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半生夢魘一朝決意
就像手腳都綁上鉛塊被沈入水中,此時厄全身痠痛、頭腦昏沈,身上的衣物也都像泡過水一樣濕黏令人感到不適。
用僅存的力氣掙扎著睜開眼、撐起身子。隱約傳來海潮的沙沙聲響,以及伸手不見五指的昏暗周遭,讓厄判斷自己大概處於入夜後的海攤。
雖然想回憶自己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事,但劇烈的疼痛讓他有些難以動腦。
忽然間,彷彿是為了給予厄關於現狀的一點線索,弦月撥開雲霧,將微弱的光芒照耀在厄身上。只是,那光芒並沒有帶給厄任何溫暖,反倒令他感到冰冷刺骨。
在月光之下,厄全身沾染著血漬。「從血海中穿越而來」可說是此刻對厄最貼切的形容。
剎那間,厄回想起了一切。
在秋分時節,犽宗門會舉辦退魔祭與黃徒比武大會。由於被道藏地尊葛藏元看出厄長期隱瞞實力,於是厄索性拿出實力在比武大會上一路輕鬆擊倒對手,引得清霄玄尊御霄慕突然上比武臺要求與厄過招,然後⋯⋯
厄看向自己的左手,犽宗門收藏的傳說兵器魔君牢牢綁在自己的左臂上。
而身上的血漬,是他擊敗圍攻他的御霄慕與眾地尊們時留下的。
在那突圍的路上,他到底殺了多少人,連他自己都難以確定。
「呼⋯⋯」
就像洩氣的皮球那樣、就像是想將所有沈重過往吐出那樣,厄呼出一口氣。
秋分夜晚的些許寒氣,讓厄感到有些刺骨。
「又來了嗎⋯⋯」他在心中不住哀嘆著。
族人、村民⋯⋯現在是同門們⋯⋯自己究竟還得再傷害多少身旁的人?
『醒了啊!』
「這裡是哪裡?發生什麼事了?」
『這裡是大陸東方的海岸。因為在比武大會上被那女人發現我們的目標,所以只好先動手了!』
「為什麼要到海邊?」
『我們接下來要去水之國!』
「水之國?」
『沒錯,在那之前你就先好好休息吧!我的朋友!』
一股強烈睡意襲來,令厄的眼皮逐漸沈重,頃刻間便進入夢鄉。
就算在夢中,他也能聽見白聖家的族人、炎楓村的居民和犽宗門的們人們在他耳邊訴說著無盡的怨恨。
當他再一次醒來時,搖晃的地面、木板的吱呀聲、鹹膩潮濕的空氣,讓他推測自己正處在航行於海上的船隻。
拖著乏力的身軀,厄緩步從船艙中走上甲板。
「為什麼我們要特地跑來水之國?」厄向那肯定相當清醒的存在問道。
縱然從未到過大海另一頭的水之國,但厄相當清楚,在離開雷之國的土地,乘船向東航行的那一刻,便算是踏上水之國的勢力範圍。
至於到水之國的目的,那熟悉的存在倒是詳細地告訴了厄:「狩獵」與「掠奪」,兩者都是憑厄一己之力難以達成的難題。
不過,那熟悉的存在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犯了相當嚴重的錯誤。
它給了厄一個希望、給他指引了一條通往自由的道路。
只是,那代價⋯⋯
斷章-遠方使者
「辛苦您了,請您先休息片刻再回去覆命吧!」
劍君地尊烈劍封剛踏入御霄慕的書房,便看見她正在叮囑隨侍身旁的黃徒妥善招待一名穿著明顯不符雷之國風格的客人。
待那黃徒引領客人離去後,烈劍封才走近御霄慕。
「水之國的軍人怎麼會大老遠跑來這裡?」
「看來咱宗門的污點跑到水之國去了!」御霄慕冷嘲道。
「喔?」
「他是水之國第二皇子尼奧的使者,目的是想確認厄的身份。據說他目前正在小王子的監視下協助查案,真是別開玩笑了!」御霄慕用力拍了下桌案,在她冰冷的面容下,熊熊怒火正旺盛地燃燒著。
「嗯⋯⋯妳是怎麼跟使者說的?」
「不!能!信!用!」
「很好!」烈劍封笑著取出先前藏在袖中的一小袋金平糖放到御霄慕面前的桌案後,轉身邊往門外走邊說道:「我這就出發去找師父,上次通報過交戰狀況後,他們已經決定要親自動手清理門戶了。」
「等等!」就在烈劍封將要跨出門檻時,御霄慕叫住他。
烈劍封一臉疑惑地轉頭看向御霄慕。
「我已經不是小女孩了!」
看著御霄慕那鼓著臉頰抗議的樣子,烈劍封輕輕揮了揮手示意她收下後,便笑著離開了御霄慕的書房。
第二章-人不求醫醫自來
水之國首都薩斐爾港區某處隱密倉庫。
隨著倉庫門的驟然開啟,月光將倉庫內的每個角落照映得一清二楚。
倉庫內,一名被捆住手腳、嘴裡塞著布的成熟女子,從門開啟的那刻始便以警戒的眼神盯著那因為背對月光而難以看清表情的男子。
那男子渾身散發著令人不寒而慄的異樣氣息。他走到被捆綁的女子身旁,蹲下替她鬆綁。
「委屈妳了,鏡靈兒姊姊。」
鏡靈兒將嘴裡塞著的布扯出後,一邊搓揉著帶綁痕的手腕,一邊以不悅、質疑參半的眼神瞪著男子。
「我也是有自己的苦衷。不過那些煩人的束縛都已經解開了,所以也沒理由再關住妳。」男子的語氣、神情都給人相當恍惚的感覺,彷彿魂不守宅的精神異常者。
鏡靈兒盯著男子,仔細上下打量後深深嘆了口氣,以無奈語氣問道:「厄,現在的你,是人?還是魔物?」
「真讓我驚訝!該說真不愧是醫者嗎?妳居然能看得出來!」厄眉毛輕挑,微笑著回答:「我是人,但也不能算是人;我是魔物,但也不能算是魔物。真要說的話,我應該算是介於兩者之間的存在。此刻,人類的我與魔物的我在我體內拔河著,我也不曉得究竟誰會勝出。」
「你做了什麼?」鏡靈兒皺著眉問道。
「我吞了紅的心臟,好趕走依附在我身上的魔物。」厄一副風輕雲淡地回答。
鏡靈兒閉緊雙眼,思考片刻後,她睜開眼向厄要求:「把手伸過來!」
「手?」厄有些疑惑地看著鏡靈兒。
鏡靈兒用彷彿命令家犬的手勢指令厄在自己的身旁坐下,而厄也相當配合地依照指令坐在她身旁。
鏡靈兒忍著雙手因為被綑綁多時所產生的疼痛,硬是握住厄的雙腕,然後再次閉上雙眼。
倉庫內寂靜的只剩兩人的呼吸聲,以及外頭傳來的海潮聲。
對厄來說,手無縛雞之力的鏡靈兒對他造成不了任何威脅,所以他也沒打算對鏡靈兒不利。但他倒有些意外自己居然如此配合她,同時也對鏡靈兒沒有絲毫怨言或怒言感到相當出奇。當然,他完全沒想到鏡靈兒的想法和行事其實全都只是基於非常純粹的醫者仁心罷了。
過了半餉,鏡靈兒鬆開握著厄手腕的雙手,睜開雙眼後以帶有些許哀愁的眼神看著厄。
「半年。」
「半年?」對鏡靈兒突然的話語,厄感到相當困惑。
「你目前的狀況,就像是體內被強行塞入了他人的臟器,使全身上下都在排斥、對抗這外來臟器。依照前人經驗,除非將那臟器取出,否則你的體魄將會自攻自滅而亡。除此之外,你經絡上的氣行也相當混亂,常人若出現這樣的脈相早已奄奄一息。你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大概歸功於兩點:其一是白子之身。你的身體經絡先天異於常人,所以在某些狀況下反而能比常人更有耐受性;其二是武者修行。雖然你似乎是無意識地在做這件事,但你正利用武者們對氣的掌控技巧,巧妙地勉強維持氣行的穩定。然而,這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再怎麼撐,也只能活半年了吧!」鏡靈兒以遺憾的語氣,宣判了厄的死期。
「是嗎?」聽了鏡靈兒的宣告,厄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站起身往倉庫出口走。
「你要去哪裡?」鏡靈兒喊住厄。
「事到如今,我接下來要去哪裡,與妳有什麼關係?妳已經自由了!這倉庫外頭就是薩斐爾的其中一個商港,四處都有官吏跟士兵能求助。」厄站住腳,頭也不回地說道。
「要走,也得帶我一起走!」鏡靈兒嚴肅地說。
「嗯?」厄不禁驚訝地轉身看向鏡靈兒。
「讓我切過脈,你就是我的患者了!既然你是我的患者,要想離開我,除非痊癒或入棺!」
「這⋯⋯」厄啞口無言,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把鏡靈兒關太久導致她精神失常了。
厄全然忘了眼前這名醫女當初僅僅為了一名患熱病的男童,便追查紅十五年之久。她對於病患的執著,或許在醫者之中也相當罕見吧!
看著那一副理直氣壯樣子的鏡靈兒,厄最後轉念一想,還是答應她了。
「算了!有妳在的話,那些孩子們的存活率也能提升不少吧!」
厄走向鏡靈兒攙扶她起身,一同走向倉庫外⋯⋯
第三章-仁心不移
「妳在這裡等我把他們一個一個帶上來。」
只留下這句話,厄便躍入海中。
在解開鏡靈兒的束縛之後,厄劫持了一艘商船來到薩斐爾向西兩日航程的這片海域。
四周毫無海鳥蹤影,此處離任何島嶼應該都有段距離。
至於兩人來到這裡的目的,則是為了拯救被紅擄走的孩童們。在鏡靈兒向商船上的水手們說明目的之後,他們都相當配合兩人。一方面紅的事件在水之國造成深遠影響,人人都想儘早救出受害孩童;另一方面,就算是毫無武學根基的人也能明顯看出厄身上散發出的危險、不祥氣息,不敢違逆。
按照常理,如果想要儘快開始確認孩童們的狀況並進行治療,那麼直接將鏡靈兒帶進紅的巢穴會是最合理的做法。但是厄並不確定在紅死去後,巢穴內會發生什麼樣的轉變。先不提那原本就已經會令常人感到噁心、驚懼的洞穴壁面,厄認為如果讓鏡靈兒親眼見識到紅是如何對待孩童們,恐怕會讓她的精神、情緒失控吧!
除此之外,厄獨自先進入紅遺留下來的巢穴還有另一個用意⋯⋯
「果然跟我預想的差不多,還好沒帶鏡靈兒姊姊下來。」
在紅的「寢室」內,數百名孩童倒臥地面。其中約半數看起來就像風乾的屍骸,厄推測他們大概是被紅吸光生命力而死的;另外半數中,又有過半數似乎是因為隨著紅死亡導致肉質壁面瞬間崩毀,進而墜落地面摔死。
還有生命氣息的孩童,只剩數十名。
厄利用犽宗門的武學將其中氣息最為貧弱的幾位孩童以魔力技法像氣泡一樣包覆住,再將他們陸續送到商船上。
當最初一批孩童被送上商船後,鏡靈兒幾乎是毫無情緒波瀾地立即展開診療。最後,在船上十數名水手的幫助下,她花了一整天的時間一一完成所有孩童的診斷,並寫好醫囑別在包裹孩童的布匹上。
至於厄則是在將最後一批孩童帶上船後,便默默地坐在一旁看著鏡靈兒的診療。
雖然厄為了避免鏡靈兒受到太大的衝擊,選擇隱瞞被擄走孩童的總數,但鏡靈兒或許早已察覺厄對她有所隱瞞。不過,對鏡靈兒來說,此刻最重要的事,是救助那些還活著的孩童們。因此她沒有將時間、精力花費在哀傷上。
⋯⋯
「既然我最多只剩半年能活,妳大可跟他們走,沒必要留在我身邊看護。」厄用近似於抱怨的語氣說道。
汪洋中一艘小船上,鏡靈兒正聚精會神幫厄切脈。
在完成所有救出孩童的初步診療後,厄要求商船的水手將綁在側舷的小船讓給他,好獨自離開水之國。
只不過,他沒想到鏡靈兒也跳上了這艘小船。
「我說過了,你已經是我的病患,要想離開,除非是痊癒⋯⋯」
「或入棺?」
隨著厄插嘴接上鏡靈兒原本要說的話,小船上頓時陷入一陣沈默。船上兩人彷彿對峙、冷戰般直用無奈地神情盯著對方。
「別想讓我走!倒是你,有想過之後要去哪裡嗎?」過了片刻,鏡靈兒率先打破沉默。
「可能回故鄉去看看吧!雖然那裡大概已經被燒得什麼都不剩了。」
「你的故鄉在哪裡?」
「雷之國。」
「那正好!我們先回你的故鄉,之後直接穿越雷之國到木之國去。」
「木之國?去那裡做什麼?」
「回我的故鄉找治療你的方法!」
厄用彷彿看著正在發酒瘋的人時會有的表情看著鏡靈兒。他有些搞不懂鏡靈兒為什麼在被綁架、監禁後,還願意跟在可能促成不少被擄孩童死亡的他身旁治療他。
「我可是背負著無數人命的大罪人。」
「那我更要把你治好,讓你能把罪孽贖清後過上你真正該過的人生!」
「⋯⋯」
此時,厄已確信,自己或許永遠都說服不了鏡靈兒。
兩人的旅途目標於是訂下。
小船開始緩緩向雷之國東岸行進⋯⋯
斷章-辭別信
尼奧殿下尊鑒:
那些被擄孩童的初步診療已經完成,沒有任何一位孩童有性命危險。至於後續診療,我已經寫好每一位的診斷結果與藥方,可供宮廷醫者參考。
另外,我決定待在厄身旁就近治療他的身體,所以不必再派人找我了。
註記:請替我向懷斯閣下多年的照顧道謝並道別。
鏡靈兒 敬上
「啪!」尼奧用力將手中書信拍在桌案上。
一旁的平澤虛行見狀,難得地展開手中扇子替尼奧那因為怒氣而發熱的腦袋搧風降溫。
「懷⋯⋯懷斯卿⋯⋯你覺得鏡靈兒⋯⋯」因為怒氣衝腦,令尼奧說話有些結巴。
「呵呵呵!很有她的風格呢!她確實會這麼做。」因為信件而被尼奧找來的懷斯笑著說道。
「但她⋯⋯」
「您就讓她走吧!她為水之國付出十五年了,難不成所有案件都結束了,還要強留著她?至於治療厄的事,她也是認真的吧!畢竟她的醫者仁心,就算放眼大陸,也少有人能及吧!」
「唉⋯⋯好吧⋯⋯」
斷章-最強冒險家出陣
雷之國北方邊境。
白靄雪原上,有三人頭部矇著厚皮草、渾身包裹緊實,縱馬疾馳著。
三人的目標,是彼方那拔地而起,聳立於雪原上的巨大冰城。
而在冰城的大門之前,有一人正佇立在那等候著三人歸來。
「劍封?我記得還沒到預先定下的聯絡日吧!出什麼事了?」三名騎馬者中,騎在先頭的騎者向等候者問道。
「水之國派了使者來詢問厄的身分,他現在似乎正幫著水之國的二皇子查案。」烈劍封回答道。
「你們是怎麼回覆的?」
「是慕玄接待的,她只告訴使者『不.能.信.用』四字。」
「哈哈哈!確實像她會做的事!不過這麼一來厄就沒辦法繼續待在水之國了!」為首騎者輕撫下巴,稍加思索後說道:「劍封,你回獄巖山確保包括慕玄在內的所有門人不會輕舉妄動摻和進這件事。」
「是!」烈劍封拱手應命。
「厲爺,去和冽冬的會長報告我們調查極冰狐群的結果,順便讓他調度雷之國內所有擅長偵查的冒險家去監視海岸。」
「是!」在那為首騎者右後方的騎者拱手應命。
「那我呢?」在那為首騎者左後方的騎者問道。
「妳就陪我去磨兵器吧!」
「怎麼突然想要磨兵器?」
「畢竟對方有那麼點可能性是黑暗時代遺留的大魔物啊!要是不做點什麼讓自己冷靜些,我怕⋯⋯」
那為首騎者雖然蒙著面,卻難掩他亢奮的情緒與止不住的笑容。
《六域之門-Gate of Six Real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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