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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er17】月與海的子守歌 十章 暮(3)(完結倒數3回)

做白日夢的克里斯 | 2024-04-30 17:00:09 | 巴幣 0 | 人氣 34


  「為什麼要約在長崎的教堂啊?約在離LeMU更近的地方不就好了?」
  「你管我。」
  躺著擔架上的桑古木皺著眉頭問優,而優只是任性地回答。
  目送月海離去後,優回到黃浦江邊,和等待多時的桑古木、空老師、冬晴、天空花園的孩子們一同搭船逃離玄城。救護船航行在江上,沿途沒有受到中國軍方和拉比利刁難,想來是溫蒂妮兌現了承諾,確保他們安全離開。
  桑古木背部的燒傷和左手的穿刺傷,目前已經由空老師作了緊急處理,赤裸的上身和左手都包裹著層層繃帶。桑古木的裘蕾病毒代換率比優更高,但可能是因為自我認同感不穩定的緣故,連帶影響體能與自癒力反而都不如優,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痊癒。
  優向月海定下的約定,事實上是來自於經典科幻電影的名場景──主角在鐘樓前目送發明時光機的博士消失,隨即在下一秒接到博士從七十年前寄來的信──優在一瞬間覺得浦上天主堂和鐘樓有點相似,忍不住起了玩心想致敬一下這段劇情。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優已經有掌握月海行蹤的自信。多虧溫蒂妮的幫助,他們現在握有拉比利的機密,其中也包括艾倫斐德多年來追蹤月海的紀錄、對月海行為模式的側寫分析等。既然艾倫斐德可以找到月海,只要他們熟讀這些資料,就很可能獲得相等的能力。即使月海到時沒有赴約,只要利用拉比利的情報管道,相信也不難鎖定月海的下落。
  不過優相信月海會赴約,她天啟般的直覺如此告訴她。
  妨礙「計劃」的最大危機已經排除了,他們剩下要做的,就是遵照BW的指示……
  「算了……沒想到我們可以活下來。」
  桑古木全身都還在痛,沒有力氣和優爭辯,他倒在擔架上,呼出一口長氣。
  「付出不小的代價就是了。」優故意戳弄桑古木,桑古木痛得彈了一下,「我都對你刮目相看了,少年,你真的很有男子氣概哦。」
  「妳的性別意識是從化石裡挖出來的嗎?」桑古木用優說過的話還以顏色。
  「女生稱讚你的時候,就要乖乖接受──這是好男人守則的第十七條哦。」
  「前面十六條在哪?我聽都沒聽過。」
  「這種小事就不要計較啦,哈哈哈──」
  就在桑古木無奈地看著優打哈哈時,發現有一隻短短的手臂朝他的擔架揮。
  躺在另一張擔架上的嬌小身影,對他睜圓一對美麗的琥珀色眼睛。
  「冬晴……」
  今天是桑古木第一次見到冬晴,即使才和她一起度過生死難關,桑古木對她依然很陌生。
  那對眼睛直盯著桑古木的臉瞧,突然變得濕潤模糊。
  「對……」
  小巧的嘴巴發出清麗秀氣的聲音,像是不曾被世間污染的那般純淨。
  「對不起……」
  「冬晴說話了!」
  優不敢置信,這段期間不論她如何嘗試,如何引誘,都沒有聽冬晴說過一句話,甚至連吭一聲都沒有,她早已認定冬晴需要專業的心理治療,沒想到冬晴竟然對初次見面的桑古木開口,而且一開口的發音就很標準。她說對不起,是因為被桑古木犧牲自己保護她的行為感動了嗎?
  事實上桑古木知道,在諾姆失控的時候,冬晴就已經在爆音中喊出了聲音。
  她只喊了一個詞──媽媽。
  冬晴罹患選擇性緘默症的原因,大概是親生母親出了什麼事吧?也許在那種極端環境下喊出對媽媽的思念,讓她得以衝破內心的障礙。冬晴的內心世界是一團謎,或許從現在開始,他們可以慢慢解開她心中的枷鎖。
  桑古木扭動身體,伸出完好的右手撫摸冬晴的頭,冬晴有點驚恐,身體瞬間緊繃,但很快就放鬆下來,吸著鼻子發出更大的哭聲。
  看著冬晴嬌弱的模樣,桑古木露出欣慰的苦笑,內心感慨萬千。
  桑古木向來缺乏自信,每當想到武的背影,都覺得自己離他好遠好遠。
  這次來到上海的行動,讓他見證許多超乎想像的景象,逼迫他一次又一次超越極限。即使他原本只是個空虛的青年,也在過程中逐漸產生某種不可動搖的精神。這就是所謂的自信嗎?
  「我有沒有更接近武一點了……?」
  桑古木下意識地吐出這句話,沒想到立刻遭到優反駁。
  「你還在糾結這點嗎?少年。」
  優雙手扠腰,用盛氣凌人的語氣說:
  「我不是早就說過了,你是你,你是桑古木涼權,不管外表和說話方式再怎麼像,你永遠不會取代倉成,不過──」
  優彎下腰,逼近桑古木的臉,距離近得像要吻上去。
  「你有你自己的獨特魅力哦。」
  桑古木登時滿面通紅,即使這麼比喻很俗套,但他相信自己的臉就像燒紅的茶壺。
  「田中小姐,方便出來一下嗎?」
  「啊,好的。」
  聽見空老師從門外呼喚,優應承一聲後便留下桑古木。
  桑古木面露失望,但也只能目送優走出醫護室。
  回到救護船後,優不再有隱藏自己的必要,她摘下所有遮住臉的東西,露出原本的面貌。
  兩人靠在救護船的船緣,江風吹拂著她們的髮絲。
  為了躲避中國政府的盤查,救護船不會直接駛向黃浦江對岸,而會從出海口繞過整個浦東,再於東邊靠岸,因此她們還需要搭船好一陣子。
  空老師要對她說什麼?優擔心,該不會是要責備她把丈夫遺物的機車弄壞的事吧?
  「這麼多年來,我都沒辦法讓冬晴開口說話。」
  空老師望著隨風而逝的風景,感慨地開口。
  不是談機車的事,優鬆了一口氣。
  「眼睜睜看著冬晴跑走,我卻攔不住她,反而自己摔倒,到最後我什麼忙都沒有幫到……這麼不中用的我,也許不適合再擔任老師吧?」
  「空老師怎麼這樣說?」優不自覺激動起來,「『花園』本來就不是為了應對這種混亂而存在的,除了冬晴,孩子們一個都沒有受傷,這不都是託空老師的福嗎?」
  在暴亂的玄城中開車載孩子們逃難,途中沒有任何一人受傷,堪稱是一大壯舉。不僅如此,空老師的腳踝因為扭傷而包上紗布,雖然行動不便,依然獨力完成桑古木的包紮,對此優既感謝又敬佩空老師,在她心中,空老師絕對和「幫不上忙」這句話扯不上關係。
  「這種事不會再發生的。」優稍微冷靜下來,「以後在外界安頓下來,孩子們還是會需要空老師,希望您好好休息,打起精神,繼續陪伴他們長大,您對他們是無法取代的。」
  「妳說的對,抱歉讓妳看笑話了。不過,我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空老師感慨地說,雙眼隨即望向優,「如果可以的話,田中小姐,妳願不願意也來當『老師』呢?」
  空老師的提問讓優腦袋一片空白。
  沉默之中,唯有風聲與江水聲兀自作響。
  「『田中老師』──」空老師撩撥頭髮,像自言自語地說:「不覺得這個稱呼很不錯嗎?」
  「我我我我我才沒那麼偉大呢!」優滿臉通紅地急忙否定,「像我這種暴躁又粗魯的傢伙,才沒資格當老師呢!我會把孩子們教成不良少年啦!哈哈!而而而且……」
  「而且妳要離開了,對嗎?」
  空老師敏銳地說中優的想法,讓優一時不知所措。
  從一開始優加入天空花園擔任志工就只為了兩個目的──一是藉機尋找可能身在玄城的月海,二是打探空老師和父親陽一的關係,幫忙照顧孩子原本就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段。如今兩個目的都已經達成,她自然沒有再留下來的理由。
  「沒什麼好驚訝的,田中小姐向來都滿懷秘密的樣子。」空老師像在說服自己,語氣卻難掩失落,「看了就知道,妳遠從日本來加入『花園』,不是出於服務的熱忱,而是有其他的目的,我一直在想,等妳達成那個目的,妳大概就會離開這裡。」
  「真的什麼都瞞不過空老師……」
  優搔搔臉頰,言下之意就是承認。空老師和孩子們都是她達成「計劃」的踏腳石,儘管這並不意味她對他們沒有付出和投入,但確實也沒有把他們放在第一順位考量,為此她感到些許罪惡感。
  「我不會強迫妳留下來,不過……」
  空老師若有所思,接著以略帶懇求的語氣說:
  「上次的問題,妳能不能告訴我真正的答案呢?」
  果然是這件事,優在空老師開口前就猜到了。
  在暴亂前一天的夜晚,空老師帶她走進車庫,以丈夫的機車為開頭,侃侃談起與父親陽一相遇的往事,在故事最後,空老師向她提出一個問題。
  ──妳是田中陽一的女兒嗎?
  當時優並沒有誠實回答,但現在她已經覺悟了。
  空老師有知道的權利,她也有回答的義務。
  「對不起,空老師……我的名字不是田中雪江,雪江是我母親的名字。」
  優正視空老師的雙眼,鼓起勇氣吐露真相:
  「我的本名是田中優美清春香菜,是田中陽一的女兒。」
  空老師一臉茫然,好像聽見無法理解的咒語。
  「可不可以再說一次?」
  「田中優美清春香菜。」
  「田中優美……」
  「清春香菜。」
  「田中優美香菜?」
  「田中優美清春香菜。」
  如此反覆確認好幾回,空老師的腦袋才會意過來,吃吃地笑出聲音。
  「他說過會取一個很奇特的名字……」空老師笑出眼淚,「沒想到他真的實現了。」
  「請叫我優就好。」
  優鼓起燒紅的臉頰,閃躲空老師關愛的視線。父親給她取了這麼一個怪名字,害她從小到大都不想跟人提起,要別人用簡稱「優」來叫她。這個充滿怪癖的父親,總是給人添麻煩。
  「空老師,我想讓妳見見一個人。」優決定開啟另一個話題來迴避如此尷尬的場面,她從口袋掏出手機,「空,麻煩妳。」
  優將手機舉在空老師的面前,正當空老師猜想是什麼意思時,畫面顯示出一個少女的模樣,少女長得與年輕時的她有些相似,她在前幾日的急救手術中見過這名少女。
  「再次見面,深感榮幸。」
  穿著百合白色旗袍的空微笑著向空老師鞠躬行禮,她的禮儀並不讓人感到拘束,反而給人坦率自然的感受,彷彿她天生就適合如此端莊的舉止。
  「我的名字是茜崎空,是田中陽一先生創造的人工智慧。」
  空溫柔地笑著,眼角泛著淚光,為終於可以和空老師面對面說話而感動。
  「空的年齡設定是永遠的二十四歲哦。」優在旁說明:「不過我想讓她體會逐漸長大的樂趣,於是讓她顯示和實際年齡相同的外貌,她是二零一一年出生的。」
  配合優的說明,空將容貌還原為二十四歲的模樣,空老師不敢相信,眼前的空和二十四歲的她長得確實一模一樣。她過去在歌姬時代的文宣品上看過無數自己的臉孔,因此不會認錯。
  「我想,空應該是依照空老師當年的模樣設計的。」
  優從口袋掏出一張照片,照片已經因為一日折騰下來滿是折痕。
  「這是我在父親的皮夾中發現的……」
  照片上,是陽一與空老師三十年前在愉園的合影。
  空老師用發抖的手接過照片,眼淚幾乎要滴在上頭。
  「陽一果然沒有忘記我。」
  空老師懷念地說著,隨即又像發現什麼,急忙抬頭問:
  「妳說在皮夾中發現,那麼陽一……?」
  「父親……已經在二零一七年過世了。」
  優落寞地說著,可以聽見空老師倒抽一口氣。
  「父親和母親……是在一九九八年結婚的,母親說過,她是在九六年進入父親就職的公司,才和他認識的。」
  空老師和陽一是在一九九四年相遇,換句話說,陽一在兩年後才與優的母親交往。
  在約定再會的隔年,陽一是否有回到上海?是否因為沒有見到空老師,才讓陽一放棄希望,轉而與其他女性交往?空老師和優都無法知道答案,這個秘密就連優的母親都不知曉,只有逝去的陽一本人知道真相。
  「命運讓我們錯過了呢。」
  空老師捏著照片,無奈且寂寞地嘆息。
  就像要打破哀愁的氣氛,手機傳來歡快的鈴聲。
  「田中小姐,守野博士撥來視訊電話,請問要接通嗎?」
  優微笑點頭,空與她相視而笑,隨即縮小到螢幕角落。
  『優,妳那邊還好吧?妳們平安無事嗎?』
  出現在視訊畫面上的是一名男性,他戴著一副黑色粗框眼鏡,頭髮亂糟糟的,還有一張難以分辨年齡的臉,讓人分不出屬於中年或青年。
  「嗯,我們沒事。小優呢?」
  優欣慰地笑著,故意問起女兒,她在出發來上海之前就把小優託給守野博士照顧。
  『放心,她好好的,等我一下──』
  說著,守野博士消失在畫面外,隱約聽見他在呼喚某個人,當他回到鏡頭前時,身旁已經多出一個嬌小的女孩。
  『媽媽──!』
  女孩大約八歲,一見到手機另一頭的優就興奮揮手,優也揮手打招呼。
  「小優好嗎?有沒有乖乖吃飯?」
  『我很好哦──』
  「不可以挑食哦,青椒也要吃掉哦。」
  『青、青椒就有點……』
  「守野博士要盯著她別讓她喝咖啡哦,這麼小就變成咖啡狂的話,會長不高哦。」
  『放心,我守野茂藏可是養大過兩個女兒呢。』
  寒暄一番後,優把手機拿到空老師的面前。
  「空老師,我來跟妳介紹──」優用手指著畫面上的二人,二人同時打招呼,「這位是守野茂藏博士,還有我的女兒小優。」
  「田中小姐……」空老師一臉無法置信,「妳不是才二十五歲嗎?就已經有這麼大的女兒?」
  「嗯嘛……」優搔搔臉頰,不知如何解釋她生下小優的複雜內情,「人生有時候就是很難說,對不對?」
  「妳結婚了嗎?孩子的爸爸有好好珍惜妳嗎?他有沒有幫忙照顧小優呢?你們的收入可以應付得來嗎?妳怎麼還有時間來當志工呢?還是說……」空老師連珠砲似地丟出問句,最後焦急地問:「這位守野博士就是妳丈夫?」
  優笑到肚子痛,卻礙於禮貌不敢笑得太大聲,因此受到嚴重的內傷、手機另一頭的守野博士像綜藝人物一樣誇張地跌到辦公椅下,小優搖動短短的手臂對鏡頭大聲重複「不是啦!不是啦!」,最後甚至把整個臉貼到鏡頭上、畫面一角的空也遮住嘴巴吃吃笑著,臉頰羞紅起來。
  「不是啦,守野博士他……」
  好不容易緩和笑意,優擦去眼角的淚水說:
  「是我的另一個爸爸哦。」
  聽見這番話,畫面上的守野博士怔住了。
  自從多年前檢查出自己擁有先天性心臟病,在絕望的時刻和守野博士偶遇後,優就一直受到守野博士照顧。從幫助孕育小優、陪同優生產,到LeMU事故後對他們的「計劃」表示理解,提供大量的協助……這些年來,守野博士無條件地為他們付出,優早就對守野博士懷抱無法動搖的信任與無法言喻的感激。
  說守野博士是優的另一個父親,絕不是溢美之詞。
  「真的太好了,空。」
  優與手機裡的空相視而笑。
  然後看了看對自己投來好奇視線的空老師。
  優的父親陽一和母親雪江生下了她,隨後在囚禁於IBF的期間用空老師的回憶創造出空。
  親生父母先後過世後,她又和空一起受到守野博士的照顧。
  如今,她們終於和父親的初戀情人相認。
  數日相處下來,她已經知道,這個人願意對她投入不下親生兒女的關愛。
  「我們有兩個爸爸,兩個媽媽呢。」
  優帶著空抱住受寵若驚的空老師,展露苦澀又溫馨的笑臉。
  即使一路走來,她失去了許多。
  即使她不得不與許多人別離。
  但她也獲得許多,與支持自己的人相遇。
  也許,生命沒有什麼苦難是熬不過去的。
  也許,人們都值得擁有被救贖的機會。
  也許,未來永遠都有希望。

    ※

  「經過這次事件,我才發覺我們在拉比利面前有多麼渺小。」
  結束與空老師的對話,優回到醫護室中,坐在桑古木的擔架邊,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靠我們自己的力量,大概沒辦法打倒拉比利吧。還好,溫蒂妮把艾倫斐德的機密都送給了我們,包括他們幹過的一大堆骯髒事。」
  「可是現在還不能揭發拉比利對吧?」桑古木想起優轉述過BW的指示。
  「沒錯,要是我們讓拉比利垮台,會導致二零三四年的時空發生矛盾,所以在『計劃』完成前拉比利都必須存在。」優有些無奈,接著說:「不過,只要對艾倫斐德的知識作一些分析,從中學習的話,要爬到拉比利的高位也不是難事。」
  「所以妳打算……?」桑古木稍微撐起身體。
  「我們要進入拉比利工作。」
  優毅然說,視線沒有從窗外移開。
  在這片海與那片海之間,是否找得到共通點呢?
  「我之前就想過了,要重現LeMU事故,我們要先得到掌管它的權限,那麼不坐上管理層的位置是辦不到的。」
  「換句話說……我們要成為拉比利的部下啊。」
  桑古木無力地躺回擔架上,優拍了拍他的腳安撫。
  「不要抱怨了,我也很不想跟他們一起工作呀,我讀的是考古學研究所,進一家科技和醫藥公司任職一點都不浪漫。」
  「我的成績都不曉得有沒有面試機會……」
  「所以我們才要利用這段時間好好準備。」
  優望向上海市的天際線,夏季的太陽依然高掛在天上,但緩慢而確實地朝西方落下。
  這顆太陽就如同拉比利的氣運,當它沉沒的那一天,屬於他們的太陽將從東方升起。
  「一切都是為了二零三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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