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伊加娜•特利斯塔就是她的本名。
那環繞於周身的潔白也有著更加通俗的名字,後世將這種能力稱為完聖體。但是,對蕾伊加娜來說,這並不是什麼耗盡滅卻師資質才能啟用的最終型態,而是出生數秒後的哭啼就能招來的家常便飯。
她也理解到自己能力的根本不是操弄灰燼,而是在轉瞬間焚盡一切的猛火。那火沒有形體,卻能讓她想要燒毀的對象隨著一抹潔白化作煙灰。漫天飛舞著的從來都不是一場雪,而是大量失去原型的殘骸,隨著無形的焰火一同在她周身飄搖,看上去美麗實則致命。
不過在那名擁有十字瞳孔的男人面前,任何能力都是如此無力。他隨便將手一擺,就能夠輕易平息任何風險與麻煩,也因此蕾伊加娜才能透過修行與練習逐漸控制完聖體,不再因恣意傷害周遭人而感到苦惱。
供她吃穿、教她識字、陪她訓練......蕾伊加娜終於從男人那裡獲得了普通而平靜的童年,就連原先鬱鬱寡歡的臉蛋都已經能夠展露這個年紀該有的純真笑容。
她覺得自己足夠幸福了,但是男子不這麼認為。
「總有一天,妳會遇見這世上最珍惜妳的人。」
「您是在說未來有可能發生的事嗎?」
「在我所見到的所有未來裡,妳都會遇上那樣的人。」
「但是,那個人不就是您嗎?」
跑到男人面前,蕾伊加娜揮舞著雙臂比劃著,「有舒服的地方可以睡覺,有美味的食物可以吃,有乾淨的衣服可以穿......」把眼睛瞇成月灣,她綻出如太陽般燦爛的笑容,「您教了我如何在這世上不只是活著!」
「那個人做的遠比我還多。」
「怎麼可能?您已經讓我非常幸福了!」
「不,我只是告訴了妳人與人之間正常的相處罷了。」
看著因不理解而眨了眨眼睛的蕾伊加娜,男子豎起了食指,「那個人,他會告訴妳心存在的意義。」
「心存在的......意義?」
「那是很重要的事情,會讓妳變得比現在更加幸福。」
「哇啊!」
瞪大的眼閃閃發光著,既是對未來那人的滿腔期待,也是對眼前男子的信任與敬愛。
剎那間,心頭的喜悅與滿足被驚懼和悲愴淹沒,蕾伊加娜的視野猛地變高。她以為自己奪回了意識的主控權,可當她在眨眼之際看清眼前景象後,她馬上明白她的夢並沒有結束。
那又是一場噩夢。
方才還為她帶來希望的男人,忽地被關押在水晶裡頭,由她喚為「兵主部先生」的男子緊抱著,定睛一看,那沒有四肢的軀殼已經空心的什麼也不剩了。
這讓蕾伊加娜的理性也跟著不復存。
不受控的哭喊,不受控的尖叫,不受控的乞求任何奇蹟降臨......在此番充斥腦門的絕望被回應以前,一個少年的出現讓所有失控的畫面嘎然而止。
蕾伊加娜接下來看見的,是總在見到她時對她不假思索地微笑的棕髮少年。
他單膝對著乏力的跌在地上的她跪了下來,伸手輕輕覆上她的手背,蕾伊加娜彷彿被他分享了理智一般,她終於從那般瘋狂的痛苦脫離出來,從熟悉又陌生的思緒裡掙脫,很快的想起了這個年少而溫暖之人究竟為何者。
「惣右介......」
「......」
才剛要安心的微笑,少年馬上笑得無可奈何,隨後他便鬆開手,逕自頭也不回的朝著不知何時已逐漸暗了下來的遠處離去。
蕾伊加娜最終依然是一個人,她也因為意識到自己應該是孤單一人,周身猛然被夜幕包圍,再度睜開眼時,她發現自己倒在地板上,放眼望去仍是虛夜宮的長廊,她方才不過是沉入了太過逼真的夢境裡頭。
她其實也希望離去的那人也不過是場夢。
現實與記憶交錯著,都要將她的心神消磨殆盡,儘管蕾伊加娜很清楚一直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才再次見到還是少年時的藍染,可當連想像裡頭的他都開始走得越來越快時,她又有那麼一絲渴望自己能夠深深溺亡在這個美夢而不醒來。
再這樣下去很不妙——蕾伊加娜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她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
隻手按著還在發疼的腦袋,蕾伊加娜稍微踉蹌了幾步後,又靠著牆壁才重新站好。擔心於眨眼間就會再次回到方才那個遙遠的地方,她猛地朝窗外看去,只見虛圈特有的月牙依然高掛在那裡,不管眨再多次眼都如以往般奪目,她這才放下心來,認為自己應該是沒事了。
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那些暈眩陣痛讓盲目的腦袋好像又更清醒了些,她開始能夠這麼肯定的想著。
和藍染好好談一談後,他們一定也能像從前那樣相互理解,屆時她就不會再那麼執著於年少時的他,而曾經稚嫩的他會再次作為寶貴的記憶在她腦內生動鮮明的活著。她一時氣急攻心,就連她最應該信任的是什麼都遺忘了。
自己在氣頭上,而藍染也是如此。蕾伊加娜依舊想要究責他那試圖激怒她的拙劣演技,可問題終歸出在過度依賴且安逸的她忽視了他的暗示,總是陷在孤獨裡頭的他才會用激進的手段向她宣洩不滿。
房內由藍染帶來的藏書,也有講述過和伴侶吵架的故事。有些話必須說,有些話則必須聽,她已經接受了他尖銳的自我防衛,已經知曉了他正在失望的邊緣,而這一次輪到她了,輪到她來抗議他那並非本意的無情言語。
在那之後,藍染與她都會變得更好。
一切都在往更好的方向發展。
一定是這樣的。
前所未有的恐懼從心底竄升至腦門,瞪大眼睛的蕾伊加娜不由得在寒顫之中抱緊自己。
「你也得......明白我討厭你不夠理解我的底線......」低下頭來,她慢慢垂落眼簾,「這次的玩笑太過殘酷了啊,惣右介......」她在停頓片刻後抓緊了手臂,「我真的很害怕......」
在腦內迴盪著的期盼與寄託在藍染身上的希望如此的契合,她認為自己一直在等的人就是他。
事到如今必須要是他。
要不然,她無法解釋為何與他在一起的自己會前所未有的幸福。
比那個久遠的夢境都還要幸福的多。
「那個人會告訴我心存在的意義——他是這麼說的......」語畢,蕾伊加娜忽地瞪著大眼緩緩抬頭,「他......是誰?」
水晶裡的身影、巨大的佛珠項鍊、緊跟其後的畫面、向她伸出的手、純白的空間......蕾伊加娜望著月灣,虛圈的夜空並沒有改變,可她卻像是遺忘了什麼似的,只感覺方才自己感受到的一切在腦內攪成了一團,亂的令她開始發愣。
就像真的只是做了場夢,待甦醒片刻後,便什麼也記不得。
她只知道,想與藍染前往未來的自己依舊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