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珈啊。」
聽到有人在呼喚自己名字，畢珈疑惑地睜開眼睛，感覺自己躺在地上，眼前是一張微微鼓著腮幫子的嬌美臉龐，紫色的長髮散落下來，是佯作生氣的模樣。
這樣的畫面令他內心湧上無比的懷念，重新閉上眼睛喃喃唸出了對方的名字。
「伊雀絲。」
感覺自己在鬼族住久了，多少沾染了鬼族一些毛病。
嘆著氣，畢珈將夜裡偷偷溜進營帳裡的魔族女性推開，在對方詫異的目光中將人輕輕扔出去。
自己這身屬於高階魔族的氣息實在掩也掩不住，這個晚上已經是第二個女性試圖倒貼上來了。
不是說送上門來的女人有什麼問題，至少身材都是一等一的好的，但他現在實在對女人提不起任何興致。
而且，碰了其他女人，伊雀絲會生氣。
……伊雀絲已經死了。
心臟傳來細密卻令人難以忍受的疼痛感，後知後覺的像是嘲笑他。
真不知道鬼族這長情的毛病是怎麼傳染過來的，明明魔族是最縱慾的生物。
再度嘆氣，畢珈理順了自己的呼吸，抓起身邊的長劍走出營帳。
時間還早，遠方的天空才剛有一絲絲亮色。
不遠處幾名守夜的守衛看著畢珈的方向竊竊私語，想必很快畢珈「不行」的消息就會傳遍軍營了。
不過誰在乎呢？
他的妻子，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孩子。有著最純真乾淨的眼睛，凝視著他的時候，總能讓他內心湧現無與倫比的滿足與愛意。
她的外表嬌弱，撐起重重華服的身軀這麼纖瘦，襯著那張美麗的臉晶瑩剔透只有巴掌大，像是珍貴易碎的玉石，讓人忍不住想捧在掌心。
但遇到危險時，也能爆發出令人難以想像的毅力與攻擊性。
這些他一直都知道的。
穿過難行的密林，畢珈負著妻女在丘陵與平原之間狂奔，腦中正努力思考對策。
鬼族政權更迭，對前任鬼王的勢力洗清已經到了瘋狂的程度。
被派出的殺手源源不絕，他帶著兩人又打又逃已經過了五天了，沒有好好進食，也無法安心休息。女兒昏昏沉沉的偎在妻子懷裡，也不敢喊餓，妻子憂心地不住回頭，在地平線上已經能看到追兵的身影。
他們其實沒有地方可以去。鬼族會不斷追捕擁有前任鬼王血脈的妻子和女兒，他族也不會干涉鬼族事務。現在離魔族領地其實只剩下三天的路程，但以魔族排外的程度，妻子也去不了他的家鄉。
甚至，他們能不能撐過這三天都成問題。
到了夕陽西沉之時，追兵的距離已經很近了。
他毫無辦法，妻子卻在這時讓他停下來。
他從未違逆過妻子的意思，儘管這時候他依然很慌，依然無計可施。
來到他身前，妻子抬手撫了撫他凌亂的頭髮，凝視著他，帶著寧靜的微笑。
「親愛的，我現在只能靠你了。」
他不明所以，妻子卻在這時將手中的女兒交到他懷裡。
「帶著菲爾瑪走吧。這是往魔族的方向，我知道，我去不了的。」
「……」
他艱難地張嘴，面對女兒無措的眼神，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想說他會護她，他願意拚上性命，但他很清楚這樣毫無意義。
「父親！」
女兒驚恐得想回到母親身邊，但在妻子威脅瞇起的眼神中被他牢牢抱住。
「菲爾瑪，聽妳父親的話。」將目光轉向女兒，妻子的語調非常溫柔，「媽媽去打壞人，打完就來找妳。」
安撫了一下女兒，偏了偏頭，妻子又對著他笑。
但他知道，妻子這是看追兵與他們剩下多少距離了。
沉默滯澀地圍繞在兩人身邊，畢珈看著眼前的摯愛，想擁抱她懷裡卻還有著不斷發著抖的女兒。
那九重華服被風揚起像是翩躚的蝶，妻子滿心的愛意如蜜糖般從那雙紅寶石似的美目中流淌出來，最後揚唇的模樣奪目又燦然，像是想把所有純粹的美好留在這一刻──她踮起腳尖吻了吻他，然後堅定地走到他身後。
「走吧。」
他咬牙，「……等我來接妳。」
「好呀～」
身後妻子的聲音帶著笑。抱緊女兒，他起步就走。
一路狂奔到一處山丘頂端，他終於遲疑著停下腳步回頭。
遠方有著妻子被殺手圍攻的模糊影子……打從成年以後，他第一次淚流滿面，接著再也沒有猶豫的離開了。
平原之上一片寂靜，有的只有呼嘯的風聲。
畢珈一個人站在平原上，神情如一灘死水，靜靜低著頭，注視著地面大片的、狂亂的戰鬥痕跡。
這些時間還不夠植被長出來，被翻起的乾渴泥土全都是暗紅色的，仔細聞還能察覺到鐵鏽的腥味。
很明顯這裡曾發生過什麼，但如今卻連一根髮絲都找不到，顯然戰場已經被清理過了。
耳邊彷彿還能聽到妻子的琳琅笑語。
他馬不停蹄，卻毫無辦法……他失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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