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易京城作為濟州的首府，駐軍的數量當然也相對較多，包含荊鴻親自培育出來的菁英部隊「白鳳軍」在內，可以調動的士兵大約有一萬人左右。
只是在這當中有一半會以易京城為中心，在四處建立哨站與營寨，一方面可以隨時支援主城、回報敵情，另一方面也可以保護在周圍村莊務農的百姓。
至於剩下的那一半，則是分散駐紮在城內東南西北四個方位的軍營裡，肩負著守衛各處城門的重責大任。而今晚鳶尾所要參與的慶功宴，正是於城東軍營裡的操練場舉行。不過為防敵襲，仍有部分的精銳在城頭上來回巡守。
「來，讓我們為今天的勝利、還有新軍師的加入乾杯！」
此刻操練場擺放了數十張木桌，每張桌子上都有著數罈香醇的好酒，與各種烤得外酥內嫩的肉食，為了讓三軍將士能夠更加盡興，甚至還有一支從城中請來的樂隊在一旁鼓瑟吹笙。
而隨著坐在主位的荊鴻舉杯敬酒，底下兩千多名飢腸轆轆的軍士們也按耐不住的喊著『乾杯！』，並大碗大碗的開懷暢飲。
一時之間，觥籌交錯的聲音不絕於耳，成廉更是豪邁的直接抬起一大罈酒，在士兵們的喝彩與歡呼聲下氣勢洶洶地將其喝乾。
至於身為宴會主角之一的鳶尾，當然也正坐在荊鴻左側的座位上，端著酒杯小小的啜飲了幾口，隨後就因為口中那股苦澀的味道而偷偷吐了吐舌。
不管嘗試幾次，她終究還是習慣不了酒的口感，在鬼谷玄微的薰陶之下，她反而比較喜愛茶葉清冽甘醇的香氣。
「鳶姑娘，今日我軍可以大獲全勝，全倚靠您的智謀，還請讓荊某再敬你一杯。」
「那、那小九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看著情緒高昂的荊鴻，鳶尾即便不願意也得笑著乖乖奉陪，然後將杯中物一飲而盡。
「軍師，您的酒杯空了，冷蝶這就為您斟滿。」
這還沒完，隨侍在荊鴻身邊的冷蝶敏銳察覺到了鳶尾對酒的好惡，於是便提著酒壺來到鳶尾身側，為她再次倒了一杯，還在荊鴻看不見的死角對鳶尾勾起了嘲弄的冷笑。
「……」
波紋盪漾的酒水讓鳶尾面有難色，卻只能無可奈何地在心底嘆息。
酒過幾巡之後，荊鴻開始有了些許醉意，也是藉此道出了心頭的憂慮：
「不過話說回來，我們雖然毀掉博陵、暫時阻絕了對方的進攻路線，但也算徹底的被捲入安熹跟渤海兩方的混戰中了，甚至對方聯手進攻濟州也不無可能，敢問鳶姑娘可有下一步的方略？」
「主公勿憂，我們在進攻博陵時已換上渤海軍服飾，所以在安熹的眼中雙方已是個不死不休的局面了。若小九沒猜錯，就在咱們把酒言歡的同時，他們應該正努力的在博陵縣附近的各個據點駐軍吧。」
「姑娘的意思是，就這樣放任他們去互鬥，我們坐收漁翁之利？」
「正是如此，更何況主公若有進取天下之心，那遲早是要和他們開戰的。先奪下安熹渤海兩郡當作據點、而後南下朝青、燕兩州發兵，如此一來才有實力能與衛州的……」
說到位於大陸正中央的那個州郡，鳶尾的話語忽地停滯了片刻。
荊鴻跟冷蝶對她的反應並不感到訝異，因為世人一提到衛州，很自然地就會率先想到它境內的大周京城‧洛陽。
只是緊接著會浮現在腦海，卻不是當今的周天子，而是那一位在出山後短短五年間就成為宰相，現在真正意義上把持朝政的人──
鳶尾的大師兄──鬼谷九曜的「太陽星」向陽。
「丞相的事蹟我也有所耳聞……據傳他因為平定汝南叛亂而入朝為官，在那之後的數年內不只掃蕩了魯、司、衛三州，還將數名權勢滔天的奸臣扳倒，拯救皇上於水火，最後才獲封丞相之位。」
「拯救皇上云云不過是講給百姓聽的，說到底大師兄的所作所為，在那些『愚忠之人』眼裡就和奸臣沒什麼分別。總之無論真相如何……在主公取天下的道路上，大師兄毫無疑問是您最大的勁敵。」
「敢問軍師，丞相跟您的智謀相比之下如何？若真有相互對峙的一天，您有把握能勝他嗎？」
跟向陽一樣，冷蝶亦是經常參與政治紛爭的人，這讓她不免對這位「前輩」的真正實力感到好奇，故而忍不住開口詢問。
「這個實在不好說。」鳶尾搖了搖頭：「老師所教的『鬼谷兵法』一共有九篇，我們幾人早已爛熟於心，但……不曉得老師是因材施教，還是為了讓我們彼此制衡，她又分別給每個人挑了一篇、單獨授其精隨。」
「照軍師所言，鬼谷兵法每一篇的奧妙，都只傳給一名鬼谷九曜？」
「是的，小九所學的鬼谷兵法‧『九變篇』正是其中之一，雖說小九靠著偷學……咳、靠著跟師兄姐請教，學會部分精髓並自創了『計都兵法』，卻也不敢說能勝過大師兄……」
似乎是覺得在主君面前說喪氣話有些不妥，鳶尾的聲音是越說越顯微弱，還低頭不敢直視荊鴻，深怕他會因此看輕自己。
「正所謂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向丞相固然厲害，可是我相信能擊敗渤海、拯救百姓的鳶姑娘肯定也不落人後，還請千萬不要妄自菲薄。」
然而荊鴻非但沒有嫌棄，反倒漾起溫煦的笑容肯定了鳶尾。
儘管天縱英才的鳶尾自小開始就被許多人誇讚過才智出眾，可是現在被荊鴻毫不矯飾、發自內心的誇讚時，竟然驀地湧起了一抹慌亂的情緒，白皙的面頰也瞬時染上一層羞赧的嫣紅。
「嗯……嗯，小九、小九定不負主公的信賴……」
被這突如其來的攻勢打得措手不及，讓鳶尾的回答顯得支支吾吾，雙手還焦躁地彼此摩娑、甚至不敢再抬起頭來看荊鴻一眼。
而想當然的，冷蝶自是看不慣鳶尾這一副喜悅洋溢的表情。
於是她以旁人聽不見的程度冷哼一聲，然後踩著優雅的步伐走到了鳶尾跟荊鴻的面前屈身，毛遂自薦地說道：
「少爺、軍師，今晚的慶功宴乃是為了祝賀凱旋而舉辦的，再提家國大事怕是有些不妥。不如……就讓冷蝶在此舞上一曲，替兩位及三軍將士助興吧。」
「哦？不僅內政，蝶姐姐還精通歌舞音律？」
「鳶姑娘有所不知，除了歌舞之外，蝶兒還勤於學習琴棋書畫，更是一位能觸類旁通的天才，如今早已將各家技藝鍛鍊至大成了。」
「少爺太抬舉了……冷蝶修習舞蹈只為消遣，離登堂入室還早得很。」
冷蝶臉上毫無波瀾，實則心裡仍對荊鴻的誇獎感到喜不自勝。
此時在底下聽見三人對話的軍士也紛紛鼓譟起來、大聲鼓掌喝采，迫不及待地想要一睹冷蝶的舞姿。
雖然他們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才讓這位平時凜若冰霜的蝶姑娘願意主動出面獻舞，但此刻他們也沒人有心情去思考那種無關緊要的事了。
「那麼……蝶兒便獻醜了。」
禮畢後，冷蝶並沒有立刻開始動作，反倒從桌上裝飾用的花瓶中取出了一朵紅玫瑰。就在鳶尾感到不解時，冷蝶兀地將花瓣輕貼在櫻唇上，整個人的氣息也旋即搖身一變。
以此為信號，樂隊的演奏隨之開始。
麗容半掩的冷蝶腰肢輕晃，美目頓時流露出一股如微醺般的嫵媚，那彷彿帶著醉意的目光還若有似無地朝著荊鴻與鳶尾投去。
荊鴻莞爾以對，可從其中察覺到壓迫感的鳶尾卻是不寒而慄。
緊接著冷蝶左手一抬，寬闊的衣袖以及恰到好處的速度，都令這個動作看起來像是一隻正在敞開艷麗翅膀的青藍色蝴蝶。
此時音律漸快，冷蝶婀娜的身形伴隨著樂聲，瞬時開展。
她踩著優雅穩健的步伐，讓柔韌的肢體帶動衣裙、不斷地擺動翻飛，如蝶舞般的身姿讓眾人不禁看呆了眼。
而且若是仔細觀察，還可以發現冷蝶的舞姿再怎麼華麗、衣裙再怎麼鮮明，卻始終不曾讓舞蹈的重心偏離手中的紅玫瑰，甚至會有意的在舞動時將觀眾的視線誘導到花上。
青色的服飾與鮮紅的花朵，竟在透過冷蝶的舞蹈進行絕妙的揉合。
那副景象，就宛如青蝶正圍繞心儀的紅花翩然飛舞，若即若離地試探似的，既美得嬌豔、又扣人心弦，所以最後當絲竹聲舒緩，冷蝶的舞蹈驟停時，在場的兩千多名將士竟霎時沒反應過來。
直到數秒的沉靜過後，他們才轟然爆發出如雷鳴般的掌聲與呼號。
「冷蝶姑娘好啊！」「太精采了！」「比五鳳樓的那些娘們跳得好看多啦！」「傻啦你！敢拿冷蝶姑娘跟賣藝的比？」
《詩經》又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面對響徹全場的歡呼聲，冷蝶仍然不為所動，僅是默默地轉過身走回到坐在主位的荊鴻面前，盈盈地躬身行禮。
荊鴻也是笑逐顏開的望著冷蝶，情不自禁地讚嘆道：
「蝶兒，舞技比之前又更上一層樓了，妳大可再更有自信一些的。」
「少爺過獎，蝶兒習舞不過助興之用，斷不敢驕矜自喜。」
嘴上雖如此回覆，但冷蝶低垂的面容上卻因喜悅而浮現淡淡的紅暈。
「鳶姑娘這是第一次見識到冷蝶的舞姿吧，妳覺得如何……鳶姑娘？」
荊鴻本想詢問鳶尾的意見，然而後者似乎正出神地直盯著冷蝶，片刻後才意識到自己被主公搭了話，匆匆地拱手答道：
「蝶、蝶姊姊柔情綽態、儀靜體閒，小九嘆為觀止。」
「姑娘所言甚是，可惜蝶兒平時不太愛在別人面前表演，只怕妳要等上一陣子才能再次欣賞了。」
「小九會衷心期待的……」
簡潔地應了幾聲後，冷蝶突如其來的插曲算是揭過了，可是即便後來和荊鴻談論家國天下時，鳶尾的心思卻仍無法完全離開一旁的冷蝶。
只因對方剛才展現出來的，和荊鴻那鍛鍊到極致的「武」相同，又是一項鳶尾完全無法觸及的「頂峰」。
若單論內政，作為鬼股九曜的鳶尾自認不會落於冷蝶之後，可是在看到那種連自己都沉醉其中的蝶舞時，鳶尾竟驟然湧現出一股莫名的慌亂。
餘情悅其淑美兮，心振盪而不怡。
而那種膽怯的情緒，在看到荊鴻對冷蝶那溫柔繾綣的視線時，瞬間到達了最高點。哪怕到了慶功宴結束，返回自己的房間後，鳶尾的心情仍舊遲遲難以平復。
她趴在床鋪上，將自己的臉埋入鬆軟的枕頭中，含糊地呢喃道：
「悠哉悠哉，輾轉反側……主公啊，您可真是築了一道高牆給小九啊。」
一道題，一道牆。
這晚，兩個女人因為同樣的煩惱，徹夜難眠。
該隱得死。
因為這兩天都有約會行程，本來想說又双叒叕要拖稿了，萬幸最後還是成功趕出來。順帶一提，之前因為說過很喜歡瓦城(著名泰式料理店)的打拋豬，所以今天女友就親自做了一份給我吃。
其實蠻好吃的，跟我在外面買到的很相像，只是我仍然吃不慣那股微酸(?)的香茅味。這就讓我好奇完全沒有令我產生排斥反應的瓦城打拋豬究竟是不是正牌泰式料理了，歡迎各位懂料理的廚友底下留言區幫我解惑。
喔對了，下禮拜的菜單似乎是宮保雞丁的樣子，絕讚期待中（¯﹃¯）
以上，讓我們在下一章節的《見習軍師》中再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