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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之靈》Ch.20-2 深淵有其盡。

達歐利 | 2024-04-26 21:00:04 | 巴幣 212 | 人氣 35

連載中自由之靈:歸來的旅人之歌
資料夾簡介
黑暗系奇幻小說《自由之靈》第一部:歸來的旅人之歌 少年踏上旅途,卻不知這將改變王國的命運——

  只是驚鴻一瞥就讓他感覺靈魂幾乎碎裂。



  他得面對現實。

  約定被打破了。他背棄了誓言。

  他沒被燒過,但此時由全身表皮蔓延至骨髓深處的劇痛,與令人只想撥去皮肉的痛苦,讓他想起還在老家時,某隻倒楣的野犬遇上了過於調皮的男孩。

  黑毛、瘦骨嶙峋的生物,在火焰中翻滾、嚎叫、蜷縮、沈寂。

  這就是格雷那時的感受嗎?

  護符會賜予守誓者力量,同時也會給予背誓者懲罰。

  但這不對啊?如果他痛到不能動,要怎麼去救人?

  沒事的,那傢伙比外表頑強多了,沒那麼容易死。

  那個混帳……答應我會保護好自己,為什麼還是為了救我犧牲自己?

  這樣不行這樣不行這樣不行。

  約定不是這樣——誓約不是這樣的!

  我答應了要保護你。

  「要做你的侍衛,不是你的朋友」。

  他是這麼說的……那個狠҈̤̝̙̮͈̊́͂̈̔毒҉̬͕͎̣̥͈̣̰͚͚̌̊̆̆的男人!不,是「敬愛的大人」!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可憐的安娜……

  我得要救她,我必須要救她!

  


  「阿爾!幫幫我!」

  阿爾耳中竄進少女的尖叫,才猛然回過神。艾拉穿不慣她那雙樣式簡單的耐用靴子,跑起來時總像踩在鬆軟的河岸沙地一樣啪達作響。

  渾身疼痛、目光迷茫,阿爾還在衝擊造成的暈眩中,只能隱約看出艾拉在急促地掀動嘴唇。一隻細弱的手臂穿進他腋下,居然就這麼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我需要時間!幫我攔住他!」

  暖流從艾拉纖細的手掌流進他疲弱的身軀,意識似乎也終於被喚醒。阿爾睜大眼,立刻發現是什麼讓艾拉這麼著急。

  全身仍如陷在爛泥裡一樣遲緩,但他反射性往腳底聚集魔力。鍛鍊過的身軀不負所托,搶在懷亞特碰到黑燄前將他一把攔住。

  「懷亞特先生!您在做什麼?」

  他一邊在男人耳邊高呼,一邊強行挪動抽筋的小腿往後退。

  手臂酸脹不已,彷彿搬了整天的沙袋;雙腿肌肉顫抖,阿爾有一瞬間以為腳下也起了大火。但他咬牙忍下,沒有叫出聲。

  對方的身體超乎想像的重,還像得了熱病般滾燙。兩隻手像雀鳥叼起的昆蟲,朝漆黑城牆揮動,口裡發出不成句的呻吟,似乎聽不見阿爾的聲音。

  「……奧托!來幫我!」

  他知道自己完全是在鋼索上行走。瘴氣如此之近,全賴女神護符和過去的鍛鍊才能維持理智。那時他還到處抱怨守衛長太嚴苛。他可是巴拉德伯爵的兒子,應該比其他侍從和侍從的小孩更受禮遇。

  雖然是這麼緊張的狀況,阿爾還是笑了出來,真正理解到奧托為什麼說他是被寵壞的小孩。

  但奧托不見蹤影。梅莉莎小姐和索菲,還有格雷都不見了。

  事發當下他似乎看見了黑燄尖點、那個深不見底的影子。只是驚鴻一瞥就讓他感覺靈魂幾乎碎裂,他下意識叼念起禱詞,翻來覆去卻只說得出:願女神的榮光照耀。

  終於阿爾在右後方的枯草堆找著一叢茶色的頭髮,在瘋狂舞動的枝葉間一動也不動。寒顫竄進炙熱的腹內,他感到心臟跳得更劇烈,額間卻滑下了冷汗。

  難道——

  方才還任他擺佈的懷亞特突然抓住他的雙手,阿爾還沒能反應過來,身體就忽地騰空。剎那間黑霧的利爪幾乎擦過側臉,一陣突風驟至,將他往旁吹落到兩步外的地上。

  有人在千鈞一髮之際用魔法救了他。這麼即時不會是艾拉。阿爾摀著悶痛的頭,看見奧托舉起的手頹然垂下,完全失去了動靜。

  懷亞特彎著身軀、形若猛獸,對著無動於衷的黑霧厲聲嘶吼。破碎的字句完全無法理解,卻仍能聽出裡面強烈的憤怒與——恨意?

  阿爾壓抑著被擾動的思緒,強迫自己別隨之起舞。他要冷靜,他需要冷靜。想想你該怎麼做?

  現實卻容不得他思考。懷亞特步履顢跚,卻依然邁開大步筆直朝著黑燄衝去,彷彿那不過是面布幕,彷彿他不過是要推開旅館的房門,急切想迎接某人的到來。

  他沒空去想自身的安危,也沒空去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誰攻擊了他們。

  與其思考,應該要付諸行動!

  「——方覆於其下!」艾拉清澈的嗓音隨著法杖踱地拔高,懷亞特猛然收步,但仍止不住衝勢,側臉重重撞向透明的牆壁。

  碰撞聲之大幾乎讓人以為他撞碎了骨頭。懷亞特緩緩回身,除了一塊紅印毫髮無傷。那對一向滿溢著無奈之情的栗色眼眸,此時堪比猛獸凶狠,森然直瞪斜傾法杖的艾拉。

  艾拉打了個冷顫,沒有移動半步。

  魔法攔下了懷亞特,也等於將他們與猛獸困在一起。阿爾撲到兩人間,悍然張開雙臂。

  「解開魔法。」

  男子的聲音冰冷,眸光似劍。少女的怯懦在這異變之時反而消失無蹤。她動了動握僵的手指,堅定地搖了搖頭。

  「那就抱歉了。」與禮貌的語句相反,只一瞬短劍劍刃就在眼前森寒閃爍。阿爾也想拔劍,卻發現他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到極限了嗎?

  「鏘!」

  銳利寒光驚險擦過他眼角,在火紅的眼睛下劃出血痕。目露兇光的懷亞特睜著眼往後倒去,手中仍緊握著短劍。

  阿爾驚魂未定,顫抖著伸手想確認懷亞特的狀況。

  「後退!你們兩個都是!」

  一道惡狠狠的粗啞嗓音從身後遠方傳來,阿爾嚇了一跳,但不敢轉身,於是連著法杖握住艾拉的手,往後挪了挪示意。

  「但魔法要是解開……」艾拉像是有了十倍的力氣,法杖紋絲不動。

  他才剛想殺了我們!

  阿爾在心中吶喊,但也感覺到心中的遲疑。這個倒在地上的男人雖然一向沒給他好臉色,不過從一開始答應作領路人、和奧托討論隊伍配置、到剛才從地龍手下保護他們,都顯示懷亞特其實是個樂於助人、有責任感的可靠前輩。

  一定是有什麼原因才會讓他選擇刀劍相向。阿爾嚥了嚥口水,想到決鬥後從煙霧裡浮現的寒澈視線。

  格雷失蹤了,大概跟這個有關。

  「防禦魔法?快解開,你們想死嗎?」

  後方的聲音逐漸逼近,砰砰拍著防壁。阿爾下定決心,回身攔腰抱起驚呼的少女,向著說話聲衝去。

  他差點扛著艾拉往反方向跑。

  那是名高大的黑髮男子,漆黑雙眸在深凹眼眶中,閃著不下懷亞特剛才的凶狠。往後束起的頭髮下,一張臉長相猙獰,氣勢驚人。他顯然對阿爾慢了一拍的反應焦慮,眉頭緊皺更顯駭人。

  艾拉剛才勇敢堅毅的形象全不復見,揪著阿爾的斗篷就往裡面躲。

  「還有一個?到底來這幹什麼?郊遊?委託?」

  伊爾德維人低聲碎念,似乎聽見他們還沒走遠,回頭怒瞪:「小鬼就快離開,你們幫不上忙。」

  他雖然身著便裝,但腰上長劍與挺直的背脊完全暴露了身份。

  阿爾忍住上下打量的衝動,默默對奧托道歉,與艾拉一同往白石道路跑。

  



  懷亞特手肘倚地,撐著上半身,模樣甚是狼狽。見到熟悉的臉孔,他啞然道:「你、你怎麼——」

  在這裡?我才想問你呢!

  威佛在心裡咒罵。又是那個小鬼搞出的亂子?諒他沒那個能耐!

  他光是瞥了一眼,就覺得四肢要失去控制,追隨被他罵跑的冒險者而去。

  整個遺跡陷入了翻騰的漆黑火海,風暴中纏捲著石塊碎片,撲騰間卻寂靜無聲,似乎連聲音都被可怕的黑燄吞噬。

  正中的方尖碑已被折斷,漆黑不祥的形體背生巨大鳥翼,雙足末端粗大銳利,儼然是野獸的利爪。利爪深深鑿進潔白的石墩中,碎粉飛揚,像水霧一樣飄散。

  但那東西似乎沒打算追著逃跑的少年少女而去,只是蹲伏著,向四周潑盪著瘴氣。

  是遺蹟殘存的力量限制住它了嗎?威佛不敢確定,但他可以賭一把。自己和其他人能在這麼近的地方保持理智,就是神蹟在運作中的最有利的證據。

  不知道跟伊爾德維的血統有沒有關,威佛不曾在魔獸前感覺到壓力。這難以解釋的狀態讓他過了好一段時間,才沒繼續在心中恥笑同僚的膽小。

  他現在終於體會到,奧閔閣下所說的深海是什麼意思了。

  我沒被他們討厭真該感謝德雷克。

  他丟出的石頭似乎讓混亂的男人清醒了點。他遠遠看到懷亞特將鑄下大錯,情急之下撿了顆形狀適合的石頭就扔。

  幸好那個魔法師的防壁不算太強,也是用風當基礎,他才能利用精準的操控力與強大的臂力,讓圓板狀的石頭穿過微小風輪間的空隙。

  同樣是在恩都河畔,與打水漂相似的動作。他憶起多年前,青璃草與閃蝶交織的場景。

  「——我得去救她。」

  懷亞特不知何時又面向了遺跡,雖然還站不起來,但仍堅定地往前匍匐。栗子色的頭髮雜亂的跟旁邊的枯草如出一轍。威佛哼了一聲,將懷亞特攔腰抱起放到一邊的肩上。

  「放開我!」

  這舉動似乎嚇了懷亞特好大一跳,他愣了一會才舉起手不斷槌向威佛的背。但虛弱無力的手臂完全無法傷到狀態絕佳的伊爾德維人分毫。

  「你這副樣子是要怎麼救?騎士團已經在路上了。」他輕鬆寫意,彷彿懷亞特跟件斗篷一樣輕,昏迷的少年則是毛巾之類的東西。「我先帶你們去避難。」

  「不行,那樣來不及的。」懷亞特低語。威佛皺眉,突然呼吸滯遏。護符的皮繩勒住了他的脖子。他抱著兩個人,無手可掙脫。懷亞特在他耳邊嘶聲厲吼。「現在,放開我!」

  皮繩邦地一聲斷裂,威佛丟下兩人,撫著脖子咳了起來。

  「混帳!你真想殺我?」他一邊罵一邊再度要去抓懷亞特,但冒險者往後一躍避開,右掌揮出手中砂石,揚起遮蔽視線的煙霧。

  「他對我寄予厚望——我很抱歉。」他彷彿用盡全力才說出這句話,臉上表情痛苦異常。「不要阻止我。」

  威佛箭步上前,毫不猶豫一拳招呼過去。懷亞特旋轉的身軀還沒落地,他就反手抓住斗篷兜帽,隨地撈起奧托,拖著掙扎不已的冒險者往回跑。

  「是是是,我知道、你們、這些個貴族、都把榮譽、看得比命還重要。」

  奔跑的節奏讓他說起話來像在念咒文。但可惜他試過了,再冗長的詠唱也引不起任何變化。

  伊爾德維人和昂格里人,同樣是人類,這種差異根本是神的惡作劇嘛!

  「你以為、我就想來?但我可是、騎士啊!」

  否則早就丟下你跑了。威佛試著不去想身後的黑影。

  你是守護王國的鐵騎,保護人類領土的勇士。

  入團時的誓詞不帶任何實際意義上的束縛,僅僅是某種能根植於心中的澎派。

  職責,職責,該死的職責啊!

  「但是啊,性命才是最重要的!沒了命,你要向誰付出忠誠?」

  手中的斗篷顫了一下,掙扎停止,隨後傳來近乎啜泣的踉蹌低語。

  「我、沒有、可以效忠的、對象。」

  說完可疑的話懷亞特開始咳嗽,威佛停下腳步讓他喘口氣,皺起眉頭:「沒有?格雷不是嗎?」

  「中途堡的時候你一副誰敢動手就殺誰的表情,除了大公宅邸的騎士,我可沒見過有誰這麼貫徹忠心的!」

  他的嘲諷只換來懷亞特更顫抖的回覆。

  「誓言、誓言不是這樣。我應該要保護他——」

  「誰管你什麼誓言?你一路上把格雷當孩子顧的蠢樣我可看飽了!他都成年了,不需要奶媽。」

  身體的沈重感終於降低到幾乎可以無視的地步,威佛暗自鬆了口氣,同時也對婆婆媽媽的懷亞特湧起一股怒氣。

  「真正的忠誠可不需要誓言,只要你發自內心認為某個人值得你託付性命,對方也願意將性命交給你保護。那就是忠誠。」

  他腦中先是浮現了老騎士的臉孔,再來是德雷克,再來是魁梧的高文.哈蒙。迪特還太弱,只有被他保護的份。

  懷亞特沉默。威佛再度邁開腳步,因為一張接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孔,嘴角浮現笑意。

  「你跟格雷的關係,難道還不夠稱為『朋友』嗎?」他側過臉,為懷亞特為什麼搞不明白而厭煩地嘆息。

  懷亞特楞楞地仰頭回望,瞳孔打著顫。

  「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彷彿千隻烏鴉齊聲合唱,刺耳的尖銳笑聲差點讓威佛鬆手去摀耳。心臟再度開始狂跳,背脊汗如雨下。威佛抬起頭,迎上了令人身心都為之凍結的異象。

  「美麗,美麗,真是美麗的同類之愛。」

  那隻黑鳥仍在方尖碑的斷口上,但它直起了身,以爪掩口,高聲大笑。爪間紅光刺眼駭人,豔金色的髮絲在黑燄糾纏下,如飄渺燭火,只一縷閃現便被捻熄。

  「可惜你就太醜陋了,森父糞堆中的鼠輩。」

  它有張英俊的臉,仍是人類的輪廓。雙眼卻如蠅蚋脹大突出,翻滾著鮮紅流光,像心臟般勃勃鼓動。

  那張臉威佛上個月才在市政廳的議事堂裡見過。身著紅白格子的華麗綢緞,鍊飾、胸針都極盡奢靡。拉奇爾領新上任的年輕爵爺對著菲斯托那女人極盡諂媚、對著莫頓大人極盡嘲諷的表情,在他腦中記憶猶新。

  笑聲驟停,換了副鄙夷的臉孔。

  「骯髒的伊爾德維人,竟敢以你那污穢之軀接近高貴的大公大人!」

  高傲的男人擺脫了人類之姿,化身成了人類之敵。慵懶又優雅地高舉紅寶石熠熠閃耀的左手,驟然下揮,指尖霧氣瀰漫。

  魔族是奧維岡.拉奇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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