩人的面目並不同是蠻族之民馬上就喪失了微笑,轉為憤慨的回道:「妳們是中原人?你們來這裡做啥?」
「我的師父被人綁來南中的,據說是四泉天王所為,小女心想師父才剛獲一女不久,希望能讓他安全回到村裡才是……」
「住嘴!俺最厭惡的就是妳們這些中原人,成日就知鬥爭敗壞天下生氣,弄得咱蠻夷都不健全了!」孟獲怒道:「真不知道哥哥是不是隱居隱壞了腦袋,竟然把令牌給妳們這些中原人……」
「兄王,她們倆就讓我來唄!」殿旁一側走出一名手持長細槍的蠻族青年,身上的紋身和孟獲差不多但明顯少了許多部份,「就讓我南蠻王之弟、南蠻第一勇士『孟優』來對付妳們!」
「是誰竟敢在神殿之上搗亂?」又有一人聲音傳出,往傳來處看去是名狂躁的女漢邊大喊著走出,「想被火燒成焦土麼!」
然而這名中年女人一走出來見她蠻族裝帶一條滿載飛刀的背帶,腰帶上還裝滿有火藥石丸。金梨一見她,便驚覺她就是當時在夷陵將火勢導來困住夏侯雲的人:「妳就是當時縱火的──」
「妳娘我就叫祝融、火神祝融的祝融!我他娘不放火要潑水麼?」
「夏侯雲在哪?妳和另外一群人把那個白藍袍的哥哥帶去哪了?」金梨激動的問。
「呔!沒把妳抓來,妳來是自己來了……」
孟獲此時顯得不解的問向祝融:「哦?融融妳認識她?」
「看她像是她女兒又年輕就想饒了她,想不到這傢伙還又來了。」
金梨追問:「他到底在哪!你們為什麼要綁走他?」
祝融姿態封閉,「省點力氣吧,妳就是跪下來或捨命換人妳娘我也不會告訴妳!咱們必須要帶走他,而且不保證能留他活口。」
這時一旁的孟優插嘴道:「大嫂您不用勞煩了,這倆中原來的小貨色用不著你們南蠻大夫妻出手,就交讓我來會會她們!」
裴玄這時面帶微笑,一拔出刀就做好戰鬥的準備道:「想必祝融夫人您與孟優大人喜好以武相待,既然中原以言相求的方式行不通那我等也就因地隨俗了──」
「想要二對二是吧?」祝融當場抽出兩把小刀在手上,一手對準裴玄一手對準金梨並回:「來呀,妳們是姊妹麼?那妳娘我也叫上我的弟弟──帶來洞主!」雖然這麼說,不過祝融接連喊了兩三聲那個稱謂都沒有任何人出來給與其回應。「嗯?帶來人呢?」
尷尬,沉默了許久,孟優才默默地靠近祝融,並小聲在她耳邊說:「我還以為帶來大人有和妳說過,他去滅泉那和戮牙豪大人談判了呀……」
「什麼──?」祝融倒是當場嗓門一拉就大喊出聲,「就他一人去找那個戮牙豪?他是在找死麼!」
金梨下意識的就問:「戮、戮牙豪?是誰?」
「就是那個又壯又快又像能隱身的傢伙,整天都只想狩獵強者就到處沒節制的殺人,他身上的骨骸飾品都是被他殺死的人屍首拿去泡滅泉溶解屍肉後拿起來做的,變態一個!」祝融一下子就沒了心防。「關妳屁事!反正就算我弟弟不在妳娘我還是能把你們倆娘們幹掉!」
裴玄道:「但妳也說了妳弟弟是去找了個殺人狂,比起在這和我們外人鬥爭,理應先拯救自己人才是。」
原本霸氣外露的孟獲在祝融身邊也變得小聲的說道:「是呀,俺也覺得帶來小弟比較重要……」
「行了!」祝融顯得也著急了起來,改轉向問孟優道:「他們在哪裡?」
孟優回:「上一洞,白土砂丘地。」
「隨我前來,不許帶上任何兵卒,很危險。」祝融正想立刻出發前注意到還有裴玄與金梨,心不甘情不願之下才道:「還想見那男人的話就走,但我不保證你們每個人都能活著。」
金梨不假思索,但眼神堅定地回:「走吧。」
祝融帶著他們一行人往蠻夷殿以東北的方向前進,很快就到達如孟優所說的一片白砂乾地。這裡不像先前南中各處所見的那樣有大樹藤蔓或奇顏異色的花與泉水,完全就是一片只有岩石和沙土的旱原。
才到這沒多久,便看到遠處有名年輕男子倒在岩石旁,看上去十分虛弱且一旁還有一箱打翻破裂的貨幣。緊張的祝融與迫切的金梨等人立馬加快腳步趕過去。一看,果然是她的弟弟帶來洞主。
「老弟!你怎麼全身傷?戮牙豪那傢伙幹的麼?」
「姊……」帶來原本幾近昏迷,但一聽見是他姊姊的聲音很快就提起力氣睜開眼,並道:「我原本想用錢讓戮牙豪交出那中原人……但他不接受,砍傷了我還打翻了錢……」
「我讓孟優帶你回去療傷!那傢伙和那中原人去哪了?」
「中原人趁他與我作戰時偷襲他,然後逃跑了……往西邊追去了……」
金梨道:「祝融姊姊,我們一起去把那人和師父找回來。」
雖然還是對於他們這些外地來的傢伙有所排斥,但明白情況緊急能有多少人是多少人,祝融只好道:「行,快走──」
大量蕨樹與熱帶長葉樹的濕林之間,一白一灰的身影不斷快速穿梭閃現,簌簌草叢擺動間利刃如雨滴般的閃爍並墜落不斷:
夏侯雲馳走之間手持長刀與匕首反擊著不斷撲來突襲的戮牙豪,才剛把他打退他又跳來,又把他打退他又能殺來,好幾回合下來根本就跑不出這片深林。
「嘁──」已經好久沒有遇上過手腳如此敏捷神速的敵手,夏侯雲戰得幾乎要喘不過氣:「好快……」
「我追求的,是強者的心臟──」像之前在夷陵那樣的低沉咆哮又再次響起,恍惚之間,戮牙豪的霎時消失的無影無蹤,樹葉不再擺動,甚至感覺不到他的氣息存在。
夏侯雲不斷環視著四面八方就想看見他到底在哪,只是任憑他怎樣的仔細觀察,怎樣的快速掃視,完完全全都沒有瞧見到他的絲毫身影。
「死吧──!」在最緊張的那刻大吼從背後傳來,雲一轉過身便見灰白的猛虎之姿撲殺來將自己壓倒在了地上。
「你個……王八……」戮牙豪的獵刀就要刺入雲的喉嚨,每一秒逐漸弱小的力氣都快要抵擋不住。夏侯雲臨死之際膝蓋一頂才將他踢開並往後翻滾順勢站起,兩把飛刀同時擲出卻被迅猛的打落。「還真是個不簡單的傢伙。但你們這些小王八,到底要不要告訴我你們把我抓來做什麼?」
「上次有這種感覺是什麼時候的事,我都不記得了……這次我一定要殺死你,用你這般強者的屍首作為戰利品!」戮牙豪吼道。
此時一陣綠霧突然盛起,那也是曾在夷陵最後有過的毒氣之瘴,讓夏侯雲最後昏迷過去的原因。
「方地、又是你!」戮牙豪似乎不畏懼這股毒霧依舊能正常行動。
一樣是那四肢與身體纖細的如竹竿一樣的大袍男子,他雙手作揖的出現,語氣十分緩慢:「夏侯子鷹有更利於南中的用處,你趁諸位不注意時綁走他,還試圖私殺,已是大罪。」
戮牙豪駁道:「我就是想要和強者交手然後殺死他們……你們這幫懦弱的廢物,根本不值得我殺!」
夏侯雲原想趁亂逃走,但毒氣使得他身體又開始要使不上力。這時卻聽到祝融的喊聲:「中原人!」
戮牙豪聽到她的聲音便怒得大吐口水於地,對夏侯雲落下一句:「我絕對會再回來把你殺死的,你的人頭和心臟屬於我。」隨後便收刀往樹上猛然躍走。
不過多久綠霧隨風消散而去,金梨等人趕到此處一見到夏侯雲安然無恙的還能站著,感動的淚又要掉下來。
「師父!」她當場高興的衝過去緊緊抱住夏侯雲,體力不支的他差點就要被壓倒。
「妳怎麼來了?」雲訝異再夷陵一戰後居然還能看見她。頭一撇,前來的竟還有裴玄:「還有妳?」
裴玄解釋道:「幾天前她急忙的回武陵要找我來救你,現在總算是找到你了。」
夏侯雲雖然還不太明白為何金梨是如何知道自己在哪也不懂她為何要冒死來到南蠻地帶,但此刻的他也不願多想什麼,也就輕輕的抱住眼前這另一個女兒般的存在。
「我好擔心你,真的……」
「啊,謝、謝謝──」
但好景不常,夏侯雲和金梨忽然都能感覺到後頸有冷冽的金屬逼近,那是祝融和方地都拿著小刀壓在他們的脖子上。
「重逢是很感人,但我也說過你還沒有完成你的用處,不可能讓你就這麼走掉。」祝融道。
「夏侯子鷹的命必須用於維護南中安危與尊嚴,他的首級必須留在這。」方地也道。
「為什麼?」金梨見狀,原本欣快的心境也立刻變得不解又不平,轉身對著方地與祝融當面呼道::「師父他明明沒有做錯什麼,也沒有招惹過你們和南中,為什麼就那麼堅持要抓他!」
沉默了許久,或許是同樣曾為幼小無力的慈悲之心激起,祝融咬緊牙道:「幾個月前,有個非常強大的人發瘋似的破壞了我們南蠻夷,沒有倖存者真正瞧見他的容貌,但從他留下的一切蹤跡只能推測出他或許就是夏侯雲。而凡是搗亂我們祖先之地的人必須要死,而且要用最嚴酷的手段逼他認罪後再處死。」
夏侯雲當場不耐煩的罵道:「你們有病麼?我女兒才剛出生沒多久而已,我為什麼要沒端沒由的來破壞妳們安寧?再說了從你們抓我來的第一天開始,我就說被你們抓來是我這輩子是第一次來南中,你們死都不相信我從沒破壞、甚至靠近過你們祖靈的聖地啊!」
祝融又道:「我看你也不像,但你的名字留在被屠部落的小木屋裡,你是唯一有可能的人。」
夏侯雲激動的再罵:「小木你個大頭屋!這麼詭異的事我這輩子也是第一次聽,為什麼有我的名字我就得死?我倒是好奇為什麼我的名字會被知道!」
裴玄立刻半跪作禮向祝融道:「大王夫人,小女認為這其中必有誤會,還請夫人您請先將一切查明以免錯殺無辜。」
一邊的方地才毫無情緒的說:「遭到了那樣的瘋狂破壞和肆意殺戮,現在百姓都因那場動亂而民心不安甚至以起造反之心,就算真不是他,最有嫌疑之人也必須剷除才得以安民心。」
裴玄依舊跪著回應:「小女完全明白大人們想要撫慰慌亂百姓的心,但若是隨便抓個外地人來虐殺的真相被民眾發現,恐怕只會亂上加亂,必然如雪上加霜。」
方地道:「這也是無可奈何,他作為中原人被咱南蠻夷全民所憎恨,只要他一死就能換回政局安定,那他勢必不能久活。」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這從未有聽過的悲傷聲線,來自金梨。她的滿腔悲怨,使得她的手也開始顫抖,「不僅對幫助你們的人不好,又對毫無關聯的人狠下殺手……」
祝融搖搖頭,無可奈何的回道:「這就是這活在這片天下的原則,我知道這對妳這年紀來說還難以接受,但這就是真正的世道。」
「還好意思指著我們說中原人的不是……你們更加差勁啦!這種濫殺無辜的地方根本沒有好到哪裡去!」金梨忽然抽出暗藏的小刺劍,隨後發狂似的吼道:「你們喜歡耍狠招?那我就比你們還狠──!」
接下來金梨的行為完全完全、完完全全出乎了所有人意料之外。
她一個箭步過去就抓住夏侯雲的肩頸,隨後瘋狂的以刺劍不斷猛捅猛插他的腹部:「嗚──!」
任憑夏侯雲瞪大眼的痛苦哀號,金梨還是用她那已經染滿腥紅的手持劍不斷的往他腹部反覆刺入。
裴玄、祝融、剛趕回來的孟優、甚至是一直面無表情的方地,所有人都震驚的無以復加:沒有人敢相信原本還活力微笑、像個太陽般燦爛的女孩竟毫無預警的反對自己親愛的師父痛下殺手。
當然,夏侯雲本人更是最完全不敢相信自己遭遇一切的那個,他看著腹腔不斷流出的鮮血,什麼遺言都來不及留下就直接倒在金梨懷中。
金梨將雲的身軀扔在地上後,握者那把血腥的刺劍又崩潰的喊道:「你們想要的命我取走了……怎樣?要就把我也一起殺掉啊,反正你們就喜歡幹這種事啊──!」
祝融只得直搖頭的呼道:「他娘的……方地、孟優!隨我去找大夫來,萬萬不可讓中原人在公開審判前就輕易死掉!」
「夫人,這……」
「快!要真有差錯我們所有人都沒好處,跟我走!」祝融快快的又打斷似乎還有所顧忌的方地,他們三人便立刻消失在他們幾人之中。
這才從驚魂中稍微回神的裴玄,馬上轉回看向倒下的他們並大呼:「小梨──」
不過,看到方地與祝融消失在視線之內後,滿面淚水的金梨立馬以衣襟拭去臉上泣痕,一雙泛紅的眼也止住了淚,隨後用手輕像在戳路邊野生動物一樣,戳著地上那白眼已翻死過去的夏侯雲。
「師父,他們已經走了,可以醒了。」
聽到金梨的語氣恢復正常雲的眼球也就翻了回來,只剩下一旁的裴玄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事。
只見雲慢慢起身,拍了拍自己身子沾上的塵土並道:「唉。妳搞什麼,我這身白色的衣服要保持乾淨不簡單,染髒成這樣我回去肯定會被玲綺唸的喔。」同時,也才發現他的腹部根本完好如初。
裴玄恍神許久,嚇得還以為自己在作夢,許久才能開口問:「剛……剛才是怎麼回事?」
「啊,是這個。」金梨這就又露出那一如往常地微笑,從腰際的小袋中掏出幾顆鮮紅的果實並回道:「這是我們在蠻外洞時我問村民摘來的。他們管這叫『血莓」,肉少汁多,裡面汁液紅得像人的鮮血一樣,雖然沒什麼味道也不好吃但塗在臉上會讓猛獸認為兇狠而不敢靠近。」
「不管了,我要趕快找個有水的地方把這東西洗乾淨,順便解個渴……」
看到他們倆竟然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能想出如此妙計瞞騙過對方,知道只是計策後的確是安心了下來,但裴玄也很快意識到現在仍不是能完全安心的時候,「此處應該是祝融所管的白沙洞了,代表他們短時間內可能就會帶著人馬回來,我們還是趕緊找地方先躲躲再說吧。」
「啊──咳!」此時夏侯雲不知為何忽然發出一聲慘叫,隨後低沉震嗓的咳嗽不停。
「怎麼了?」金梨與裴玄見狀都緊張的問。
「這水味道好奇怪……」他轉過身來一看才發現他竟飲用了附近泉水,聲音開始逐漸沙啞。「為什麼越喝嗓子越疼……咳……」
「糟了、這是啞泉!」裴玄立刻就後悔自己沒提早告訴雲這事,立馬大聲喝止並將雲從池邊拉開:「別再喝了、這水有毒會侵蝕你喉嚨的!」
「什麼……咳──妳怎麼現在……才說……」
很快的夏侯雲的嗓子就像是被上鎖似的難以發聲,情急之下他們仨只好快速離開該處,一面怕祝融等人回來,一面又想趕緊找清水給他治喉嚨。
情勢緊急迫切的三人不知來到了哪一洞區,一座低矮的城殿就在眼前。雖不如蠻夷殿那樣雄偉壯大,但牆邊吊著的骨牙飾品仍顯得出此地的陰森詭譎。
受啞泉之苦的夏侯雲,逐漸嚴重到連吞口水喉嚨都像有火在燒,只得比手畫腳,示意前方看上去就很危險,建議他們兩姊妹不要沒事上去。
「師父你的意思是……」金梨瞇著眼細細得想要理解他每一個奇怪的動作。「那裡有解毒泉水對嗎?好哦!」
隨後裴玄便與金梨點點頭的往骨牙殿走去,後面發不出聲的夏侯雲不管怎麼揮手她們都沒看到。
「果然師父先來南中這樣多日就是不一樣,連安樂泉的位置都知道呀。」
穿過了殿前的苔蘚蔓生的磚門,三人見到大殿中央有一口坑般的泉池,然而該泉水面顏色竟呈烈黃、且不斷沸騰冒泡彷彿有地火在底下增溫煮滾似的冒煙著。
「這是……」他們三人還對這小小一口卻十分驚奇的沸泉感到訝異時,一道極光般的迅影忽然就閃到了他們面前遠處。
那人手持一長爪,頸環面罩並穿著高雅正裝,行姿端正的像受過訓練般的態勢柔軟。他面對向夏侯雲等人道:「美麗的人、美麗的故事、美麗的結局,終於又要完成一部大作……」
夏侯雲趕緊拉了拉裴玄的衣袖,說不出話但激動的指著他又畫了好幾個叉,估計是想表達這傢伙不是什麼好東西。
「中原人,你不是應該在方地大人……不,現在應該在戮牙豪大人的手下麼?」
金梨見其特殊的裝扮和武器馬上就回想起當時夷陵最後的記憶,開口直接就問:「你就是當時擊暈我的人!你是誰?」
「在下是為四泉天王之柔泉泉主,『亡里答』是也。」
「這就是你的柔泉?」裴玄懷疑的問。
「當然不是,這裡乃是四泉天王另一者戮牙豪大人所掌的滅泉,亦是他的本營『骨牙殿』。」
「那你來別人的地盤做甚?」
「戮牙豪大人與在下有約合之盟:他以掠殺強者為目的、在下以見證死亡的美為追求,兩者既不相違甚至還能相輔。但,在下的目的並不是那中原人……」他興致一起忽然跳起了奇怪的舞步,夢幻的眼神出現並感動的指向金梨高呼:「妳!來到了這裡,才是我的精采大戲的最高潮!」
「我?」
「誠如在下所言。我所追求的,乃編織並欣賞我親自勾畫出來的精美好戲:妳!這名中原人的徒兒,在夷陵時身陷萬難為了救出師父卻力不從心的失敗,但妳仍舊不懼萬難,遠從家鄉戴上了親人般存在的依靠,想挽救自己的恩師,最後甚至戲劇性的美好重逢了──但,不幸的,當妳以為終於靠自身能力有所作為,以為能夠用雙手保護自己所愛之人時,卻反而被策畫著這一切的主謀殺死──啊!這是多麼淒美、多麼精彩的故事呀……光是想著這一切發生,我的全身上下都興奮了起來……呵呵!總之,只要妳死在我的手下,這一切就會變成史詩般的淒悲之歌,彷彿『孟姜女哭長城』那樣的經典美頌!妳的死亡是讓一切變得美麗……不,是變得完美的必要!」亡里答高舉起左手的長爪,興奮難耐的高聲唱道:「來吧,交出妳的命吧!就讓在下讓妳美麗的死去吧──」說完他的眼神頓時殺紅,瞬如疾風般的狂襲向金梨。
爪子如鬣狗般激烈的斬下,響起的卻是金屬的抨擊。只見夏侯雲也在同一刻拔刀並擋在金梨面前,不偏不倚的架住亡里答。
「你、你居然出手阻止我!你居然……」一下沒殺成的亡里答震驚不已後退好幾步,表情驚訝得不得了甚至用手摀住了嘴。「你居然……讓這部美戲變得更加完美了!師父替徒弟先去死,然後再被我殘忍的殺死……哇嗚──太完美了、真的太美麗了啊!」
「你這王八有病……」即使喉嚨刺得發疼夏侯雲還是低鳴而道,隨後將他給撞開一段距離。
「來吧!一場精采的鬥爭即將展開,就讓在下將死亡以最美艷的方式呈現給您吧──」亡里答大喊一聲後再次化作一道烈影高速衝去,但他的目標卻又換回金梨。
當然夏侯雲也絕不讓他通行,連續好幾次亡里答的狂襲都被打退。裴玄一邊也護著金梨在後即使她想上前幫忙。與此同時雲一昧的防守逐漸轉變,一瞬間甩出匕首來就要進行激烈反擊。
「喔-喔-太美妙了!喔──這種感覺……曼妙至極!」
沉浸在激鬥之中亡里答不斷的發出高亢的呻吟,與夏侯雲一語不發的認真神情形成映襯。
當那利爪的節奏與軌跡被探清之刻長刀便先行架住,當爪子一揮來時立刻反轉,長爪的刀刃當場就被卡住。
「嗯?」正當亡里答發現武器無法動彈的同時,他看到了夏侯雲臉上那令人發寒的詭笑。下一刻,匕首如飛鷹獵殺般的急速斬來,他的長爪直接被砍斷成碎片。
金梨看得眼神都呆滯,口中唸出:「破壞……武器了……」
隨之而來為亡里答送上的是一發野勁的拳頭,被揍到倒在地上的他見自己竟流了鼻血,驚呼連連道:「嗚喔!竟然……竟然破壞了我設計好的精彩結局……」
「精彩個屁……咳──咳咳!」又想大罵出聲的雲這下喉嚨真的痛得無法再說話,嚴重的咳嗽感覺肺都要爆開了。
「可惡……不要緊!這只是讓這場好戲變得更加曲折──臨死前的掙扎是吧?正好!這樣也意外的讓你們的死能變得更值得歌頌……」亡里答很快的站起身好像先前的戰敗從未發生過一樣:「再會了,為了完成更美麗的大戲,就讓你們的存活來繼續為死亡鋪墊吧!」
精神崩潰似的,他跳開骨牙殿,裴玄和金梨原本都想上前追去,但夏侯雲將他們擋了下來並向他們搖頭。
裴玄亦道:「此處不宜久留,既然這裡是戮牙豪的地盤那他很快就會回來,我們趕緊走吧。」
匆匆逃離骨牙殿的三人來到一處細葉林,地上長滿著翠綠的蕨類,樹幹大量藤蔓纏繞,沿路堆積的石頭上也有著深色苔蘚。
「這是哪兒?」金梨小心的抬起腿跨過地上的藤枝,深怕被絆倒摔得整身土。
「似乎是百生林,不過地圖上沒有寫這裡有什麼特徵。」裴玄看著地圖一邊回道:「有了!『百生林為骨牙殿與白沙洞之間連結,將滅泉與啞泉分開,中有奇蛇猛獸出沒,務必當心提防……』」
「不過這裡倒是比較涼快呢,妳說是……呃,妳剛才說什麼?」
「『有奇蛇猛獸出沒……』」裴玄和金梨頓時啞口無言如夏侯雲一樣的彼此相視,隨後又看到腳下已在發出哧哧聲響的幾條毒蛇:「呃啊──!」三人嚇得一同時大叫並往後跳開。
然而不論怎麼跳,那些飢渴的毒蛇都在不斷游移過來,三人包括夏侯雲在內都怕的不斷後退,這時禍不單行的糗事發生:猛虎的喘息從背後傳來,三人同時轉過身就見一隻巨大的老虎正要揮爪下來。
「呀──」逃不開的金梨只得放聲大叫,然而她並沒有就此死在猛抓之下,睜眼一看是夏侯雲已經甩出匕首上前直接刺入虎掌之中。
「跑……」喉嚨無力的夏侯雲只能小聲地說道:「妳們先跑……」
「不行,我們也得幫你!」裴玄拔出出自己佩刀後也箭步上前暫時擊退那猛虎。
那老虎並沒有因這點小傷而放棄,先是將前腳抬起就發出一陣驚人的獸嘯,隨後又再次狂暴襲來。這次裴玄和夏侯雲分別揮刃要將其斬下,不料老虎的速度更快一下子往裴玄身上襲去,這時金梨護母之心頓時而起也抽劍將虎刺開。
「小梨……」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的裴玄也訝異。
「當心──」快發不了聲的雲仍忍痛喊出這聲,而老虎再次低沉的獸鳴後又要撲殺夏侯雲,待牠飛身殺來時雲才匕首揮出刺進他的皮肉內,隨後趁虎都沒反應過來時直接將他猛然甩到大樹幹上。
然而更沒想到的是猛虎撞樹一落地忽然就被先人留下繩網陷阱給直接束起困在樹上,頓時任牠怎樣咆哮又怎樣揮爪,都無法擺脫被繩網的包覆的命運。
見情況暫時和緩,但周圍似乎還有更多猛獸,裴玄趕緊收刀又拿出地圖,「此地也不宜久留,我們快找別條路吧。」
經歷被南中特有猛虎與蛇群的突襲後,三人逃往地圖上除了蠻外洞或許能離開南中的其他方向,卻至一處陌生路口,深入其中發現此路似乎通往一岳。
金梨見路況似乎不對便問:「這裡不像是能離開的路,前面是丘山啊。」
裴玄看了看地圖後回:「剛才在蟠龍洞前直走的話會遇上一部落,但左轉過來的話這裡是──涅犁道。」
此處放眼望去是一條又長又寬的石磚大道,道路兩側邊各有一大排壯觀的高大石柱。
「哇……」三人看著這條雄壯威武的大路不禁嘆為觀止,不過發不出聲的夏侯雲只是瞠目結舌的張大了嘴。
金梨問:「這裡往前走的話會走到哪呢?」
「過了那小山後有一條小谷道能到五谿蠻附近,走吧。」裴玄很快地帶起他們往前,但走沒幾步很快就發現夏侯雲沒有跟上,轉頭一看,才發現他還呆滯在原地,「嗯?怎麼了嗎?」
只見夏侯雲眼睛睜得大大的仰望向彼方山頂,兩人也隨之望去,與他一起看到的完全出乎意料:竟然是邪氣逼人的阿骨天出現了。
「是他!」金梨訝異的當場大呼:「就是他,他就是在夷陵突襲我們的人!」
在那彼端山頂上佇立著的他不發一語,縱使距離如此遙遠都能看清楚他那雙可怕的血光雙眼。不久,他忽然如飛燕般高高躍起,隨後宛若天落隕石般狂烈的衝擊在大道的末端上。
「嗚喔──」隨之而來的是地震般的強烈晃動,彷彿整片大地都開始搖晃,夏侯雲等人突然間就感到一股不安,又感覺到烈陽似乎被何物所遮住,三人抬頭一看,驚見兩側的巨石柱竟然開始朝中央倒塌。「快跑啊──!」
巨石柱判若排山倒海之姿接連猛崩墜地,頓時地裂天崩。一次接一次的巨力衝擊震得下一柱也支撐不了而倒,狂奔逃亡的三人只得搏上小命,往前全力狂衝──稍微慢下半步絕對就要被壓得粉身碎骨。
耗盡體力猛衝許久,終於抵達丘山之下。喘吁吁的三人回首,只見涅犁道頓時已成一大片巨岩廢墟,原本壯觀的石柱群,都已成了坼碎的大碎塊。
「真糟糕……」三人馬上想起造成這一切的元凶阿骨天,馬上站起來尋找他的身影。然而才轉身,看到的卻是帶著蠻兵與蠻大夫前來的祝融。「噢,更糟糕了……」
看著完全崩壞的涅犁道,與在場還活得完好無缺的夏侯雲,祝融表情頓時從擔憂變得悖然大怒道:「你……果然是這一切的兇手!居然還妄想蒙騙你娘我?」
夏侯雲受啞泉之苦根本還說不出話來,而一邊裴玄和金梨不論如何解釋也都難以讓她相信。
「虧你娘我還有差點相信過你們這些中原雜碎的屁話──小的們,把他們全給我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