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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每個人心中都有那機會掌握一道指引他走出迷惘的光明，我想那應該是可遇不可求的機緣吧。其實有些每天忙碌追求的東西真的就在不遠處，只是我們有無意識到並回頭去正視它罷了。
『世界上有一種最美麗的聲音，那便是母親的呼喚。』 ── 詩人但丁‧阿利吉耶里
有多久了，忘了她的風景已經不再青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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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說了，因為剛剛很忙所以才沒馬上回電話，妳怎麼就是講不聽啊！」
『妳每次都說很忙，當一個學生是能忙到哪去啊？別想說踏出了門妳就跟這個家毫無瓜葛了！以為我只是妳的提款機是不是啊？』
「很煩欸，又是這句話！奇怪了？我又沒那意思，妳幹嘛每次都把我說的好像很不孝一樣啊！」
『如果妳要錢後的態度也跟伸手拿錢之前的態度一樣，我會這樣說嗎？』
「妳看，就是這樣我才不想回去！講難聽點，如果不是因為我還要忙著拚學分無心負擔自己全部的生活費，只要出了社會，我早就自己賺錢養活自己了！」
『是啦是啦！所以我就說妳只把我當提款機，不是嗎？以後自己能賺了就連回來都不想回來了，因為我也被妳利用完了嘛──』
「夠了，我不想再跟妳繼續吵下去了，與其浪費時間解釋，不如就讓妳這樣想算了！反正我、沒、差！」怒氣逐漸退散之後，腦中理智也重新運作。想想當初的自己就會覺得，“莫忘初衷”四個字真的很難辦到而且也很有責任感。
放榜那天，得知自己考上心目中理想的大學時，歡愉的心情無不時的從臉上表露無遺，那時候，每個人也都十分為我高興。然而，我知道在歡笑褪散後，總有必須要面對的事實，好比說：將來的日子裡，要與獨自扶養我長大的老媽相處時間會逐漸變得愈來愈少……即使如此，我還是向她保證：『就算事情很多無法抽空回去，我仍然會打電話回家報告目前的生活情況。』好讓一人單獨住在南部的母親可以放心。
但自從大一下學期開始，無論是社團、學校報告、參加校外的活動、甚至是打工的時間……全都很有默契地一次擠在我的零碎空檔中，片刻都不容喘息。也因為這樣，才會造就成這種對話模式，況且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快半年有了。
「沒差嗎……？最好……」握緊剛通話結束完還帶有點熱度的手機，我的腦海裡反覆模擬著對方當下充滿不滿的神情。
我真的很無力，明明就解釋過的事情，為什麼對方就是不能夠體諒？站在別人的立場找想，這件事有那麼難辦到嗎？一個人難道隨著歲月的累積，心胸就只會變得愈來愈狹隘嗎？如果是這樣，我以後絕對不要步上她的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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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上個禮拜的時候，我就告訴過她後天就要輪到我們要報告了，她還是硬要叫我回去！真的很番顛欸！」語畢，我將一匙滿是蔥花的蝦仁炒飯送進嘴裡。
便宜又美味的炒飯是學校附近的人氣餐廳，而聽著我抱怨且坐在我對面個子嬌小的女孩，正是跟我報告同組也是大學認識最久的好友──鄭雯。
「欸欸，我說啊……在學校妳個性這麼嗆是也沒人說怎樣……不過，至少在跟妳媽說話時也該要收斂點吧？」鄭雯邊說邊把沾著醬油膏的豬肉片送入口中。
她的個性正好跟跟我互補，如果拿鳥類來比喻的話，我應該是熱愛互鬥的鬥雞，而她就是愛好和平的鴿子了。
「不是啊，我只是個性直了點而已，這跟對誰有差別嗎？再說──」
鄭雯將筷子『啪』！了一聲地放在桌上，硬聲打斷了我的解釋。
「我知道妳每天真的都很忙，都有很多事情處理，就連要休息的時間也不夠，不過媽媽只有一個，妳以為她能夠等妳等一輩子嗎？」
「什麼啊？我又沒有那樣說……而且她的口氣也很糟啊！說什麼我把她當成提款機？拜託！這種話妳聽了難道不會火大嗎？」
沒錯！無緣無故被汙衊成這樣，換作是鄭雯應該也會不爽吧！
只不過當鄭雯說出了那麼一句話後，我頓時感到一股腦羞感迎面而來，「妳都沒想過那可能是事實嗎？」
「亂講！我最好有那麼不爭氣啦！妳是沒看到我一個人當三個人在用喔？是有人像我這樣打工打四份有時候站太久站到腳鐵腿不說，還外加有空就接家教嗎？絕大部分的生活費都是我自己負擔欸！」也許是我太過激動了，一不小心還翻倒桌上在一旁裝滿冬瓜茶的紙杯。
「妳小心點啦。」
接過鄭雯地來的衛生紙，我氣呼呼地嘟著嘴把一攤有點棕褐色的液體吸乾，而望向杯子裡殘存的飲料感覺還真是浪費。
愈想愈不對勁，明明體貼她的收入狀況在家讓自己有能力，我才兼那麼多差的，也跟她解釋到整嘴口水都乾了，她還硬是那麼固執地要我一定要回去……是以為我是計程車就對了啦？隨call隨到。
「混帳……這世上到底是哪個大學生可以搬出去還跟家人和平共存的啊？還有這種生物存在嗎？」
穿梭在人來人往的櫃台，餐廳老闆娘正俐落地包裝著外帶便當，那模樣看來跟我媽還真有幾分相似。明明都是為了一個想要讓家人生活過更好的念頭而已，為什麼偏偏我做起來就是這麼不順遂呢？
「吃飽就閃人了啦！」對方一個手刀輕敲著垂頭喪氣的我。
我看著手機中一件件待辦事項，心想盤算著：下午的小組會議一定要速速結束，之後再打電話回去耐心解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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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餐廳門口分手前，鄭雯特地抓住我的耳朵說了這麼一句話：「妳還有人可以陪妳鬥嘴的，不要到哪一天人突然就消失了再來後悔啊！」
我也很清楚她要告訴我的，不過現在這種窘境還是得要有個契機，我才有機會能夠化解之間的僵局啊……不然到時候不是我又受不了，要不就是她自己聽不進去，一直以來都會變這樣。
而且聽說鄭雯的媽媽好像在她國中的時候就出意外過世了，記得她有一次突然提起這件事還是哭得很難過。那時的她好像就是處於叛逆期，所以幾乎家裡的大人都管不動她，之後因為這件是她的態度才變得比較軟化的。至於現在她跟我不同，因為家就跟學校距離很近，所以幾乎每天都會回去陪她行動不便的爸爸吃晚餐。
「怎麼搞得好像都是我的錯一樣啊？」聽來聽去，我還是覺得對方就是在暗指我要背負這一切的責任一樣。
『老媽，我如果報告提早結束的話，那天我會搭早一點的火車連夜回去的。』左思右想，手指上的按鍵還是只擠的出這幾個字。
該道歉嗎？還是要說些什麼轉移她注意力嗎？老媽會回嗎？……感覺女人真的很難搞，尤其是那種已經要更年期可是又硬說自己還沒更年期的歐巴桑。
在南部的家裡，我從小到大就跟老媽相依為命。至於那混帳老爸三不五時會出現一下，似乎是要告訴我，我還有一個這麼位要養的歐吉桑一枚，只不過，過一陣子就又像失蹤人口一樣，想聯絡也連絡不上，所以我一直只把他當作提供精子讓我誕生在這世界上的好心人而已，沒有多餘的感情。
老媽個性很慓悍，發起火來就連她媽也不敢多話，我真心覺得自己會被朋友說個性很嗆十之八九就是被她影響的。而在家裡，她所說的話就是聖旨，如果白目故意反抗她的話通常下場都很慘，也因為這樣，現在我一個人到外地求學才會有跟那群溫室裡的花朵全然不同的超乎常人的鐵的意志力。
我們的日常其實跟一般的母女沒有兩樣，也許說是朋友更為貼切。我們會一起做家事、一起去逛街、一起看喜歡的電影、也會互相分享自己在網路上看到的有梗文章……這樣的時光真的很好，只不過維持的時間都很短暫才是現實。然而，現在會變成這樣全都是她不知道在發什麼失心瘋，自上個月起就一直奪連環call要我有空就快點回去家，手機被打到沒電不說，就連身邊的朋友也遭殃，無不時就有人說收到我媽的訊息被命令要柔性勸我回家。
「叫她說理由也只是含糊帶過……」我走在返回學校的路上，眼神也許看來渙散，但腦中卻沒停止運轉一直在思索這件事情的原委。
「而且說我把她當提款機？這也太過分了吧！又不是每次回家就只是拿錢……以後學費付清之後，就把賺的一半匯回去給她，看她還敢抱怨什麼！」用力的握緊拳頭，還真想一拳就把滿腹怒火大打像那顆惹眼過頭的夕陽上！
「等等、等等！息怒啊──『容易發怒，是品格上最為顯著的缺點。』我絕對不能這樣就失去了理智。」
但丁‧阿利吉耶里，我心目中最偉大的詩人，也是因為他我才會選擇來到目前這間以文學系出名的大學就讀的最大主因。
「『自己走的路，讓別人去說吧。』就算鄭雯覺得是我的錯，我還是不想低頭，因為一開始的引爆點根本就不在我身上啊！」
所以簡訊傳了，我也仁至義盡了。老媽如果還是要用那麼差的口氣對我的話，我也不想要再退一步了。
這一次，我鐵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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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妳在哪裡？』少女晃著兩條辮子哭哭啼啼地在人來人往的百貨公司中遊蕩著。
少女的哭泣聲不絕於耳，引發周遭的民眾側目，就是沒人願意停下腳步伸出援手。『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啦──』
誰都不曾為小小年紀的她設想過，一個人處在陌生的環境裡那種恐懼感，是不言而喻的可怕。
『媽媽……妳在哪裡？』小小的身子坐在公共長椅上，正當少女哭累了，一道熟悉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破涕為笑，那個消失不見的人又再次出現在她面前。
回到家，少女母親隻字未提，直到現在，少女還是不知道當時的媽媽到底是躲到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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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妳怎麼了啦！」
我多麼希望目前眼中的那個人只是睡著而已。
心被撕裂的痛苦讓我幾乎承受不了，我不知道有那麼多的萬一，有一天竟是發生在自己身上。
「到底是怎樣啦！妳不要嚇我啊！媽！妳快醒醒啦！」用力地搖晃著老媽逐漸失了溫的軀體，我一直期待她的眼皮可以有些動靜，我知道她只是在賭氣要耍我而已，就像小時候那樣──故意躲起來不讓我找到。
「夠了喔！媽妳再不醒過來我真的要翻臉了！媽、媽！」
妳不是要我回來嗎？我回來了啊！那妳沒事睡什麼覺啊！快點醒過來啊！
「真的夠了……夠了啦……我拜託妳……快點、快點醒過來……只是要妳睜開眼……有這麼難嗎？」我摟緊著她的雙肩，微微地晃動是我激動的情緒，嬰孩般的哭泣聲充斥在熟悉的客廳間。
不敢置信，我熟悉的環境居然是這樣的陌生，因為她開了過頭的一場玩笑。
只是一瞬間的事，我想起前天妳跟我在電話中吵架的那一次。我不知道妳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希望我回去幫妳顧店，我也不知道原來有一顆如拳頭大的腫瘤在妳肚子裡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我更不知道原來妳是想要見我最後一面而已。
我沒事幹嘛跟妳賭氣，我怎麼會愚蠢成那樣？我只是想要讓妳過更好的生活啊！為什麼還來不及讓我照顧妳，妳就又無緣無故離開我了？
「我不是故意要讓妳生氣的，妳可不可以聽我說句抱歉啊！」
「范亭！我叫救護車了，再等一下就快到了！」倉皇地進到客廳中，是接到消息陪我一同趕回來的鄭雯。
「鄭雯……我媽她……她……」
「妳先別哭啦，等等送入急診伯母一定可以獲救的！我知道吉人自有天相……」一點說服力也沒有，看到鄭雯雖然滔滔不絕的說道，可是她臉上的淚痕卻背叛了她。
「媽……妳不要離開我啦……」視線開始模糊不清了，原來痛徹心扉的感覺是這麼不好受。
『世界上有一種最美麗的聲音，那便是母親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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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角度看出去的風景我永遠無法領悟，就算到了現在。我不知道一直視為的理所當然，在頓時失去她的時候，是那麼無助。我看不到我的風景，原來是因為“沒有她”，因此，我的風景就只是一片無。
小時候的少女只是傻傻地看著媽媽回來而高興，卻沒有看見女人臉上的愁容。原來當時的女人是去見少女的父親；原來當時的男人是要女人放他自由；原來當時的少女根本就不是男人的小孩，但少女怎麼會懂呢？懂得女人的顧忌，懂得男人的唾棄？
那詩人說著：『我是被一個沉重的雷聲驚醒的，睜開迷濛的睡眼，發現煙霧瀰漫，往四周觀看時才發覺，我已來到了地獄之谷的邊緣。』睜開眼，見到的風景是多麼令人膽怯、令人退縮。
到底在媽的眼裡，一直以來，看到的是哪些風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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顫抖的手指按下了發送鍵之後，我鬆了口氣。
『父親，應該稱呼您為范先生，謝謝您溫柔地配合隱瞞這件事的真相。相信你也接獲到媽過世的消息了，這對我來說是個極大的遺憾。即便我與您毫無血緣關係，但想必您的錯愕不亞於我，同樣都是我們珍視的人卻這樣積勞成疾、撒手人寰，除了留給在世的人一種煎熬，更是一種警惕，提醒您我要適時地珍惜著現有的風景。希望您可以將目前的生活好好地保護著，才不會像我一樣徒留無盡悔恨。』
「莫忘初衷啊……所以請你繼續過好當初離開這個家庭的生活吧。」俯視了一眼車水馬龍的街道後，我閉上了眼。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