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輸。
沒錯，道理就是這麼單純。
不管多麼難打的球，拚命的理由只有一個。
因為，球還沒有落地。
就算明知道處於劣勢，繼續撐下去的理由也只有一個。
因為，比賽還沒有結束！
在一切塵埃若定之前，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局勢依舊不容樂觀，雖然士氣比起之前有所回升，但基本功的差距十分明顯，連組織一次成功的進攻都非常困難，更不用說攻擊得分了。
郭英俊再次發球，角度比之前刁鑽，幸治用手無法觸及，著急間下意識用腳將球救了起來，精準地送到了向飛陽面前。
排球並沒有只能用手碰球的規定，只有不能持球和落地的規則，身體任何一個部位都是可以使用的，而幸治可是足球隊的，踢球才是他的專長。
球剛從幸治腳上離開，向飛陽就進入助跑動作，因為他相信，他的夥伴一定會把球傳過來。
這突如其來的二次進攻，讓北川第一的防守猝不及防，由岳影雄主導的攔網節奏顯然慢了半拍。
面對攔網，向飛陽不再讓負面情緒佔據思緒，而是全神貫注在扣球上。
不過他的力量不足以打穿攔網，那就只能試著繞過去，從上面扣過去！
但對方的攔網高度，是他無法企及的，即便他擁有如此驚人的跳躍力。
但是沒有嘗試，就不知道結果。
竭盡全力的扣球再度打在攔網上，但這次卻是碰到手指頂端。
嘭－－
排球向上飛起，轉瞬間往北川第一的底線射了過去。
「一次觸球！」金勇誠轉頭大喊。
「碰到了，快補位！」岳影雄跟著吩咐道。
剛發完球，站在底線上的郭英俊抬頭看到球從上方飛過，轉過身象徵性的小跑了幾步，便眼睜睜的看著球落在遠處看台下方。
嗶－－
雪秋國中得分。
「好呀呀啊啊啊－－－－！！！！！」
終於從對手身上獲得分數，向飛陽仰天長吼、振臂高呼。
被向飛陽歇斯底里的吶喊聲中的情緒所觸動，幸治、阿泉還有一年級的一同大呼小叫著圍了過去，盡情慶祝這得來不易的一分。
「給我追到不能追為止！」
半場另一邊，傳來了一聲克制的怒吼。
只見岳影雄瀏海陰影下的雙眼散發著濃烈的怒氣，毫不留情地瞪視著剛走回來的郭英俊。
「呃……對不起……」郭英俊低下頭轉過視線。
岳影雄近一步說道：「在勝負確定之前，別給我掉以輕心。」
郭英俊抬起頭，用緩和的語氣說道：「我不是不知道……可是分差那麼大，除非出現奇蹟否則不可能被逆轉吧。」
「剛才那一分根本不是奇蹟，是被搶走的。」岳影雄冷冽的嗓音透著無處發洩的惱火，抬手指向身後正在歡呼的向飛陽，「是被他……搶走的！」
看著向飛陽喜悅的笑容，岳影雄心裡閃過賽前跟他的對話。
堅持不放棄，要戰到最後，原本應該是他們才對，這群臨時湊出的隊伍中從始至終沒有一人放棄努力，但是他的隊友放棄了。
惱怒，不甘，壓抑，低沉的氣場更甚往昔。
捏緊了拳頭，岳影雄愈加得沉默了。
此時，場上的形勢似乎有所逆轉，雪秋隊伍中互相打氣鼓勵的聲音此起彼伏，相對的，北川第一則顯得有些安靜。
在主裁判的哨音下，阿泉一記下手發球。
無巧不巧，這球撞到球網上端，輕飄飄的落到北川第一前場。
「網前！往前！」
隊友的聲音在耳邊迴盪，金勇誠慌忙飛撲救球，單手將球墊起，卻回到了對面。
「我來，機會球。」
一傳成功到了網口。
身為舉球員的阿泉趕忙從底線回到前場，面向左側看好向飛陽的位置，將球用力托出……
「好，小陽，交給你了……」
下一刻，阿泉臉上茫然若失。
站在網前準備防守的岳影雄親眼看見，排球帶著強烈的旋轉往阿泉身後飛去，而向飛陽則在阿泉前方，並且已經在助跑中了。
舉球員托球失誤？但是裁判沒有判定是連擊，可是那個位置沒有任何攻擊手……
剎那，一道殘影從岳影雄眼前一閃而過，速度快得令人髮指。
浮光，掠影。
身若飛燕騰空而起，臂如彎月張弓在後。
當所有人緩過神來的時候，向飛陽已經在空中做出扣球的動作。
北川第一的攔網驚慌失措地組織防守，岳影雄獨自一人大步飛奔而出，遠超眾人朝著向飛陽盡力伸出手臂做出阻擋。
明明剛才還在左側才對，我一直都有鎖定他，但是為什麼……他會在那裡！？
手掌剛剛超出球網，排球便化作一道利箭飛射而出，穿過岳影雄的防守，繞過郭英俊的魚躍，重重擊穿地面。
啷噹－－
向飛陽因為速度太快，落地姿勢不正確而緩衝煞車不及，在地面一連串翻滾直到撞翻場邊的器具才停了下來。
但他顧不上工作人員、隊友的擔憂還有身上的疼痛，只是迅速抬頭看向裁判。
嗶－
只見主裁判雙手舉起，掌面平行朝向身後。
「界…界外……」
嗶－－
比賽結束。
比分二比零－（二十五比五，二十五比八）
勝方：北川第一中學
結束的哨音與觀眾的叫好碰撞在了一起，向飛陽在吵雜聲響中緩緩站起，失落地走回場中，對阿泉和幸治的關心充耳不聞。
另一邊，以大比分獲勝的北川第一，隊員臉上皆是沉重的表情，沒有半分喜悅。
難以在空中控制平衡的扣球姿態。
僅用單腳起跳就有高度的跳躍力。
岳影雄透過球網盯著向飛陽，腦海裡依舊是剛剛那神乎其技的扣殺。
光是用眼睛追都很吃力了，剛才完全就是舉球員的失誤，他不可能有辦法預測那是一記背傳，即便如此……他打到球了！那傢伙竟然能對那種托球做出反應？
看著沉默不語與往日截然相反的向飛陽，阿泉幸治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直到一年級都忐忑不安地在底線上排好隊，才硬著頭皮開口說：「小陽，該整隊啦……」
金勇誠也跟著吼道：「喂！岳影雄，你在幹嗎？該整隊了，你沒聽到嘛！」
北川第一的隊員們也列隊完畢，只剩下岳影雄還牢牢地站在網前。
高強度的跑動力、反應力，自在地操控身軀的體感，還有……對勝利的執著。
竟然擁有這麼多優勢……
岳影雄不由自主向前邁步。
「這三年來你到底在混什麼！？」
冷酷的話語如利劍扎進向飛陽的心中。
「哩共三小！」幸治怒不可遏，舉起拳頭。
「別這樣。」阿泉趕忙架住他。
「你根本不知道他這三年究竟是怎麼過的！」
「現在說這些根本沒有意義吧……」
牙關緊咬，拳頭緊握，渾身顫抖。
向飛陽竭盡全力遏止心底的痛苦、沮喪、不甘。
國中的……最初也是最後的一場比賽，得到的局數是零，整場比賽時間……僅僅只有三十一分鐘。
列隊鞠躬，謝謝指教，雙方握手，結束散場。
看著兩隊消失在通道中，大叔和青年隨之起身離開會場，一同離去的還有三位穿著黑色夾克的高中生。
「球場上的國王嘛……」
「等他升上高中，應該會是相當棘手的敵人。」
「那個小不點隊長也滿讓人期待的。」
聽著旁邊的討論聲，大叔微微笑了下，似乎整個人都精神抖擻了下。
「呵呵～小沈啊……高中排球屆，將迎來新的變局囉～」
「前輩…陳哥……你又來了！去年你就這麼說過了……」小沈聳拉著肩。
「呵呵～是嗎？」
傍晚時分，晚霞輕染在鋼筋水泥上，黑鳥在蒼穹上嘎嘎啼鳴，街道上人影稀疏，落葉在寒風中翻動著一絲孤寂。
向飛陽慢步在市民體育館外的暮色中，似乎還沒從剛才的比賽中走出來。
阿泉幸治互看了一眼，悄然嘆了口氣。
「就說沒機會了嘛……對方可是有機會拿全國冠軍的隊伍呢。」
幸治剛說完，就看到大門口，深藍的沉默隊伍漫步走出。
聽著那邊輕鬆的小聲交談，可以想見他們的下一場比賽也順利的拿下了。
「不管對手是強還是弱，最後的結果就只有贏或輸兩種，只要輸了的話，就無法再站上球場。」向飛陽抬起頭看向遠方緩緩說道。
直到岳影雄出現在大門口，向飛陽吸了吸鼻子突然快跑向前。
岳影雄聽見跑步聲，轉頭便看見站在樓梯上的向飛陽。
「如果你…是君臨球場上的國王的話……」眼眶泛紅，哽咽著說：「我會把你打倒，然後，我會成為站在場上的時間最久的人！」
淚如雨下，卻還是直視著自己認定的宿敵。
看著擤著鼻涕，擦著眼淚的向飛陽，岳影雄冷冷說道：「能夠站在球場上的只有贏的人……他們都是強者。」
「要是你真的想要留在場上，那就變強吧。」
對視片刻，岳影雄率先轉身離去，向飛陽只能看著那不斷前進的背影。
我還有許多的不足……
轉過身來，看著在背後的阿泉和幸治，向飛陽鄭重一鞠躬，道：「今天真的非常謝謝你們。」
看著向飛陽略紅腫的眼眶，兩人也不禁泛淚。
幸治哽咽著說：「你這白癡……不用跟我們道謝！」
大賽提前結束，回到原先的校園生活，卻並不能輕易停下腳步。
日常訓練，積累經驗，尋找指導、陪練的對象……需要的東西數都數不清。
女子排球社也好，附近社區的大媽排球隊也罷，只要能接受我的地方，為了獲得更多的鍛鍊，無論哪裡我都會去。
冬去春來，冰冷的空氣還未逐漸轉暖，穿著大衣毛帽也堅持每日的晨跑。
春去夏來，炙熱的空氣中傳來知了的叫聲，慢跑時也需要自備防蚊液了。
一家專門報導校園體育賽事的雜誌角落裡，標題寫著：縣預賽，北川第一惜敗。
主編：陳豪，筆者：沈慶。
六月，在阿泉幸治的監督下努力準備會考，為了去從小就夢寐以求的學校。
畢業後，跟從小一起的玩伴互相道別，阿泉和幸治都考上了本地的高中。
而我……
夏末秋初。
九月一日。
向飛陽騎著腳踏車離開家門，走上山路，越過山頭，約莫三十分鐘後，一座陳舊卻大氣的校門映入眼簾。
烏來縣立烏野高級中學。
碩大的金字牌匾立在上頭，悠久的歷史氣息撲面而來。
校園步道間人頭攢動，校舍樓道中摩肩擦腫。
學校位于山陵原野之間，因為在烏來山附近而得名。
是一所眾所周知、人氣不低的老牌高校。
下午，向飛陽提前換好運動制服，在各個社團學長學姐的招呼聲中穿行。
今天是社團招生的日子，高年級的學生們都在新生校樓內外發放傳單，各種招攬聲交雜之間有如菜市場的叫賣聲。
期間有一道清澈的聲音傳來，來不及細想便拋之腦後。
因為向飛陽的目標很明確，那就是烏野第二體育館，小巨人曾經訓練的地方！
潔白細膩的小手遞出幾張表單，結實的手掌接了過來。
「拿去，這些是目前收到的報名表。」
「謝謝你，真少啊……以前明明很多人報名的。」
「會越來越多的啦，阿坤。」
「虞學姐，您今天還是一樣那麼的美麗動人！」
女子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啊～被無視的感覺還是這麼令人興奮！」
推開眼前的鐵門，跑過遮雨棚下的石路，體育館半開的大門裡傳來嘭嘭響聲。
向飛陽邁著亢奮的步伐，眼裡閃爍著對未來美好想像的光芒。
終於來了，烏野！
接下來我要努力做很多練習，然後…我要找那個什麼國王…報仇！
在心裡立下未來三年的目標後，向飛陽雀躍地飛進體育館內。
但現實，是很殘酷的。
一道生人勿近的背影，瀏海下冷淡的眼神，一切都令人沒齒難忘。
「為…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