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房門,向著窗光的引導,一個披著月光的倩影從回憶裡久違的走入了現實,就這麼靜靜的站在窗下,那紋絲不動的模樣卻又異常的彷彿只是一副美麗的畫作,依然那麼的不真實。
「太好了,妳果然在這裡。」
「......」
雙手插在口袋中同時走近那道背影,藍染的面上掛著極淺的笑容,「如何,有得到妳想要的答案嗎?」
一聲聲再熟悉不過的嗓音傳入耳裡,織姬出現的時間點全都獲得了解釋,蕾伊加娜又沉默了一會兒,這才死氣沉沉的開口。
「......都這種時候了還費心算計我嗎?」
「說成算計是言重了,我只是希望能有個機會再聊聊,這並不是什麼不重要的時刻。」
「難道我還要感謝你不成?」
「可以的話就再好不過了,不過我並不打算強迫妳,畢竟妳會停留在這裡的理由,想必是井上織姬沒能給出讓妳滿意的答案吧。」
連肩膀都沒有過一絲顫動,好似一尊始終背對著他的精美雕像,藍染知道蕾伊加娜已經想明白他安排好的計畫,就如往常那般不需多加提點。
鵝黃的髮絲被光芒點綴的柔亮,在清冷的虛圈夜晚之中顯得更加飄渺。
「前往現世創造出王鍵後,虛夜宮也就沒有用處了。」
「是嘛。」
「所以在那之前——我來和妳道別。」
「......是嘛。」
不知是否有微風拂過,那頭鵝黃輕輕飄搖了一陣。
看不見蕾伊加娜的表情,藍染逕自瞇起了眼,趁此機會展露難以掩飾的不悅。
他一直記著上一回兩人站在這裡時,她要他殺死她的嗓音。絕望的近乎哭喊的聲音還很清晰,可他卻難以在想像中拼湊出她當時的神色。
如今,蕾伊加娜的語氣已如最初一般淡漠且冰冷,藍染反倒又無法於腦海中將任何一種情緒安放在她的面容。
儘管他計劃好此刻的她再無希望。
「妳是打算留在這裡嗎?」
「......與你無關。」
「勸妳不要抱有這種想法比較好。留下來的十刃會成為黑崎一護的養分,妳所熟悉的靈壓只會一個個消失。」
蕾伊加娜會待在虛夜宮不走的理由,對藍染來說實在太好理解。
他太清楚她甚至都會不自覺的尋求安全感的行為,尤其是在獲得了原先未曾擁有的東西後,她更是會不分喜好的執著起來。
畢竟過去他就是這麼踏入她的世界的。
她不過就是個孤單的女人。
「我說了,與你無關。」蕾伊加娜垂在兩腿旁的指頭稍稍彎起,「與屆時早就離開的你——無關了。」
回過頭來,那雙背著月光的茶色眼眸是如此的幽暗,彷彿被夜色給侵襲,連昔日白皙的肌膚都透的冷清,失了血色的唇瓣增添了死物的氣息。
不悅在那張容顏映入眼簾之際消散,展開的笑容淺的猶如透入房內的月光,一如既往的就好像沒有改變過那般從容。
像是直視,又像是穿透了藍染而看著不知何人,蕾伊加娜邁開步伐與他擦肩而過,直至誰也看不見彼此後,藍染的聲音才讓她停下。
「難道......妳在期待我會帶著妳一起離開嗎?」
「帶上我的動機是什麼?不是已經造了一個孩子去對付山本元柳齋了嗎?」
「......原來妳知道啊。」
聽上去就像是絲毫沒有掩飾這是他放任薩爾阿波羅告知她的消息,蕾伊加娜鬆開了她已意識到的、用了點力的指尖。
「我還知道這不是道別,你只是來宣布鬧劇結束了而已。」
「......」
藍染沒有說話,蕾伊加娜便也沒有追問,倆人就這麼任由房內瀰漫沉默。
從口袋中抽出手,藍染悄悄將左手扣在刀鞘上。
他認為蕾伊加娜說的沒錯,難看的劇目就該趁早劃下句點,他也是為此而來,並且有共識的現在是時候了。
多年前他就該結束這股自己的放行所導致的綿長絕望。
「但我更清楚自己不是一個人了。」沒有注意到藍染打算抽刀的動作,蕾伊加娜看向了身側,「一個單純因為我的存在而感到喜悅的人——他一直都在這裡。」
原先用來突襲的時間全用作普通的轉了個身,藍染看到的是許久未在她臉上瞧見的柔和。
側著頭,蕾伊加娜注視著空無一物之處,「最後我還是要感謝你,曾經留下這樣的人給我。」神色溫柔的將手交了出去,而後就像是握住了什麼一樣,蕾伊加娜的眸子閃動了起來,接著她將頭轉了回去,「和你一樣,我已經——不再需要有你在的未來。」
就好像是那一聲聲鞋跟磕碰在地面上的聲音弄得藍染的指尖都不小心從刀柄上滑落,他瞪大了眼睛,卻沒有邁出任何一步,任由蕾伊加娜孤身走遠,她那手卻始終像是在低處牽著什麼似的。
「妳依然......打算繼續靠著記憶而活嗎?」
「......這不是記憶。」
握緊了身旁之人的手,蕾伊加娜頭也不回的向前走,「這是初心。」
他當然知道那不可能是回憶——她的表情令人恍惚間還以為回到了過去,藍染認為他曾經見過她這副樣子,這也是他曾確信自己已被她刻印在心頭的表情。
沒有追上去,藍染靜靜的注視著蕾伊加娜毫不猶豫而越走越遠的背影,微敞的唇卻並不如他的一語不發那般冷靜。
「......妳想知道嗎,被拋棄的理由?」終是從那張僵持的嘴吐露出話語,當蕾伊加娜止步時,藍染就當她是同意而接續道,「妳根本——不理解我想要的是什麼。」
方才的安穩剎那間被打破似的,多年來深鎖的疼痛一不注意便佔據了眼瞳,一雙茶色熱燙燙的,讓蕾伊加娜都不由得用嘴吐息以釋放這份滾燙。
「......是嘛。」她的聲音依然保持淡漠,「現在說這個做什麼?想讓我替你進攻現世嗎?」
「不,不需要。」就連扣住刀鞘的左手也滑落,藍染瞇起了眼,「我所想抵達的未來——妳並不在那裡。」
從眼眸裡找到破綻而刺入的情感將早已被擊沉的心進一步冰封,蕾伊加娜感受到身子裡傳來一股惡寒,像是正因為如此才一句話也無法說,她最終沒有再回應藍染任何一句話便逕自一步步走離。
如浪花,又如水波,此時此刻猛一看倒成了夏日的蜃景,長髮搖曳著,直到任何一縷鵝黃都不為他的雙眼捕捉,藍染這才低下頭來。
「事到如今還用這種方式對我有所留戀嘛......」藍染伸手輕觸鏡花水月的刀鍔並喃喃道,「這可不好,蕾。」
明明是自己的無知,卻還在字裡行間歸責於他,這讓他大為光火,恨不得動用鏡花水月立刻抹向她的脖子。
妳有何立場埋怨我——閉上眼睛,藍染始終是沒有動用任何手段在此處按照原訂計畫致蕾伊加娜於死地。
超出他預期之事本應讓他感到喜悅,但同時,失去對現況的掌握讓他更為怒不可遏。
一時之間,砍死蕾伊加娜成為她罪有應得。
不再將注意力放在斬魄刀上,藍染尋來了紙筆,隨後便在王座上乘著夜色開始書寫起什麼。
她若和他談論初心,他就和她釐清本意。只是,他已經不認為她有辦法理解了。
藍染自認問心無愧,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促成理想的世界,他所選擇的都是最好的安排,他從來不為任何犧牲感到抱歉。
就算是如蕾伊加娜這般存在也一樣。
明明是如蕾伊加娜這般存在,竟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