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停地挖掘著。
即使雙手已經被寒冷的雪凍僵，還是依然在厚重的雪堆上挖掘著。
比起手指逐漸發紫而引發的疼痛，心裡難以訴說的悲傷似乎掩蓋了我所有的痛覺。
或許再做些甚麼都已經沒有意義，但我想，這麼做大概是對我最大的救贖吧。
莫名而來的使命感驅動著我的雙手。在這冰天雪地的山頂上，赤手空拳的挖掘著雪堆，即使手指已經變得毫無知覺，卻還是不停地在雪中來回擺動著。
望向身旁距離約兩公尺的小丘陵，不禁讓我想起了過去……
●
七年前，冬。
由於家裡的糧食即將耗盡，即使下著這樣的大雪，我還是得到後山去打獵，獵些野兔來補充食物。
一般來說，這樣的天氣狩獵是很危險的，但是對於從小在這雪山中成長的我來說，我遇到狀況還是有辦法應付，所以，我現在需要祈求的，就是拜託老天爺能讓我獵一隻野兔回去了。
為了能提高自己遇上野兔的機率，我不停地往山頂上走。只是海拔越高，遮蔽物越來越少，溫度也隨之下降……
這樣的溫度，即使長年居住在雪山上，還是讓我感覺到些許寒冷。
在即將攻頂之際，從樹林裡望向山頂，意外看見了一片白色雪地中有著一顆黑色的圓點。
不過從這個距離來判斷，那樣黑點的尺寸不應該是野兔的大小……再說雪山上的野兔幾乎都是白色的，那黑點顯得有些違和感。
我拔出插在腰際的匕首，小心翼翼的走向黑點。
隨著距離縮短，黑點越來越明顯，有兩隻蜷曲著身體靠在一起的生物，還有著些許氣息。即將被雪覆蓋的身軀還輕微地起伏著，似乎還有生命跡象。
不過，看著這兩個生物的外型，難不成……是狗？
看著牠們沒有攻擊的傾向，我當場檢查了牠們的身體之後，發現了側腹部有兩道爪痕。
可能是上山時被甚麼野獸攻擊了，而後逃到這裡來的吧？
丟著也不是辦法，雖然還沒有獵到我需要的東西，但是先把這兩隻小傢伙抱回去吧。
很快地，我治好了兩個小傢伙，並且讓牠們作為我的夥伴，教導牠們狩獵、誘導、引路。
之後的狩獵行動，有牠們陪伴著，也變得簡易許多。
在我無法察覺到獵物時帶領我、在我恍神而忽略危機時提醒我、甚至幫我誘拐獵物進入我的狩獵範圍之中。
一切都變得非常順利，我也很享受和這兩個小傢伙在一起的時光。
一直到四個月前……
「哦！好肥的一頭羊。」
一如往常，我在糧食即將耗盡之前上山打獵。這次也帶著我的小夥伴們一起來狩獵。
剛走進森林沒多久，就發現了一頭落單的白色綿羊。
暗自竊喜的我，躲在暗處等待著時機，我的夥伴也在我的身旁等待我下命令。
我暗中觀察著綿羊的行為，決定等待綿羊背對著我們時進攻。
但是警戒心過高的綿羊，一直讓我逮不到機會下手。
約莫過了十幾分鐘，在另外一側的森林深處突然有了些許動靜。
綿羊的戒備全面啟動，一瞬間抬頭望向彼端不動如山。
我抓準了這個時機，指揮著小夥伴們進攻。
牠們在森林裡伶俐地穿梭，以過人的敏捷力奔向綿羊。綿羊甚至還來不及反應，已經被兩位兇猛的獵犬逮個正著。
重傷的綿羊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可以逃跑，就這麼躺在原地。等我到達現場的時候，綿羊已經沒有了掙扎。
這次的狩獵我甚至都還沒參與到，就已經有了收穫。
我滿懷欣喜的感嘆著夥伴們的成長。
正當我準備將眼前的綿羊處理帶回家的時候，我感覺到有些許的寒意。
「嚕……」
伴隨著夥伴們的低吼，我將視線望向牠們，才發現牠們都朝著同一個方向警戒著。
那方向……
是剛剛被綿羊發現有動靜的方向。
一股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依我長年居住的第六感告訴我，這個地方不應該久留。
雖然綿羊的軀體還沒有處理完畢，但我想，我們應該改時再回來處理。
現在該做的事情……
「拉比、奇多，我想我們該離開了。」
由於擔心被奇襲，我一樣望著那無法看清的森林深處，緩緩地向後移動。並且引導著拉比與奇多離開。
過去這種事情不是沒有過，但我這次深刻感受到，現在的狀況不是我能處理的。
就這麼僵持了約五分鐘，森林深處突然有陣劇烈的聲響，我發覺事情不妙，邊回頭邊大喊：
「跑！」
我奮不顧身的往後跑，回頭查看現狀，發現一頭身高約略在我腰際位置的灰狼在身後追趕著。
我在這裡住這麼久，從來沒有遇過這麼大隻的狼！這真的不是我能應付的龐大，我想我們這次非死即傷。
灰狼的敏捷度遠遠高於我們，我暗示著狗兒們分兩路逃跑。
只見灰狼繼續朝著我追趕著，我決定回頭與他賭命一戰，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不料，灰狼直直朝我飛撲過來，森林裡的空間不允許我閃躲，我正面迎擊，但只對灰狼造成了一點皮肉傷害。
被撲倒在地的我沒有反擊的餘地，不論是體積還是力道，都差距過大，我束手無策。
……看來，我只能活到今天了呢。
雖然已經有了覺悟，但還是想在臨死前做一些掙扎，我不停地掙脫著，即使對灰狼一點影響也沒有。
此時，我的眼角突然發覺兩側有閃過兩道黑影。
「咕！」
灰狼一聲哀號。一聲撞擊後被擊中側腹，差一點踉蹌跌倒。
拉比……
往側邊看去，拉比與奇多的身影浮現在眼前。
我抓緊機會爬起身來，趕緊掉頭就跑。原以為牠們會跟著一起逃，沒想到回頭時，身邊沒有那兩位熟悉的身影。
往遠處望去，兩道熟悉的黑色影子正與一道大黑影搏鬥著。
「拉比！奇多！」
等我查覺到的時候，已經離開牠們一段距離了。
這是拉比和奇多幫我爭取的時間……為了能讓我逃跑……
我了解牠們的用意，但是內心的糾結實在放不下，雖然很抱歉，但我決定回頭幫助牠們。
我再度抽出匕首，朝著灰狼全速衝刺著，在即將靠近之時，我將刀尖狠狠刺向灰狼的頸部。
多虧了拉比與奇多的幫助，我才能準確的瞄準灰狼的要害。
灰狼應聲倒下，我帶著拉比與奇多趕緊逃離現場。
很高興我們都能活著回來，但是我並不能確定拉比與奇多的傷勢有多危險。
只見拉比與奇多沿途不停地滴著鮮血。
純白的厚重雪堆被染成了紅色。
回到家之後，我趕緊將拉比與奇多包紮傷口。雖然血止住了，但是因為與灰狼搏鬥而造成的側腹部爪傷復原的速度卻相當緩慢。
遲遲無法復原的傷口，對拉比與奇多的生活造成了影響。除了行動變得不方便，牠們的生命力也不再像過去那樣旺盛。
隨著時間的消逝，我感受到拉比奇多的精力已經不如從前。
就這麼過了幾天。
……一個月前，拉比死了。
拉比在睡夢中離開。在寒冷的夜裡，沒有聲音、沒有動靜。在溫暖的環境中陷入了永眠。
我將他的軀體帶到我當初與牠們相遇的地方，挖了一個坑埋了起來。
曾經，我們一起狩獵的日子。
我們的默契，合作無間的互相配合著，搭配著各自的優缺點，我們在狩獵的過程中近乎完美無缺。
這些日子我們一直都充實的活著。
我們三個。
「奇多，只剩下我們了呢……」
拉比死後，奇多即便還有生命跡象，但是生命力已不再像從前那樣旺盛。
可能是年紀大了，又遇上那樣的事情吧。
活躍力大幅下降，以往的朝氣已不復見。
我撫摸著奇多溫暖的毛，感傷地望著牠道。
奇多的活動程度日漸減少。直到後來，幾乎無法再移動自己的身軀了。
……最後，終於迎來了我不願面對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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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停地挖掘著。
即使雙手已經被寒冷的雪凍僵，還是依然在厚重的雪堆上挖掘著。
比起手指逐漸發紫而引發的疼痛，心裡難以訴說的悲傷似乎掩蓋了我所有的痛覺。
或許再做些甚麼都已經沒有意義，但我想，這麼做大概是對我最大的救贖吧。
如果我能夠早點發覺的話，就不會發生那種事情……
我們也能夠繼續生活下去了。
我在拉比的墳墓旁，徒手開挖新的坑洞。
我對於拉比與奇多的愧疚，我無論說甚麼都無法消除。
是我的錯，才會讓牠們有這樣的晚年。
我現在能做的最好的安排，就是將牠們兩個葬在一起了──在我們相遇的地方。
我將奇多安葬在拉比的旁邊，與牠們的生活正式在今天劃下了句點。
這七年來，能如此開心的生活著，都是因為有了你們的陪伴。
不曉得你們能不能夠聽得到，但是最後，我還是想對你們說：
「對不起。謝謝。」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