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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er17】月與海的子守歌 十章 暮(4)(十章完)(完結倒數2回)

做白日夢的克里斯 | 2024-05-07 17:00:06 | 巴幣 2 | 人氣 46


  她再次回到這裡。
  寬敞的花園沒有人的氣息,入侵此地的暴徒已經離去,只留下靜謐的空殼。
  她把少女抱在懷中,踩過太陽下的草皮,一步一步走向白色洋房前的那棵大榕樹。
  好像在夢中見過類似的風景,她心想。
  夢裡的榕樹看起來好遠好遠,是那樣遙不可及。
  夢中武就站在榕樹下,呼喚她的到來。
  如今經過數日的波折,她終於抱著少女抵達樹下。
  她將少女輕放在地上,背靠著樹幹坐下。
  微風拂過她烏黑的髮絲,大頰鼠恰咪也爬上她的肩膀乘涼。
  ──好涼……
  一整天在太陽底下奔走、甚至被曝曬在正午烈陽下,使她累積大量的疲勞,如今她終於得到在陰影中歇息的機會,不覺有種回到歸屬的感覺。
  歸屬……是的,正如昨日老闆在樹下說的話。
  『妳和真緒,一起留在「花園」。』
  那溫厚的聲音言猶在耳。
  『只要玄城還在的一天,妳就不必再逃──這裡就是妳們的「家」。』
  結果不過一個晚上,玄城就崩潰了。
  老闆為她描繪的願景,沒有實現的一天。
  然而,她轉頭看。
  『月海姐,我們要不要……一起留下來?』
  當昨夜少女站在洋房大門前,轉頭帶著苦惱的表情如此詢問她時,要說她沒有設想過相同的可能性,沒有嚮往過相同的未來,就是在欺騙自己。
  當時的她,因為心中充滿對雙子的愧疚而沒有答應少女。
  要是她沒有逃走,要是她留下來……今日的結局會否不同?
  她永遠不會知道答案。
  月海輕撫真緒的臉,觸摸真緒闔上的雙眼。
  真緒的肌膚變得越來越僵硬,不到一個小時就會完全硬化。
  昨夜她和真緒靠在一起時,明明還是那樣地柔嫩。
  沒錯,那個寧靜溫柔的夜晚……


  她輕輕哼著自己最熟悉的歌曲。
  真緒坐在她身邊,閉眼沉浸在她的旋律中,身體與她緊緊相偎,柔軟的身體傳來涼爽的體溫。
  她和真緒都褪去外衣,只穿著簡便的內衣。
  在她和真緒說完彼此的故事,在她打開大門接受真緒後……
  『我想了解月海姐的全部……我也會給月海姐看我的全部。』
  如此說著,真緒脫去自己的衣服。
  真緒纖瘦的身體儘管缺乏起伏,但因為充足的運動鍛鍊結實,飽含著青春的力量,這股力量就像夏季的太陽,好像永遠不會消逝,卻又給人隨時會如櫻花凋謝般的矛盾感,讓人捨不得看著她漸漸添上歲月的痕跡。
  月海雖然害臊,但無意頑強抵抗,她跟著脫下衣服,將雪白的肌膚和穠纖合度的身材展露在真緒眼前,真緒圓潤的臉頰染上桃紅色,戴頸鍊的喉嚨悄悄嚥了一口口水,羞澀的表情混雜著不言而喻的憧憬。
  真緒怯生生伸出手指,觸摸月海完美無瑕的肌膚,電得月海一陣酥麻。受到裘蕾病毒影響,月海的肌膚不會隨歲月衰老,也不會留下任何疤痕。不過當真緒的手指繞到月海背後時,就像車輛行經顛簸的道路,碰觸到數個凹凸不平的痕跡。
  疤痕爬滿月海的背,讓月海看起來像是反覆縫補過好幾次的玩偶。真緒在為月海換衣服時看過這些疤,她當時沒有細想,直到聽完月海的故事,她才理解背後的意義多麼沉重,她嘗試想像月海承受過的痛楚,但就算是腦海中最殘酷的畫面,恐怕也不及月海經歷過的千分之一。
  真緒擁住月海,什麼也沒有說。
  月海輕拍真緒的臂彎,安心任她抱著,知道此時不需要言語。
  她無須再逃避真緒的熱情,儘管未來之路艱難無比,但她們一定會想到辦法,克服所有困難。
  至少當時她如此相信。
  之後的夜晚,她們說著,笑著,天南地北聊著任何話題,分享所有心事,從流行趨勢、喜歡什麼樣的對象、未來想做些什麼……一般女孩感興趣的話題,她們都聊了一遍。
  月海覺得此刻的自己,或許就像所謂的普通人。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體會過「普通」的幸福。
  『月海姐,妳說妳媽媽會唱一首搖籃曲給妳聽,對不對?』
  忘記是以什麼話題為契機,真緒偶然提起這件事。
  『那是什麼樣的歌?我想聽聽看。』
  『……真拿妳沒辦法。』
  儘管嘴上有些困擾,月海依然開口唱起懷念的旋律。
  溫婉柔和的歌聲在窄小的房間內搖曳流轉,有如月色下的寧靜海洋,平緩的浪潮一波一波在耳畔輕聲推湧。聽著聽著,真緒陶醉地枕在月海肩上,迷濛的雙眼好像隨時會墜入夢鄉。
  『再唱一遍嘛,我想學。』
  月海面紅耳赤,奈不住真緒的任性,在嘆息之後再唱了一遍。真緒的嘴巴像金魚開開闔闔,用樸拙的發音覆誦日語歌詞,雖然沒辦法很快就唱得字正腔圓,但已經把大致的旋律記住。
  『好難哦。』
  『不是說什麼都肯學?』月海用真緒的承諾開她玩笑。
  『月海姐欺負人。』真緒學恰咪鼓起腮幫子。
  『這只是上半段,』月海捉弄地笑,『要是連下半段也教妳,妳大概會昏過去吧。』
  『先不要教我哦。』真緒抬頭看月海,『等有一天我們離開玄城,月海姐再教我唱下半段。』
  『為什麼?』
  『要是把快樂的事太早體驗完,未來就沒什麼好期待了呀。』真緒說:『我們還有好長──好長的日子要過呢。』
  『……傻瓜。』
  『對了──』
  說著,真緒像兔子一樣跳離月海,撈起脫掉的褲子,從口袋掏出一個東西,又蹦回月海身邊。
  『這就是我說的戒指哦。』
  捏在真緒手中的是一枚塑膠製的玩具戒指,鮮豔的顏色反射著俗氣的光澤。
  月海記得真緒說過,她兒時在威尼斯迷路,偶然遇見一個玩地理藏寶遊戲的日本青年,青年把作為寶藏的戒指送給她當禮物。或許是因為聽完月海學自母親的歌,讓真緒也想起遙遠過去的美好回憶吧。
  『我後來才知道,它是一種叫珠寶巧克的零食附贈的玩具……我一直把它帶在身上,當作幸運符。』真緒若有所思,『我本來想把它當生日禮物,送給月海姐。』
  『它對妳有意義,對我並沒有。』
  『對不對?還好我沒送。』
  真緒為猜到月海的心思而得意,但下一秒,臉色又變得陰鬱不安。
  『月海姐……要是哪一天我死了,妳會難過嗎?』
  『說什麼傻話。』月海納悶真緒為何這麼問。
  『不要管,先回答我。』
  『……不可能不會。』
  『什麼嘛,這麼不坦率。』
  真緒假裝生氣,「哼」一聲甩過頭去,接著又像自言自語地開口:
  『可是我不希望妳難過。』
  月海看不見真緒的表情,但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一種落寞的覺悟。
  『每次月海姐提起武哥哥,表情都很悲傷……我想,不管是武哥哥,還是月海姐的孩子,一定都不希望看到妳難過,我也不希望月海姐想起我時,只想到不好的事。』
  少女的雙眼望進她迷惑的眼中,那對明亮靈活的大眼睛正如少女的母親所說,能像鏡子一樣映照出一個人的自我。她知道真緒說的是事實,每當想到武離去的畫面,她總是深陷在悲慟中無法自已,在孩子們出生後亦沒有改變。
  『要是那一天到來,要是我死了……我希望月海姐會想起,我們一起創造過好多好多的回憶,會覺得我們相遇真的太好了,活著真的太好了……這樣我才知道,我的的確確在這個人心中留下了些什麼,我的生命不是沒有意義的。』
  『這個煩惱本身才沒有意義。』
  月海淡然否定,忽然真緒抓起她的手,作勢要把戒指套上去。
  『妳做什麼?』月海沒有閃躲。
  『月海姐為我戴上頸鍊,那我要為月海姐戴戒指──我對月海姐發誓,要是將來妳只想到傷心的事,我會變成鬼回來抓月海姐。』
  『我沒打算接受小女生求婚。』月海半開玩笑,輕輕把手抽回。
  『就當作不是我送的,是武哥哥來不及送的戒指替代品吧。』
  『……傻瓜。』
  『啊,月海姐害羞了。』


  昨夜的記憶至今歷歷在目,卻註定隨著時光變得越來越模糊。
  真緒昨夜的戲言,沒想到竟成為預言。
  也許真緒始終都明白,平凡的她涉入月海的世界會面臨多大的危險。
  像是為了捉住回憶的證明,月海探尋真緒的口袋,掏出她珍藏的玩具戒指。
  月海沉重地將戒指套在手指上。
  戴上戒指的瞬間,她彷彿聽見少女的聲音。
  ──月海姐,記得我們的約定。
  她想起離開教堂時,真緒泫然欲泣的表情。
  那是真緒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總有一天要一起離開玄城,總有一天,要教真緒唱搖籃曲的下半段。
  看著真緒永恆的睡臉,月海淡紅色的唇輕輕開啟,流洩出微弱的歌聲……

    手將真棹揭……徹水之妖精……
    夢中徒步來……長夜無可待……
    今宵伴君行……子夜戲迷藏……
    待君早日還……長夜無可待……
    我欲長睡之……漣漪輕搖曳……
    我欲長睡之……海之懷抱中……

  輕柔悠長的歌聲,消逝在夏日的涼風中。
  她來不及詢問父母這首歌的名字,但曾有個神奇的女孩為它如此命名……
  月與海的子守歌。
  唱歌的同時,越來越多的呼喚聲湧上她的腦海。
  『月海姐,生日快樂!』
  『月海姐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媽媽。』
  『只要跟月海姐一起,就是好日子呀。』
  『我是月海姐的朋友,從今以後,我們再也不要分開。』
  『月海姐,站起來!』
  『我以為……月海姐也……不要我了……』
  『抓到了,月海姐一隻!』
  『月海姐──今天開始,我就是這裡的貓了,請多指教哦。』
  『謝謝妳,月海姐!』
  有時活潑、有時寂寞、有時歡快、有時悲傷……
  無數次、無數次……少女充滿喜怒哀樂的一聲「月海姐」,她再也聽不到了。
  要是歌聲能傳上天堂,要是能傳進真緒耳中該有多好?
  「對不起……」
  混雜著悔恨與歉疚的淚水,模糊月海的視線,滴落在少女的臉上。
  她沒有辦法和真緒一起離開玄城。
  她沒有辦法教真緒唱子守歌的下半段。
  她沒有辦法在想起真緒時只想到好的回憶。
  到頭來,她還是無法實現和真緒的約定。
  那麼至少,她要讓少女回到她們的「家」。
  這座綠意盎然的天空花園,曾是她們最接近「家」的地方。
  這裡就是無家可歸的少女最終的歸宿。
  黑衣少女看了最後一眼,將少女的容貌烙印在心中。
  「我永遠不會忘記。」
  她放下少女,站立起來。
  黑曜石般的雙眸遙望看不見的遠方,戴戒指的手逗弄著肩上的恰咪。
  「恰咪,我們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了……」
  黑衣少女再次踏出腳步。
  再也沒有回到這裡……

    ※

  玄城的暴亂在數日後被中國解放軍剿平。
  數以萬計的大量死者用了近兩個月時間清理完畢,大多數人都被草草焚化,隨意掩埋。
  沒有幫派的抵抗,WHO(世界衛生組織)得以進入隔離區調查疫情,在達成四十二天沒有新病例的標準後,WHO正式宣告TB病毒於世上絕跡。
  中國收復隔離地帶,上海大都會再次統一,玄城成為歷史名詞。
  空老師在上海市另尋他處,重建天空花園,繼續照顧失親的孩子們。
  人來人往的大都會中,有一位母親散盡家財尋找下落不明的女兒,直到發狂。

    ※

  月海返回日本,想從兒童養護設施接回她的雙胞胎孩子。
  然而院方告訴她,雙子已經被一個穿套裝的女人帶走了。
  女人膚色黝黑,有一頭火紅色的長捲髮。
  艾倫斐德的餘孽,依然在阻礙她得到平靜的生活。
  在那之後,悲憤交加的月海不停襲擊拉比利在世界各地的據點,只為找回她的雙子。
  失去艾倫斐德的拉比利,很快就找到接手追捕任務的人選。
  他們為神出鬼沒、宛如復仇天使的月海取了一個代號──莉莉絲(Lilith)。
  接下來的日子,月海都在與拉比利的周旋中度過。
  數年下來,月海一無所獲,幾度淪為過去的行屍走肉。
  每當她感到絕望時,她會拿出一枚玩具戒指。
  戒指提醒她,曾有一個朋友陪伴在她身邊,告訴她,她不用一個人承擔一切。
  戒指承載的不止是朋友的心意,更是武、老闆、老闆夫人……是消逝在時間中的許許多多人對她的思念。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會抵達幸福的未來。
  確認自己的信念後,她便會收起戒指。
  懷抱渺茫的希望,在漫無天日的道路繼續前行……




  於是,時光飛逝。
  直到二零三四年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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