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深紅色的電車緩緩地駛過平交道,車上幾位靠著窗的孩子們透過車窗玻璃,看見了正站在便利商店門口,穿著雪白鎧甲的白夜騎士與黑色禮服的新月女爵,以及兩位背向他們穿著西裝的男子。
「欸欸,快看!便利商店的門口站著白色騎士跟黑色公主耶!」
「真的耶!好帥喔!快點拍下來!」
正當孩子們一片喧鬧,想拿出智慧型手機攝影之前,視線瞬間被一片樹林給遮蔽住。
「啊啊……真討厭!」
孩子們不甘心地嘟著嘴,緊貼著車窗想要透過樹葉間的間隙再多看幾眼,但列車逐漸加速,漸行漸遠,很快地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為什麼要盯上我…我與你們無冤無仇不是嗎?」
化身為新月女爵的紅渡不解地問,語氣與神情都與剛才弱不禁風的樣子判若兩人。
「哼哼!一點關係也沒有!是對於前代新月之子的強烈憎恨才讓我們活到了現在,這罪孽必須由繼承新月之力的妳來償還!」
兩位西裝男子不約而同地變成了相同的吸血鬼原型體,從頭到腳一貫的橘色與咖啡色,渾身看起來髒兮兮的,背後長著與身軀不成比例且殘破的網狀薄翼,腹部上一圈又一圈的體節正在詭異地蠕動著,頭部的觸角被如同白色棉絮般絨毛包覆,就像一隻巨大的枯葉蛾,長著明顯指節的手還拿著兩把奇形怪狀,薄如樹葉的玻璃破片。
「真是愚蠢的理由啊……法律不朔及既往,在人類社會生活的你們難道不懂這個道理嗎?」
白夜騎士不留情地嘲諷道。
但枯蛾吸血鬼已經失去了說人話的能力,只是仰天發出了如同昆蟲般嘶嘶且刺耳的聲響,接著抄起手中的傢伙,同時往新月女爵的方向一擁而上。
(來了……!)
兩隻吸血鬼彷彿一面鏡子般以近乎同步的速度與動作,兩雙手加起來四把利刃向著新月女爵的身軀猛力突刺,新月女爵見狀凌空一躍,巧妙地閃過了刺擊。然後輕輕地落在枯蛾吸血鬼的背後,朝著牠的翅膀施展一記側踢,翅膀隨即粉碎並從斷裂處噴出大量的黃色鱗粉,鱗粉沾到了新月女爵的衣服與絲襪上,枯蛾吸血鬼則是因為強大的力道被擊飛至平交道的另一側。
落單於原地的另一隻枯蛾吸血鬼,視線全都落在那被擊飛的同伴身上,白夜騎士認為此時正是攻擊的大好機會,握著纏繞著冰霜之力的右拳,往枯蛾吸血鬼毫無防備且環繞著許多噁心體節的腹部中心就是一個正拳。
「噗呃!!」
白夜騎士的拳頭陷進了枯蛾吸血鬼的腹部後抽出,枯蛾吸血鬼則是應聲倒地,只見肚子上頭破了一個大洞,流出了混合褐色固體的綠色體液,且體節仍蠕動不止,一股如同爛泥與落葉於不見光日的森林內混合許久般的惡臭隨即擴散於空氣之中,令人作嘔。
「嘖……真夠噁心!」
白夜騎士甩動右手,試圖將那團汙穢甩乾淨,卻發現自己的拳頭上的裝甲開始冒煙並生鏽,當他轉頭看向新月女爵,她正痛苦地摸著自己的大腿,黑色禮服與絲襪也被鱗粉腐蝕而破損,裸露在外的皮膚則有大小不一的深色傷口。
「白峰先生!這粉有毒!」
紅渡對著白峰天斗警告道,並迅速站起身子調整好架式,心想看來近戰對這種具有毒素的吸血鬼是行不通的。
「…我想也是,看來需要耽誤一陣子了……。」
白峰天斗說道,並掀起覆蓋於左邊銀色護手上的蓋子,裡頭有著三個按鈕,白峰天斗按下了正中心寫著SCREEN的那個按鈕後,手臂上方立刻出現一個約10吋大小的橫向淡藍色螢幕投影,上頭顯示的是白夜騎士的全身裝甲構造圖。
「這應該派得上用場。」
白峰天斗點選手部的位置,於螢幕上方又彈出了另一個視窗,標示著「Snowstorm Claw Mode(暴風雪利爪模式)」,底下則顯示著兩個窗格,分別寫著「Activate(啟用)」和「Cancel(取消)」。
「紅渡小姐!這會需要一點時間,幫我擋一下!」
「擋一下…?要多久啊…!?」
「十秒就好!」
被擊飛至平交道對面的吸血鬼與肚子破了個洞的吸血鬼同時爬了起來,其動作之流暢彷彿剛剛那一擊只是家常便飯,這次他們的目標瞄準了那位正在準備秘密武器,暫時無法戰鬥的白夜騎士,他們一前一後把白夜騎士包圍住,握緊手中的玻璃破片瞄準白夜騎士的胸甲與背部迅速突刺,打算一舉刺穿他的心臟與肺部。
「喝啊!!」
紅渡將雙手交錯緊握,巨大的紅色新月魔法陣生成於白夜騎士的腳下,許多黑色鎖鏈從魔法陣邊緣竄出,纏住了兩隻枯蛾吸血鬼的手腳,將其牢牢固定住,無法動彈。
枯蛾吸血鬼的身軀此時開始冒出了與方才相同的綠色體液,纏繞著他們的鎖鏈表面開始迅速起泡並冒出具有刺鼻酸味的濃煙,白峰天斗立即意識到這些氣體是由於金屬碰到酸性物質,而產生出具有劇烈爆炸性的氫氣。然後枯蛾吸血鬼們開始瘋狂敲打著自己的下顎,當作打火石企圖引出火花,打算要與白夜騎士同歸於盡。
「……!?」
不曉得氫氣爆炸具有致命危險性的紅渡,見到枯蛾吸血鬼似乎要對白峰天斗做出不測之事,躍至空中朝向枯蛾吸血鬼欲使出一記飛踢。
「紅渡小姐!別過來!會爆炸的!」
「什…!?」
紅渡來不及煞車,只看到白夜騎士的身軀發出一陣白光,接著……。
「碰!!!!」
劇烈的火光伴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強大的衝擊波把民宅與便利商店的玻璃窗通通震碎,紅渡被彈飛出去後臥倒在鐵軌上,與正好駛過平交道的電車車輪只差幾公分的距離,差點就要一命嗚呼。
「……!」
驚魂未定,依舊保持著新月女爵型態的紅渡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卻又如同斷線的木偶般跌坐在地上,放眼望去四周陷入一片火海,除了居民們此起彼落的驚呼聲,以及遙遠的街道上傳來的消防車與警車的鳴笛聲之外,什麼也聽不見。
「白……白峰先生!!」
紅渡一邊吃力地撐住身體爬行,一邊往起火點大聲叫喊,忽然一陣冷澈的風切從熾熱的火場中竄出並將火焰一分為二,模糊的身影正是白夜騎士,他揮舞著巨大的金黃色爪子,將那兩隻身軀已經硬化成玻璃狀的枯蛾吸血鬼劈成無數的彩色碎片,白夜騎士的鎧甲也如同堅冰一般地碎裂,回到了白峰天斗的模樣,身上毫無任何打鬥殘留下來的傷痕,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太好了……白峰先生沒事…。」
紅渡放心地笑了,忽然覺得頭昏目眩,全身的力氣正一點一滴流失殆盡,不管她怎麼奮力想爬起來,身體重得跟石頭一樣,連解除變身的力氣也沒了。
「紅渡小姐…請振作些!!」
白峰天斗看到趴臥在地上,遲遲沒有起身的紅渡,連忙蹲下身子將她的身軀翻過來,用胳膊撐住她的頭部,暢通她的呼吸,白峰天斗發現她雖然因為中了鱗粉的毒而眼神迷濛,卻沒有完全失去意識,不禁鬆了一大口氣。
「太牙……?」
紅渡迷濛地看著白峰天斗因逆光而變得深色的碧藍色瞳孔與被焦煙燻成灰黑色的金髮,一時將他誤認為是夢境中的登太牙而問道。
(…嗯?)
太牙?這是一個白峰天斗從沒聽過的陌生名字,但總覺得有種不具名的熟悉感,可是看紅渡呼喚他的名字時,眼神就突然變得很溫柔,想必是紅渡的舊相識吧?
「這麼多年…我一直…都想見到…太牙一面…咳咳…!」
鱗粉的毒性促使初代聖修院系統的副作用再度復發,且幾乎一發不可收拾,深紅色的血液隨著劇烈的咳嗽從紅渡的口中噴出,波及到白峰天斗的臉頰,白峰天斗才驚覺到,方才在墓園時,因顧忌被紅渡看見自己因白夜之力的影響覆蓋上冰霜的那張臉,整個再生的循環並沒有完整結束,導致紅渡從剛才都在強忍自己的不適,勉強自己與敵人作戰。
(如果是舊相識,那應該是只有叫名字吧…。),白峰天斗心想。
「嗯…小渡…我在這…。」
白峰天斗故意假裝成登太牙安撫著虛弱的紅渡,僅用一隻手支撐少女的重量,另一隻手則是伸進斗篷中的暗袋尋找急救用的萬能回復藥。
「太牙……我…我有好多事想跟你說……咳咳!」
紅渡試圖伸手去撫摸白峰天斗的臉,卻不禁又吐了一口血,濺到了白峰天斗的斗篷上。
「小渡…不要再勉強自己說話了…我馬上幫妳解毒…妳忍著些…。」
白峰天斗總算從斗篷內找到那隻像試管一樣的淡綠色液體,熟練地用嘴把上頭的蓋子咬開後,露出了一隻細長的針頭,白峰天斗準確且迅速地注進了紅渡鎖骨下的中心靜脈內,紅渡因疼痛而發出小聲的悲鳴,接著很快就鎮靜了下來,遍布雙腿的傷口也瞬間結了痂。
數台警車與消防車陸陸續續地停在因爆炸而凌亂不堪的現場,同時接到吸血鬼出沒指令的名護啟介與麻生惠匆忙地從一台黑色的休旅車下車之後,立即見到了剛移動到一旁的空曠處,臉被濃煙燻黑的白峰天斗與他身旁那一身華麗禮服已經變得破破爛爛,卻看起來睡得深沉的新月女爵。
「白峰……?是你把她制伏的……!?」
名護啟介一臉驚喜地問道,沒想到白峰天斗除了要調查銀月騎士之外,還順便幫他們活捉了新月女爵讓他們回去交差。
白峰天斗只是一臉不耐煩地直搖著頭,露出了難得的動怒表情。
「名護,我想你的眼睛是真的該去掛眼科了,你不會連自己人都認不出來吧?」
「白峰,我不懂你的意思,這不就是新月女爵嗎?」
名護啟介一臉疑惑地靠近查看,白峰天斗嘆了一口氣後掀開遮住她半張臉的黑色舞會面具,露出了她的全臉,雖然頭髮是白色的,但麻生惠從那張睡臉認出了紅渡的面容,她嚇得倒抽了幾口氣之外還倒退了幾步,甚至不小心踩到石頭,差點跌翻過去。
「不會吧……小…小渡…?」
麻生惠再度靠近她的臉,看到她的腿因受到強酸腐蝕,上頭遍布大大小小的深褐色傷口,跟絲襪還有裙襬沾黏在一起的樣子,從視覺上都能感覺到痛楚傳來,不禁摀住了嘴,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所以…兩個月前……跟名護哥對打的新月女爵…是小渡……?」
而名護啟介則是呆愣在原地,接著不信邪般地蹲下身子靠近新月女爵,勢必要看個仔細才肯罷休,不小心去打擾到新月女爵的休息,她睜開厚重的眼皮,對上了名護啟介凝視自己的專注眼神。
「名……名護先生…你怎麼會來這……啊!!」
意識到自己尚未解除變身的紅渡,立即將雙手交疊在胸前解除了變身,隨著玫瑰色光芒的散去,變回了那個眾人熟悉,褐色長髮的少女模樣。
「名護、惠小姐,紅渡小姐現在最需要的是回家靜養,稍後我會跟二位說明這一切的。」
「白峰先生……。」
紅渡害怕得直搖頭說道。
「面對強敵也能隨機應變,臨危不亂,以一名獵人來說,妳已經做得很好了。」
白峰天斗轉頭看著清醒的紅渡說道,聽到白峰天斗對紅渡的讚美之詞讓名護啟介跌破了眼鏡,因為他在世界白翼聯合會受訓的期間,從未聽過這位毒舌的學長主動誇獎別人,大多只有被臭罵一頓的份。
接著他們把現場維護轉交給社區消防隊與警察之後,早已過了六點,天色也完全暗了下來,麻生惠攙扶包著保暖毯的紅渡坐上了寬敞的七人座休旅車,從白色包包中拿出了一隻營養補充棒遞給她,希望她能夠及時補充體力。
「謝謝……。」
坐在前座的白峰天斗,臉上與頭髮的燻黑已經擦拭乾淨,他又回復到一如往常的優雅姿態,低頭專注打理著自己的手指甲;而名護啟介則是不發一語地專心開著車,紅渡從後照鏡看著他的表情,認為名護啟介此時心情應該是十分複雜的。
(…我和名護先生…兩個月前還是敵人呢…。)
名護啟介透過後照鏡發現紅渡正觀察著自己,本想擠出一個笑容給她看,可紅渡早已移開了視線,假裝看著窗外一成不變的風景,雖然她相信白峰天斗對她說的,名護啟介是一個不會去介意他所認定過的夥伴身分的人,卻又帶著無可言喻的心情閉上了眼,並在車子搖搖晃晃地行駛於高速公路上的過程中睡著了。
紅渡醒來時,車子已經行駛在楓樹大街上,再轉個彎就會抵達紅渡的小提琴工作室,果然轉彎之後就看到小巷子盡頭鐵籬笆後方的一幢磚造洋房。名護啟介將車子停到門口邊,麻生惠幫紅渡開了車門後,本想攙扶她下車,但紅渡僅是笑著搖搖頭,自己慢慢地跨出步伐,與眾人一同下了車。
「謝謝你們…名護先生…小惠…還有白峰先生,送我到這裡就好,我可以自己進去。」
「那怎麼可以!如果聖修院系統的副作用又復發的話該怎麼辦,我決定要留下來陪小渡!」
「啊…小惠…!」
麻生惠緊緊掐著紅渡的手腕就是不願放手,而名護啟介與白峰天斗兩人只是尷尬地看著她們僵持不下的樣子。
「我也留下來好了…順便等待美好藍天會的夜間作戰指令。」
「我也留下來好了…世界白翼聯合會的指令是不分晝夜的。」
紅渡驚訝地回過頭,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而麻生惠則是看著兩人用著認真的表情說出了相似的話不禁笑了出來。
「突然發現你們兩個還真像啊,可以去結拜了吧?」
「誰要跟這種人結拜!」名護啟介激動地說道。
「誰想跟這傢伙結拜!」白峰天斗不屑地說道。
「大家……。」
紅渡看著身後的夥伴,忽然哽咽得連感謝的話都說不出來。
「好啦,有什麼事進去再說吧~晚餐就決定吃外賣!」
麻生惠緊緊擁抱著包著保溫毯的紅渡,名護啟介也對紅渡露出一個久違的微笑。
(今晚…應該能好好地與大家說清楚吧…。)
看著大家在得知自己的真實身分後仍支持著自己,不離不棄的樣子,紅渡將視線轉移到白峰天斗的身上,而白峰天斗僅是微笑且肯定的緩緩點頭,似乎是在給她信心說:妳一定可以辦得到。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