睽違已久再度穿越黑腔前來見鵝黃的身影,可別說是那雙總是映著月牙的茶色,藍染怎麼聊都無法再次得到以往那如鳥鳴般的輕聲細語。
雖說蕾伊加娜一直都是個女人,可在藍染眼裡,她彷彿跟他是同齡人似的,讓總是在觀察周遭人的他早早摸清了她那更像是普通人的少女脾氣。
「蕾伊加娜,妳在生我的氣嗎?」
「......我為什麼要和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生氣?」
「這樣啊。」
她真的生氣了——那異常冷淡的態度彷彿在報復他許久未來找她,如此單純的理由令藍染不由得勾起嘴角。
「我說的晚安,從來都不是指永別才對。」
「沒有區別。誰知道你什麼時候出現。」
「前陣子實在沒有辦法抽空,不過我這不是一有空就來見妳了嗎?」
像是沒聽到他的笑意似的,蕾伊加娜用手撐著腦袋,「上一回說要再找我報仇的傢伙,我再也沒見過了。」她微微垂下眼簾,「大概是已經不在了吧。」
淡然的語調之下藏有彷彿刻意讓他聽懂的憂傷,藍染感覺她和對方分明不熟,倒也清楚她是十分重感情的類型了。
只是看著月亮並閉口不言,也許就是在思念。不過,藍染可不認為只是來挑釁的螻蟻應該在她的回憶中佔據這麼高的比例。
「妳知道晚安的意思嗎?」
「......你還真把我當祖奶奶是吧?」
「我不曾輕視過妳,蕾伊加娜,只是我想我的說法也許讓妳誤會了......」
向著那雙小心翼翼瞥過來的茶色眼眸,藍染輕聲說道,「儘管妳並沒有入眠的習慣,但是......」見眼前的女人如預期般流露詫異,他微笑著接續下去,「我仍然希望和我別過後,在夜色之中的妳依然能夠安好。這樣一來——我們就還能夠再次相遇並再次愉快的交談吧。」
頭已然不知不覺的轉向笑臉盈盈的少年,蕾伊加娜緊抿唇一陣後,這才乏力的鬆開。
「這是保證,還是約定?」她瞇起眼來,「把尚未定論的未來說的信誓旦旦,那實在太過愚蠢了。」
「我同意,不過這是建立在搞錯立場的時候。」藍染平穩的注視著蕾伊加娜,「無須保證,無須約定,妳也會照顧好自己。而我——也會不辭辛勞的來見妳,這只不過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實罷了。」
此話一出,蕾伊加娜當即一愣,她從沒想過這種說法,更沒有想過這番說詞會是對著她說的。
微敞唇瓣沉默片刻,她眼珠子往一旁滾,「我可沒逼你,覺得辛苦就別來了。」
「當然辛苦,每一次我都得要擔心妳是否還在。」
「我和你不同,我哪裡都不會去。」
「妳在哪裡我都會去。」
看著那副再次接不上話的模樣,藍染笑了。
他知道他打動她了,一如既往且始終如一。
「漂亮話學了不少啊。」
「時間會證明一切的。」
「......是嘛。」
一直到長大成人,藍染都會如當年那般來到她的身邊與她一同賞月。
當時的蕾伊加娜深信,藍染永遠都會回到她身旁。
因為只有她才嚐過和他相同的孤寂。
命令傳遍整個虛夜宮後,所有的十刃都應當要在自己的寢宮待命,不說耐不住性子的諾伊特拉擅自行動,還有一個靈壓也恣意的走動著,這讓烏爾奇奧拉無法坐視不管。
既是為了對藍染的忠心,也是為了平息那份迷途的徬徨不安。
在警告過織姬必須用餐以後,烏爾奇奧拉快步循著熟悉的氣息前行,很快的便在迷宮中找到了那個如同瑟縮在角落般的孤單女人,就像平常那樣。
「原來妳在這裡。」
「......烏爾......奇奧拉?」
「看樣子,妳的精神似乎還是不太好。」
看著月不知恍神了多久,當烏爾奇奧拉的聲音傳來後,蕾伊加娜這才回過神來。
雙手插在口袋之中,烏爾奇奧拉看她的神色與先前的絕望比起來,似乎又增添了不樂觀的東西,他不由得稍稍壓低眼簾。
「藍染大人下達了要在寢宮待命的命令,如果忘記我的寢宮位置的話,我現在就能帶妳回去。」烏爾奇奧拉注視著她的眼並接續說道,「敵人已經開始與我方戰鬥,好好待著別亂跑。」
「我知道。」這麼說著,蕾伊加娜淡然的神色彷彿寫滿她並沒有要聽取他意見的意思。
「對付入侵者是身為十刃的、我們的責任。」又向前靠近了她幾步,近在咫尺之際,烏爾奇奧拉停了下來,「別去。」
那雙茶色有著既生又欲死的混亂,艱難維持著的平衡彷彿一碰就碎,之後將立即被捲入憂傷的深淵而萬劫不復。這讓烏爾奇奧拉感覺,蕾伊加娜或許會趁此機會隨意捨棄自己的性命,以祈求從這般永無止盡的折磨逃脫。
本該在虛無之中相安無事的女人,就要在不必要的情感漩渦之中消逝。
不應該是那樣的。
「......我從來沒說過要去,但你們十刃好像總認為我會搶你們的工作?」
「有誰也這麼說過嗎?」
「薩爾阿波羅才不久前才和我說過。」
「薩爾阿波羅嗎?根據報告,他現在正在跟入侵者交手。」
「這樣啊......」
先前的預感在心底瘋狂竄動,而眼前的男人也可能在前往戰鬥後增添逝去的可能性,這讓蕾伊加娜的呼吸不自覺重了些。
她感覺自己的安穩與熟悉永遠都是那麼的短暫。
注視的目光向自己流露出憂傷,烏爾奇奧拉的綠眸映著那張白皙的臉,「妳在擔心著什麼?」
要說是回神,可那張已無血色的臉龐隨時都會因為戰鬥而連最後一絲生氣都失去,這讓蕾伊加娜的神色又變得迷惘。
「......你不是也得戰鬥嗎?」
「是啊。這沒什麼好擔心的,很快就會結束了,入侵者全都會死。」
「這是......你們的王說的嗎?他告訴你們計畫就是如此?」
「由十刃消滅入侵者,入侵者即將面臨的只有絕望與死亡,藍染大人的計畫就是如此,無論是哪一方的命運都沒有什麼好質疑的。」
看著烏爾奇奧拉依然沒有絲毫猶豫與動搖,蕾伊加娜垂下了眼簾。
依然不打算干涉什麼的她,只是忽地久違的感覺到這世上的未來誰也無法理解是多麼的寂寞和毛骨悚然。
「計畫......你真的知道這一切是為了什麼嗎?」
「透過封鎖黑腔,將前來營救人類女人的同伴困在虛圈以減少死神的戰力,藍染大人則在現世與前三十刃迎戰其餘敵人。在擊退敵方後,藍染大人即將在空座町創造王鍵,最終抵達天空、取得王座。」
「......這樣好嗎?他的計劃裡不包括你要把這些說給我聽吧?」
「妳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
眼前的男人確實如她所想的,因忠誠而深受藍染信任。然而,蕾伊加娜認為這所謂的「信」,也只不過是基於好用道具的角度。
畢竟人們從不會對道具說明自己使用它的理由。
「我知道的遠比你多,但是,這對他來說也遠遠不夠。」低下頭來,蕾伊加娜幽幽說道,「你我都是棄子——他恐怕如此傲慢的想著。」
並不反駁她知曉更多內幕的可能性,但烏爾奇奧拉始終不贊同她再度提出的棄子說。
只說他倒也罷,烏爾奇奧拉並不在意他人如何定義藍染對他的信任,他只是忠誠的執行他交辦的事項。可他認為眼前的女人一直都被偏愛的有恃無恐,才會自由到有閒暇去擔心這種無稽之談。
他就沒見過哪個棄子一點命令都不用遵從,一點任務都不用達成,卻還比誰都了解計畫將何去何從。
她依然多慮,依然自傷著,明明只要終止這些無意義的執念,就能身處理性之中而免於任何傷感的侵擾。
「我的任務就只是擊退入侵者,這並不複雜。」
「......那就是最可笑的地方。」
「妳的意思就像是我無法完成。」
看著那雙眼仍然滿載不變的哀戚,烏爾奇奧拉朝她走近,「我不可能輸給人類,蕾伊加娜。」
「但他是特別的人類。」
「但依舊不過只是人類。」
「只是那樣的話沒必要動用到十刃。」
「動用到十刃的意思正是十刃就能解決這種程度的對手。」
面對還是那麼堅決的烏爾奇奧拉,蕾伊加娜知道自己就算把實情說出來,他也會繼續依照藍染的意思行事,儘管她本來也就並不打算走到這一步。
可她逐漸體會到,當知曉一切的自己旁觀著熟識之人正因資訊不對等而一步步確實的朝著滅亡前進時,這般恐懼開始在胸腔蔓延,就彷彿她也是推手似的,讓她開始懷疑自己對實情保持沉默是否正確。
然而,就算說給普通人聽也無濟於事,從來都只有藍染和她一樣能夠洞悉這世間的醜陋,只有他才能接受清澈的藍天包裹著的是污穢不堪的謊言。
她始終沒有任何理由阻止藍染前進,始終沒有足夠的理由讓藍染為她停留。
這世界又變得和從前一樣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