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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藤周作的「沉默」世界(上)遠藤周作與《沉默》劇情簡介

高望半糖檸檬紅 | 2025-03-12 21:57:21 | 巴幣 4 | 人氣 429

(從遠藤周作文學館遠眺外海地區)

(本篇涉及小說《沉默》的劇情與結局,但沒看過小說的讀者仍可閱讀,也推薦本文看完後再去閱讀《沉默》這本遠藤周作的知名作品,或許讀完之後對於遠藤周作與「信仰」這議題有更多的感觸。)

(本篇《沉默》劇情討論之照片皆使用2016年電影版預告劇照,僅供引起讀者興趣之用。)

       從長崎車站搭車約1小時,便能到達位於長崎市區西北的外海地區,該地在2005年被長崎市合併前為「外海町」,合併前人口約5千餘人,雖然充滿優美的陡峭海岸,但丘陵較多也使農業經營不易。外海地區是江戶時代潛伏天主教徒的據點之一,有出津集落與大野集落等,以「長崎與天草地方的潛伏基督徒相關遺產」被列為世界遺產。
(外海歷史民俗資料館附近的「沉默之碑」)

       前往外海歷史民俗資料館的道路上有「沉默之碑」(沉默の碑),主要就是紀念1966年出版,遠藤周作的知名作品《沉默》,以該地區做為主要舞台有關。距離出津集落約2公里外的海岸懸崖上,有2000年開館的「遠藤周作文學館」,展出遠藤周作的生平與相關作品。
(遠藤周作文學館)

       本文以遠藤周作的知名作品《沉默》為核心,首先敘述該小說的作者背景、情節與所探討的相關議題,接下來介紹該小說的舞台,也就是外海地區的相關景點,首先介紹遠藤周作文學館,接下來介紹外海地區的代表集落,也就是出津集落的相關景點。
(遠藤周作)
(資料來源:維基百科)

遠藤周作生平簡介

       遠藤周作(1923-1996)出生於東京市(現為東京都),年僅3歲時因為父親工作全家遷往中國大連(當時屬於日本殖民地關東州),並在當地小學就讀。1933年父母離婚,遠藤跟隨母親回到日本,轉入神戶的小學繼續就讀,後來受到信仰天主教徒的親戚影響,於隔年受洗。

       中學畢業後經過多次重考,遠藤於1943年進入慶應大學文學部,在大學期間受到賞識之下開始發表作品與評論,1948年於法文系畢業。二戰期間本來應接受徵兵入伍,但因病直到戰爭結束前並未服役。遠藤青年時期便飽受肺結核之苦,經常反覆發病,造成他一生身體虛弱。

       1950年遠藤留學法國,進入里昂大學攻讀法國文學,1953年因病回國後擔任大學講師,這時已經開始發表許多作品並已出書,知名作品以短篇小說為主,如〈白色人種〉、〈黃色人種〉、〈海與毒藥〉等,其中〈海與毒藥〉出版成書後於1958年獲得新潮社文學獎、每日出版文化獎,成為他的早期代表作。
(遠藤周作文學館官方網站中的遠藤周作照片)

       1966年遠藤出版《沉默》,是他的文學中期代表作,於當年獲得谷崎潤一郎獎,並於1970年代起被翻譯成多國語言,及翻拍成電影(2016年再度翻拍成電影,如下述)。該年代其他文學代表作包含《我.拋棄的.女人》、《基督的誕生》(獲讀賣文學獎)、《影子》、《武士》(獲野間文藝獎)等。

       隨者文學地位漸高,遠藤除了在大學任教以外,擔任許多文學界的職務,如文藝家協會常務理事、芥川獎審查委員、日本筆會會長、藝術院會員等。由於許多作品翻譯成外文,也陸續獲邀至國外,遍及亞洲與美歐,並曾與羅馬教皇見面,1971年獲頒勳章。
(遠藤周作文學館中的遠藤周作照片)

       1993年開始因病長期住院,當年發表後期代表作長篇《深河》,隔年獲得每日藝術獎,並立即翻譯成英文,由於評價甚佳,曾被認為有機會角逐諾貝爾文學獎,2年後翻拍成電影。

       由於文學評價,晚期獲得國外多項名譽博士學位,如美國聖.克拉拉大學、約翰.喬治城大學等,並於1986年、1991年兩度來台,獲頒輔仁大學榮譽博士。1995年獲頒日本政府文化勳章。1996年因肺炎去世,享年73歲,據說遺囑請求將《沉默》與《深河》這兩作品一同放入棺木中。
(沉默電影劇照)

小說《沉默》劇情簡介

       《沉默》的背景為江戶時代德川幕府加強禁教(基督教)的初期,1610年代起許多傳教士從日本驅除,但仍有部分潛伏在日本傳教,也有傳教士秘密渡海前往日本。幕府得知後要求各地藩主加強巡視,並公告如檢舉傳教士與基督教徒屬實將有獎賞,在此之下許多傳教士與信徒遭到逮捕處刑。
(沉默電影劇照)

       1635年有份從日本傳出的報告送到羅馬教廷,指出長期在日本秘密傳教的克里斯托旺.費德拉神父已經棄教,由於該神父地位甚高,而且信仰虔誠,因此造成不小的風波。為了前往日本傳教並了解費德拉棄教的真實性,曾是費德拉學生,同樣也是傳教士的賽巴斯提奧.羅德里奎茲及法蘭西斯柯.格儒培兩人,自願秘密前往日本。
(沉默電影劇照)

       1638年兩人由名為吉次郎的日本人作為嚮導之下前往日本,渡海到長崎郊外一個叫「友義」的村落,該村也是秘密信仰天主教的部落,兩人受到部落人民的照顧,秘密從事傳教活動,甚至曾渡海前往五島列島。
(沉默電影劇照)

       雖然有義村人民努力對信仰天主教保持秘密,並隱藏兩位傳教士,但還是被長崎的官方察覺,並帶走部分村民。村民被揭發為天主教徒之後,被綁在村落附近海岸的十字架上,最後被潮水淹死,並立即火化,避免村民以天主教形式下葬。
(沉默電影劇照)

       兩位傳教士為了躲避官方追捕離開了友義村,但賽巴斯提奧.羅德里奎茲被吉次郎密告之下仍被長崎官方逮捕,並押送至長崎市區監禁。羅德里奎茲以為長崎官方會用過去對付傳教士的殘酷刑罰來對待,但官方卻用殘酷刑罰來對付尊敬他的日本天主教徒,以此為手段要求他棄教,藉此也使信徒棄教。
(沉默電影劇照)

       小說中後半段都是羅德里奎茲在日本的經歷,比起他在逮捕後所遭遇的待遇,日本天主教徒的待遇更讓他痛苦,尤其看到信徒被殺死、受到殘酷刑罰的時候,不但沒有殉教的光榮感,而是充滿者哀戚,他反覆的問耶穌基督為何視而不見?為何保持「沉默」?

       小說的後半部,羅德里奎茲見到了過去的老師費德拉,但費德拉不但已經棄教、改為日本姓名,而且協助日本官方工作,甚至包含禁教政策。費德拉認為日本社會與天主教不相容,除了要求他棄教,也認為如果耶穌基督在此,會為了拯救信徒而棄教。小說的最後,羅德里奎茲執行了「踏繪」,也就是腳踏耶穌基督像,宣告他的「棄教」。
(沉默電影劇照)

《沉默》劇情討論

       《沉默》在1966年出版時引起極大的話題性,包含極大的爭議性,據說甚至曾被天主教界列為禁書,原因相當多且複雜,且包含天主教徒與日本傳統文化的巨大衝突。在此暫時不論有關文化衝突的議題(因為不是作者專業),以下以長崎天主教史來討論本作。
(位於長崎車站前西坂的二十六聖人紀念碑)

       《沉默》的爭議性,包含對於「殉教」、「棄教」有過去完全不同的看法。天主教徒對於殉教是具有光榮感的,最明顯的案例就是1597年豐臣秀吉在長崎處決了26名天主教傳教士與教徒,後來1862年教皇將這些殉教者列為「二十六聖人」,現在長崎車站附近的西坂有紀念碑與紀念館。
(沉默電影劇照)

      日本官方發覺快速處決信徒反而達成「殉教」的光榮感時,就如同小說的開頭所述說的,對付信徒改成用殘酷的拷問手法,如吊掛、浸水等,強迫信徒棄教。由於傳教士棄教象徵意義遠大於信徒,因此對於傳教士的處理更為精心巧妙,小說的最後羅德里奎茲藉由「踏繪」來宣告棄教,代表日本官方的手法極為成功。

(沉默電影劇照)

       天主教史中「殉教」除了代表教徒們對於信仰的光榮感外,對於天主教的發展具有重要性。天主教在羅馬帝國的發展初期,由於教徒被認為不對帝國皇帝效忠,產生大量的殉教事件,但這些殉教者的行為引起了他人的同情,就如同天主教的名言:「殉道者的血是教會的種子」,信徒反而隨時間增加,到了羅馬帝國衰落分裂前,天主教已在帝國擁有獨大的地位(當然天主教的普及還有許多因素,例如長期戰亂造成生活困苦,必須要宗教寄託)。

       隨者德川幕府的禁教政策,日本也產生大量的殉教事件,遺憾的是以結果論而言,即使殉教事件引起西方人的注意,但在日本並未產生天主教徒增加的效果。甚至1637-1638年天主教徒發起的「島原之亂」,後來在信仰新教的荷蘭幫助下平定(當然荷蘭是為貿易考量所做的不得已的決策)。小說中澳門的天主教神父勸阻主角們不要再前往日本,也是基於無法傳教的現實考量。
(沉默電影劇照)

       小說帶給讀者的啟示之一時,當面對德川幕府的禁教時,要光榮殉教?還是棄教(即使僅是形式上的棄教)?西方往往尊敬殉教者,對棄教者視為軟弱,但就如同小說,這些人在棄教當下也忍受很大的痛苦,程度也不輸給殉教者。

       而日本天主教史證明,禁教時期某些教徒私底下守護信仰,即使必須要假裝成佛教徒(當時德川幕府執行「寺請制度」,每位人民都要有隸屬的佛教寺院),甚至每年要執行「踏繪」,長達200多年後直到幕府末年再度被「發現」(1865年的「信徒發見」)。也就是說,就是因為這些信徒形式上的「棄教」才能讓信仰殘存下來,而且持續了200多年,難道不比殉教者的信仰堅強嗎?
(沉默電影劇照)

       小說中佔有重要地位的「踏繪」,也就是要求人民腳踏耶穌或瑪麗亞像,是德川幕府禁教政策重要的手段之一,主角也是透過「踏繪」來宣示他的「棄教」。小說非常耐人尋味的是,要求信徒踏繪的官員們一再強調踏繪只是「形式」,甚至對主角也是喊者「形式上踏一下就行了」,也就是說官員們似乎並不在意包含主角在內的信徒內心是否真心「棄教」。

       「踏繪」在德川幕府官員的心目中只是形式或許不可思議,但觀察「踏繪」的歷史或許不難想像。江戶中期以後「踏繪」成為長崎周邊的每年固定行事,甚至被西方人當成「日本的獨特風俗」。被要求執行「踏繪」者不只是長崎周圍住民,也包含前來日本的中國商船人員,甚至包含荷蘭商館人員在內。由於長崎荷蘭商館有過耶誕節的習俗,幕府官員不可能不知道商館人員是廣義的基督教徒,但為何要求他們也要執行「踏繪」?

       近年的學術著作對於荷蘭商館與德川幕府的關係有全新的看法,簡單的說就是荷蘭商館(東印度公司)為了日本的貿易利益,將自己扮演成德川幕府的臣屬,而幕府也藉此宣示在日本(甚至稱為「天下」)的權威。荷蘭商館為了扮演臣屬的角色,除了贈送足以讓幕府宣示權威的禮物外,甚至不惜協助鎮壓天主教徒的叛變。對於荷蘭商館而言,「踏繪」也是服從德川幕府禁教政策的一環,而確實荷蘭在日本貿易時謹守分際,從未向日本人民傳教。
(沉默電影劇照)

       小說中最讓人感動的一幕,也就是羅德里奎茲最後腳踏上耶穌基督銅像,內心無比痛苦時,他似乎聽到銅像在跟他說:「踏下去吧!踏下去吧!你腳上的疼痛我最清楚了。踏下去吧!我是為了讓你們踐踏才出生到這世上,為了分擔你們的痛苦才背負十字架的」。

       主角在小說中經常在質疑耶穌基督為何保持「沉默」,但耶穌基督卻是在主角要做出對他而言最冒瀆的行為時,終於不再「沉默」,而踏下時「遠處傳來雞啼」據說也是反映聖經的情節。主角踩下耶穌基督像時無比的痛苦,反而更能證明他信仰的虔誠,而耶穌基督似乎也原諒了主角,尤其主角是因為要拯救他的信徒而做出「棄教」的行為。

(沉默電影劇照)

       小說很有意思也很有爭議的是吉次郎這個人物,他自稱是天主教徒(依場合有時又會否認),但可以隨意「踏繪」,甚至對耶穌基督像吐口水,也是向官員告發主角行蹤的人。小說後半部他不顧生死,追尋主角要求告解,讓主角對他百感交集,甚至猶豫是否要接受他。

       吉次郎在小說中形象是如此的醜陋與軟弱,但他對「踏繪」辯解說「你以為我高高興興的踏過嗎?我踏下的腳很痛啊!」,另外他曾說「如果早生10年我也是好的天主教徒,我卻因為身為棄教者而被輕視,我好怨恨啊!」也很讓人不被動容。相對主角,吉次郎更難被評價,因為他正好反映人性,而且是人類最不願意正視的影子。
2016年電影版簡介

       《沉默》在發表後不久就在日本改編成電影,2016年再度被翻拍成電影。與首度電影化不同,2016年電影是由西方製作,導演為馬丁.史柯西斯,主角羅德里奎茲由安德魯.加菲爾德飾演,費德拉由連恩.尼遜飾演。由於以日本為舞台,因此有電影也有許多日本演員,如一成尾形(飾演長崎奉行)、窪塚洋介(飾演吉次郎)等。

本電影最值得一提的是在臺灣拍攝,尤其利用花蓮的好山好水來塑造江戶時代村落及周邊的景觀。不過如同下述,小說中「友義村」的原型長崎市外海地區,從景觀來看與花蓮相當類似(尤其是豐濱鄉),其實在外海地區拍攝也未嘗不可。電影團隊選擇臺灣取景,可能是臺灣比起長崎較有拍攝資源,除了有臺灣政府補助,也有人工造浪(電影裡教徒被海浪淹死的情節)等設施有關。
(沉默電影劇照)

       電影版全長2小時41分鐘,長度不短,幾乎沒有配樂,而且大多數場景昏暗,塑造出無形的威壓感,一如當時日本的禁教政策氛圍。電影不但氣氛沉重且有部分血腥情節,不過由於忠於原著而且本來觀賞對象為成人,因此不會太過突兀。由於電影很長因此基本上都能重現重要情節,另外原作最後以文言文所表達的結局也有呈現,但稍有不同。

       畢竟是一個探討許多宗教與信仰議題的小說改編成的電影,如果沒有看過小說而直接看電影的話,可能要花較多腦筋消化電影所表達的意涵,例如主角與長崎奉行、費德拉爭論日本宗教與天主教教義的衝突等。電影在上映後基本上獲得正面評價,因此不論是否看過原著小說,也不論是否是基督教徒都相當推薦。

(下篇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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