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鄰居,你多久沒有睡覺了?」
法貝路希眨眨眼,忽地在夢境中清醒,「不。」他深深抹一把臉,埋怨道:「我不該在這時候睡著,我得趕緊……」
「趕緊怎樣?」荒野賢者問,坐到法貝路希身旁的空白中。
今天的夢境稀奇地什麼也沒有,但仍然雪白而明亮。
「你又在這裡幹什麼呢?」法貝路希反問道:「你不是應該在荒野上遊蕩嗎?」
「我告訴過你啦,我可沒有不請自來。而且這裡可是冥線範圍!所以我當然在這啦。」荒野賢者接著卻自顧自轉而說道:「不過,祂被黑帝斯掐死了,冥線即將關閉,你或許是我最後一個新鄰居。」
「誰被誰掐死了?」法貝路希一頭霧水。
「冥線的主人,被冥河神掐死了,或者說,掐沒了。雖然追根究柢這其實不算祂的錯,不過那可是黑帝斯哪,看看巨精靈多慘……」
感覺像在聽神話的法貝路希愣愣道:「原來冥線有主人嗎?」
「意識、意念、想法、夢境、願望等等……所有冥冥中的一切其實都連接在一起,這就是冥線。自有生物開始有自我意識以後,這無限廣大的維度中,誕生了以冥為食的虛,祂就是食夢。你應該曾經見過祂。」
「我怎麼可能見過呢?」
「想想看,在夢境與現實之外的時候,你『看見』了什麼?」
「清醒與作夢以外的空白,不就睡著時的沒記憶的部分嗎?——什麼也看不見?」
「不,你『看見』了,那就是冥線的主人。祂吃下一部份的夢或是經過,所以當生物睡著時,偶爾甚至全程,會有無記憶的黑暗……空白?空黑?」
「那麼,冥線的主人沒了,會發生什麼?」法貝路希遲疑地問。自己雖然不在意冥線關閉,但還是想關心一下這個奇怪的夢境朋友。
「沒什麼。」荒野賢者看起來也不是很在意,「就是再也沒有生物能作夢。」
「……聽起來很糟糕。」法貝路希說。
所以以後大家一覺到天亮?毫無樂趣?
「不不,就像是一幢房子之間的所有房間與通道逐漸失去作用,因為主人不在了,無人維持環境,出入權限逐漸消失。只有房子外的傢伙會在意這件事。我們會很好的。」
「那你豈不是不能再回到荒野上?」法貝路希感到汗顏。
荒野賢者笑嘻嘻的,為法貝路希的惶恐感到有趣,「別緊張,這個過程慢到不行……法貝路希,你知道夢境與現實的時間流逝不同對吧?」
「呃,夢境的時間比現實快,就像史境與外界?」眼睛一閉,做個小夢,天就亮了;史境中的恐龍還在長羽毛,史境外的迷你龍已經飛出花樣來。
「其實是反過來的。還要考慮到被食夢吃掉的部分。」
荒野賢者捧起雙手,枯木般的指尖伸展,語氣飛揚。
「冥線中的時光很慢,卻沒有時間差,未來與過去之間只有歷史距離,沒有時間距離,越深處的地方,來自現實的時光越難以照入,所以在它發生完全關閉的那一刻之前,對現實來說也是很久以後。」
「那怎麼辦呢?」法貝路希總覺得這是一件聽起來很嚴重的災難,即使他覺得跟自己不大有關係。
「那個什麼黑帝斯為什麼沒事要掐死冥線主人?」
荒野賢者靜靜地看了法貝路希幾秒,由於面具與大量詭異裝飾,法貝路希無從得知他的表情,並且感覺被看得渾身不對勁……
「祂就只是脾氣不好。」荒野賢者忽然岔開話題道:「對啦,你跟雪龍有什麼過節呢?」
法貝路希一聽就垂頭喪氣。
「是它跟我有什麼過節才對……我現在白天也有幻覺。」
「只是個白日夢罷了。冥線是個無限延伸的所在,角落藏著遺落的碎片,難道你不曾忽然夢見以為已經遺忘的記憶嗎?」
「確實發生過似曾相識的片段蹦出來……」
荒野賢者說道:「本質越是接近的夢境之間,越是容易互相吸引。所以有時候生物會在夢中撿拾到自己曾遺落的碎片,或熟人的……」
法貝路希站起來,若有所思地走了走,站定在一處空白中,離荒野賢者只有幾步遠,那傢伙漸漸開始抱怨。
「……不過有例外。這種倒楣鬼被叫做先知或靈媒,總是故意挖取過去或未來的冥線,粗魯地到處翻箱倒櫃,很沒禮貌……但也有些不是故意的啦!哈囉?鄰居?」
一隻雪龍順應法貝路希的想像成形,一個輕躍落至法貝路希面前。他緩緩伸出手,不大確定地按進蓬鬆的厚羽中,感受溫熱。
這個雪龍如此真實又如此虛幻,彷彿是來自已消逝的過去時光中的僅剩提示,它所代表的或許不只有「漫遊龍」,可能是某種象徵,或是具現化。
「我曾經見過雪龍。不是在書上,也不是在幻覺,可是我不記得了……」
雪龍溫順而寧靜,在這裡的它並不是一個生物,只是一塊記憶碎片。法貝路希的手接著往上摸,抓住一把背羽,一個跳躍跨上雪龍。
「你打算幹什麼呢?」荒野賢者感到有趣地問。
「你說冥線無限延伸,而且一切相連,屬於我天秤座的記憶也許在很深的地方,越接近的夢境越能互相吸引,所以我想放飛雪龍試試看。」
「好好作夢。」荒野賢者笑嘻嘻地,身影緩緩減淡。
逐漸放空的法貝路希捨棄對清醒夢的掌控,並非活物的雪龍忽然邁動腳步,像鑽海的鯨騰空躍下,背著法貝路希深入一片難以言喻的虛界中。
環境變化成時空的畫卷,畫卷如長河,無數分支立體延伸彷彿樹根,延展成一片毫無盡頭的宇宙。各種聲音從旁掠過,空中播放其它生物的記憶畫面。
這裡沒有上下左右,但法貝路希感覺中的下方異常黑暗,隱約有洶湧的水聲,他不敢注意那邊,緊緊抓住雪龍,穿越時間之壓組成的風,飛往時光黯淡的方向,那兒的色彩越來越少,斑駁而灰黃。
「葛格——」遠遠傳來小孩悽慘的哭聲。
雪龍衝進一塊氣團,四周的景象發出無聲的轟鳴延展開,定型成模糊的雪景。
砰。
三歲男童往前砸進雪地裡安靜了。
一會兒後,他把臉拔起來,繼續大哭。
「葛——嗝——格——」
「泰西。」
七歲的哥哥把法恩泰西從雪地挖出來,然後把這孩子「插好」,固定在雪面上,用自己沾滿雪粒的手套抹對方的臉,嘴裡說的卻不是安慰,而是——
「你怎麼笑了?笑了笑了,我看見你笑了!」
法恩泰西的臉崩不住了,無法控制地破涕為笑。
他當然還是在哭,只是不由自主被哥哥又逗壞掉了。
哥哥輕聲說:「手手牽好,不要沒跟上又在那邊哭。」
法恩泰西抓住哥哥伸出的食指,剛好可以握滿。
這是什麼?法恩泰西的黑歷史?
把弟弟止哭的方法,法貝路希當然記得,不過當事者好像選擇性遺忘了,每次他提起時,弟弟總是一臉茫然,或是徹底否認。
所以這裡是法恩泰西遺忘(或沒有)的回憶?也可能是夢境?
冥線對於法貝路希來說還是很難理解,這裡塞的不只是真實的歷史,同時也有虛構的幻境,他到底要怎麼確定哪些部分才是真的?
說到真實,此時的雪龍似乎已不再屬於法貝路希的想像造物,它在這裡連結到了什麼,一瞬間靈光了,緊緊跟上法恩泰西。
「葛格?」法恩泰西忽然看向來自現實的訪客。明明只是個陳舊的歷史倒影,他的眼神卻亮得就像星星,而小法貝路希則不知何時不見了。
「嘿,泰、泰西?」法貝路希不是很確定地回應道。
「葛!」小孩上前撲抱的卻是雪龍,雪龍同時消失了。
法貝路希落到雪地上,看見法恩泰西抱住的正是小時候的自己……在弟弟的認知中,雪龍是自己嗎?
法恩泰西抱住「雪龍」時出現的神情是撒嬌與感受愛時會出現的表現。
「也許這個雪龍從來不是我的?」法貝路希靈機一動想道。他早就把雪龍忘了,所以怎麼可能還會有雪龍的記憶?
它雖然來自自己的想像造物,但根源並不是自己,只是把一開始見到的雪龍複製出來,現在這個造物被原主人吸引,物歸原主。
來自法恩泰西的雪龍透過冥線被自己夢見,現在他藉由雪龍摸回起點。
「是大白!」法恩泰西放開「雪龍」,指向如今的法貝路希說。
聞言,「雪龍」轉頭,臉上綻放出明亮的神采,此時的空間逐漸停滯,時間緩和下來,「雪龍」放開弟弟的動作慢得不可思議。
法貝路希看著他朝自己奔來……
「我的身後有什麼東西嗎?」法貝路希正想回頭看,「雪龍」同時接觸到法貝路希,一瞬間,四周變得虛無,是夢將醒的徵兆。
法貝路希忽然產生一個困惑:
如果食夢已經沒了,夢境不會被吃掉或掩蓋,那麼仍然間歇出現的「黑暗」到底是什麼?
黑龍今晨的醒來像從深沉的水中浮出。
他一瞬間忘了自己是誰,感受不到時間與意識的存在,接著像所有睡懵了的生物一樣,終於熊熊醒過來,滿頭遲鈍的問號與點點點……
「我是大黑,然後又多一個大白?」
翠綠的樹蔭根本遮蓋不了黑龍,反而被當作枕頭壓在下巴底下。法貝路希從枕著的樹林上抬起腦袋,發現自己身上有休息的鳥驚飛,還有小動物慌忙逃竄。
這次沒誰叫他起床了,深潛冥線對於現實中來說花了不只一晚的時間,正要日出的灰黯晨光斜照大地,法貝路希猜這是第二天或第三天。
他當然沒有錶可以看,是從肚子的感覺猜的。
他吃完那隻巨石陣牛之後就一路趕往鬍子都市,然後起飛直到夜晚降臨才落地睡覺,應該早就消耗完了。話說現在他的飛行經驗可好多啦!摸出了右翅膀的判斷模式,懂得配合它了。
不過現在該,吃!飯……
法貝路希又懶回地面上。
算了,睡得有點久,不是很想動,真想叫外送……
法貝路希要死不活地撐著眼皮,瞪著那顆太陽也要死不活地從地平線外爬上來。要是庫萊吉歐還在就好啦,他可以找個地方趴下來,負責把幼龍丟到獵物身上。
或是把斷翅膀丟到獵物身上。
法恩泰西當獵人時好像說過這叫什麼?開門放狗?
右翅膀如今看來是不太方便讓它再次獨立,而且無痛自斷一肢太難了,法貝路希的歪腦筋動到了其它部位上……像是以前的受害者。
法貝路希還在龍之地的時候就知道,「吞食」與「食用」不同,這就是為什麼黑龍變形時不會有鯨魚尾巴,卻能在斷翅膀上發現迅猛龍的眼珠。
想到就做,法貝路希打算吐些什麼出來。
首先是最基本的「嘔嘔嘔」,拿樹木摳喉嚨,再來想像一開始吃生肉時,在阿古塔斯面前吐得昏天暗地的感覺……然而他最近根本沒吃東西,連空氣都吐不出來。
「對喔!」法貝路希靈光一閃,「我這樣怎麼吐得出來。」
於是,黑龍閉上眼,深呼吸,拼命將體內的異物推出來……那些零散的,錯落在身體各處的碎屑,用洗桑拿的想像把它們「排毒」掉。
這還真有點用!
……一坨包裹蠕動肉塊的黏膜從體表被推擠而出,黏答答地垂下,當中的生物逐漸復甦,重組成長,不時踢一下後腿。
突然一隻有巨大倒爪的後爪破出黏膜!
法貝路希直到用力擠完所有能擠的「異物」後,才張開眼睛打量成果……「齁哩媽媽!」他嚇得跳起來,一陣反胃,趴到旁邊的樹林上乾嘔起來。
自己剛才趴臥的地面上,一隻成年迅猛龍彷彿新生兒,在一攤黏液與血絲中緩慢翻滾,踢動四肢,從地面上生疏地爬起,抽搐幾下,吐出屬於自己的呼吸。
當然,這只是第一隻,牠的同伴們接二連三重新學習到站立的方法。
所有迅猛龍的身體構造總有地方扭曲而不正常,像被雪橇輾過的殭屍。
牠們集合完畢,找到還在吐的黑龍,陰慘慘、直勾勾地盯著他看……法貝路希抽空回頭看了一眼,發出有哭音的哀鳴,又趴了回去繼續抽動。
「你贏了,蒙洛門……」法貝路希受不了地自言自語。
總是能突破三觀的極限,厲害!
想想覺得不對,迅猛龍好像是自己在墜谷前遇過的那批……
回到目標上。
法貝路希沒有地圖,但他認為自己離龍之地很近了。
他可以感覺到史境的親切召喚,還有地軸的旋轉,或許只要再吃一頓,消化一會兒,起飛航行幾次,就可以再看見龍之地的遠景。
話說回來,雖然給自己搞到了僕從,然而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
「你告訴我,你的左右腿是怎麼裝反的?」法貝路希對著爪下的迅猛龍抱怨道。他當然知道這傢伙不會回答,所有的迅猛龍都不會。
牠們異常安靜,聲帶與死去的靈魂一樣毫無反應。
黑龍現在就像個鐘錶匠,仔細地對一隻迅猛龍進行拆卸重組,彷彿在給娃娃做手術,或是修理模型玩具,瞌睡蟲老早就跑光光,投入而專注。
他得說實地操作還是很愉快的,有那麼多理論與知識現在可以自由嘗試,而且還是不會死龍的活體實驗,怎麼玩都可以。
有毛病的迅猛龍在右爪邊,修好的在左爪邊。
地上都是馬賽克。
「好了,內臟系統什麼的我不管,反正你們能跑能咬比較重要。」
法貝路希把最後一隻迅猛龍立好,忽然想到最嚴重的溝通問題……如果自己還是要把僕從一個個丟出去,那他為什麼不自己跳崖然後踩死獵物就好?
龍生就應該可以一邊睡懶覺一邊點外送啊!
法貝路希研究一會兒後,發現這些迅猛龍不會聽人話,只對龍語有反應。
先龍類一般有多個聲帶。他們可以說只需要一個聲帶的語言,而只有一個聲帶的生物卻無法使用龍語……除非他們是個聲樂團,手上有一疊高難度樂譜。
法貝路希慶幸母親給自己生了一個好聲帶跟音準,沒有五音不全的毛病。
他比較擔心的是龍語單字儲備量不夠用……
目前為止,他會的發音都很簡單,而且用到的聲帶只有一兩個(有時候用到兩個或兩個以上純屬意外)。
「嗚」的類鹿鳴發音很簡單,再來是像滾水一樣的低吼聲。
其它像是很酷彷彿從額頭震動的「嗄啦嗄啦」,不知道為什麼能從鼻子發出的「噗噗噗」,物體碰到高溫的尖銳「嘰——」,緩慢沉重的「口口口」,最難的是明明沒有聲音,卻有風雷震動的……法貝路希不會形容。
回到正事上,法貝路希坐好,對待命的迅猛龍們發出「邀請」的問候聲……然後他立刻抬起屁股,後退到昨晚躺扁的樹林上。
——迅猛龍們一股腦擠上來,貼到黑龍前爪上,集體完成一個冰冷的擁抱。
「呃,好,謝謝你們?……不客氣?」法貝路希說。
他不自在地動了動爪子,注意到視線中的一顆大石頭。法貝路希歪頭,發出感興趣的哼哼聲,然後扭了扭屁股站好,朝它發出戰鬥用的開場吼。
迅猛龍同時轉頭,以不可思議的高速飛奔,撲跳上去!
喀!
荒野響徹黑龍的怒吼:「它龍的!我讀的不是牙醫系啊——」
泰拉闊兒的腳還是赤著的。
她已經翻山越嶺,從遙遠的荒野跋涉至龍之地,腳布滿厚繭、又黑又韌,好像穿上一雙來自大地的鞋襪,輕盈得如同一陣霧氣奔馳在林木間。
人們很少靠紙張紀錄一切,因此歌謠與文化相當重要,泰拉族人成為燈塔照耀傳說事物,以免它們消失在黑暗的歷史深處。
例如泰拉果鈍守護的是「龍之地」,因此經常會在坦圖卡王身邊出現;泰拉古薩守護的是「荒野賢者」,她的足跡在傳奇大陸幾乎無處不在;而泰拉闊兒的姊妹中有人守護「史寇提」,那隻最為巨大的暴龍(從守護者的存活來看,外界推測她還沒找到牠)……
也有的泰拉終生沒有其守護對象,像是泰拉姆琪。
不是只有事實才能成為泰拉們紀錄的歷史。有些一開始就只是傳聞,直到在現實中深深扎根——漂泊的荒野賢者;有些則相反,從真實變成傳說——龍王那墮化的兄弟。
泰拉闊兒守護的正是龍王那墮化的兄弟——荒地邪龍。
從蒙洛門被放逐出龍之地後,這個重大的荒野事件定調了,泰拉們用歌謠紀錄內容,交給特定的守護者傳唱與追蹤。
說到追蹤,其實泰拉闊兒至今還沒有找到蒙洛門……
這也代表那首歌很久沒更新了。
雖然沒有人強迫(也覺得不應該)她應該學泰拉果鈍與坦圖卡三不五時見面,但《荒地邪龍》的後續完全停更,她不知道要保持原版本,還是收錄路上聽到的謠傳。
不過沒有人在意,因為泰拉闊兒為了祈禱,終生不會再出聲,所以不會有人從她口中聽到最新版本(或最原始)的荒地邪龍。荒野部族閉口不談、泰拉族閉口不談,泰拉闊兒也閉口不談。目前荒野上流傳的是當時火堆旁的人們所傳出的原始版本。
寂靜的少女翻山越嶺,獨自深入龍之地。她所需的一切都繫在登山杖上,隨著跋涉搖擺在風中。山林的遠方偶爾會傳來龍聲,最近的龍之地異常吵雜,但泰拉闊兒不關心原因,也沒有遇見任何一位龍。
她全心全意地向著黑龍曾出現過的北方海岸前進。
她忽然聽見類似琳瑯的聲響。
陽光幾乎無法穿透瓦勒邁杉的林蔭,泰拉闊兒豎耳傾聽。她沒有感覺到巨龍活動的風壓,沒有枯葉被踩碎的聲音,但琳瑯聲還在,在遠處小心翼翼地挪動。
泰拉闊兒踩上樹根的青苔,無聲且迅捷地奔馳,最後跳到一塊爬滿史前藤蔓的石塊上停住。她感到困惑地歪頭,打量眼前的小……很小的大生物。
穿戴鐐銬的小龍瘦得皮包骨,捲縮在一節腐爛樹幹下的遮蔽處中。他沒有受到大龍照護,泰拉闊兒能從疏於清理的雜亂龍毛看出這點(大龍一定會確保幼龍儀表堂堂,讓孩子在學會自舔之前別長歪),還似乎泡過海水,龍毛之間有鹽的結晶。
少女在岩塊上蹲下,抱住登山杖繼續打量小龍,注意到對方身上的裝備與鐐銬。原來那不是琳瑯聲,只是鐵鍊。這個小龍受盡折磨。
小龍注意到突然竄出的少女,他驚恐地瞪大眼,但仍然不肯移動——或者不敢。雖然這個西人看起來小多了,也黑多了,穿得也少多了。
他們就這麼無聲注視彼此,並且都不打算動用聲帶。
好像有什麼不一樣的東西在少女眼中,小龍察覺了。儘管這個「小西人」的臉上畫滿了像在威嚇的花紋,但那雙大眼睛使得一切看起來那麼空靈友善。
一個新的表情——雙眼瞇瞇,整排牙齒露出,眉毛與臉頰高高彎起——小龍從來沒有見過的,不同於那個會來船艙底下探望他的白色西人的表情。
為什麼自己會得到這種表情呢?
「小西人」高舉登山杖跳下來,鐵鍊發出巨響——
商隊行經薩爾塔,沿著史境邊緣移動。
這稍微有些不安全,畢竟你不知道這裡會不會有溜出史境探險的龐然大物,但商隊主人隨遇而安,帶領同伴駐紮在風光明媚的朝陽坡道上。
滾水在輕煙中發出噗嚕噗嚕的聲響,餅乾在陽光下燻烤著溫暖的香味,女人們穿著布裙與白頭巾忙碌,小孩拿著來自海外的木製玩具嬉鬧,繞著守望四周的壯碩男人跑圈。
風吹鳥鳴的平靜午後中,商隊主人一手勾著杯耳,在寬廣無盡的草浪風景中駐足,一手叉腰,就要吹吹他美麗妻子剛沖好的飲料。
看看這片美麗的薩爾塔邊界啊!一望無盡,綠得不可思議……有個黑色巨龍墜地。
從左到右刮過去,前半身犁起地面,屁股與尾巴翹得好高,往前彎到極限,噴起滿天塵埃與綠屑。大風拍過商隊主人的臉肉,掀起女人們的布裙,捲飛小孩手中的玩具。
綠野消失,草地變成濕泥,空氣聞起來像腐爛的雨水,商隊主人發誓那些濺在自己身上的泥點並不是香濃餅乾中的巧克力……
等到巨龍與狂風都止歇,人們收起鬆脫的下巴,黑龍也把頭拔出來。
「你們好啊?」他轉頭發現了旁觀者。
「……天候不佳嗎?先龍。」商隊主人說。
但誰都知道現在晴空萬里。
「啊,我跟我的翅膀之間有點意見不合。」
「這倒是新鮮。」商隊主人把茶杯還給女人。
「我只是經過。」黑龍試圖把泥土撥回原來的位置,「無論你們剛才在幹嘛,請繼續……能假裝沒看到我的降落就更好了。」
商隊主人反問道:「繼續?你已經毀掉了我的風景與好茶。」
「關於那個,抱歉。你知道我在哪裡嗎?」
「在一堆泥巴的中間。」商隊主人說,「薩爾塔的邊緣,桌蘭史境外。」
「你知道哪個方向去龍之地最近嗎?」
「這個問題應該要問我嗎?你應該找遊蕩的泰拉,或隨便什麼荒野部族,甚至從天上攔截幾個郵差……我們只是沿著地上的道路在旅行。」
「我試過了。」法貝路希垂頭喪氣,「我大概不夠好運,這一路上誰也沒遇到……除了你們。嘿,你們在家庭旅遊嗎?」
黑龍看著野餐巾羨慕的眼神令商隊主人很不自在。
「是家族生意。」商隊主人說完,忽然想起最近的奇特情況,「聽你一說,我們的運氣似乎跟你一樣差,但也有可能龍之地邊緣本來就這麼冷清。」
「好耶!你們有任何關於龍之地的消息嗎?什麼事都可以。」
法貝路希交出了自己的便當,一段完整的巨獸後腿!——從商隊的視線死角擠出黑龍體表,被龍銜到商隊主人面前。
「我拿這個跟你換,以及賠禮!它還很新鮮。」
「呃……」
商隊主人小聲地與身邊的人耳語。
「他從哪裡拿出來的?」
「不知道,但他絕對沒帶著這東西降落……」
商隊主人看著巨獸腿上的牙印,覺得自己必須問一下。
「你搶劫了迅猛龍嗎?因為我們可不想要麻煩。」
「算是吧……別擔心,迅猛龍不會找你們麻煩的,牠們根本不在意……」
「好吧,我收下了。至於龍之地的消息:一如往常——沒有。我們是第一次經過這邊,不過最近倒是看過很多龍飛回去,但是……」
「但是?」
「但是這真的非常奇怪。」
「到底發生了什麼?」
「沒有龍飛出來。鳥和走獸也沒有!」
要死了,要完結了,我覺得我的墳墓真的不遠了
無法控制一直想到《阿茲那之念》的事
如果《阿茲那之念》有98分,為龍應該只有做到30~40分(自盡
或許屬於我的創作方式就是一直重來而已
因為我在改掉這點上目前看不到任何好處與進步
是時候該承認了我就是個這樣的創作者(望天
我在噗浪加了一些賴貼圖跟阿茲那插圖的表符
有在玩的人可以拿去用看看
然後我現在非常害怕接到八月的電費帳單
因為我的冷氣幾乎沒停過(發抖
每次都關掉一下下然後我準時在熱回31度時渾身發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