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曾經這麼做過？」聽聞蕾伊加娜的描述，藍染很是吃驚的看著她。
不過，那張戴著面具的臉給出的提示實在有限，孔洞之中透出的雙目一直流露著與茶色相反的清冷，就算她捏碎了面具並讓唇瓣顯露，她也從未將情感付諸於上頭過。
「......不然我為何要去找什麼總隊長？」蕾伊加娜的嗓音依然淡漠，「多年來的嘗試讓我理解無論如何我都無法自我消滅。」
即便已是血流成河，也會一再的自血泊中甦醒——當藍染得知她曾自戕千百萬次、利用千百萬種方法都無果才放棄後，他不由得低下了頭來。
就算是如他這般的青少年，從選擇揮刀的那一刻便能理解疼痛為何物。
加諸於敵手身上的疼痛，可能導致對方的滅亡。加諸於自身的疼痛，則可能導致自身的陣亡。疼痛這一概念，打從成為死神的那一刻，就並不是那麼遙遠的概念。
膽大如他，都還是無法徹底逃離對「疼痛」的本能迴避。
「雖然這麼問有點奇怪，不過——妳難道不疼嗎，蕾伊加娜？」這麼說著，藍染瞧見那雙看著月亮的眼慢慢闔上。
「如果能獲得死亡，任何代價都不不足為道。」
「任何代價......嗎？那我希望妳從今往後別再試著傷害自己。」
「我不記得我弄傷過你的耳朵。我說了我追求死亡吧？」
「妳也不記得自己說過——殺死妳的人會是我嗎？」
確實是這麼說過——蕾伊加娜看著少年笑的自信，笑的狡黠，這使她瞇起了眼睛。
「你現在可辦不到。」
「但是妳除了我以外沒有其他希望了不是嗎？」
「......你想說什麼？」
與她一同坐在骨堆之上的藍染只是勾起了嘴角，「如果妳想藉由我來實現願望，就像妳說的那樣，我想妳不會介意付出一些微不足道的代價。」
不知這孩子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蕾伊加娜的心神已無暇僅僅只是裝載著天邊的月牙。
「......你想要什麼？」
「讓妳聽從我的要求。」
「我沒興趣奉陪主僕遊戲。我有的是辦法讓你不得不殺我。」
「不，我的要求很簡單......」
儘管依然年少，但已經有了早熟的溫雅。儘管有了超齡的成熟，但他依然只是個少年。
一個，真摯的少年。
「我希望妳能多珍惜自己一點。」
「......我為什麼要那麼做？這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為什麼......其實我並沒有根據。我只是在想這麼做說不定就能見到妳的笑容，那樣也不錯。」
蕾伊加娜沒有回答他，但卻是因為答不上來的緣故。
她別過臉，就像是一如既往的無視他。那雙眸子沒有看向月亮，卻染上了一層潔白的光輝。
如獲珍寶般，她靜靜的將那些話語埋藏在心底。
究竟會把這個男人的身影帶往多遠的未來，蕾伊加娜不知道，也害怕去想。
四肢被拴在鐐銬之中，早已血肉模糊的手術台甚至持續在滴漏不斷滲出的腥紅，在地面積起一片血海，她的意識一直處在模糊與清醒之間，都要分不清夢與現實。
也因此，她才會向夢境乞求。
「惣右介......惣右介......」就算腥臭不斷自嘴裡流淌而出，蕾伊加娜也不自覺的想呼喚記憶中的少年。
然而，陷入瀕死的身體早讓她無法清楚的說話，她的叫喚在旁人眼中聽上去便是一陣陣含糊不清的嗚咽。
至少，在薩爾阿波羅耳中，她是在無意義的碎念。
「吵死了！給我閉嘴！」一把掐住並弄碎她的下顎，他不耐煩的逼近她的臉，「現在的妳就只是個家畜而已，我可沒有允許妳發出聲音！」
如果是心情好的時候，薩爾阿波羅便會以稍微溫柔一點的方式給予蕾伊加娜一次死亡。
很不巧的，實驗碰壁的他正處於煩躁之中。
解開了束縛，薩爾阿波羅單手拽著鵝黃的頭髮硬是拖行她數公尺遠，任她在後頭咯咯咳著血。最終，他將她一把甩入實驗設備內，不等狠狠撞上管壁的她緩過來，他逕自按下按鈕強行將她癱軟的四肢扯開並重新禁錮她的身軀。
以虐殺她為樂的薩爾阿波羅當然不可能是為了讓她換個地方休息而已。
啟動的裝置如狂風又如利刃，反覆而即時的削減蕾伊加娜的手腳。而她的聲帶此時已再生完畢，這令她得以發出清晰而淒厲的哀嚎，讓薩爾阿波羅解氣不少。
從求助於他的那一天起，蕾伊加娜便像是死屍一般一動不動的，薩爾阿波羅便也沒有很認真的在計畫要如何殺死她，尤其在確信她除了慘叫外不會有其他反應後，他更只是樂於隨自己高興的擺佈她，甚至還會拿她來測試自己的歸刃。
反正，若是無法得知讓她死亡的臨界點，絕望的會是蕾伊加娜。若是得出了臨界點，對薩爾阿波羅來說是對永生的一大了解。無論是玩物也好，真是拿來實驗其他用途也罷，都令薩爾阿波羅沒道理不去促成她的願望。
他沒道理去勸說她對生存抱有渴望。
即便他真好心到試圖鼓勵蕾伊加娜，她也不會停止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具遺體。
也許有那麼一次的死亡能讓她迎來解脫——只要這個念頭一天不消失，蕾伊加娜便一刻也不會抗拒殘忍的待遇。
失了神的雙眸絲毫沒有注意到薩爾阿波羅正若無其事的在觀測她再生的速度，對她來說，眼下最殘忍的是她尚存的意識。
讓她，只得一次又一次憶起有關藍染的一切。
許久沒有在如此長的間隔下回到虛圈，竟覺得那夜色過分陌生與幽暗。
踏入自己的房內以前，藍染不知為何感覺蕾伊加娜並不在那裡。
有那麼一瞬，他以為她離開了虛夜宮。然而，她的靈壓忽地出現在宮中一隅，又以極快的速度減弱直至悄然無聲，接著又像是好端端似的，一如既往的強盛。
藍染瞥向房間某處若有所思了片刻，接著他推開了房門快步朝著心中所想之處前進。
通紅的宛若地獄的景象，虛弱靈壓的成因彷彿是隨著鮮紅傾瀉而出所導致，本該是透明的牆面悉數被浸染的什麼也看不清。
但是藍染知道有誰在那裡。
「這是在做什麼？」
「受蕾伊加娜所託，我正在替她找尋殺死她的方法。」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這個嘛......」
雙手插在口袋裡頭，藍染在聽聞薩爾阿波羅供述蕾伊加娜求他幫忙的來龍去脈與時間點在多年以前後，他沉默的將視線轉移至那個靈壓忽高忽低之處。
想必在這堵牆後頭，就在他們對談的過程中，那個空間也不斷在被鮮血填滿。
當藍染伸出手想要碰觸什麼時，薩爾阿波羅連忙制止，「請先退到後面，藍染大人。」他一手以指尖按在胸前，另一手像是在邀請對方前來似的攤開，「如果想保持衣物整潔的話，請務必在裝置開啟之前遠離。」
就算不用他說，藍染也能想像到被血液全數浸染的牆壁後頭會是什麼景象。
「沒關係，無須在意我。」近距離站在一片血色面前的藍染背對著跟上前來的薩爾阿波羅，「不過，下不為例。」
看似對現狀表現大度，實則在警告他此番情景不許再被他看見第二次，這讓薩爾阿波羅為難的低下頭來、眼鏡的白光直閃。
「我也非常不願意見到如此髒亂的景色。」他搖了搖頭，「遺憾的是，我並沒有能夠與她的堅持抗衡的力量。」
他是在打不過她的情況下被逼迫的——藍染很清楚薩爾阿波羅絕對不可能有辦法擊敗蕾伊加娜，即便是借助實驗的力量或是佔盡地形優勢，甚至是暗算也是如此。
不然，那就是他也能與他一戰的意思。
「從今天起拒絕她。」這麼說著，藍染的嗓音聽上去好似與平常一樣低沉，「我會既往不咎。」
這是威脅而不是詢問——冷汗滑落薩爾阿波羅的臉龐，這讓他不由得推了推眼鏡。
「我要如何確保她不會因此遷怒於我呢？」
「作為虛夜宮的統治者，我想我擁有足夠的話語權。」
「......我明白了。」
當薩爾阿波羅開始執行藍染的命令進而關閉裝置運作時，牆後的靈壓又一次被削弱到近乎滅絕。
不待他行動，藍染親自伸手觸碰以瓦解防壁，頓時，阻礙消散而去，從裡頭向前傾落的，是一具濕漉漉的人體以及侵襲腳踝的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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