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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2024-02-09 05:41

[達人專欄] 《一個遺憾》第三章

作者:藍兒

  「您為什麼信任我?」
 
  「……該怎麼說呢。當初妳剛來的時候,確實因為窗外的夜景而感到驚嘆了吧?那時我就想,原來生於黑暗的存在,還是會嚮往光明的。而且皇城內妳總是小心翼翼地隱藏了自己的種族身分,就怕會驚擾到其他人。身為一個魔族,妳卻害怕那些在魔族眼中如草芥的人族會懼怕妳,我想,妳其實也與我們沒什麼不同。」

  有句話怎麼說?士為知己者死。

  人族是第一個認同她的種族,為此,她願意付出一切。




一個被母族追殺、被父族捨棄的異族混血兒,在終於找到歸屬後在人族的生存故事。



第一章傳送門

上一章傳送門



以下正文




【第三章】
 
 
 
  走廊上兩人走過,祀乙領頭,菲爾瑪習慣走在他右側半步之後。
 
  「妳今天冒出的魔紋把大臣們嚇壞了。」
 
  「抱歉,那些妖族來的刺客真的有點本事,想要減少損失就必須速戰速決。」菲爾瑪語氣平淡,接著停頓了一下,微微蹙了蹙眉,「不過,嚇到他們的應該是那些刺客?」
 
  「多少注意一點。」祀乙無奈地看著,不過語調中帶著縱容,「現在還是有些人會畏懼。」
 
  「我會繼續努力的。」
 
  「繼續努力讓他們更怕妳?」
 
  「……您還真喜歡開玩笑呢。」
 
  看著菲爾瑪無語的樣子,換祀乙忍不住笑出來。
 
  在一年前與魔族那場戰事結束後,菲爾瑪就被皇室公開表揚了,並授予在人族的身分與地位。
 
  雖然還是有許多人因為她的種族表示反彈,甚至當著國王、皇儲和其餘大臣的面質問她是否在戰爭中殺過人族。
 
  這個問題實在有點難堪又無理,就算同為人族,要說這些貴族重臣手上完全乾淨是不可能的。而祀乙這種,背後幹過多少骯髒事自己都數不上了。
 
  有一瞬間祀乙想開口維護她,但被一旁的皇儲抬手攔住。而夏倫也沒說話,只是轉頭看向菲爾瑪。
 
  菲爾瑪沉默了片刻,當眾脫去了斗篷,撩開長髮,轉身。
 
  她斗篷之下的衣鎧本來就沒有什麼遮蔽作用,不見天日的蒼白肌膚讓背上扭曲猙獰的傷疤更顯得怵目驚心。
 
  『我確實還不曾傷害過人族。』菲爾瑪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情緒,『此前與所屬小隊一直在魔族與獸族的戰場上,夏倫殿下可以為此傷疤作證。』
 
  『但,誰知道妳是不是……!』
 
  對方的聲音消失在菲爾瑪冰涼的目光裡。
 
  並非殺意,卻有某種更為危險的東西藏在菲爾瑪眼中,流轉著血色的暗芒,撥動著每一條名為恐懼的神經,場上一下安靜下來。
 
  見對方不敢講話了,菲爾瑪譏誚地笑了笑,垂下視線,將斗篷披了回去,『只怕作為人族的一份子,我的手還比這位大人乾淨些。』
 
  不滿的聲音重新炸裂開來,儘管後續仍然是一片懷疑的聲討,但菲爾瑪不再正眼看他們,也從未再回應什麼了。
 
  那次任命結束後連過了幾個月,這種帶著不滿、恐懼與懷疑狀態都沒有改善。甚至有人會去找祀乙:『祀乙大人,這真的太不像話了。把皇儲殿下的性命交到一個異族手上,您該找機會把危險扼殺於搖籃內才對啊!』
 
  而祀乙只是聳聳肩,『我無權干涉殿下的決定。而且,上次魔族戰爭若是沒有她,人族可能會失去百分之十的領地,就算戰勝也需要折損更多士兵。她是我們得以致勝的關鍵。這種事,難道你做得到嗎?』
 
  『在下當然不行,但大人您肯定可以啊!』
 
  『承蒙厚愛。不過我恐怕需要謙虛一下了。』
 
  對方氣得跳腳,扭頭丟下一句話,『您們都被那個妖女迷惑了。』
 
  祀乙倒是懶洋洋的嗆回去,『要是擔心的話,你現在去跟神族申請移民說不定還來得及。』
 
  腦中閃過回憶,祀乙轉開自己房門走進去,隨手將披風與長刀卸掉,「今天我差點以為整個皇宮會被妳毀掉。」
 
  「真的要毀掉我會徹底變成魔獸型態。」
 
  「大廳的雕像被碎了兩個,修復的工匠會哭的。」
 
  「那不是我弄的。」
 
  「是啊,妳一閃人家武器就砸上去了。」
 
  「難不成我該乖乖站著挨打嗎?」
 
  「也不是這個意思……算了,這種事情讓夏倫殿下去傷腦筋吧。今天辛苦了,妳早點休息。」
 
  「您也是。」
 
  點頭致意,菲爾瑪替他帶上了門。
 
  祀乙隔牆注意著聲響,很快便聽到了不遠處菲爾瑪房間傳來門扉開關的聲音。
 
  躺在床上他輕輕呼出了一口氣,想著就算已經在軍隊建立了一定程度的名望,菲爾瑪在人族依舊舉步維艱。
 
 
 
  而隨著秋收結束、寒冬將近,皇城神衛的年度考核也即將開始。
 
 
 
 
 
 
  神衛,是皇室培育出來,人族最精銳的護衛。
 
  從小接受最嚴酷的訓練,同時服下用神族血液製成的祕藥,強行改變身體的敏捷、力量、體能……甚至魔力迴路。一輪一輪淘汰篩選,最後成功蛻變脫穎而出的,就是神衛。
 
  由於培育一名神衛花費極高,包含祀乙在內,現役神衛總共只有十五人。皇族的貼身侍衛為「正選」,除了皇儲夏倫因為網羅了菲爾瑪而少一名,國王、皇后身邊都配了兩人。而其他十人則是「備選」,負責把守皇城重地,或是外出執行秘密任務。
 
  而神衛的年度考核,基本上是「以下克上」,淘汰賽,要是備選贏了正選就能上位,而闖到最後的菁英將挑戰祀乙作為神衛領袖的位置。
 
  往年菲爾瑪並不列在神衛的成員裡,加上皇儲的特令,一直被排除在考核之外。但今年被正式受封任命,朝會時幾個大臣提到這件事,聯合上書堅持要菲爾瑪參與。
 
  「作為人族的一份子,本來就該一起遵守規則。」
 
  站在皇儲身邊的祀乙看著大臣們理直氣壯的模樣,簡直無言以對。而夏倫指尖敲著座椅扶手,嘴角弧度翹得譏誚,語氣倒是一副感興趣的模樣。
 
  「孤,准了。」
 
 
 
  「他們估計是打著讓其他神衛在考核殺了菲爾瑪的主意。」祀乙一邊來回踱步一邊碎碎唸。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理由畢竟說得挺有道理的。」夏倫一臉輕鬆地用指尖拈起了簽滿名字的文件,然後又隨手扔回桌上,「身為人族的一份子,確實該遵守人族的規則。」
 
  「培育一個神衛可是很花錢的啊……您答應這種事情幹嘛?」
 
  「裘洛你知道吧?」
 
  「本來要接羅納德位置跟我搭檔那個?怎了?」
 
  神衛都是兩兩一組的,羅納德是祀乙本來的搭檔,不過在三年前人族與魔族的戰爭中喪命了。本來備選神衛中排名第一的裘洛應該成為夏倫新的貼身侍衛,卻憑空出現了一個菲爾瑪……在菲爾瑪外出執行任務的期間,裘洛還是會作為夏倫的護衛隨侍在側,但夏倫能感覺到那一絲淡淡的不滿還有對菲爾瑪的不信任。
 
  關注下屬的心理狀態也是主子的工作之一,夏倫打算趁機解決這個問題。
 
  「被菲爾瑪搶了工作,聽說他想跟菲爾瑪較量很久了。」
 
  「……他也不早說。想死這還不容易嗎?」祀乙一臉嘲諷,「他連我都打不過。」
 
  「慎言,祀乙。這是個好機會,不是嗎?」
 
  「嗯?」
 
  整個人往後靠,夏倫十指交錯放在膝蓋上,一臉滿意。
 
  「我想讓菲爾瑪當神衛的教官很久了。」
 
  祀乙愣住,然後眉頭緩緩皺了起來,「……什麼?!」
 
 
 
  只有神衛才配得上神衛。
 
  這句話當然不是在說婚姻,強行改變體內的魔力迴路,神衛早就已經無法留下後代了,即使藥物一代一代改良也沒能解決這個問題。
 
  作為人族最強戰力,神衛要是不受控制很容易讓人族受到重創,而忠心和人心又是最難讓人毫無保留信任的東西。
 
  往年也不是沒有神衛背叛的歷史,雖然最後被聯合擊殺了,但還是造成了嚴重的損失──當代神衛損失過半,人族的戰力與防禦前所未有的薄弱。在新的神衛培育完成補上空缺之前,雖然剩下的成員拚盡全力,源源不絕的刺客還是讓人族損失了幾位重臣與皇妃,甚至一個王子兩名公主。
 
  夏倫沒有堂兄弟姊妹,全歸功於此。
 
  對於神衛的存在,人族的皇室是情感複雜的──不可或缺,對普通人過於強大所以難以提升,對某些有威脅的異族又顯得不足,而且無法真正控制。
 
  現在神衛的人心管理一直是皇室的重要課題。畢竟到頭來,對於王國一手打造的守護者,竟然只剩下從小到大灌輸的「忠誠」可以讓人自我說服?
 
  這一代還有擁有皇室血脈的祀乙堅定不移地帶領著神衛站在皇家這方,但下一代呢?下下一代呢?
 
  還真是需要好好思考這個問題。
 
  不過那還不是此刻讓夏倫最關心的事,侍者恭敬環繞,只聽周遭傳來震耳欲聾的吶喊與歡呼聲。
 
  『了不起!花豹鞭子脫手……狐狸把劍換到左手,難道剛剛奪武器的時候右手受傷了嗎?啊!狐狸竟然自己把鞭子撿起來了!』
 
  只見下方的角鬥場上,戴著狐狸面具的男人一手長劍一手長鞭配合得滴水不漏,漸漸將對手逼到牆邊。
 
  不過對面那個戴著花豹面具的男人也不是省油的燈,身形異常靈活,赤手空拳用鎧甲也防禦得有模有樣,不時找機會試圖將鞭子奪回。
 
  最終戴著狐狸面具的男子成功將長劍架到一隻手被長鞭死死纏住的對手脖子上,結束了整場對戰。
 
  競技場歡聲雷動,戴著花豹面具的男人向對手行了個禮,退下場去。而留在場上的勝利者揮手向四周致意,拿下面具,揚著笑的赫然是祀乙那張英俊宛如神祇的臉。
 
  下一場比賽即將開始,祀乙回到夏倫左側,大剌剌地坐到了侍者習以為常推來的椅子上。而菲爾瑪一如往常藏身在斗篷中,站在夏倫右後方的陰影裡,最大程度的縮減存在感。
 
  夏倫偏頭,眉眼帶笑,「這手鞭子之前沒見你用過,偷練的?」
 
  「鬧著玩的,我只有右手才能使鞭子。這幫傢伙都在偷偷找方法變強等著把我掀下去,我怎麼可能什麼都不準備?」接過一旁侍者奉上的水,祀乙的嘴角恣意又張揚,「感覺如何?菲爾瑪。」
 
  「挺好,只是鞭子打異族可能不太好用。」
 
  「確實。裘洛的鞭子最主要功能還是遠程干擾牽制,前面完全近不了身,真是打得難受。不過要小心喔,他實際用的金屬鞭很利的,跟這種打鬧性質的表演賽完全不一樣,被捲到不是開玩笑的。」
 
  祀乙向後看去,本來是好意的提醒兼調侃,卻在撞見菲爾瑪斗篷陰影下露出的紅唇勾起一個淺笑時微微愣了一下。
 
  「正式考核時,小的會注意。」
 
  祀乙把頭轉回摸摸鼻子,一瞬間覺得自己真的是禽獸──渴望勝利、渴望女人……特別是在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後,菲爾瑪一個弧度優美的笑都能勾得他心癢。
 
  其實他不該碰菲爾瑪的,作為一個神衛,不需要有任何羈絆或牽掛……當年怎麼就鬼迷心竅了呢?
 
  真要不得。
 
  嘆了口氣,祀乙將喝空的水杯還給一旁臉色微紅的清秀侍女,接受了她藏在手心被手汗微微浸潤的小紙條。
 
 
 
  表演賽結束後休息三天,就是神衛的正式考核。地點在軍部的競技場,不對平民百姓公開,但皇室成員、各家貴族與大臣們都能前來檢視。
 
  畢竟也都投了這麼多的國家預算、贊助與捐款下去了,總要來看看拿錢砸出了什麼樣的東西來。
 
  正式考核和前面的表演賽是完全不同層級的戰鬥,雖然不是拿回趁手武器就能戰力大增,但殺傷力肯定不是一個級別的。就算有神衛在考核的戰鬥中意外死亡,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唯一讓祀乙感到奇怪的是,他看了幾次正式考核的規則與流程,跟以往並沒有什麼不同,也沒看到什麼明顯的漏洞。
 
  考核一共七天,淘汰賽。勝利條件是讓對方喪失戰鬥能力,或是擊破對方頸上代表要害的一塊白色瓷環。
 
  十六名神衛扣掉作為領袖的他一共十五名,再抽出身為領袖搭檔的菲爾瑪做種子,剩下十四名現場抽籤打第一輪。最後一層層篩上去,由優勝者挑戰祀乙,贏了就能作為最強神衛成為新的領袖。
 
  但既然堅持要菲爾瑪上場,那些傢伙肯定不是想單純看看她實力這麼簡單才對吧?
 
  祀乙一下子想不明白,但考慮到一對一確實對菲爾瑪沒什麼威脅,也就暫時將這件事情放到一邊。
 
  考核的前兩天菲爾瑪沒有賽程,在那些貴族高層眼中激烈精彩令人屏息的戰鬥,在菲爾瑪眼中掀不起一絲波瀾。祀乙有時會偷偷觀察照例藏在夏倫身後陰影的她,面無表情,偶爾甚至會有些微不以為然與嘲諷。
 
  就像一顆落入水中的石子,引起了周遭的震盪,自身卻無動於衷,安安靜靜地一沉到底,看著源源不絕的水流來了又去,淡然接受著沖刷,或許慢慢被打磨。
 
  這樣的態度讓祀乙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他無法確定菲爾瑪就算為人族死心踏地效命,但到底有沒有把人族視為不能加害的同類。
 
  在考核的第二天夜晚,祀乙將菲爾瑪拉進了自己房間。
 
  本來只是想跟她好好談談,但白天看起來冷淡到近乎不近人情的菲爾瑪,在夜晚的燈光下一笑,偏了偏頭,瀏海一晃露出額上的蓮花印記,帶著好奇的眼神彷彿邀請……瞬間像是人偶活過來一樣,散發難以言喻的豔麗與魅力。
 
  祀乙頓時陷了下去,挪不開目光,也忘了本來想說什麼。他有一陣子沒碰菲爾瑪了,天地萬物有許多大小瑣事,但此刻能進到祀乙腦中的只有血管中燃起的情慾,不受控制地低頭將唇湊到菲爾瑪耳邊。
 
  作為一個優秀的殺人兵器,菲爾瑪身上是沒有什麼氣味的。那些女性喜歡用的香水、薰餅、乾花,似乎從來就跟她沒有關係。這陣子祀乙泡在脂粉堆中差點呼吸不過來,擁住菲爾瑪時反而有種鬆一口氣的和緩感──她就像是水一樣,柔軟溫順,能解渴,也能讓人溺斃其中。
 
  偶爾他會想,要是讓其他男人也擁有這樣的菲爾瑪,他可能會感到不悅甚至忌妒也說不定。
 
  像是對祀乙的反應早有預料,菲爾瑪微微後仰拉開了距離端詳對方,表情理所當然得看不出愉快以外的模樣,笑著接受了祀乙落下的親吻。兩人手上一些小動作打打鬧鬧的,自然的態度彷彿這和平日閒聊毫無不同。
 
  這或許是祀乙最鍾意找菲爾瑪陪伴的主要理由。對魔族來說情慾是與生俱來的本能,就像飢餓會進食一樣平凡,沒有負擔也沒有責任,只有自我滿足。
 
  好像這樣連祀乙都能說服自己,不會增加無所謂的牽掛。
 
  菲爾瑪:「其實我覺得只是滿足慾望的話親吻沒什麼必要?」
 
  祀乙:「只有下面有事做不覺得太無聊了嗎?」
 
  褪去了彼此衣物,祀乙將菲爾瑪按上床。
 
  對兩人來說,情慾就像一個互相配合的遊戲,已經駕輕就熟,想認真就認真想發洩點什麼就發洩,隨便胡鬧都能帶來歡愉。
 
  糾纏時兩人會調笑,祀乙認真時能換到菲爾瑪放蕩的哀求,菲爾瑪認真時能得到祀乙受不了的討饒。仍然都是帶著笑的。
 
  在床上摟著菲爾瑪,祀乙一手捲著那頭光滑柔順的紫髮,一手手指輕輕在她凹陷的腰窩間摩娑。雪白的皮膚表面雖然看著光滑,但還是能摸到類似鱗片的觸感,指尖滑過又能泛起一片細密的黑色鱗紋。
 
  性帶來的興奮似乎還沒完全褪下去,菲爾瑪的體溫還有些高。祀乙突然注意到,菲爾瑪身上從來沒有類似人類那種潮紅反應。他能讓其他女性耽溺在情潮中皮膚透出迷人的粉紅色,但菲爾瑪體內再怎麼火熱,外表永遠都是蒼白的。
 
  這也顯示魔族的身體機能遠高於人族吧,人族會造成心跳加速、體溫升高的活動量,對魔族來說就是吃飯喝水一般平常,所以其他人族才會對她忌憚如此……或許連祀乙都是忌憚的。
 
  這時他的理智才終於回籠。
 
  「明天妳就要上場考核了。」
 
  「嗯。」
 
  「那些傢伙能力我太熟了,他們都不是妳對手。」
 
  「嗯。」
 
  「雖然考核中死人不是什麼罕見的事,但還是盡量別下殺手。」
 
  「嗯。」
 
  「他們再怎麼樣都還是人類,和生命力強悍的妳不一樣的。」
 
  溫馴而慵懶地伏著,菲爾瑪微微偏頭看祀乙,「您一點也不擔心我。」
 
  「妳是人族最好的一把刀。」
 
  「喔?」
 
  「我信任妳,記得永遠將刀尖指向我們的敵人。」
 
  菲爾瑪抬眸定定地看著他,然後笑了,偏頭貼回祀乙胸口,修剪整齊的指甲描繪著肌膚之下的隱密心跳。
 
  此刻只要她想,一個使力就能要了祀乙的命。但祀乙就是這樣坦然地面對著她,所以她收回了爪子。
 
  「遵命。」
 
  滿意於她的溫順,祀乙摸了摸她的頭,看著她享受地瞇起眼睛。
 
 
 
  雖然沒有確切數據,但菲爾瑪作為魔族與鬼族的混血,體能、耐力、速度、自癒能力等等都遠超人族。
 
  當然其他神衛也不是省油的燈,藉神族血製成的秘藥,也不是人人都能承受的,又要扛過高強度訓練,說萬中選一也不為過。
 
  神衛的養成方式除了藥的祕方其他在人族並不是什麼秘密,接連贏下了幾場對戰,儘管見識過祀乙在戰場上的活躍,但面對決賽之前的最後一個對手,摸著貼著項頸、差點被擊中的白瓷環,菲爾瑪遠遠退開,還是為了眼前的事物稍稍感到了驚嘆。
 
  「竟然是神武啊……!」
 
  剛開始戰鬥的時候,對方手上的鞭子還是普通的模樣,但在菲爾瑪專注於進攻進入鞭子攻擊範圍之際,被短刀盪開的鞭尾突然從身後一個刁鑽角度向頸部反咬過來,要不是菲爾瑪靈敏地察覺背後的氣流還有對方的魔力運作不對勁猛偏了一下頭,現在應該已經落敗了。
 
  但即使保住了瓷環,菲爾瑪的模樣看起來相當慘烈。
 
  鞭尾的銳利短劍將菲爾瑪的左耳整片劈成兩半,一路到臉頰都出現了深刻的傷痕。大量鮮血流淌出來,隨著菲爾瑪撫摸瓷環的動作沾染到蒼白指尖。
 
  四周鴉雀無聲,連看台上的祀乙都忍不住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但菲爾瑪全然不在意的模樣,擺了擺手把血液甩掉。隨著魔紋的浮現,很快傷口便止住了血並開始有癒合的跡象。
 
  「真是怪物啊。」
 
  對手低低的自語隨著風被靈敏地捕捉到,菲爾瑪抬眸,對上了對方緊皺的眉頭,往下是套在頸部護甲外色澤雪白的瓷環。
 
  眼前一身白銀戰甲的裘洛,手上的銀色長鞭狀態和前幾天完全不一樣,纏繞著淺淡的青綠色光芒,就算手不刻意揮動,也像是有生命一般飛舞昂揚,靈活狡詐。
 
  在這個世界,每個生命都有屬於自己獨一無二的魔力迴路,扣除那些魔力弱到不足以應用的個體,每個生命理所當然有量身訂做、最適合自己的武器,作為體內魔力迴路的延伸,可以比普通兵器發揮出更強的威力。
 
  一開始是神族先發展出這種技術,後來各族也漸漸跟進,不過除了神族,這類武器在其他種族並不算很普及。理由不是別的,除了相關鍛造人才不多以外,就是造價實在太高昂了……還不能換人使用,不然效果會大打折扣甚至跟普通兵器無異。
 
  以菲爾瑪的實力,尋常兵器可能連她的鱗甲都擊不穿,那種玩具她並不放在眼裡。但神武就不一樣了,這是真的有機會將她斬殺的東西。
 
  思考了一下,菲爾瑪脫下斗篷隨手扔到一旁讓風帶走,蒼白的皮膚和沒有太多遮蔽作用的輕甲短衣暴露在空氣中,少了眾人看慣的黑色斗篷,那纖瘦的身形有著令人訝異的單薄。雖然對於失去遮蔽感到有一些不安,但對於接下來的戰鬥,斗篷就只是累贅了。
 
  整條鞭子長度應該有至少十公尺,由脊骨一般節節組成,鞭緣尖銳鋒利,細看更能發現充滿了倒刺——
 
  一旦被纏到就脫不了身,但不近身就無法擊倒對手。
 
  手一翻抽出了腰間第二把短刀,菲爾瑪伏低了身體如豹子般遊走在長鞭攻擊範圍的邊緣,靈活地避過如蠍子尾針般的銳利鞭尾,專心一志地尋找著空隙。在僵持了十分鐘後,終於開始步步逼近。
 
  通過鞭子的極限攻擊距離,緊接著就是危險度最高的區域。整條長鞭幾乎交織出一個網,兇猛地向菲爾瑪絞去。
 
  沒撐幾秒菲爾瑪的身上就出現了深深的傷口,然後又迅速癒合起來。緊接著,一圈圈黑色的魔紋從菲爾瑪背上浮了出來,像是一條猙獰的黑蛇在雪白的皮膚上侵蝕出痕跡。
 
  戰場上的戰鬥看起來沒什麼不同,但很快就有人發現,鞭子對菲爾瑪造成的傷害明顯降低了。
 
  「……裘洛放水了?」夏倫瞇起眼睛。
 
  「不。」祀乙搖頭,「是菲爾瑪的防禦能力變高了。」
 
  隨著祀乙的話音剛落,那條銀鞭散發的綠光似乎亮了一些。
 
  短暫地瞄了一眼手背上血肉模糊的傷口,菲爾瑪無視全身上下傳來的疼痛,面無表情地再次催化魔紋。
 
  很快也有人跟著發現,菲爾瑪的皮膚出現了某種鱗片似的反光。本來淡得幾乎看不清楚的鱗甲,從蒼白的皮膚下逐漸浮了上來,在觀眾的議論紛紛中,由淺灰開始一層一層變成黑色,像是套了副貼身鎧。雖然仍無法完全擋住鞭子造成的傷害,但對菲爾瑪來說已經足夠了。
 
  局面演變到這種程度,幾乎變成一種消耗戰。菲爾瑪不斷尋求機會近身,而裘洛則在想方設法用鞭子擊破瓷環或是套牢對方。
 
  好幾次眼看裘洛就要得手,但菲爾瑪直接拿自己的身體去擋。最糟糕的一次,菲爾瑪被劃瞎了一隻眼睛。但菲爾瑪仍然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樣,進攻防守絲毫不為所動。
 
  滿臉是血的模樣連夏倫看著都忍不住皺眉。
 
  隨著菲爾瑪的動作地上灑落了點點的鮮紅,裘洛不會任由對方逼進,同樣一邊戰鬥一邊移動。在這場長達半個多小時的耐力角鬥,血點在沙地上形成了長而紊亂的軌跡,幾乎橫跨了半個競技場。
 
  終於在對方按捺不住內心的殺意頻下死手時,菲爾瑪無視了長鞭末端捲來朝自己喉嚨疾刺的刀刃向對手衝去。在裘洛以為對手會重傷甚至死去的瞬間,菲爾瑪動作卻略略向上做了偏移,纏繞著綠芒的刀刃對準了心臟跳動的位置,在接觸到的瞬間卻被菲爾瑪胸前的護甲硬生生盪開。而衝過鞭子最強攻擊範圍的菲爾瑪猛地閃身出現在因為驚訝而露出破綻的對手身前,下一秒短刀將裘洛持鞭的掌心釘了個對穿,勝負已分。
 
  眾人群起譁然,顯然沒搞懂最後是怎麼回事,而祀乙露出了感興趣的訝異表情——
 
  考核前祀乙其實有提議讓人族出資給菲爾瑪配一塊護心甲,但被菲爾瑪拒絕了。平時看菲爾瑪魔化也容易讓人忽略其他可能,卻沒想到那塊看似聊勝於無、裝飾一樣的護甲,是個連神武也擊不穿的好東西。
 
  雖然早就想到菲爾瑪會獲勝,但前面用這麼多鮮血做了鋪墊,為的就是這一擊嗎?
 
  有點意思。
 
 
 
 
 
  「坦白從寬,妳身上還有什麼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從浴室走出,菲爾瑪身上不著吋縷,嘴角勾著隨興的弧度將衣服一件一件套上。
 
  「我自己知根知底的東西,怎麼知道對您來說什麼是秘密?」
 
  「喔?這個?」
 
  祀乙拎起菲爾瑪洗浴前卸下的護甲。
 
  他方才仔細看過了,卻瞧不出來是什麼材質──通體漆黑,表面不算光滑,仔細看還能看到上面刻了不少像是敘事畫的精緻圖樣,質地很輕,稱不上有什麼厚度,卻能擋住神武?
 
  要是能將這種材質廣泛運用到軍事上,想必對人族的戰力能有不錯的突破。
 
  但菲爾瑪下一句話就將祀乙腦中的構想打回去。
 
  「那是鬼王骨。」
 
  「……」
 
  這個名稱簡直不要太平易近人,祀乙幾乎一聽就知道是什麼。
 
  而菲爾瑪還是那樣平淡的微笑著,語調透出些許懷念,「很久以前,我祖父取下了自己一根胸骨,做成護甲送給我的。」
 
  祀乙說不出話來,只能在心裡吐槽跟其他種族比起來,人族簡直太沒有附加價值。
 
  「雖然要取得新的鬼王骨是幾乎不可能,但還是能有其他替代物能考慮的。」似乎知道祀乙在盤算什麼,菲爾瑪給他出了別的主意,「高階魔族的鱗甲就是不錯的選擇。」
 
  「見鬼吧。」祀乙嘆氣,「能弄到那種東西的話也不用煩惱需不需要護心甲了。」
 
  菲爾瑪笑了出來,而祀乙注視著手中的鬼王骨,卻是感到有些不安。
 
  考核即將來到最後一場,雖然前面有些地方出現了些許意外,但一路上菲爾瑪都有驚無險地闖了過來,說是勢如破竹或許也不為過。
 
  也不是沒想過她會不會在其他人手上敗陣下去、要是就這麼輸了也不錯,至少眾人能看到她的能力是可控的。但顯然菲爾瑪絕不是那些同僚能奈何得了的,作為人族最重要的皇儲的貼身護衛,她是實至名歸。
 
  但這種局面絕對不是看台上那些傢伙想看到的。祀乙清楚自己對戰菲爾瑪的勝算到底有多少,上次菲爾瑪絞殺魔族指揮官那一幕實在令人印象深刻,不拿出殺死對方的決心下手的話,或許輸了也不是太意外的事情……但現實容不下這麼奢侈的想法,在此刻有些惶惶的人心中,祀乙清楚自己成了人族的最後一道防線。
 
  ──如果連他都不能壓制住菲爾瑪,那對人心安穩絕對是沉重的打擊。
 
  祀乙抬頭,剛想說些什麼,菲爾瑪卻在這時含著笑意將他手中的鬼王骨接了回去。
 
  「很久沒和您好好打一場了呢……上回還是我剛到人族的時候。」
 
  祀乙記得她說的是什麼。那一次,他是想殺她的……
 
  到口的話突然又說不出來了,祀乙皺眉,看著菲爾瑪,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而菲爾瑪愛惜地撫摸著手中的胸甲,偏頭看向祀乙時眼中帶著躍躍欲試的光芒,語帶笑意,「要我讓您一塊護心甲嗎?」
 
  「當然不用。」祀乙白眼。
  讓不讓護心甲確實無所謂,他和其他神衛的護心甲都是神族的羽毛製成的,不比菲爾瑪的那塊差。要不是這種材料真的太過昂貴,他也不會打別的主意。
 
  而且能殺死一個生命的方法太多了,打碎頭顱、砍斷脖子、腰斬……作為生命核心的心臟反而是最容易被防禦的選項,完全可以忽略不看。
 
  但……就算自己必須得贏,他要為了區區一次考核,對菲爾瑪下殺手嗎?
 
  ……或許是有可能的。沒有什麼比人族的利益更重要。
 
  還是在這時後,跟她商量打一場假賽呢?
 
  祀乙略略陷入沉思。
 
  「我找不到名牌,是不是被您壓到了?」
 
  「啊?」從思考中回過神來,祀乙挪起身子摸了摸,將一塊繫著鍊子的金屬牌的從身下抽出來,遞給菲爾瑪,「還真有。」
 
  菲爾瑪接過,反手就戴到了自己脖子上。
 
  祀乙凝視著她的動作,手無意識地撫上脖子,感覺指尖觸摸到了被體溫熨燙得溫熱的金屬鏈子。。
 
  那個牌子,每個人族將士都有一塊,包含他也是。上面刻著姓名、身分資料還有職位,戰場上要是有同胞陣亡,這牌子他們是要想辦法幫忙帶回去給家人的,可以說是他們這些軍人發誓以身效忠國家的證明。
 
  輕輕呼出一口氣,祀乙放下手,然後握緊,起身時內心已有了決定。
 
  「妳今天也辛苦一天了,早點休息吧。」
 
  菲爾瑪淺笑著點頭,將人送出門。
 
  不過才踏出房門祀乙就後悔了。如果明天有可能需要結束菲爾瑪的生命,那今晚就該留下來才對。
 
 
 
  最終考核當天是個沒有陽光的陰天。雖然還不見飄雪,但風吹來時已經足夠令人一陣打顫。
 
  「那些傢伙的興致還真好,這種天氣還樂不可支的跑出來。」看著看台上落座的觀眾,祀乙感慨,身上除了鎧甲還披了一件披風。
 
  「在幽冰裂谷,這已經算是稀有的好天氣了。」
 
  祀乙斜了將斗篷交到一旁侍女手上後身上衣物就毫無保暖效果的菲爾瑪一眼,綁起的高馬尾暴露了纖細的項頸,視線向下移到緊實的腰身和修長的雙腿,肌肉線條一覽無遺,流暢而單薄,幾乎找不到一絲贅肉,「魔族血統帶來的抗寒能力和自癒能力一樣變態呢,生物要耐寒通常需要一些脂肪。」
 
  「這點倒是無可否認。」菲爾瑪含蓄地點頭,「不過以魔族領地的貧脊程度,也養不出什麼脂肪就是了。」
 
  「不怕冷的話……你們怕熱嗎?」
 
  「不怕的。」
 
  「真是沒有道理。」
 
  「魔族就是因為能在最惡劣的環境生存,當初才能從烈火平原頂著神族的攻擊退入幽冰裂谷。」
 
  「烈火平原?」
 
  「算算地理位置應該在人族皇城東北方一帶?據說那時人族還沒群居到平原上,神族用祕法燒了平原,烈火足足燒了三年,還是沒擊敗魔族。」
 
  「有這回事?」聽著野史,祀乙揚了揚眉,來了些興致。人族結成部落建國的時間跟其他種族比起來尚短,有很多久遠年代的事蹟早就沒有流傳下來。
 
  「畢竟對神族來說這也是不會到處宣傳的黑歷史吧。」菲爾瑪扭轉手腕,做了幾個簡單的拉筋動作,「在高階魔族選擇幽冰裂谷作為領地之後,神族就束手無策了,從此魔族占據一方。畢竟幽冰裂谷的氣候太過惡劣,神族要打進來能先凍倒一大片。他們估計沒想到魔族在幽冰裂谷竟然繁衍生息起來了。」
 
  就在這時,祀乙突然察覺一邊傳來目光。偏頭一瞥,卻是不遠處站崗的戒衛兵,看著菲爾瑪修長的腿與柔韌的細腰似是出了神──明明菲爾瑪只是做著普通的拉伸,卻能讓人一眼看出其身段究竟多柔軟。普通人──特別是男人──恐怕第一反應都會忘記這個女人究竟有多致命,而是想到另一個層面去。
 
  這讓祀乙心中升起一絲不爽來,也不知道是因為對菲爾瑪有某種佔有慾,還是不滿戒衛兵在值勤時這種不嚴謹的態度。
 
  挪了兩步用自己身體擋住了那道目光,祀乙低頭看著協調完四肢正將十指關節折出細碎聲響的菲爾瑪,壓低了聲音。
 
  「妳們魔族的女人,都是像妳這樣的?」
 
  菲爾瑪抬頭,乾淨的目光帶著疑惑。
 
  這反而讓祀乙不知道該怎麼說明了,最後只是將自己的披風解下來披到了她身上。
 
  「先穿著吧。這次妳從對面那扇門入場。」
 
  溫馴地點了點頭,菲爾瑪最後確認了腰間的兩把短刀,算是完成了準備工作。然後將一旁侍女手中托盤上的瓷環拿起,檢查了一圈後抽出內側的護甲,將剩下的白瓷扣到頸上。
 
  「等等。」
 
  「怎麼了嗎?」
 
  「妳的瓷環……」
 
  菲爾瑪不明所以,摸了摸頸部。大小合適,貼著皮膚並不會讓人因為晃動而分心,像是精緻漂亮的裝飾品
 
  「為什麼把裡面的護甲拿掉了?」祀乙皺眉,「妳之前也都這樣嗎?」
 
  「噢,對。那是神族的羽毛製成的吧?那種氣息貼在身上會讓我很不自在。」
 
  「那是為了保護妳。」祀乙的眉毛幾乎擰成麻花,「妳不像我們有穿全身甲,脖子一點防護也沒有,這樣很危險。」
 
  「啊?」看了看祀乙套在護甲外的瓷環,菲爾瑪先是困惑,接著無所謂地笑了,「對我來說,神族的氣息如影隨形更加令人精神緊繃啊。您就放心吧。」
 
  一旁傳來傳令官的催促聲,菲爾瑪向祀乙欠了欠身便轉身離開了。
 
  一會兒,等在一旁許久的醫官走了上來,遞給祀乙一個冒著輕煙的杯子。
 
  祀乙看了杯子裡面的東西一秒,接過來一飲而盡,接著卻是猛地將杯子向一旁的戒衛兵甩去。
 
  戒衛兵猝不及防,雖然有些狼狽但還是將杯子完整地接了下來,恭敬地上前將杯子交還給祀乙。
 
  祀乙看也不看,就將杯子拋還給醫官。
 
  「還行。以後戒衛時都給我專心點。」
 
  「遵命!非常抱歉!」
 
  外頭傳來傳令官被魔法放大的聲音,接著是四周傳來的熱烈的喧囂。
 
  眼前競技場的大門緩緩開啟,考核開始。
 
 
 
  四周的讚嘆與討論聲不絕於耳,戰場累積的本能讓菲爾瑪不禁微微蹙眉。
 
  方才兩人交手了一輪,祀乙率先展開攻勢,將目標對準了菲爾瑪頸上的瓷環,菲爾瑪到底沒敢用對付裘洛的方法用身體硬擋,短刀格擋防守得滴水不漏。而就在祀乙打算退開重整攻勢的時候,菲爾瑪反而不依不饒的跟上去,短刀貼著祀乙的寬劍向前疾攻,直奔祀乙的脖子。祀乙迅速抬手將人猛力揮開,短刀與手臂的護甲碰撞出脆響,而菲爾瑪也沒有繼續硬拚,借力彈開輕巧的落到地上。
 
  短短的二十秒,祀乙只出了五成的力氣,菲爾瑪也沒有任何魔化的痕跡。小打小鬧,算是最基本的熱身與試探。
 
  饒是如此,畫面依然精彩得像是精心排練過的演出一樣。
 
  短刀靈活地在手上轉了一圈,菲爾瑪壓低身體維持著隨時能進攻的姿態,緩緩挪動著步子,一邊思考一邊尋找機會,動作間那種宛如獸類的野性與優雅嶄露無遺。祀乙則站在她面前十公尺處,目光緊盯著眼前的對手,氣度森嚴,銀甲寬劍巍然,丁點破綻也不漏。
 
  掌握著速度的優勢,菲爾瑪快速制定了幾個戰鬥方案,再度逼上去。
 
  祀乙的長劍看著寬厚沉重,舞開來卻絲毫不見滯澀,劍光流轉帶起了風與塵埃,氣勢如虹。菲爾瑪在祀乙的攻擊之間翻騰撲躍,清脆的碰撞聲中短刀格擋著劍鋒一絲不苟,這場交手的最後甚至落在祀乙的劍面上,身姿輕盈,束起的長髮隨風舞動,有那麼一瞬間彷若要騰空而起,下一秒被祀乙揮劍甩開,落在地上時腳步依舊是靈巧的。
 
  兩人又僵持了一會兒,祀乙突然微微一笑,在菲爾瑪困惑地瞇起眼睛時,反手抽出了平常扣在背後的另一把寬劍來,擺出攻擊的姿勢。
 
  「……雙劍?」
 
  「不常看到吧?」祀乙表情愉悅,「小心了。」
 
  兩人再度戰到一塊,但這次很快就有了意外。
 
  在一次刀劍相交的一瞬間,祀乙手中的其中一把寬劍突然亮起銀光。
 
  短刀承受的力道猛地暴增,菲爾瑪反應不及,短刀瞬間被從手中打飛出去。
 
  四周傳來歡呼,菲爾瑪整個人彈開,看著祀乙手中一模一樣的兩把武器,有些忌憚地微微瞇起眼睛。
 
  「……我都不知道,您也有用神武?」
 
  祀乙笑笑,「驚喜嗎?」
 
  「有一些。」舔了舔震裂的虎口滲出的鮮血,菲爾瑪感覺著傷口癒合,轉了轉手腕後將左手的短刀交到右手上,唇角微勾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您比我以為的更深藏不漏。」
 
  不用神武、光憑力量就能在戰場上單槍匹馬斬殺魔族……?作為一名人族,祀乙的能力確實出類拔萃,就算在神衛中也是頂尖的。
 
  「請賜教。」
 
  平靜地開口打過招呼,左手一個使勁彈出利爪,菲爾瑪再度閃身向前而去。
 
  兩人的速度都快,場上人們傾身目不轉睛地看著,但還是很難看清兩人的動作,只看見祀乙銀色劍光纏繞著菲爾瑪黑色爪痕的軌跡。
 
  但幾回合的攻防下來,雙劍一絞,祀乙再度卸下了菲爾瑪第二把短刀。
 
  觀眾席上的歡呼聲震耳欲聾。
 
  以劍術來說,祀乙確實有著超越菲爾瑪的實力,換做其他人,這樣被繳械早就勝負已分了。考核的勝利條件是擊破對手身上的瓷環,或是讓對手失去作戰能力,但這場考核祀乙只有一種選擇,因為要讓菲爾瑪喪失戰鬥能力完全不現實。更何況,菲爾瑪的攻擊手段從來不侷限在手中的武器上。
 
  感覺到有種沸騰的興奮在血管中流竄,失去雙刀的菲爾瑪頭髮微微昂揚,逐漸魔化起來,薄唇之上竄出獠牙,身體魔紋浮現,四肢暴長的黑爪線條流暢、鋒利如刀。
 
  「果然嗎?」祀乙無奈地自語,微微放低重心握緊刀柄。
 
  菲爾瑪以更快的速度衝了上來,宛如鬼魅,但還是被祀乙擋下。利爪跟寬劍相交,震盪出了清脆響亮的金屬音,震動著空氣與耳膜。
 
  只見菲爾瑪強硬地握住刀鋒猛地使力想扭下祀乙的寬劍,但被察覺不對的祀乙迅速甩開。
 
  在空中一個詭異且流暢的翻滾落地,菲爾瑪的腳爪在地上煞出了深深的痕跡,足以見到祀乙的力道有多猛。
 
  下一秒菲爾瑪又彈了出去。
 
  又一次刀刃與爪子相交,祀乙閃過了菲爾瑪橫掃過來的長腿,腹部鎧甲擦過泛著黑光的腳爪,菲爾瑪突然聽到祀乙傳來的低語。
 
  「妳知道,現在周圍的人怎麼看妳嗎?」
 
  「……?」
 
  手上一個使勁流暢地將自己從祀乙刀刃上彈開,菲爾瑪原本變得血紅的眸光略略黯淡下來,表情流露出了一點疑惑。
 
  而祀乙側著身,手腕一轉將劍尖指向她,輕挑地揚了揚下巴,看似挑釁的動作,卻示意著某種東西。
 
  「妳覺得,他們想看到什麼?妳又為什麼在這?」
 
  菲爾瑪一愣,脫離了對戰鬥的狂烈,突然接收到周遭傳來的私語。某種不安的氛圍在競技場周遭擴散,隱約還有微小的、年輕人按捺不住為祀乙吶喊加油的聲音,沉默又壓抑的氛圍,惡劣地包裹了上來。
 
  「……」
 
  不給太多思考時間,這次祀乙主動攻了上來。
 
  又是緊湊的幾個來回,但這次祀乙感覺到菲爾瑪的進攻不再像之前那樣積極,行動間帶了猶豫的氣息,這讓他成功抓到了一個空檔將她狠狠砍飛了出去,下手絲毫沒有容情。
 
  菲爾瑪疾速伸手抵擋,一把鮮血從沒有被鱗片保護的左掌心流出來,再被甩開。雖然沒有把整隻手掌砍下來,但這一下已經傷到筋骨了。
 
  菲爾瑪嘗試抓握了幾下,明顯感覺到疼痛與不靈活。
 
  「您對自己動了什麼手腳?」
 
  祀乙挑了挑眉,露出了一個不知道是「這都可以察覺」還是「真不愧是妳」的笑。
 
  「上場之前我喝了一瓶秘藥。」
 
  「……就算短時間得到提升,您還是可能會因為能量過載導致魔力迴路崩潰的。」
 
  「現在已經感覺到啦。」祀乙笑笑,緊盯著對方,降低了重心提劍擺出起手式,本就銀白的劍身亮起了比之前更璀璨的銀光,「為了人族偶爾一次還是可以,我可不會在這時讓自己輸給妳。」
 
  「……您其實不用這麼做。」菲爾瑪嘆了口氣,五指一彎擺出了進攻的姿態,本來正在復原的手掌卻是驟然停下了癒合的速度,沒幾秒功夫鮮血就滴了一地,「儘管上吧,您需要早點回去接受治療。」
 
  一種塵埃落定的安心感從內心湧上來,祀乙笑著嘆息收起了殺意,「妳不必這麼做,我不會令妳失望。」
 
  菲爾瑪低頭看了眼自己不斷淌血的手,沒有說話。
 
  光從先天體質兩人之間就不存在可比性了。即使菲爾瑪壓抑住回復能力,身體還是有緩慢修復傷口的本能。而祀乙體內暴漲的魔力遠遠跟不上消耗的速度,正不斷侵蝕祀乙的身體。就算菲爾瑪刻意不魔化,拉長戰鬥時間對祀乙也毫無優勢。
 
  「我上了。」
 
  沒受傷那隻手竄出利爪做出攻擊的姿態,菲爾瑪壓低了身形,猛地彈向祀乙。
 
  兩人再度纏鬥成一團,表面上打得激烈,實際上菲爾瑪並沒有使出太多力氣,連左手的力道都降低很多,看起來就像因為受傷而不靈活的模樣。甚至,她幾次不著痕跡地賣出了破綻,只要祀乙把握住,她會在瞬間受到重創被打倒。
 
  但祀乙看起來全然不著急,甚至對菲爾瑪故意給出的機會視若無睹。
 
  對祀乙的選擇感到不解,菲爾瑪再次拉開距離,眉頭蹙起。
 
  緊湊的戰鬥持續了不短的時間,菲爾瑪身上多了不少傷口,而祀乙也顯得有幾分呼吸急促、額上微微滲出冷汗。
 
  「您故意不攻擊我的脖子……為什麼?」
 
  祀乙不語,雖然笑容依稀可見幾分勉強,但姿態依然有著長時間涵養出來的從容。
 
  「以您的狀態,應該不適合撐到十分鐘以後了。」而菲爾瑪再度壓低身形,擺出戰鬥的姿勢,「過了這個時間,就算將您殺成重傷,我也會讓您出去接受治療。」
 
  祀乙笑容擴散了一些,終於開口,「妳試試。」
 
  纏鬥,還是纏鬥。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菲爾瑪作為魔族與鬼族的混血,能明顯感覺到祀乙體內的魔力越來越狂暴而且不穩定。魔力迴路逐漸溶解崩潰帶來的痛苦,也在不斷降低祀乙出招的穩定性。
 
  祀乙再度出現微小的失誤,菲爾瑪爪子眼看就要刺中瓷環,但最後還是自行偏移了軌跡從祀乙頰側擦過。
 
  那張俊美的臉上流下了一行鮮血,但祀乙還是放過了菲爾瑪露出的空隙——
 
  完全無法理解對方在想什麼,明明他為了人族做到這個份上、明明自己同樣願意為了人族付出榮耀……這讓菲爾瑪不禁感到了一種久違的情緒——憤怒。
 
  十分鐘過去,菲爾瑪再次從戰鬥中退開。瞇起眼睛,周身氣息突然變了。
 
  只見獠牙從薄唇之間竄了出來,而那雙眼睛徹底變成血紅色。
 
  她朝祀乙衝過去,速度之快超越了先前任何一次進攻,打算用最短的時間讓祀乙失去戰鬥能力,卻沒想到祀乙依然擋下了!
 
  身體大量的魔紋強化讓她的外表逐漸失去了人類的模樣,無視了許多劍招,燃起的怒火讓菲爾瑪的攻擊變得瘋狂。
 
  但就在菲爾瑪準備痛下狠手的瞬間,她感覺到祀乙的魔力在瘋狂湧動。
 
  強烈的光芒從祀乙原先手中那把劍爆發出來,在瞬間眩花了菲爾瑪的視線。菲爾瑪大吃一驚,疾退想拉開距離,卻沒想到劍壓如影隨形,超越了她的速度。
 
  菲爾瑪睜圓了雙眼,一瞬間感覺到了死亡。一聲脆響,在菲爾瑪恢復視線的那一秒,疾速揮來的刀刃擊碎了瓷環,貼著脖子穩穩停下。
 
  「沒想到吧?」
 
  「兩把都是……」菲爾瑪冒出冷汗,眼中紅光消退,一下冷靜了下來,迅速消退的魔紋讓身體變回了纖瘦蒼白的模樣,看著祀乙抵在自己脖子上那把已經恢復原狀、一直被自己認為是普通兵器的寬劍,「您的底牌真多。」
 
  「承讓。」祀乙笑的瀟灑,手卻隱隱有些顫抖。一滴血因此從菲爾瑪項頸滲出,沾染到了祀乙的劍上。
 
  而夏倫在這時站起身,宣布祀乙獲得勝利。
 
  收起武器向皇族的方向致上最高禮節,兩人一前一後退下場去。
 
  菲爾瑪跟在祀乙身後,懊惱的神色在離開觀眾視線的瞬間回歸平靜,一踏出競技場,滿身可怖的傷口立刻肉眼可見的飛速癒合。
 
  反而是祀乙,原本挺直驕傲的背脊一下垮了下來,溢著冷汗的臉面色蒼白,體內早已疼得快撐不住從容的模樣。
 
  早已等候在一旁的醫官與魔法師一下衝上來,又是灌鎮痛藥劑又是誘導魔力的,一下就將祀乙架走了。
 
  走之前,祀乙勉強笑了一下,硬是停下腳步,伸長手摸了摸菲爾瑪的頭。
 
  「打得好。」
 
  最後只剩下隨後趕來的幾名神衛,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身體已經完好無事的菲爾瑪。
 
  將士兵送回的短刀插回腰間的扣環,並接過夏倫侍女捧著的黑斗篷披上,菲爾瑪向自己同僚點了點頭,也跟著離開了。
 
  作為今天考核的主角,菲爾瑪跟祀乙都不用值班,被勒令好好休息。
 
  但回到寢室,菲爾瑪豎著耳朵等了一夜,都沒有聽到隔壁祀乙回來的聲音。
 
 
 
  隔天就是受勳典禮了。
 
  看著窗外亮起晨光,旭日逐漸將奧特卡西城納入陽光的溫暖懷抱,菲爾瑪沉默地在床緣坐了許久,還是起身把皇宮配下的制服給換了。
 
  裁縫師很貼心,依然給她設計了兜帽,這讓不習慣束手束腳、在外拋頭露面的菲爾瑪多少不那麼抗拒一些。
 
  準時到達會場,就看到祀乙早已站在夏倫身旁。穿著與她相似的制服,感覺到她靠近還轉頭對她笑了一下。
 
  「第一次看妳穿,其實還挺適合的。」
 
  「……」
 
  腳步有一瞬間停頓,菲爾瑪不適應地拉了拉其實遮蔽效果不高的兜帽,站到了屬於自己的位置。
 
  授勳典禮時祀乙站在列隊的神衛最前面,面對著國王姿態依舊自信挺拔,已經看不出昨天魔力迴路崩潰的糟糕模樣。
 
  國王和藹地頒下了賞賜與頭銜,還一臉欣慰地在祀乙肩上拍了拍。周遭大臣與貴族們鼓掌起來,頗有幾分歡騰的味道,卻襯得底下排列整齊的神衛格外死氣沉沉。
 
  這種詭異的氛圍,在菲爾瑪被點名排眾而出,站在祀乙身後、其餘神衛之前,被夏倫任命為神衛的新教官輔佐祀乙時,達到了最高點。
 
  畢竟外行人看不出來,但這些神衛還是懂的。
 
  菲爾瑪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來的強,就連祀乙也不一定是對手。這次考核中的敗陣,是為了展現忠誠,還是為了降低人族的戒心?就算都不是,下一次考核還能獲得一樣的結果嗎?這樣一個怪物留在皇宮內、留在皇儲身邊……真的好嗎?
 
  聽著周遭人們興奮的討論聲與零星對菲爾瑪的讚許歡呼,這個疑惑在每個神衛心中,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就在神衛們氣氛略微壓抑之時,眾臣中一名將軍模樣的中年男人突然排眾而出行了一禮,在國王訝異的目光中開了口,「陛下,這次的考核非常精采,但臣認為還有些疑慮,不曉得是不是能再額外增加一場考核。」
 
  「喔?」
 
  「臣以為,神衛大人們除了保家衛國,最重要的還是要保護皇室的安全。其他大人為皇室服務已久,一直表現良好。但菲爾瑪大人……臣斗膽,臣只看見她強大的進攻能力,但對於她是否能守護一個人一無所知。」
 
  國王看了一眼表情沉著不發一語的菲爾瑪,沉吟了一陣。
 
  「既然凱慕德卿這麼說,想必心裡有想法?」
 
  「臣不敢,只是擔心陛下與皇儲殿下的安危。」
 
  「這樣如何?」凱慕德身後站出了一名文官來,推了推單邊眼鏡,嘴角微微的笑意看似誠懇,卻有種說不上來、不懷好意的味道,「剛好菲爾瑪大人作為祀乙大人的搭檔也比其他神衛大人少一場考核,請菲爾瑪大人守一場擂好嗎?只要保護住目標,就算過關了。畢竟萬一敵人大舉來襲,不一定是一對一的狀況。」
 
  國王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看向夏倫,「皇兒,對於莫里卿的話,你怎麼看?」
 
  不等夏倫開口,下首的凱慕德又是插話,行禮的動作看似恭敬,說出來的話卻頗為強硬,「殿下,您的安危是人族的重中之重,我等臣下,希望您身邊的神衛能確實保護您的安全。」
 
  後頭傳來一片認同的附和。
 
  夏倫表面依然是雲淡風輕的淺笑,只是握著椅子扶手的手手背青筋微微浮起,昭示著他並不像表面那樣平靜。
 
  「……可以。不過孤覺得,應該加個勝利條件。」
 
  「是,皇儲殿下請說。」
 
  「神衛都是兩兩一組的,就算有狀況也不可能讓菲爾瑪一個人全擔了。勝利條件就設定為祀乙如何?只要能守至祀乙趕到,就算過關了。」
 
  「臣,同意。」不等其他人有什麼反應,祀乙立刻站了出來,單膝跪在夏倫面前,聲音帶著不容反駁的堅定,「臣和菲爾瑪會證明,殿下的安危絕對是第一順位,我等永遠忠誠不二。」
 
  事情就這麼定下了。
 
  由大臣們完善規則與細節,最後一場考核時間定在兩天後。
 
 
 
  考核前的最後一個夜裡,祀乙一頓好找,才在皇城的塔頂找到人。
 
  菲爾瑪坐在屋頂邊緣,雙腳懸空,下面是一個普通人會摔得粉身碎骨的高度,還有繁華又寧靜的皇城夜景。
 
  「怎麼跑這?酒都不好拿上來了。」
 
  祀乙語帶抱怨,在菲爾瑪身邊坐下來,手上倒還是拎著酒瓶,不過杯子就不用想了。
 
  菲爾瑪沒回話,轉頭看著他的目光無語。
 
  塔是尖頂,雖然邊緣坡度和緩坐著並不會有太多滑下去的風險,但為了提供遮雨功能這屋頂比塔的建築本體大了一圈,真不知道祀乙是怎麼找到她還帶著酒翻上來的。
 
  而祀乙逕自把手中的酒開了,自己對嘴喝了一口,然後遞給她。
 
  「喏。」
 
  「……您特地跑這找我,就是為了喝酒?」
 
  話是這麼說,但菲爾瑪還是接過來了,慢慢地喝著,動作特別的乖。
 
  「這不擔心妳緊張嗎?」祀乙笑得隨意,偏了偏頭伸手將酒瓶接回去,「跑這種地方來,還有想不開的嫌疑。」
 
  「您就放心吧,我就是從這裡掉下去也摔不死。但您就不一定了。」菲爾瑪嘆氣,「請不要做這種不理智的事情。」
 
  「小看我?這種程度我就算穿著鎧甲也能爬。」
 
  「那更糟糕了,自信導致的自我膨脹是失敗的開始。」
 
  「……還有心情開玩笑,看來我是真不用擔心妳了。」
 
  「但這次我沒有把握自己能成功。您讓我明白,人族是有無限潛力與可能性的。先前我似乎太自以為是了,很抱歉。」
 
  祀乙本來還想吐槽的心情瞬間沒了,沉默良久後一聲嘆息,伸手將手中的酒遞過去之後揉了揉她的頭。
 
  「妳想太多了,是我利用了妳。多喝幾口今晚好好休息吧,妳未來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學習……明天保護好自己就好了,我一定會來找妳。」
 
 
 
  即使是突然增加的項目,當天競技場依舊人山人海,皇族與重臣高坐在看台上,菲爾瑪從競技場的拱門中走出,一個人孤伶伶地站到場中央。
 
  她知道,這是針對她設下的,今天她不一定能活著離開。
 
  但遙遙看著在夏倫身邊待命的祀乙,菲爾瑪的心情異樣的平靜。
 
  「作為神衛,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要保護貴人們的性命。」
 
  「殿下身分尊貴,委屈一下讓其他人來扮演您了。」
 
  競技場某側的門被打開,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推出了一個籠子到場中央菲爾瑪身邊。
 
  只見裡面關了一個手腳戴著鐵鍊鐐銬的身影,堪稱矮小的身子縮成一團,好一會兒才站起緩緩走出。
 
  脫離了特殊金屬製成的籠子,菲爾瑪幾乎是瞬間就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那是個魔族的少年!
 
  「這是上次戰爭的戰俘,魔族幾乎全民皆兵,就算是幼童也充滿了威脅,因此我們將他束縛起來以扮演一個普通人,並保護在場所有人的安危。」
 
  轉頭,那位名為莫里的文官看向夏倫,眼神宛如狡猾的狐狸,微笑著請示,「沒問題吧,殿下?」
 
  夏倫看著他,沒什麼表情,只是微微瞇起眼睛,然後移開目光,點了頭。
 
  「那麼,考核正式開始!考核任務是保護目標人物存活!並支撐到祀乙大人趕到!」
 
  士兵又將空鐵籠推回去,四周的拱門也在這時候打開,其餘十五名神衛走了出來,帶著高傲與勢在必得。而在最遠的一扇門,菲爾瑪看見了祀乙的身影。
 
  考核開始的號角聲響起,場上的神衛幾乎瞬間分成兩方,一組朝菲爾瑪攻來,一組去攔截祀乙。
 
  菲爾瑪一手抽出短刀,一手將身高不高的魔族少年夾到手下迅速往牆邊靠,雖然因為重量靈活度比平時差了許多,但速度到是沒怎麼變。
 
  第一個到的是一柄重斧,亮著神武特有的紫光,夾雜著勁風劈下。
 
  眼見這個絕對沒辦法用短刀去擋,菲爾瑪只能躲。然後是長鞭如蛇一般捲到,試圖阻止菲爾瑪向牆靠近。
 
  幾柄飛刀向菲爾瑪手上的少年疾馳而去,菲爾瑪手快用短刀全數打落,一竿長矛卻又在此刻遞到了手下的少年身邊。
 
  其他神衛可不是中途加入的菲爾瑪,積年累月的訓練讓他們累積了大量的默契。如果是菲爾瑪一個人或許還行,但此刻帶著一個拖油瓶,沒幾下功夫便感到左支右絀。
 
  實在沒辦法,菲爾瑪只能半魔化,強硬地拿自己的鱗爪去擋一些比較不致命的傷害。
 
  等終於挨到牆邊身上已經多了不少傷痕,菲爾瑪一把將手中的少年塞到身後,好不容易稍稍有了得以喘息的感覺,遠方卻突然一隻箭矢呼嘯而來,險些將菲爾瑪腳釘在牆上。
 
  眼角餘光一瞥,只見祀乙那方一名女子拋下祀乙高高躍起,手中的弓亮起了碧藍的光芒,鬆手放出了箭,眼中閃爍著無庸置疑的仇恨。
 
  呼嘯飛來的箭矢以超越菲爾瑪預期的速度釘進了左手臂,鱗甲與骨骼碎裂的聲音清晰,強烈的衝擊力和後知後覺的疼痛讓菲爾瑪右手格擋的動作瞬間失去了流暢與平衡。
 
  而裘洛的鞭子在這時候迅雷不及掩耳地捲上來……
 
  就在這一剎那,一隻纖細但猙獰的爪子突然從菲爾瑪腹部穿了出來,血淋淋的捏著一把石灰粉,又猛地抽了出去。
 
  菲爾瑪不敢置信地微微偏頭用眼角餘光看向被護在自己身後的少年,而面前一柄重斧,帶著要將兩人一起劈成兩半的氣勢從上方劈下。
 
  一瞬間,菲爾瑪拋下了短刀,徹底化為巨大的魔獸,死死擋在那個魔族少年身前,短暫無視了其他攻擊,只是用尚且能活動的右前爪牢牢接下了致命的戰斧。
 
  血花在下一秒從菲爾瑪身上炸出來,只見菲爾瑪額上的圖騰突然亮起了紅光,下一秒數條觸手從肩胛的長鬃中竄出,翻騰飛舞著將正打算攻上來的神衛逼退一大截。
 
  然後菲爾瑪聽到了身後少年的聲音。
 
  「抱歉,我想回家。」
 
  緊接著,又是一隻爪子從正在淌血的傷口穿進去,抓向心臟。
 
  猛地將那少年暴力擠壓到牆上強硬地限制住他的使力與動作,菲爾瑪費力地控制著觸手將準備在自己身上開血口的武器擋開。
 
  「但我想留下來。」被阻止癒合的傷口不住向外噴湧鮮血,菲爾瑪在劇痛中逐漸頭暈目眩,感覺體溫不受控制的飆升,只能咬牙維持清醒,「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想活命就躲好。」
 
  下一秒,菲爾瑪的後半身就因為腳骨被砍斷而垮了下去。
 
  戰鬥還在繼續,流出的鮮血已經染紅了周遭的地面,甚至是其他神衛的鎧甲與武器,嚴然是某種大型屠殺現場。但那龐大的身體嚴嚴實實地掩護著少年,任由多少傷口都不曾移動半分。
 
  鬼族的能力在強行燃燒魔族血脈後開始反噬上來,逐漸失控。終於是沒了辦法,菲爾瑪目光被血渲染得模糊,視線一片鮮紅,平靜又絕望的看了遠處飛速趕來的身影最後一眼,拚盡全力讓昂揚的觸手釘入地面,終於支撐不住轟然倒地。
 
  「把她拖走!」
 
  「沒辦法!她觸手和爪子都嵌地裡去了!」
 
  「嘖,那就劈了她!」
 
  攻擊雨點般落下,而就在戰斧即將劈開菲爾瑪的身體之際,一把寬劍被猛擲過來,輕而易舉將戰斧打飛出去。
 
  戰斧的主人訝異地看向武器出現的方向,而祀乙下一秒閃身擋在菲爾瑪身前,右手握著的寬劍閃動這耀眼的銀芒,擺出了戰鬥的姿態。
 
  祀乙看著面前的同僚,眼中有著幾乎壓抑不住的憤怒,「我到了,考核結束。」
 
  戰斧的主人看著他,沉默了幾秒,最後服從地退了下去,取回自己武器的之後,還順手帶走了幾名傷勢比較重的同僚。
 
  就在這時,魔族少年戰戰競競地從菲爾瑪身下爬出來,卻在瞬間對上了祀乙充滿殺意的眼神,下一秒寬劍就架到了他脖子上,劃出了淺淺的口子。
 
  「她為了保護你,你怎麼敢?!」
 
  「有……有人說……」少年面對脖子上冰冷的刀鋒,聲音因為顫抖有些結巴,「只要殺了這個女的……就會放我回去……」
 
  「……」
 
  一行眼淚從少年眼眶中滑出來,「我想回家,不管用什麼方法……」
 
  但下一秒,一支箭從遠處疾馳而來,精準釘進了少年的心臟。
 
  祀乙猛地回頭,正好見到了第二支箭呼嘯而過,越過他的肩頭插入少年眉心,強大的力量連頭骨都爆碎開,鮮血與腦漿濺射在牆上,雖然魔族的頑強生命力讓少年沒有當場死亡,但也不可能活了。
 
  而一名手執長弓的女性表情冷漠,從不遠處緩步走來。
 
  祀乙皺眉,「珂妮,妳做什麼?」
 
  「上頭有令,如果這魔族膽敢傷人,就處理掉他。」
 
  「……」
 
  嘆了口氣,祀乙放棄多說什麼,也顧不上會不會引起看眾反感了,揮刀就將還在抽搐的魔族少年頭砍下來,屍體拖到菲爾瑪魔化後的猙獰頭顱前,掰開上顎將鮮血從脖頸的切口灌進去。
 
  有了能量,觸手漸漸縮回,那些血肉模糊的傷口也開始緩慢癒合。只不過腹部沾染了石灰的巨大撕裂傷,仍如湧泉一般冒出鮮血來,看得祀乙皺緊了眉。
 
  「立刻叫醫官過來!」
 
  聽著四周看台傳來驚慌厭惡的騷動聲,祀乙抬頭看向國王與皇儲身邊那些神色各異的高官權貴,只覺得面目可憎──
 
  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她呢?
 
  把菲爾瑪逼成這個樣子,就算人僥倖沒死、考核高分過關,那些人也成功把菲爾瑪的形象毀了。
 
 
 
 
 
 
 
 
 
 
 
  『豈有此理!』
 
  『我知道你很生氣,但別激動。』
 
  『三天了!她已經昏迷三天了!血差點流乾在競技場!您跟我說無法歸屬責任?!』
 
  『考核中其他人也是盡忠職守。而且最終致命傷不是他們造成的,兇手也已經被就地處決了。』
 
  『那根本是一種滅口!到底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傢伙把手伸到神衛身上?也不想想他們在皇城的安危到底誰在負責!』
 
  『冷靜點,祀乙!』
 
 
 
  模糊的爭執聲彷彿從遠處傳來,穿透了深沉的黑暗與混沌的夢境,當菲爾瑪清醒來時已經在自己房間了,不遠處的椅子上坐著雙手抱胸正偏頭打盹的祀乙。
 
  她悄悄從床上起身,無聲地來到祀乙面前蹲下,靜靜地端詳那張英俊但透出幾分疲憊的臉,目光滑過凌厲眉眼下的淡淡黑青。
 
  雖然沒有記憶,但無庸置疑是他救了自己。
 
  目光中的溫情有某種熾熱的情緒醞釀出來,菲爾瑪看著祀乙,內心湧現某種虔誠,想著除了給予自己新生命的夏倫,自己同樣願意將滾燙的心臟捧給這個男人。
 
  而祀乙就是在這時睜開眼睛的。兩人目光相交,祀乙微微一愣,下一秒卻是菲爾瑪安靜地笑彎了眼睛。
 
  祀乙彷彿被那樣的目光燙到,微微甩了甩頭讓自己快速清醒順道匆匆移開了視線。
 
  「抱歉,那些人……」
 
  「不需要您來替別人道歉。而且,我能理解。」
 
  能理解?
 
  祀乙皺眉。
 
  他可是完全不能。
 
  「我沒想到……」
 
  祀乙還想說些什麼,但下一秒話全卡在喉嚨裡。
 
  菲爾瑪在他面前單膝點地,雙手捧過他的手,以一個臣服的姿態,虔誠地低頭用額輕輕抵上。
 
  「謝謝您來到我身邊。」
 
  「……這是我該做的。」
 
  看著菲爾瑪,祀乙低聲嘆息。
 
 
 
 
 
 
 


TBC
 


藍兒碎碎念:

久等了!

過年奉上,差大概四百就兩萬字

這篇拖了很久,從沒想法,到完善,到修了再修、修了還修、修了依然修、修了繼續修,就這樣兩年過去了

寫著寫著字數整個大爆炸,我本來還想拆成兩篇的,但感覺放一起看更好看,最後我也不管平均一篇要多少字數了(大概一萬二),放飛吧

然後下一篇遙遙無期,也是需要修

全部寫完應該字數落在十萬(現在一到三章大概四萬五),希望我真的能一點一點把它寫好修好吧

宣傳圖之後會改,我現在在外面旅遊,但帶出來的USB沒有那張圖的檔案,只好簡單處理回家再弄了

希望還喜歡這篇作品,有想法或建議、發現錯字都可以留言給我一些回饋喔~

大家除夕快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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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碎碎念在這裡

最近作息很不好,都在奇怪的時間睡覺

這也導致我胃不太好,沒有在習慣的時間睡眠就泛疼

(不是業配)反正最近就喝起了奇枒籽吧,泡水滑溜溜的像是青蛙下蛋,保胃

我是覺得滿好用的,再加上雪燕和紅棗,天天睡醒喝,就當早餐了

最近在減肥,一天兩餐

就這樣過一餐也意外的足夠

然後

跟我爸出來年前旅遊我忘記帶奇枒籽出門了==

真的是折磨我的胃

因為我爸是個作息很正常的傢伙,所以被迫早起的我胃基本上就沒安分過

吃早餐也沒用,就是隱隱作痛



等等我要回去睡覺了

終於把文修好了

嗚嗚嗚

外面哪有家裡舒服

睡習慣記憶枕外面那種超大顆的旅館枕頭我根本沒辦法睡

現在出門我都自己帶枕頭了



其他大概就是旅遊記得「作息不同不相為宿」

我爸熄燈要睡了我還在用電腦、繡十字繡、看影片之類的,他根本受不了我電腦風扇的聲音。怕吵到他我只好跑去廁所坐地板上

我打算睡了他又出現打呼的問題,我根本沒辦法睡

學聰明了

既然我爸他喜歡大床,就乾脆訂兩間雙人房一人一間

你看我現在還能一邊聽音樂一邊打電腦,多快樂(已經睡過睡醒了)



……



想家

不過過年我也是有點懷念啦,畢竟去年我確診了

年假第一天開始確診

真的是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

不過我今天也差點病了,前面睡覺是因為累了又吃了藥

我因為體寒嚴重的狀況所以甚是怕冷,這波過年降溫+旅遊+舟車勞頓,差點把我又弄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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