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哇──」襁褓中的孩子滿臉鼻涕與淚水，每當她發出的一次次的哭喊聲，我的心就一次次的被利刃割傷。「拜託妳，別讓我如此不捨好嗎？」想要投身過去擁抱著她，但雙手動彈不得。
我知道，不管自己再怎麼的後悔莫及，時間依舊不會倒退。眼前的景象……我就只能如此無能為力的看著它持續運轉著……
那是我頭一次知道，原來淚，也是會燙傷人的。
「對不起……我是個不負責任的爛人……我不配……」尚未說完的最後幾個字，不知道是我害怕了，還是因為早已失去力氣喊出。
被架住雙手，強迫將我帶離最後還能掛念的她，沉重的鎖鏈摩擦著我失去自由的雙腳，裏頭微微滲出溫熱的鮮血。會走到這一步，我沒有權力反抗後悔，而我也只能做最後的後悔。死到臨頭的絕望，最終的悔悟，這些……我為什麼到死前才能懂得呢？
嗆鼻的淚水，搞得我生不如死。「我……對不──」
『砰──！』即便加裝了滅音器，槍聲依舊在我耳膜中巨大地回響著。汩汩流出的血液有股鐵鏽味。或許是生前被打上了麻醉吧？身體的痛苦我卻一點也感覺不出來
腦中一點一滴地想起了……當初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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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前幾個月，口袋早已空空如也的我與同樣都在混的朋友阿維徘徊在路上。
那時的我們沒有任何生活目標，打發時間的方法除了玩，還是玩。也因為這樣，幾乎沒有任何收入，沒了錢，就回去翻箱倒櫃的，就算被家裡的人翻白眼對我們來說也無所謂。我們秉持著及時行樂的原則，因此找份工作賺錢養家什麼的根本就沒有意義。
就在事情發生的那天，我跟阿維缺錢花用，但又想要到附近的電子遊樂場找點樂子。只不過兩人又剛好跟家裡的人鬧翻，所以根本拉不下臉回家要錢。在雙方皆一籌莫展的時候，映入眼中的正是這附近出了名富有的一對老夫妻所開的骨董店。
『搶吧！』魅惑的聲音將我從搖擺不定的天平上拉向某一方。
下意識地，我發出了這麼一個單音節。「蛤？」
「三小？」阿維一臉狐疑的看向我。
「你剛剛沒說話嗎？」脫口而出後，才發覺自己問了個很蠢的問題。眼前的人正忙著在骨董店外的櫥窗左顧右盼著，感覺他早就已經開始計謀該如何海撈一票了，看起還不像是還要經過我同意的模樣。「不是，當我沒說……」我趕緊慌張地搖了雙手要他忽視我剛剛的問題。
「哼，你是頭殼壞去喔。」跟著阿維看向裏頭，外頭才剛破曉，裏頭昏暗的燈光透露著那對老夫妻應該是尚未下樓。
他看向我，似乎是要我為他把風的樣子。即便當時沒有想的太多，但手腳遲鈍的行為還是透露出了我的遲疑。不過每當把手放進空虛的口袋時，就會殘忍的提醒我沒有錢花用是件多無力的事。
也沒能踟躕太久，我便隨即跟著他繞到建築物後方的小門。一看見門把是普通的喇叭鎖外加一個有點簡陋的生鏽鎖頭，阿維便要我拿起一旁的大石塊往鎖頭砸下，之後自己再從有破了好幾個洞的牛仔褲口袋中拿出了一根鐵髮夾，沒事會把這種東西在帶身上可見他幹過的壞事比我想像中的多。沒幾秒，被插入鐵髮夾的門鎖「喀拉！」一聲被阿維解開了。「爽，這根本小兒科！」他對自己解鎖的功夫異常自滿地說道。
掉落在一旁失去功用的鎖頭被他用力踹到一旁，我倆躡手躡腳地走進店裡準備狠狠地海撈一票。外頭的防盜工具簡陋就算了，就連店內看來似乎是沒有安裝任何保安系統，一路上動作粗魯地我們撞上了不少東西，也發出了些許聲響，就是沒有見到屋內有任何反應。看來……這或許是老天爺給我們一個賺錢的大好機會才能遇上這麼對毫無戒心的肥羊吧……
「小心點，感覺這裡雜物很多，你可別被絆倒了。」正當我要提醒對方走路謹慎點時，阿維已經迅速地走竄入店中央，並拿起一塊破布將值錢的珍寶聚集在一旁的空桌上了。
「哇塞……你看看！這些小玩意兒應該就夠我們兄弟倆不愁吃穿好幾年了吧哈哈……」儘管阿維將說話音量降得多低，我還是感覺得出他早已雀躍到忘我的興奮感，對現在的他來說，彷彿覺得偷竊只是一場冒險的過程罷了。
我拿起從剛剛一進到店內就很引人注目的陶瓷花瓶，仔細地端詳著它的外觀。瓶頸上環掛著幾件雕功精緻的珠寶吊飾，沉甸甸的重量拿在手心上感覺就是件價值不斐骨董。「欸欸，你覺得這怎麼樣？」我對著不知道從哪生來的麻布袋，並且正眉開眼笑地將一件件工藝品塞入袋中的同伴問道。
「哇靠，這東西感覺不錯欸，應該可以賣到一個價錢喔！」
說時遲那時快，當他人正要走過來的時候，好死不好被一旁不規則形狀的木頭桌腳給絆倒，整個人就往我這裡撲來。「框啷！」看似鎮店之寶的古物被阿維這樣一撞上從我手中脫落，硬聲撞上地板並碎裂成好幾片。
「喔幹！」我脫口罵出。
「靠，操你媽的……」聽阿維抱怨了一聲，被他壓在下方實在不好受，但我第一個念頭並不是惋惜花瓶的破碎，而是擔心可能會吵醒那對夫妻的情況。
有時候實在是不想要烏鴉嘴一語成讖，但老天爺偏偏就是要跟我們作對，連條活路也不打算給的模樣，樓上的主人開始有了動靜……
「你、你你過來這裡！」知道不能就這樣栽在條子手上，我趕緊馬上把還在哀號的白痴連同麻布袋拖進一旁不易被發現的置物間裡。但就像是時不我與的模樣，在老夫妻蹣跚地走進店裡，想當然爾，發現撒了一地的花瓶碎片後，便開始從每一處大大小小可以藏人的空間開始檢查起，看來輪到置物間也是遲早的事了。
「靠北！你是腦子有洞喔！躲這裡絕對穩死的啊！」也不檢討一下自己的行為，阿維見狀就是劈頭抱怨我的主意不好。
「你小聲一點啦。」摀住他的嘴吧，即便不被發現的希望渺茫，我還是期盼能有一點奇蹟出現。
「這裡……」透過雜物堆傳進耳中來的微弱聲音，沒意外的話應該是那對老夫妻準備往這裡找 了。該死，第一次闖空門就要這樣栽在兩個年過半百的老傢伙身上嗎？
「阿胡，用這個啦！」一個與剛剛的陶瓷花瓶重量相差無幾的不明東西冷冰冰地戳著我的手臂，透過微弱光線一看，原來是尊銅製佛像。
真的要用嗎？我只是拿東西去換錢花用而已，有必要動到鬧出人命嗎？如果威嚇兩個老人乖乖閉嘴的話，之後再想辦法要他們封口應該也是個可行的辦法吧？但是……如果事情被鬧大的話……家裡那群一定樂的不可開支吧？這樣也許算好……我不用回去面對那個只會拉跟吐的小鬼，也不用回去聽那個老太婆叫囂……好吧！就滅了他們吧！
接過阿維手中的銅像，我猛然衝出雜物間，看準了比較會反抗的老頭，便往他腦袋用力地一砸。「啊！」沙啞的嗓音悶哼了一聲，如失了線的木偶般倒向地面。佈滿白花的頭髮的頭蓋骨上有個看來驚人的凹槽，血液湧出，看起來似乎不會停止的鮮紅液體滲進我的帆布鞋中，感覺有點溫熱。我蹲下身，看見老者的瞳孔逐漸放大，心裡便大概有了底。
「老──」他的牽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讓我以餘光瞄到身後的阿維用疑似武士刀的鐵製刀身劃過背面，鮮血像煙火濺灑了他整身，看來好不驚人。
幹了……我殺了人……「死了……」我口中念念有詞地重複說著這兩個字。搶劫、吸毒、詐騙、恐嚇這些我都幹過，但就是還沒殺過人。今天，為了要脫身，我殺了手毫無寸鐵的老人──哈哈哈……說真的，感覺不差啊！「好爽！爽啊！哈哈哈──！」
將凶器丟在一旁，阿維拿起可以讓我們翻身的麻布袋轉身對我說道。「你是在笑三小啊？起肖喔？快閃人了啦！」
無法聽進同伴的話，只有這麼句『做的好，你是對的……』的話語徘徊在我耳中。就像是魅惑般的嗓音，我的理智再也無法運作，當下的我，身體只有股如本能般的衝動在催促著我一件事──繼續殺人。
「靠北！你、你這混……」阿維猙獰的表情又再度勾起我的衝動。
『你除了白吃白喝還能幹嘛？說話呀！是啞巴了嗎？』
『老天啊！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才會嫁給你這種窩囊廢欸！』
『還不是因為你那有病的老媽千拜託萬拜託，還拿出一點像樣的禮金作作誠意，不然我爸哪捨得讓他的寶貝嫁來你們這種豬窩受苦受難啊？』
我的信心，是被她們給摧毀的。從不有人肯給我正向的評價，肯賞我一句美言，要知道，撐起一個家，我得有比別人還厚的臉皮去面對社會的藐視；我得有比家人還強的意志力去處理任何疑難雜症。我試過了！我累了！但就是有人只會一昧地抨擊我，甚至是枕邊人也不例外！
一刀一刀……我拿起他放下的刀子，他應該沒想過吧？昔日的難兄難弟竟然會窩裡反將他砍的碎屍萬段。與前面兩人下場相同，他也終於步上了斷氣的終點。
「哈哈……」感覺腦子有點缺氧，即使如此，我還是能有條理地分析接下來的後路。沒有任何想法，應該說，單純的感覺就是如此：「我也為自己長年來的怨氣一吐為快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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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感覺周圍有點冷……是寒流來了嗎？咦……？怎麼有點看不清出眼前的人啊？我的身體怎麼也不能動？
『哇──哇──！』孩子怎麼在哭？是沒給她奶喝嗎？
為什麼要哭啊？不是很愛笑的嗎？我、我有錢可以帶妳去買新衣服啊，等我把那些值錢的東西換了……就可以……就可以帶妳去買了……
孩子……別這樣啊……我、我怎麼發不出聲音了？到底是怎樣？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
奇怪了？難道我死了？
不對啊！我還沒有把那些錢拿回去給那女人看，好讓她啞口無言的，怎麼可以在這裡就死了呢？靠！不行啊！我還不想死啊！
『哇──哇哇……』為什麼一直聽到孩子的哭聲呢？我還沒……我還沒為妳取名字的啊……
『「對不起……我是個不負責任的爛人……我不配……」尚未說完的最後幾個字，不知道是我害怕了，還是因為早已失去力氣喊出。』這是……我說過的話嗎？
我後悔了啊……感覺……真的好痛苦……比死還痛苦……
最後的訣別，我壓根兒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的。
「懺……」
大體直接被推入殯儀館，沒人知道，在這夜晚時分，一家團聚的時刻，名為胡懺的女孩被迫失去愛著她的父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