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闊的操場，還有一些在操場內圈的籃球場，操場旁邊則是兩區排球場地和空地。
在橘黃色的夕陽照耀之下，打球的學生們非常快樂，有一種很溫馨的感覺。快退休的老師看到這幕肯定會苦笑吧，想起當初來到這學校教書看到的光景，跟眼前看到光景相去不遠，就會覺得這段時間真是酸甜苦辣、五味雜陳的滋味在心中擴散開，又甜又酸，卻揮之不去，只想繼續看著這比任何世界古蹟或任何觀光聖地還要更加美麗的景色。
…………
「美晴，這裡是操場吧？一定是操場吧？」
「……這有什麼好懷疑的？」
換上體育服的葉美晴理所當然的回答我。
「為什麼會是操場！完全沒有約會的感覺啊！」
「誰、誰說是約會啦！我還有社團活動好嗎！」
葉美晴的臉頰不知是不是夕陽關係，染上一層緋紅。
「那就不要讓人這麼期待！邀我來這裡做什麼？」
「呃，田徑社的練習呀。」
「我要回家。」
「等一下啦！為什麼我才說完不到一秒，就出現回家的選項啊！？」
「那不然還有什麼選項？」
「唯一的選項『一起練習』以外，毫無選擇！」
「好吧……」
「不愧是胡智宏，真是豪爽啊！」
葉美晴開心地用力拍我肩膀。
「嗯，那就請妳把這當作是我，好好的一起在夕陽下奔跑吧。」
「要我把計算紙當作是你嗎！這根本是早上別人發的吧！你到底有多不想和我一起練習！」
「不是不想！是沒想過！」
「好直接！我的心被刺傷了！」
「我的心才被妳刺到連血都噴不出來！讓我期待了又期待！結果卻變成一起跑步是怎麼回事？」
「什麼期待了又期待？怎麼這麼說？」
「是誰剛剛跟我說請盡量期待的啊！」
「是啊，期待揮灑汗水的喜悅不是很好？」
「妳根本沒把期待的原因說出來好不好！」
「唔，莫非胡智宏發現自己被我騙了！？」
「很早就發現了！」
「好吧，那就當作被我騙，相信我一次吧！」
「到底是要相信什麼！？」
「運動是會流汗的。」
「這非常正常好嗎！」
「其實你不小心被迫加入了女子田徑社了。」
「這已經不是相不相信或騙不騙的謊話了！」
「吼，你真的很囉唆耶，跟一群女孩子跑步不是你最喜歡的嗎？你的旺盛性慾一定因為這次跑完後，就前往無我的境界了！」
「為什麼只是跟妳們跑步，就能發洩我的性慾！？」
「嗚嗚，拜託啦，智宏老爺～」
葉美晴開始苦求我。
「我可是外行人喔，應該只會拖累妳的練習進度吧？」
運動社團應該都有一天要練習的進度吧？
「今天教練請假，所以……隊、隊長說自由練習，想放鬆一下的人也可以不用來……」
葉美晴在說隊長兩個字的時候好像面有難色。
「那就跟我去玩吧！」
「不能。」
葉美晴一下子就拒絕我的邀請。
「妳才真的是直接到不行！」
「所以我說有社團練習嘛，我可是不能懈怠！要努力練習！」
葉美晴突然變得激動……眼神也變了……
「……妳怎麼了嗎？說的話都很矛盾喔，這樣找我來沒意義不是嗎？」
「唔……胡智宏，怎麼說呢，如果說我找你來也算是想放輕鬆，你……相信嗎？」
葉美晴變得很女孩子，讓我不禁體溫上升，臉頰發燙。
怎、怎麼回事？完全沒有伏筆不是嗎？為什麼葉美晴會有如此舉動！？
難道在不知不覺中，葉美晴已經被我攻略下來了！？
「啊啊，當然相信，跟我一起去約會放輕鬆吧。」
「所以說有社團活動了嘛！」
葉美晴氣得掐住我脖子晃來晃去。
「咳、咳……妳還真難懂，到底希望我怎麼樣？」
掙脫後的我無力問葉美晴。
「……問你喔，你口風就我的感覺，應該算很緊吧？」
「或許吧，怎麼這麼問？」
應該是超緊才對，到現在還沒把蕭宛芸不為人道的一面說出來，我也是很猛了。
「其實是有些心事想和你說……可以嗎？」
葉美晴有點怯生生的模樣讓我感到小鹿亂撞。
「嗯……不過還真奇怪，妳怎麼不和妳的女性朋友說呢？」
葉美晴就人際方面來講，算是不錯的吧。
「不，這該怎麼說呢，女生口風不算緊啦，就像我現在想和你說一樣，我口風其實也不能算緊，因為我有一種很想說出來卻又不知道該找誰說的衝動。」
「是嗎，那我是怎麼得到妳的信任呢？」
聽到我的問題，葉美晴的臉又有些泛紅，難耐地說：「幹嘛問那麼多……我想想喔，應該是因為跟你相處了一年多，會發覺跟你講話很有趣吧？」
「聊天有趣就能得到信任啊，妳還真單純，說不準我會把妳等等要說的心事說出來喔。」
「你才不會呢。」
葉美晴很簡單地就否定我的說法。
她呼出了一口氣，接著繼續說：「就感覺上……宛芸其實有很多秘密吧？」
！？
我的胸口突然揪起來，葉美晴的話讓我嚇一跳。
「怎麼說？」
「看你這麼自然的樣子，口風一定很緊吧？」
「……作為笨蛋，妳的直覺真敏銳。」
「我、我才不是笨蛋！只有數學比你們爛一點點好嗎！」
『只有數學比小學生爛一點點好嗎！』應該這樣講才對喔！
「……我感覺得到，宛芸私底下，肯定有不為人知的一面吧？不管是好是壞的一面，我其實都很想認識看看呢。」
「……」
我覺得不要認識比較好喔，誠心的建議。
「學妹也是，今天中午跟她相處的時候，我可是完全猜想不到呢，她的個性居然會這麼活潑可愛，跟幾個月前的那個學妹，簡直就不是同一個人嘛，不過我還是認為，這樣的學妹更可愛喔。」
葉美晴或許是想起中午時的吵鬧，苦笑了一下。
「……」
學妹有時候真的會覺得不是同一個人，誠心的想法。
「或許我也是……跟你一起聊天、耍笨、歡笑，都是跟別人相處看不到的……跟你相處了一年多來，到最近才發現到，我也被你改變了呢……」
葉美晴說完後，似乎感到害臊地別過頭去。
「改變嗎……但似乎沒有往好的方向―唔喔喔！」
我的腳被葉美晴用力踩了一下。
「你這人喔！完全沒辦法正經耶！好歹也維持一小時吧！」
「咦咦！？現在是該正經的時候嗎！？」
「我都快要進入回憶篇了耶！當然要悲傷一點的進入啊！」
「別進啊！不要自顧自的突然進入回憶篇！」
「難、難道要進十年篇！？」
「就不能正常一點嗎！那完全是別人的故事了吧！」
「……唉，跟你說話根本沒辦法正常――太可怕了！到底是什麼時候又開始瞎扯了！」
葉美晴話說到一半才驚覺。
「在妳不知道的時候。」
「拜託你別回話好嗎？好像只要你一回話，整個話題就變奇怪了耶！」
……好像真的是這樣，看來我自己也要反省。
「總之，你能夠信任，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就因為大家跟你相處的時候變得很快樂，就是信任你的關係。」
「妳這樣說我會不好意思啦～」
「…………此話收回。」
「喂！」
「你剛剛的樣子很噁心，讓我有種說錯話的感覺嘛！」
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咳咳，再回到正題，首先進入回憶篇―呀啊！」
葉美晴發出可愛的叫聲，因為我搥了一下她的頭頂。
「妳回想的東西我最好是看得到啦，用說的好嗎？」
「你真是一點都不浪漫耶，不經過回憶篇，整段故事根本就感人不起來了嘛，所以進入回憶篇是必需的！」
「那妳就在這邊慢慢進入吧，我要先回家了。」
「等、等等！開玩笑的啦！」
葉美晴留住我之後，可愛地咳兩聲，清清喉嚨，眼神突然非常認真，讓我緊張了一下。
看到我想專心傾聽的模樣，葉美晴似乎有些得意，緊閉的唇瓣等待氣氛凝結。
冷靜地說：
「啊，再讓我蘊釀一下情緒。」
「妳到底要拖多久啊啊啊啊啊啊―！！！」
「你、你幹嘛這麼生氣？」
「妳說呢呢呢呢呢呢―！！！」
「好，我真的要說了啦！」
葉美晴總算想說出口了。
「別再鬧了喔。」
「好啦、好啦，其實呢，現在女子田徑社算是面臨一個重大關卡。」
「哦？」
「我們的隊長……也就是三年級的學姊，她需要準備大學考試，下個月就要離開了，所以說，下個月會有個隊長比賽，由二年級的學生比個高下，以短跑成績第一名的人選為隊長。」
「所以妳想成為隊長嗎？」
「……其實也不能說很想，只是……學姊很期待我，她說很希望我當上隊長，因為現在還沒有人可以超越學姊短跑的成績，而我是第二名，可能就是這樣，學姊才希望我當隊長的吧？」
葉美晴坐在地上，拍拍旁邊的空位，示意我也一起坐下來。
她抱著雙腿，看起來有些傷心，繼續說：
「我很憧憬學姊，但是她要離開了，只有她的成績會留在這裡，所以我要超越學姊，以比她更快的成績當上隊長，這是我唯一的機會了……」
「……」
葉美晴的心情我很難理解，我也插不上什麼話。
「說來也奇怪，想當上隊長的人不只有我呢，現在也很多二年級生為了當上隊長而努力練習，成績也確實回報了努力，有縮短的樣子。」
葉美晴說完後，我發現她抱住雙腿的手臂更加用力。
「但……我的努力沒有回報，我的速度越來越慢，這雙腿突然變得好沉重，結果被一堆本來跑得比我慢的人追過了……搞不懂，我到底怎麼了……
我真的沒天份嗎？為什麼到這時候……我反而跑不快？明明是想跑得更快的啊……想追上學姊，想在她還留在社團的時候超越她的……但這雙腿……就是不聽我的使喚，為、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葉美晴負面的情緒逐漸以我不知道的速度，擴大起來。
「……美晴！」
我用力拍葉美晴顫抖的肩膀。
「胡智宏……抱歉，我真是沒用，居然會懦弱成這樣……搞不好就像你說的一樣，我的改變沒有往好的方向呢……」
葉美晴抬起了頭，苦笑面對我……發現淚水已經沾滿了眼眶，無數豆丁大的淚滴，不斷滑落到大腿的褲子。
「才沒有……」
我不知該說什麼好，連硬擠出來的話都發揮不了任何安慰效果。
「所以，我更加地努力練習，早晨的時候練跑，中午也是，晚上也是，就算滿身臭汗，只要是為了超越學姊都沒關係……」
「努力過頭了吧？」
其實葉美晴應該發覺了……這根本是運動過度。
「我知道，但是不奔跑，我就會胡思亂想，不奔跑，我的惡夢就會實現……辜負學姊期待的惡夢……或許就會實現……」
「……」
我真的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只能皺起眉頭，看向越來越傷心的葉美晴。
突然，有一顆籃球滾了過來，直到碰到我的腳停了下來。
「My friend，能幫我撿球嗎？」
變態平頭―張元賢跑到我們的面前，葉美晴看到有人走過來，便慌張的低下頭。
「……講話不要這麼噁心，還用英文。」
對於張元賢突如其來的插入我們的話題，真不知該笑還是哭好，沉重的氣氛總算漸漸消失。
「Hey！這不是那個健康女孩嗎！」
「你到底發什麼神經了啊！？」
「Yo～Yo～」
「喂喂，您好，請問是警察局嗎？這裡有一隻從你們那邊逃出來的變態，地址是―」
「等一下！為什麼突然報警啊！還有我不是變態！」
張元賢總算恢復正常了。
「那就趕快滾回去練習啦。」
我將地上的籃球撿起來，拋給張元賢。
接住球的張元賢並沒有立刻走人，則是以一副認真的眼神看著葉美晴……
「健康女孩，最近好像常常看到妳啊，早上練球也看到妳，中午吃飯也能從窗戶看到妳在操場練跑，假日籃球隊練習的時候也是看到妳練跑，而且妳是最早來，也是比我們晚離開，我想晚上大概也是一樣情形吧？」
張元賢突然說一長串葉美晴的近況，讓我得知，葉美晴運動過度的程度有多誇張。
「……要你管，變態。」
葉美晴依然低著頭，恐怕淚水還沒擦乾。
「又聽說女子田徑社好像下個月有個選隊長的比賽，是不是跟這個有關係？」
「！……」
聽到張元賢的話，葉美晴抖了一下。
(張、張元賢？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小聲和張元賢說話。
只見張元賢很認真的回應我：
(胡智宏，讓我說完。)
接著他繼續說：「……我是不知道妳有多麼想當隊長啦，但如果現在的妳真的當上隊長的話，沒有任何意義！」
「你、你說什麼？臭變態！」
葉美晴一聽到張元賢挑釁的話，便激動的站起來。
兩人充滿火藥味地對瞪……
張元賢毫不退讓，甚至還往前―就是往葉美晴面前踏一步。
「不要努力在錯的地方了，沒有人會去期待這樣的隊長。」
「什、什麼……」
葉美晴沒有回嘴，難堪的往後退一步。
「……這是身為過來人的建議，我也是隊長，打球的技巧當然很重要，但絕對不是成為隊長的第一條件，希望這點妳能了解。」
張元賢語畢後，看著完全沒有說話的葉美晴，嘆了一口氣便轉身背對我們。
「祝妳當上隊長，健康女孩。」
張元賢一副若無其事地邊運球邊離開，還又說：「我只是來撿球的而已。」離去。
「「…………」」
目送張元賢離開的我們，沉默不語。
然後憤怒地一起大喊：
「「耍什麼帥啊啊啊啊啊啊―！！！」」
氣死人了，突然跑來說這麼多話，還說什麼『我只是來撿球的而已。』，會不會太丟臉了？張元賢丟臉的程度就跟在滿是學生的教室裸奔一樣丟臉啊！
「……胡智宏。」
「嗯？」
「我真的……錯了嗎？」
「當妳這麼問我的時候，心裡應該已經有答案了吧？」
「我想我真的錯得太離譜了，唉……居然被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大變態說教，真是太可惡了。」
葉美晴咬牙切齒地握著拳頭，但似乎是被張元賢那樣一說，葉美晴的表情漸漸恢復生氣。
「……錯就錯了吧，任何人都會有盲目的時候，但現在……我想妳已經看得到妳該前進的方向了吧？」
葉美晴用雙手大力拍擊臉頰：「沒錯！是該振作的時候了！跑步變慢又如何！從現在起開始變快就好了！喔喔喔喔喔！」
像是小孩子似的，葉美晴興奮地大喊。
總覺得，張元賢真是來對了，雖然很欠打，但他說的每句每字都是非常實在的，讓人毫無反駁的餘地，或許張元賢在當上隊長之前，也曾像葉美晴這樣迷惘過吧？
「喂……胡智宏。」
葉美晴突然看著我，又有些遊移。
「怎麼了嗎？」
「能再拜託你一件事嗎？」
葉美晴顯得有點扭扭捏捏。
「說吧，都陪妳到這裡了，有什麼好客氣的。」
「……嗯，直到比賽的那一天前……可以請你一直看著我嗎？」
「啥？」
不太懂葉美晴的意思……
「……看著我，若是我的眼睛又看不見前方，就幫我找回方向，這是我的請求……可以嗎？只、只要到比賽那天前就好了！因為我怕我又會鑽牛角尖地犯什麼錯……」
葉美晴難為情地低下頭，不時往上窺探我的表情。
原來是這樣……確實，葉美晴雖然已經振作起來，但是沒有人在她身邊幫忙的話，恐怕又會走錯方向了……
「我會的，如果只要一直看著妳，幫妳找回方向的話，那我會盡我所能的幫助妳的。」
其實我也是有些罪惡感，明明葉美晴是找我談心，但實際上在安慰她的卻是張元賢……學妹那次也是……也是有蕭宛芸在，岑聖棠才會讓步的……
我也不是很喜歡這麼自負，但有能幫上忙的地方的話，我還是想盡力去幫……
「嗯，那就說好囉！以後我要練跑的時候，就會打電話給你！」
「了解，不過練習時間別太密集，休息也是很重要的喔。」
「……我知道，謝啦！」
葉美晴對我投以開心十足的笑容。
…………
我相信，葉美晴一定可以跑得更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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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