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6 桐花之約(下)
夜裡
「就知道你有計畫。」小穗輕聲說，語帶得意。
「嗯，我想親自確認，若桐究竟是不是妖怪，若不是就好了。」善郎回答。
兩人伏在桐花樹上。白天時他們假裝先行離去，實是躲了起來，等弘樹離去後，兩人又回來藏在樹上，想等若桐出現，看她到底是不是妖怪。
「倘若她是‧‧‧怎麼辦？」小穗問。
善郎不語，輕聲嘆氣。
「她可能只是生病了吧？才會臉色發白、愈趨瘦弱‧‧‧不會老也可能是她保養得宜吧？」小穗說著，她也不希望若桐是妖怪。
「我也希望是這樣，不過‧‧‧這附近確實有妖怪‧‧‧」善郎拿著地圖說。
「你有感覺到妖氣嗎？」
「沒有，但妖力高強的妖怪可以將妖氣隱藏起來。」
「說的也是，這樣就麻煩了‧‧‧」小穗搔頭，「總之，希望她不是妖怪。」
「嗯，待會兒看她是什麼情況，盡量幫她吧！」善郎說。
「這個自然。」
「說夠了沒有。」女子的聲音。
兩人四下張望，卻不見半個人影。
「若真的想幫我的忙‧‧‧就‧‧‧閉上嘴‧‧‧讓我安靜一點！」女子的聲音又出現了，這次聽起來極虛弱。
善郎仔細察看樹下，仍是四下無人。
「讓你們在此休息，卻從頭到尾嘰嘰喳喳個沒完‧‧‧」說完，他們棲息的樹忽然發光，從光中浮出一個女子。
「若桐！」小穗一眼就認出，眼前女子便是弘樹畫上之人。
「我不知道你們接近弘樹有什麼目的，不過我勸你們少管閒事‧‧‧可惡的人類‧‧‧」若桐雖然語氣強硬，但看的出來她很虛弱，奄奄一息。
「妳沒事吧？」小穗說完忽覺身子一輕，善郎在耳邊說：「先下來吧！」他帶著自己跳下樹。
她既是從樹裡變出來的，多半是樹妖，一直站在樹上不太好，善郎心想。
「你們快點離開，我就沒事了。」若桐說。
小穗：「妳一直都在這裡吧？弘樹說的話妳都聽見了？他‧‧‧」
「聽見了又能怎樣？我已被人類害成這樣了‧‧‧還是不要再見他了吧！」若桐語帶悽苦。
「妳是樹妖吧？這是怎麼一回事？」善郎問：「請妳告訴我們，或許我們能幫妳，弘樹是個好孩子，我們也想幫他。」
若桐黯然：「他的確是個好孩子‧‧‧希望我不在了以後，他還能好好生活‧‧‧」
「妳要去哪裡？」小穗問。
若桐嘆了口氣：「我快消失了。」
善郎與小穗一驚。
「我是樹妖，寄生在樹上，汲取樹的精華維持妖力，我得靠這樣才能生存。我熱愛植物，熱愛這維繫我生命的一切，尤其是桐花，是那麼潔白、那麼純淨‧‧‧人類口口聲聲說喜歡自然、喜歡花，但這並不代表他們愛護自然。他們仍舊濫墾濫伐、亂折花木。人類砍越多樹，我的生命力就被消耗的越多，」說完從懷中取出一塊東西，像是樹的年輪，一圈圈在上面顯而易見，但奇怪的是，樹的年輪忽然消失了一點。
「奇怪？」小穗揉揉眼睛，懷疑自己看錯。
「這是我的生命力，每當有樹被破壞，年輪就會像剛才那樣減少，我的生命也會越來越少，當年輪全部消失，就是我離去之時‧‧‧」
只見年輪已剩沒幾圈。
小穗小心問：「離去‧‧‧難道是指‧‧‧」
若桐：「在人間失去妖力的妖怪會消失，直接化為烏有。」
「他是除妖師，」小穗一把拉過善郎，「他能趁妳妖力還未全失前，將妳送回妖界，妳能在那裡繼續當妖怪。」
若桐漫不經心：「除妖師？」看一眼善郎，搖頭：「罷了，我不想再當妖怪了。還不如消失的好‧‧‧」嘆口氣，「人類說喜愛自然都是騙人的‧‧‧仍舊一直在破壞自然‧‧‧絲毫不珍惜‧‧‧唯獨那孩子不一樣‧‧‧弘樹他‧‧‧他是真心熱愛自然的，這麼多年來，我從未見他傷害過一草一木‧‧‧他說的話還是那麼天真，他還是那麼善良，數年來如一日，他仍是當初我遇見的那個小男孩‧‧‧」
小穗心想：嗯，他的確很天真，他是少數對善郎這副怪樣不以為意的人‧‧‧
「為了不讓他難過，我決定減少和他在一起的時間，近年來停留的時間越來越短‧‧‧想藉此讓他漸漸將我淡忘，但沒想到，每當他放假時，還是每天都來，不僅沒忘了我，反而好像‧‧‧越陷越深了‧‧‧」
「妳會跟弘樹道別吧？」善郎問。
「這麼做只會讓他更難過吧？還不如悄悄消失‧‧‧」若桐回答。
「這樣他會一直來這裡找妳的！」小穗著急，「妳忍心讓他年復一年，在桐花間裡找不到人嗎？」
若桐不答，看向遠方，想像弘樹在四散的桐花間，東張西望找尋自己的身影。
「妳打算怎麼做我們無權干涉，不過我希望，妳能跟他一起去放天燈。」善郎說。
「放天燈‧‧‧」若桐若有所思。
「嗯，他跟妳提過吧？我希望妳能在離開之前，替他完成這個心願。既然要走，至少不留遺憾的走。」善郎說。
若桐沉默一陣，才說：「我知道了。我希望弘樹能夠開心，如果能替他留下美好的回憶，我願意去。明天我會現身，見他最後一面。」
「謝謝妳。」善郎微笑。
小穗別過頭拭淚。
隔天一早，弘樹迫不及待跑向林間，果然看見若桐撐著傘在賞花。
「妳終於來了！我找了妳好久！還以為妳再也不來了！嚇死我了！」弘樹笑著抹去頸間汗水，忽然對自己這番話感到不好意思，紅著臉別過頭。
若桐不語，輕輕一笑。
兩人一起在林間漫步，久沒見面，弘樹不掩興奮，開心的向若桐道著近況，若桐靜靜傾聽，溫柔的看著弘樹，兩人在前方一棵樹下坐下。
「弘樹好像忘了提起看天燈？」小穗說。
善郎與小穗躲在一旁偷看兩人，聽了許多弘樹的生活瑣事，卻遲遲沒聽到他提起關於天燈的隻字片語。
「他可能太開心忘了說吧？不然就是打算晚點再講？」善郎猜。
「晚點？沒時間了！他不知道今天是最後一次和若桐見面吧？」小穗竄出樹叢，善郎只得跟上。
這時一朵桐花悄聲落在若桐膝上。弘樹一看，拾起桐花替若桐插在髮鬢上，人花相映，若桐全無血色的臉龐反而使一旁桐花顯得更有生氣。
「謝謝。」若桐輕聲說。
弘樹微微臉紅。
「弘樹！你不是有事情要說嗎？」小穗劈頭就問。
「啊？是你們？你們還在啊？」弘樹一驚，這時才回過神來，「她就是若桐，很漂亮吧！」說完嘻嘻一笑。
「先別說這個了，你快說啊！」小穗急的頓足。這可是你們最後一次相見啊‧‧‧
「咦？啊！」弘樹像忽然想起來一樣，轉頭對若桐說：「突然見到妳太開心了，都忘了說‧‧‧」弘樹忽然緊張起來，「妳願意跟我一起去放天燈嗎？」
若桐微笑，輕輕點頭，「我們今晚去吧。」
「啊？好啊‧‧‧」若桐決定這麼快就去，讓弘樹微感奇怪，「‧‧‧在這之前，」弘樹從背包裡翻出相機，「我能跟妳拍張照嗎？認識這麼久，卻從來沒一起拍照‧‧‧」說到最後有點靦腆。
「好啊。」若桐爽快答應。
「交給我吧！」小穗迫不及待接過相機。
兩人並排站在桐花樹下，弘樹顯得有點害羞，若桐則是在一旁展現溫柔微笑。
善郎忽然想起：她是妖怪，拍不進去的，這也是為什麼弘樹第一次與她相遇時，她沒出現在照片裡‧‧‧忙說：「拍完照我幫你們畫一張吧？我忽然好想畫畫。」這樣弘樹至少還有圖留念。
「好啊，謝謝你。」弘樹道謝。
善郎提筆，一運功，快速的在紙上畫了起來。兩人站在樹下，四周飄散著桐花，像極了在下桐花雨。沒一會兒功夫，畫就完成了，善郎將畫拿給弘樹。
「好快啊！謝謝。」弘樹接過畫，「畫的真好！你好厲害！」震驚於善郎作畫之神速與精美。
善郎靦腆一笑。
「那‧‧‧我回家跟家裡的人說一聲，兩個小時後在這裡碰面？要等我啊！」弘樹不放心的交代。
若桐點頭。
「你們也一起來吧！有放過天燈嗎？」弘樹問善郎與小穗。
「好啊！」
「沒有。」
兩人同時回答。
「哈哈！那一起來吧！晚上見！」弘樹說完開心的跑開。
「弘樹很開心呢‧‧‧」小穗轉頭看向若桐，她已不見蹤影。
***
「妳真的來啦！太好了！我還擔心妳不會來呢！」弘樹鬆了一口氣。
「走吧。」若桐微笑。
兩人並肩走在佈滿桐花的羊腸小徑，月光溫柔撒下，兩人就像一對璧人，有些羞澀靦腆，兩小無猜。善郎與小穗跟在身後，看著若桐俏生生的背影，更添惆悵。
不久，四人走到街上。弘樹開心的拉著若桐到處逛，吃東西、玩攤販的小遊戲，弘樹玩的越開心，若桐心裡越是不忍。
「前面可以放天燈！」弘樹指著前方一間古色古香的店家。
***
「準備好了嗎？」小穗握著天燈的一端，興奮的問。
「好了！」善郎握著另一端，第一次放天燈的他也很興奮。
「一、二、三！」兩人數完，同時放開手中天燈。
天燈冉冉上升，飄至夜空中，與其它天燈將黑夜綴的明亮，像極了夜空中點點繁星。
「你許了什麼願望？」小穗問。
「希望能再次見到那個人。」
「說的也是。」一點也不意外。
「妳呢？」
「秘密。」小穗笑著跑開。
「真狡猾！我都跟妳說我的了！」善郎追上前。
「他們好像放完了。」弘樹抓著天燈的一端，看向一旁放完天燈，正在打鬧的善郎與小穗。
「嗯，我們也快點吧。」若桐回答。
「數一二三，就放手！一、二、三！」輕輕放開手中天燈。
看著天燈漸漸升空，弘樹忽覺情緒激動，心臟跳得猛烈，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詳和感。
「很美吧‧‧‧對了，妳剛才許了什麼願？」弘樹回頭看若桐，不禁一愣，身旁空無一物，她已不見人影。
***
「終於回到家了，這次回去，外婆他們都說小弘你又長高了呢。」女子說。
「嗯。」
「怎麼了？一路上都無精打采的。累了嗎？先去休息吧。」男子說。
「好。」
「對了，你前幾天拍的照片，媽媽替你洗出來了，你看看。」媽媽將一疊照片遞給弘樹。
「咦？好端端的，這張照片怎麼掉了？小心拿啊。」媽媽拾起從弘樹手中滑落的照片，「怎麼了？臉色那麼難看‧‧‧這張拍的不錯啊！剛好四周桐花紛飛呢！不過你怎麼拍起來有點緊張害羞？是請人家幫你拍照有點難為情吧？真是個老實的孩子‧‧‧話說你應該站中間一點，旁邊才不會空出一塊‧‧‧」
「妳聽說嗎？」
「什麼？」
「在天燈寫上心願，願望就能實現。」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