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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門 04

JadeLion | 2021-02-18 16:10:20 | 巴幣 2 | 人氣 203


第四章 聰明傻瓜與笨蛋天才


    「早安,藍天奈小姐,請問你的委託內容是什麼?」寒霜雪此刻的眼神、語氣、禮儀全都無可挑剔,如真正的騎士一般。

    「咦!!!???為什麼寒霜家二小姐會在這裏!而且為什麼你會知道我這種小人物的名字。」這位被稱為藍天奈的小姐臉上充滿了驚訝,而舉手投足之間的那份活力更是令整個場面增添了不少戲劇性。

    「基本上在中央學院跟我同期畢業的人我全都認識或記得,還有稱呼我的姓名就可以。」寒霜雪如常地用很平靜的語氣回答

    「呼…感覺鬆了一口氣,畢竟突然知道自己被校內名人關注令我受寵若驚,原來是每個人都有好好被記住,那就沒問題了。」藍天奈只是默默地在做著深呼吸的動作。

    單從這句話我已經明白眼前這傢伙是個笨蛋,什麼是每個人都被記住了所以鬆一口氣,中央學院每年單是畢業的人數就最少超過五百人……

    「對了,我今天來是要麻煩兩位幫我一個……咦…為什麼那個葉落也會在這里?」

    什麼是「那個」葉落,感覺挺沒禮貌的。

    「……我是職員……我們認識的嗎?藍天奈小姐。」我的臉上帶著微笑,內心卻想著我這樣一個不和人交流的小透明怎麼會有人認識。

    因此,不用「你認識我嗎?」或「我認識你嗎?」這種自我意識過剩的句式而是用「我們」一詞先將對方和自己放在同一立場上會比較適合。

    不過我忘記了這裏有一個敏銳的傢伙,寒霜雪瞥了我一眼,給我一種在等著看戲的感覺。
     
    「好過分!在學校那三年裡也有不少次是同班同學的,也有過比老師隨機分到同一個組裏的時候。」

    那不是和我一樣同期畢業的嗎……而藍天奈亦跟寒霜雪同期……呃……那即是……

    「對不起。」我對眼前這位藍天奈小姐完全沒有印象。

    「不,其實也沒什麼,你在班裡也是經常獨來獨往,完全不跟人交流,跟別人相比倒是非常顯眼,班上的人都對你有很深刻印象。」一方面聽著別人說着對自己的評價,另一方面卻想到我剛剛還一臉驕傲地對平塚部長炫耀著自己在學院只是如空氣般的存在這一幕……

    「嗯?葉落,為什麼你的臉那麼紅?」聽見藍天奈的慰問才意識到自己臉的兩旁非常熱,絕對是已經紅透了。

    也是此時,我留意到寒霜雪突然把臉轉向一邊,然後膊頭不斷微微抖震……這家夥肯定是在笑,而且笑得很開心。

     總覺得這個傢伙絕對是明白我面紅的原因。

    「二小姐,啊!…我是說霜雪,為什麼你突然會在笑?還有…那…那個你也要叫我天奈的哦!說好了哦!」在聽到藍天奈的提問後寒霜雪才把臉轉回來,但看得出她仍然在忍笑。

    不過,這個叫藍天奈的傢伙也很不得了,明明寒霜雪剛剛是讓她稱呼自己的姓名,她便直接喊別人的名字,也請對方同樣這樣做。

    平常用上如此粗暴的方式去拉近與別人之間的距離只會令人反感,但她那副小心翼翼以及害羞的姿態卻令場面不會顯得過於突兀,反而讓人覺得「這個孩子很可愛」,即使是最壞的情況亦只會讓人覺得不好意思而已。

    「不…不好意思,我只是突然想起一個笨蛋而已。」這個傢伙忍笑忍得連說話都是在震的。

    「嗯?笨蛋?」

    「嗯,是笨蛋,就是想起了一個誤信喝檸檬水可以隱形,喝了檸檬水後便做著各種引人注目的事情,最後甚至去偷商會的金庫,然後被抓後還告訴衛兵「我明明喝了檸檬水」的這樣一個笨蛋而已。」

    「哦!那不是幾年前發生的事麽。」藍天奈右手握成拳頭輕錘在左手的掌心,仿佛是對於自己記起這件事感到滿意。

    「對呀,那個人真是笨到無法想像,我最開始還以為那不會是真的,也曾以為人生中不會再次聽到類似的事。」

    「再次?最近又發生類似的事麼?」

    「誰知道呢?只能說別人眼中的自己和自以為別人所看到的自己可以擁有完全相反的形象。」寒霜雪若無其事地說著一番在嘲諷我的話

    「嗯?你是在說那個蠢蠢的笨蛋麽?」藍天奈此時明顯是跟不上寒霜雪的思路。

    「嗯,我就是在說那個以為別人都看不到自己的笨蛋。」寒霜雪此時是一副很認同藍天奈樣子,但那嘴角那微微的跳動絕對是在忍笑。

    另外,我說那邊的藍天奈小姐,請問你為什麼在不斷地點頭,還一副為自己明白了寒霜雪說的話而感到高興的樣子……你知道你們兩個人口中的笨蛋不是同一個人嗎?

    「那個,藍天奈小姐,你剛剛說到你的委託是?」剛才的對話如果繼續下去感覺我會直接社會性死亡,羞恥死掉,所以我強行轉移了話題。

    「啊,我好像跑題了,不好意思,我的委託內容就是這個。」說出「這個」的同時,藍天奈便把背在身後那與她等身大的背包放在地上,過程中發出沉重的金屬碰撞的聲音。

    之後藍天奈將蓋着包袱的布拿開,那是一副半身胸甲,這副半身甲在上臂和腋窩周圍柔軟處的保護比較嚴密,胸前的則保護比較薄弱,這種明顯平衡了保護性和靈活性的做法令它既不如重型護具堅固,又不如輕型護甲靈活。

    雖然我覺得這副半身甲沒有特別,但寒霜雪此時卻看得很入神。

    「我想你們幫我把它賣出去,這就是我的委託。」

    「單純販賣商品的話,你運用父親商會的網絡比委託我們這些外行人容易多了,所以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知道你委託我們的原因。」

    原來藍天奈是商人世家,通過寒霜雪的提問終於知道委託人的背景。

    「也沒什麼特別,原因只是家父叫我這樣做,說是考驗我,家父身體還健壯,所以只要我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家裏可以在成人禮之後三年內都不會幫我安排婚約之類,其間我亦可以自己選擇對象。」

    「那距離現在即是約有六年自由的時間,你父親還真是很疼愛你。」

    「嗯,以我獨生女的身份來說,這甚至有點過於寵溺,不過母親事後跟我講 “爸爸說什麼女兒成人禮時才二十歲,結婚什麼的太早了,作為一名父親,我才不要可愛的女兒離開屋企。”,所以這也算是家父的私心。」即使是說着這樣一番自嘲的話,藍天奈此刻臉上那幸福的表情卻是那麼顯而易見。

    「明白了,那麼你說的考驗,應該就是在販賣這副半身甲時所加上的一些限制吧?例如不準動用家裡的商業網路, 或者是在販賣時賣出一定的金額之類?」

    「咦!為什麼霜雪你會知道的?我明明什麼都還沒說。」藍天奈臉上滿是感到不可思議的表情。

    此時的寒霜雪有點無助地望向我,好像是對藍天奈驚訝的原因有些不解。

    「那麼,是這樣的考驗麽?藍天奈小姐。」我代替寒霜雪將話題延續下去。

    「嚒……葉落你從剛才就一直「小姐」「小姐」地叫著,不知為何感覺很讓人生氣哦。」藍天奈雙手環抱在胸前,更把臉轉向一旁以表示不滿。

    呃…這傢伙好麻煩,我才說了一句話便感覺到對話進行不了下去。

    寒霜雪此時在搓著額頭,顯然是對於我說了一句話便敗陣下來感到無奈。

    「那麼,是這樣的考驗嗎?天…咳…天…天奈?」寒霜雪看到我那副模樣便決定親自上場,但好弱……寒霜雪真的是太弱,對於連朋友都沒有的她來說,要直接稱呼一個才相識的同輩的名字真的是太強人所難。

    「對哦,大致上就是這樣的考驗,只是在販賣時賣出一定的金額這點上,怎麼說呢一一一我想更清楚的說法是數量吧,要一次性完成最少一百副數量的交易,亦即是零售這一條路行不通的,家父說這是要考驗我經商的能力之餘,更重要的是要我自己去經營一條屬於我自己的人脈關係,如果是一副一副盔甲分別去賣,只要僱用一位有經驗的店長就行了。」

    「大致上了解,只是有一個問題想先問一下,是關乎處理這個委託的難度。」我此時覺得有一處違和的地方,想弄清楚。

    「嗯,可以哦。」

    「為什麼不拜托你的朋友幫忙?亦即使你一直所經營的人脈,我相信經營人脈應該也是你父母送你進中央學院的原因之一呢,僅從你剛才的對話中出所表現出的溝通能力,我亦可以大膽推斷出你在學院那三年期間應該已經為此打下了一個很好的基礎。」藍天奈剛才提到她的父親是想她去經營她的人脈,那委託冒險者公會應該是有違她父親的本意。

    「那…那個…畢業了不是半年也沒有嗎?好不辛苦才從那個半軍訓式的地方離開,離成人禮亦還遠着...才…才畢業便為著這麼正經又麻煩的事去拜....拜託他們幫忙....會給人很拼的感覺不是嗎,大家最近…不是有着不太流行努力的風氣麽?…特別是在貴族小姐之間。」藍天奈的表達並不清晰,眼神亦在寒霜雪跟我之間來回往返,看來是很在意我們的反應,只是藍天奈的眼神最後停在寒霜雪身上才接著說下去。

    「霜雪你的話應該不太了解或是沒有遇過這些小事吧…我不像…我…我並沒有那麼強大…所以如果在圈子內被人批評成不懂氣氛或「她這麼努力是在給誰看?」什麼的…恐怕我…不…應該說這點小事自己也處理不來,可能經商這種事不太適合我…嘿嘿…」藍天奈在說出最後那幾句話的時候,右手便一直在輕輕拍自己頭上粉色的短髮,眼神亦不自覺地從寒霜雪身上移開了。

    情況大概都了解,即是不能從藍天奈的人脈入手,我望向寒霜雪等著她為此下決定,但她似乎不為所動,也沒有理會我。

    「你剛剛說是為免在大家面前表現出努力的樣子嗎?那你為什麼要自己背着這副半身甲來冒險者公會,而不是請你家的僕人幫忙?」寒霜雪的語氣恢復了冷淡,甚至有點不耐煩。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寒霜雪現在身上發出的氣息令我有點不安。

    「那個,既然亦知道委託的內容以及原因,寒霜雪你看是不是應該去辦手續,簽定協議之類。」我感覺到不對勁,只好嘗試把話題帶回正軌。

    「葉落,我有兩件事想說明一下:一,部門的資金來源不是公會而是由我全數承擔,二,我並不在乎接到的委託多寡本身,我這樣說你明白了麼?」

    寒霜雪就差沒說出「你是笨蛋」這句話,她表面上是在解答我之前對她的質疑,但同時也在喑示藍天奈的委託會被受理與否是取決於她此時的回答。

    「會親自背着半身甲只是想讓自己看起來比較努力,期望來委託時有着「連委託人本人也很努力的話,那我們這些職員或被委託者也上心點吧。」的果效,即使再小的可能性也想爭取,如果能夠令天平向我有利的方向傾斜多一點便賺了,也可以說是一名少女的一點小心思吧。」藍天奈此時露出笑容,更輕易說出與「不流行努力的風氣」相違背的話。

    毫無疑問,這種坦白自己在耍一點小聰明的做法,一般都是很討喜,特別是用在藍天奈這種外貌可愛又有活力的女生身上,更是男女通吃,對上叔叔姨姨輩應該更是有極大的殺傷力,但…凡事都有例外……

    「……你啊……可不可以不要再去迎合別人?從剛才起便一直在留意我們的反應並一直在對話中作調整修正,連努力與否也要看別人的面色,看著你我便不耐煩,而且自己有沒有能力,適不適合經商,這種事還要去問別人,身為商人的女兒不覺得丟臉嗎?」寒霜雪的措辭非常強烈,毫不掩飾厭惡之情。

    儘管我很想問 "這跟委託有什麼關係?",但……

    不不不不不,不是因為寒霜雪太可怕我才沒有問出口,絕對不是。我這叫做尊重上司。

「……」

    藍天奈震懾于寒霜雪的氣勢而陷入沈默。她垂下頭,我看不到臉上的表情,不過從她緊抓裙角的舉動看來,已足以猜出她的心情。

    藍天奈一定很擅長與人溝通吧,即使對着我跟寒霜雪也可以一下子拉近距離,但藍天奈顯然也是「大家」、「合群」這些温柔名詞下的信奉者。當然,冒著可能孤獨一人的風險貫徹自我這點也可能與商人的天性相違背。

    另一方面,寒霜雪則是徹底的自我中心派,行爲舉止也像是爲自己的獨來獨往而自豪。

    「好……」

    藍天奈大概想說「好過分」,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再加上她的肩膀微微顫抖,聲音更顯得軟弱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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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帥氣……」

    「吓?」

    「吓 ! 」

    她在說什麽?

    我跟寒霜雪不約而同地開口,兩人面面相觑。

「我覺得霜雪好帥氣,怎麽說呢?霜雪完全不說場面話這點真的超超超~帥氣。」

    藍天奈並沒有逃走,眼睛直視寒霜雪。

「你、你在說什麽…… 你有聽懂我的話嗎?我可是說得很不客氣。」

    嗯,沒錯。老實說,我沒想到寒霜雪會對一個女生這麽不客氣,連我都有點嚇到。不過,藍天奈似乎不只是被嚇到。

「不會!沒那種事!啊,你的確說得很直接,也,也有點過分,但是…… 就是這樣的地方很帥氣。」藍天奈只是熱切地盯著寒霜雪。

   相信寒霜雪也感到很不可思義吧。很少有人被訓斥後還會稱讚對方,大部分的人都是漲紅臉惱羞成怒。

    以至於最後移開視線的反而是寒霜雪、撥弄頭發,看來她正在腦中尋找詞彙,卻又找不到。

    「我覺得你說的都是實話,我老是看別人臉色過日子,很少和人發生衝突,所以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藍天奈仍然在直視寒霜雪。

    「所以…那個……雖然我還不知道怎樣做,但我會嘗試改變,我會好好努力。」

    寒霜雪面對這意料之外的視線,反而想不出該回答什麼。

    「……寒霜雪,就接受委託吧,剛才你對這副半身甲看得這麼入神應該已經有一點頭緒吧。」

    我打破她們之間的沉默。寒霜雪輕嘆一聲,點頭說道:

    「那就讓我們討論這次委託的細節,藍天奈小姐。」

    「嚒~~~~~都說了霜雪你要叫我天奈哦!」

    在接下來商討的時間,藍天奈完全沒有發揮商人應有的本色,不論是委託金,委託時限,委託的內容以及協助範圍全都由寒霜雪一手包辦,在過程中藍天奈完全沒有異議,就只是一直笑著並默默看着寒霜雪,時不時微微點頭以示認同。

    當然,寒霜雪亦表現像一名老練的公會職員,在委託上的細節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項都講解得很清楚,認真得像怕藍天奈會因為不理解條款而吃虧。

    「寒霜雪,可能是我想多了,但這裏寫的「擔任諮詢者提供口頭上協助。」有其他意思?是會要幫忙推銷還是會幫忙與潛在買家協商之類的其他意思嗎?」我覺得這條款很不對勁,希望意思不會如我所想象一般。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們只會視具體情況在口頭上提供建議及諮詢,我自問寫得很清楚,也根本不會有詮釋的多餘空間。」寒霜雪皺着眉並用上帶有懷疑的眼神看著我。

    現實正如我所想象一般,寒霜雪這家伙是認真的……

    「哦!是這樣的嗎?」藍天奈聽見後便滿意地點點頭。

    喂喂,藍天奈小姐,你才是委託者呀,為什麼我比你還上心,而且為什麼聽見如此沒用的條款也能安心,你究竟明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那……你們繼續吧,我沒有問題要問了」當事人也不重視,看來我也沒必要盲操心了

    很快藍天奈便與寒霜雪簽定了協議。

    在最終簽定的委託協議中,委託人需付上常規討伐大型魔物的委託金,但被委託者只需要提供低限度的間接緩助,感覺即使是四十年前因內亂而戰敗的南方公國也沒有簽定如此不平等的戰後條約。    

    雖說這委託金相比起販賣半身甲這種“軍需品” 所獲的利潤簡直不值一提,但與委託者從協議內容中可以得到的協助並不成正比。

    「契約成立的話,現在便可以開始執行委託內容,目標是讓委託人在一次性交易中售出一百套指定的半身甲」寒霜雪直切入主題,毫不浪費時間。

    「咦!立刻便開始?」前後節奏轉換得太快,藍天奈顯然是沒有想得到。

    「處於外行人的立場來說,我並不想在商業角度上提供任何專業意見,那麼切入點便會有所不同,明白麼?天…咳…天奈。」好弱……明明整個對話都是很認真和嚴肅,但最後的那個稱呼顯然令寒霜雪所營造的嚴肅氣氛不攻自破。

    「好的,霜雪,嘿嘿。」藍天奈此時笑的原因不言而喻。

    「那麼請你說明一下這副半身甲的特色是什麼?」

    「這副半身甲在上臂和腋窩周圍柔軟處的保護非常嚴密,比得上重型護甲。而在前胸。也就是胸廓和胸骨的位置、它使用了金屬鉚釘、鉸接式皮革配上鋼片打造出足以覆蓋整個前胸的鱗片狀保護面,在不犧牲機動性的情況下很好地平衡了保護性和靈活性。」

    「我想聽的並不是這些,我想聽的是你對自己商品的評估。」

    「中庸,這種刻意平衡保護性和靈活性的做法令它既不如重型護具堅固,又不如輕型護甲靈活,除了製作用料很好都在平均水平以上之外,這副半身甲可以說是沒有太大賣點。」

    「明白,那麼知道製造者的設計原意嗎?」寒霜雪試圖找出另一個切入點。

    「不知道,家父說這批半身甲是他第一次在南方經商時與一個外地的商人交易時那個人提出的附帶條件,就是讓家父也買下這批約二百副半身甲,家父認為外地商人提出的價碼只比半身甲原材料貴一點所以就接手了。」

    「這樣說即使是那個外地商人也對這批半身甲很頭痛才這樣低價出手。」兩個切入點都沒有奏效並沒有令到寒霜雪氣餒,寒霜雪看上來反而是對此更加感興趣。

    「嗯,我們也找過這裏的鐵匠對這副半身甲進行測試,嘗試找出製作者的設計用意以及適用的地方,不過得出的評價與我剛剛所提出的並沒有什麼不同,不過他們都認為製作的手工很好。」

    「與士兵的制式盔甲相比它的在戰場上防禦力並沒有特別突出,用料造價明顯亦不便宜,在冒險者的角度來說,它亦太重,不適合長途的旅程以及沒有足夠靈活性應付各種類型魔物的情況。」雖然不想說這種容易令人晦氣的話,但身為冒險者,我比較適合從這方面作判斷。

    「這是鐵匠對它普遍的評價。」藍天奈用手托住下巴,點了點頭

    「那有沒有人對它的做工有不同的看法?」寒霜雪接着追問下去。

    「讓我想一想。」

    藍天奈思考了一會才回答:「對了,好像有一位鐵匠測試後說它的胸前鱗片狀的特殊做工可以對斬擊有比較好的防禦,但其設計亦降低了對穿刺性傷害的扺抗性。」

    「削弱了對箭矢的防護在戰場上是致命的,士兵大部份的傷亡都不是在劍與劍交擊的白刃戰上,而是進入白刃戰前先需要承受的漫天箭雨。」寒霜雪刻意說出這種只要接受過基礎教育的小孩都懂得的道理……


    「所以說它在戰場上的實用性非常低,基本上絕了可以販賣給有私兵的貴族以及軍隊的念頭。」商人世家的藍天奈立刻便明白這個殘酷現實。

    「這麼說的話賣給冒險者還比較有可能,但即使是大型冒險者團隊也不需要買入一百副相同的半身甲。」我完全看不到會有冒險者團隊購入這款制式半身甲的可能性。

    「呀~~~直接進入了死胡同!」藍天奈雙手都放在頭上,明顯是感到有些煩惱。

    「不,就是理清了問題的所在,才可以知道怎樣解決,這不就是你想委託冒險者公會的原因之一麽?」相比起藍天奈,寒霜雪此刻的回答仍然是充滿自信。

    「那寒霜雪你的想法是?」

    「天…天奈剛才提到它對斬擊的防禦比較強,但在我看來這鳞片狀的編織法並不是設計來應付斬擊。」寒霜雪似乎是抓到了一些甚麼。

    「那是什麼?告訴我吧!」藍天奈的語氣好像找到最後一根救命草一般。

     雖然這樣想自己的委託人並不是太好,但藍天奈小姐,你這樣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寒霜雪身上真的好嗎?你當初所說的努力呢?你剛才說好的改變呢?

    「跟我來就會明白,但可能對它造成一些損害,可以嗎?天奈。」

    「可以哦,家裡還有很多。」

    「……」

    我們來到了冒險者公會的中庭,廣場佔地的面積有差不多有整個公會的一半,這裡的人流比不上公會的大廳,平常只有寥寥幾人會在這邊經過,此時卻有一批人不斷在搬運各種受損的武器以及盔甲,藍天奈帶著好奇心去了解過一下,說是參與了北方要塞抵擋獸潮任務的冒險者換下來的一批需要維修的裝備。

    「怎麼,你認為有可以利用的空間麼?」寒霜雪如此問道。

    「不太可能,數量太少,盔甲受損的地方都集中在胸前,而且這批盔甲還被特意要求加厚受損的胸前護甲以加强保護,恰巧那正是那半身甲的弱項。」藍天奈一臉可惜的表情。

    「是嗎。」寒霜雪卻對藍天奈這番話不以為然,右手微微握着托在下巴,看來是在思考着一些事。
    

    接着,寒霜雪挑了廣場的一角,將那副半身甲套在一個木製的假人上放到了一百米之外,亦準備了不同的武器來進行測試。

    「先看這個。」

    寒霜雪拿起一把制式單體弓,扣弦,舉弓,拉弓至滿弦,鬆弦,整個動作行雲流水,舉弓姿勢近乎完美。
    
    正如剛才我們所推斷一般,箭矢輕易穿過百米外的對穿刺傷害沒有什麼抵抗性的半身甲,釘在了木頭上。

    「好美……我沒有見過這麼優雅的箭技。」藍天奈顯然是被寒霜雪的箭技迷住了

    經藍天奈這樣一說,我亦從寒霜雪舉弓的餘姿中發現她下颚到頸部的曲線非常漂亮。嗯,多學到一項毫無用處可言的知識。

    「接下來是這個。」

    寒霜雪接着拿起一把軍用反曲弓,拉滿弦所需的力量是單體弓的三倍以上,但寒霜雪同樣是那樣扣弦,舉弓,拉弓至滿弦,鬆弦,整個動作仍然是行雲流水,舉弓姿勢一如既往地無可挑剔。

    箭矢這次也是輕易穿過了百米外的半身甲,釘在了木頭上。

    「葉落,麻煩你去檢查一下箭矢沒入木頭的深度,順便把箭矢拔出來,如果我沒有估計錯誤的話,應該…」
    
    我走過去假人那邊檢查了一下,把箭矢從木頭身上拔出來,刻上了標記,然後便回頭大聲對他們說:「兩支箭箭身沒入木頭的深度是一樣的。」

    「怎麼可能!?」藍天奈驚呼了一聲。

    「葉落,留在那邊不要回來,站到旁邊就可以。」

    「喂!!!」一聽到寒霜雪的話已經迅速站到旁邊,我亦下意識叫了一聲。

    下一秒,只聽到「嘣」一聲,卻有兩支箭穿過了半身甲,釘在木頭上。
    
    有人說「有時候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過程。」,可怕的是對死亡未知的胡思亂想,可怕的是那鈍刀子一刀刀割在身上的感窒息。

    但感覺這都不適用於我身上,寒霜雪連讓我培養出害怕這樣情緒的時間也不給我便結束了我等待死亡的過程。

    「再檢查一下這次兩支箭矢的深度。」寒霜雪仿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


    「……兩支箭沒入的深度是之前兩支箭的三分之二。」心有餘悸的我本來想說些什麼,但想了想只好輕嘆一聲才大聲回答她們。
    
    「可以回來了。」

    走回去的時候在遠處已經清楚看到藍天奈一臉崇拜地看着寒霜雪,我也大概明白到原因,年僅十七便有了可稱之為藝術的箭技,亦隨手使出二重箭這種即便是現役職業軍人裹的弓手也不一定能使出的武技,不過……

    「寒霜雪你……剛剛……」我只是默默看着她。

    「剛剛什麼?你認為我會失手麼?」如我所想,寒霜雪沒有太大反應,給我的感覺僅僅是冷淡,當然更談不上有歉意。


    「那萬一呢 ? 意料之外呢?」我攤開了雙手以示心中的無奈……

    「即使有意外,我也會有應對的手段。」寒霜雪自信的一面在此刻表露無遺。

    「寒霜雪,你知不知道“萬一”的意思?」話雖如此,真要說的話,其實我心中也沒有任何不滿,憤怒,懊惱之類。

    「那退一步來說,如果我剛剛瞄準你作為目標,會命中你麽?」
    
    「呃…即使是你…不會,最起碼不是這把弓以及那個距離,不不不,你給我等一下,問題根本不是在那裡。」聽到我的回答,寒霜雪便立刻用一種看傻瓜的眼神看着我,明顯不想再回答我。

    喂喂喂,怎麼弄到最後問題倒像是出自我身上一般。

    「嘿嘿嘿,你們的對話很有趣哦。」藍天奈微微彎着身,輕輕地笑着。

    「並不是特別有趣……反而是你的誤解讓我很不高興。」

        寒霜雪朝藍天奈投以冰冷的視線。藍天奈見狀,連忙揮動雙手澄清:

    「啊,不是啦,我只是覺得你們很自在的樣子!還有,那個……葉落跟平常在學院的樣子完全不同,原來他會說話啊~」

    「拜託,我當然會說話……」

    我看起來溝通能力有那麼差嗎……

    「不過,霜雪,剛才的測試結果為什麼那麼奇怪,為什麼用單體弓和反曲弓的箭矢穿過盔甲沒入木頭的深度會是一樣?不要說二重箭的結果也很奇怪。」

    「接下來繼續測試吧,我也有要弄清楚的東西,葉落這次你來吧。」

    我們帶著測試的武器一起走到木頭前面,寒霜雪把一柄制式長劍交給我。

    「換成劍試試,五成力,不要上發力技巧,用斬的,但不要砍出大缺口,還有測試要做。」

    我換上了劍,用軍用劍術上所教最基本的斬擊砍上去。

    「嗯?」

    「有甚麼發現?」

    「正常以這種厚度的盔甲,我用這種力度及砍法,應該會再深入約一吋左右,而且我砍下去的手感也很奇怪。」

    「看來我的推斷是正確的。」寒霜雪說完這句話便張開手向我和藍天奈示意:

    「你們兩個先站開一點。」

    寒霜雪單手拿起一個直徑約有二十吋的破甲大錘,然後便用好像是在砍樹般的站姿用雙手將大錘敲上去。

    然後聽到一聲震耳欲聾,像敲在厚重鐵塊上的巨響。

    木頭假人身上半身甲胸前的鳞片狀部分全部碎裂。

    「為什麽會是整個碎掉而不是敲出一個洞來?」我從來沒見過會這樣破掉的盔甲。

    「你們再檢查一下木頭人。」

    我和藍天奈走上前去便清晰看到整個木頭人胸前的部份好像脫了層皮一樣,並沒有被開出一個洞來,反而像是將傷害平均分散了,但打在人身上内臟絕對已經碎掉。
    
     「半身甲胸前的鱗片狀應該是一種特殊的編織法配合特定材料製成,個人估計是這種編織法會根據受力的強度以及受力點多寡而自行改變受力面績,簡單來說就是胸前的受力面可以一起分擔傷害。」
    
    「所以力度理應大很多的軍用反曲弓才會跟單體弓造成一樣效果,雙重箭同時擊中半身甲因受力點增多的緣故殺傷力反而降低了,感覺很像魔法哦。」藍天奈睜大了眼,好像寒霜雪的解答幫她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一般。

    「明白了這一點也沒有太大用途,根據剛才箭矢刺穿假人的深度那也是致命傷,這跟沒有防禦沒有太大分別。」個人感覺就算知道了這一點,對當前情況也沒有太大幫助。

    「所以我在想這半身甲預設的穿戴對象並不一定是人類,人類根本不可能承受這種傷勢,退一步來說,即使設計對象是人類也不會是普通人」
    
    「什麼意思?」藍天奈側了一下頭。

    「如果先假設穿戴者本身可以承受那種傷勢,或者不會顧及那種重傷,半身甲便可以讓穿戴者可以在盡量不影響戰鬥能力的情況下承受最大的傷害,所以在不失靈活性的情況下對雙臂以及關節的保護才這麽嚴密,因為雙臂受傷會令穿戴者損失即時的戰鬥力,胸前部分那設計也只是選擇性擋下強力,有即時致命危險的攻擊,即是設計者應該是以避免穿戴者受即時至死傷害的前提下設計,這是我暫時想到可能性最大的解釋。」寒霜雪在最後為自己的推斷作了總結。

    「那麼知道了半身甲的特點對於尋找買家方面是不是會容易了一點。」藍天奈顯然是對於事情開始有進展感到很興奮。

    「我怎麼知道,那是你要思考的東西,我所做的測試只是讓你更了解自己的商品。」寒霜雪直接潑了藍天奈一頭冷水

    「這樣的嗎!?」藍天奈似乎還沒有理解自己剛才簽下的委託協議是怎麼一回事。

    「唉……好吧……我也可以對這副半身甲提出一些適用於戰場上的改動。」寒霜雪似乎連鐵匠鑄造那專業的領域也能插上一腳,也說明了為什麼她可以這麼快便發現這副半身甲的特殊之處。

    

    「那個…我說啊……我從剛剛就一直在想,為什麼你們堅持要找出半身甲的優點和缺點?」我看着她們兩人,同時又撿起地上一塊鳞片狀的半身甲碎片。

       「什麼?」 藍天奈對我露出「這傢伙在說什麼?」的表情。她擺明把我當成笨蛋,讓我有點不爽。

    「你是笨蛋嗎?身為一個八面玲瓏的商人女兒怎麼會不懂?」

    「別叫我八面玲瓏啦!」

    「看來你一點都不懂如何成為一名傑出而又奸詐的商人,而且更加不懂一種名為父親的生物。」
    
    「有,有什麼辦法!雖然父親經常給我講解商場上的事……但都好無聊……啊額!也請不要把商人都說成是奸商!」
    
    「藍天奈成不成得了奸商不是重點,葉落,你到底想说什麽?」

    「呼……看來兩位都沒有成為奸商的天份」

    我賣完關子,像是要炫耀勝利般地笑了。

    「什麼?好大的口氣,我就看看你有什麼本事!」藍天奈因為我那討人厭的模樣而受到刺激。

    「其實也是你們剛剛一直在討論半身甲的優點缺點我才想到,為什麼缺點就一定不好,而優點就一定是好的。」

    「現在就不要扯這種半杯水之類的精神至上論好不好?」寒霜雪的語氣並不友善,應該是對我這種故作高深的行為感到非常不耐煩。

    「嗯!?為什麼對“半杯水”理論的評價那麼低,那是我在學院最喜歡的一堂課的內容哦,它鼓勵人要思想積極樂觀。」藍天奈正在用一種很委屈,很像小動物的眼神看着寒霜雪。

    「呃……先不說寒霜雪根本沒有在評價那理論的好壞……單是你得出那種結論已經證明了你根本不理解那堂課的核心,老師只是用簡單比喻去給學生呈現一種看待事情的工具,目的是要讓學生獨立思考,不只是單純給出是或不是,好或不好的答案,不用說你那堂哲學課的成績很差是吧?感覺做你老師會很辛苦。」

    「是這樣的嗎!!!最後的成績好像是低空飛過,還記得老師給我評價的時候是用著很溫柔的眼神看著我說「老師希望你往後都一直這樣思考就好了,不用改變哦,感覺老師的心也被你拯救了,所以你一定會合格的,放心。」,老師平時明明是很認真的一個人,就是那次說了很莫名其妙的話,嘿嘿,原來老師都有天然可愛的一面哦。」

    「第一次知道,原來溫柔也可以這麽沉重。」寒霜雪的右手正在搓着太陽穴,表情有些無奈。

    「嗯……絕對是強行修改了她的成績,而且肯定不是一點半點那種。」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該作什麼反應好。

    「咦!?我好像突然被人說了一些很過份的事情。」

    「所以說,葉落你有什麼想法?」

    「直接被無視了!」

    「你們在這裏先等我一下。」

    五分鐘後,我從剛才搬運工那邊拉了一車等待維修的盔甲回來。

   「葉落,你撿這些破爛回來幹嘛?」寒霜雪詫異地看著我拉回來的一車破盔甲,藍天奈也從她身旁看向這裏。

    「各位先生女士,看到了没有 ? 盔甲受損的地方 ? 」我作出像是話劇中要介紹主角出場的主持一樣的誇張姿勢,將雙手張開平移到拉車的方向。

    「哇哈哈哈!剛剛還聽你說大話,還說我是笨蛋,以為你有什麼新發現,都說了盔甲受損的地方都集中在胸前!那不就是半身甲的弱點麼!」藍天奈在笑……不,那簡直是在大笑,給我記住!

    我強忍住抽搐的嘴角,保持風度地微笑。我要用這個笑容告訴她們,我早已做好萬全的准備,還會扭轉局面。我有把握令藍天奈你之後只能張大嘴巴,笑不出來。

     「等一下,先別這麽,看看葉落怎樣說吧,還有葉落你之前這樣說是你不對。」寒霜雪對我投來責備的眼神。

    「額……」我也只好向藍天奈示意抱歉。

    「既然你這麽說……」藍天奈好像很聽寒霜雪的話。

    「藍天奈,所有盔甲受損的地方都集中在胸前,這點没有錯,但那是你觀察看到的,我所看到的並不是這樣。」

    「不要賣關子,說下去。」寒霜雪不斷地催促着。

    「我看到的反而是”等待維修的盔甲手臂處都近乎没有損壞”以及"只是被送回來維修的盔甲受損的地方剛好都集中在胸前" 這兩點而已。」我在說明的時候為了增加戲劇性,還刻意在說出這兩個觀點時,左右手分別舉起一只手指。

     「這兩點不就是我剛剛說的話麼!!!」

    「不同,看似一樣,但兩者本質完全不同。」我臉上帶有笑容,慢慢解釋着。

    「什麼意思!我完全不理解你在說什麼?」藍天奈現在的表情非常懊惱,好像腦子已經在高速運轉。

    我的嘴角藏不住笑意。這種優越感是怎麽回事?只有自己知道答案的感覺真美妙。

「呵呵,要知道現在這些正準備維修的盔甲,都是被冒險者送回來的,那麼既然有被送回的便會有送不回來的一一一」

     我想說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寒霜雪打斷。

「我懂你的意思了,我們搞錯了目的以及忽略了重點,對吧?」寒霜雪的左手微微握著放到下巴上,表情非常認真。

    總覺得不太暢快,不過我的意思正如同寒霜雪所言,所以只能無奈地點頭,而正當我想繼續補充的時候……

    「原來是這樣,明明邏輯很簡單卻很有意思,簡單來說即是達成結果"乙"的個體"甲"有特性"丙",然後因此假設任何個體如果想達成結果"乙"便需要有特性"丙"。但有特性"丙"卻無法達成結果"乙"的個體有機會被忽略,不被加以討論。造成這種邏輯偏差在於只關注篩選結果做出評估,而忽略篩選條件與篩選機制等資訊。是這樣嗎? 葉落。」

   「 呃.... 是這樣沒錯。 」其實我才沒有想得那麼遠,剛剛我還只是停留在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地步。

   如果不是因為我事先已經得出了答案,可以從結果逆推去理解寒霜雪的論述,我絕對是聽不懂她此刻在說的甲乙丙丁是什麼鬼……

    不過……好可怕……寒霜雪不單止理解到我的想提出的觀點是什麼,甚至可以在如此有限的客觀資訊下歸納出一套明顯經得起一定推敲的邏輯謬誤命題。

    「說實話我有點驚訝,葉落你竟然可以想到這個盲點。」寒霜雪此刻投向我的目光罕有地帶着肯定與認同。

    感到驚訝的人是我好不好!?我根本都還沒有想到那麼遠……

    「不……我並沒……」正當我還在想怎樣回答時。

   「那個,你們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藍天奈應該是對於自己被涼在一邊感到不滿。

   「寒霜雪,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你來解釋吧……」我剛剛提起的興致已經全部被消滅了

    「嗯,但如果我有遺漏的地那就需要葉落你來補充,畢竟我是剛剛才理解。」
    
    不不不,我相信你這家伙絕對是已經比我理解得更加深入。

    雖然以寒霜雪此刻的語氣來說,她應該是真的這樣認為。

    「現在有幾點是我們已經知道的,受損盔甲手臂部份幾乎沒有受損,盔甲受損的地方主要集中在胸前,以及這些受損盔甲被要求加厚胸前的護甲這三點,然而後面兩點是錯誤的。」

    「什麼意思,既然是經常受損的地方,不是應該加強保護嗎?為什麼你說是錯誤。」

    「不對,我們所看到的,被送回來維修的盔甲都是可以被送回來的,因為沒有被送回來的盔甲的穿戴者都已經犧牲在北方要塞的保衛戰中。假設受損的地方是根據面績平均分布在盔甲上,而倖存冒險者送回來的盔甲都是胸前受損,這便說明了受損的地方都是可以本身承受傷害的地方,在忽略了死者死因的情況下,再加厚護甲也沒有意思,因為「死人不會說話」,所以真正應該問的是,是防具哪裡的保護不足導致不幸的犧牲者出現?」

    「啊啊呀呀……霜雪你說的一大堆東西我不明白呀」藍天奈雙手抓住她那粉色的短髮,有點像機器超負荷運轉準備壞掉的樣子。

   「寒霜雪,要用藍天奈也聽得懂的說法。」

    「天奈也懂的說法……天奈也懂的說法……嗯…」寒霜雪輕輕地,認真地喃喃自語。

    「好過份!霜雪…嗚嗚…」相比起開玩笑,寒霜雪此時認真思考的模樣反而更傷到藍天奈的心。

     正因爲寒霜雪是個天才,她無法體會「做不到的人亅的心情。她完全不明白,爲什麽別人會在那些地方犯錯。

    「照著食譜做就好」這種說法,和「數學只要套公式就好」一樣。

    可是,對于不擅長數學的人來說,他們首先就不了解公式爲何存在,以及套公式爲什麽能導出答案。

    對寒霜雪而言,她無法理解爲什麽藍天奈無法理解。

    我這樣說,聽起來好像是寒霜雪不對。

    但事實不然,寒霜雪其實很努力。

    從剛剛好像魔法古文學一般的邏輯謬誤命題到現在可以列出具體的例子已經是明顯花了心思改動。


    「讓我這樣說吧,現在在南方很流行一些大商人分享自己經商的成功秘訣,亦寫成書,很多小商家都會去聽那些講座,看那些書,嘗試仿效他們認為成功的例子,但為何在總商會註冊的大商家在這幾年一點也沒增加到。」我抱着實驗精神試着解釋。

    「這個我知道!家父說過與其起花時間在別人成功的經驗上,他更想知道被淘汰的人是在哪裡跌倒。」

    「原因呢?」

    「就好像買家,賣家都要互相理解,互相發表意見,經過各種協商妥協才可以達成一個較完善的交易。只聽成功者的分享,而忽略被淘汰的失敗者的經驗,就好像買賣雙方只有一方單方面在說話一樣,得到的資訊太片面,交易時很容易做出錯誤的判斷,這是行商大忌,所以那些盲從的傢伙成不了大商家才是正常。」

    「呃…比我所理解的還透徹,那接下來將你剛剛所說的東西套用到現在的情況上。」

    「嗯……我懂了!即是要將重點放在被忽略的人身上,既然倖存者盔甲受損的地方都是胸前,那麼那些被忽略了,不幸犧牲的人不就是因為手臂處的地方保護不足而回不來麼?那麼這副半身甲不就剛剛好嗎?半身甲胸前防禦力較弱,但這現在並不是致命的缺點,半身甲在不失行動靈活性的基礎上,手臂以及關節的保護卻比得上重型護甲這點更為重要。」

    「……」

    「……」

    我跟寒霜雪互相對望了一下,然後便都默默用手扶着額頭。

    「咦……不對麽?」

    「為什麼剛剛你在關於商業的事上解釋得這麼好,現在又……」寒霜雪輕輕歎着氣。

    「藍天奈你的世界可不可以不要只有正反兩面,黑白兩色這麽簡單……」

    「從已知的情報中,唯一可以知道的只有是胸前是比較可以承受傷害的部份,導致犧牲者出現的主因還是未知,致命的可以是頭、頸、肩、雙臂甚至是雙腿受傷。但即使如此,可以肯定的是基本上只要加強胸前以外的保護就可以很大機率增加穿戴者在北方要塞抵禦獸潮下的存活率,這是基本的邏輯推理。」寒霜雪還是很有耐性地為藍天奈解釋着。


    「明明藍天奈推導結論的過程完全不對,但單就最後得出的結論而言卻沒有太大漏洞……」看來我還是不太理解藍天奈的思考方式。

    「……該說是商人的直覺嗎?」寒霜雪說這句話的聲音小得我幾乎聽不到。

    「咦!我的結論沒有漏洞嗎?那售出半身甲是不是有希望了?」藍天奈此時顯得非常興奮。

    「你看到的重點就只有哪裡嗎!?」

    「看來天奈已經不想再思考了…」

    感覺就在剛才藍天奈已經耗盡了她今天的腦容量。

    「嚒嚒~~葉落你剛剛不是說過麽,要看重點!那麼是不是有希望了?」藍天奈顯然不覺得不理解寒霜雪的解釋是一個問題。

    「當然沒有那麼簡單,即使解決了商品價值不足的問題,還有銷售對象的問題要解決。剛剛不是說過冒險者的數量並不足夠,沒有能力消化那個數量的半身甲。」我此時帶出了一個新的問題。

    「對象是有的,但對象的資金應該不能這樣運用。」寒霜雪身為熟識軍方情況的代表,自然很快便聯想到。

    「什麼對象?有麽?」藍天奈很疑惑。

    「有哦。」

    「讓我想想,北方要塞、冒險者、戰場、獸潮、盔甲,好像遺漏了什麼……呀!是軍方麽?是在北方要塞的軍隊麼?」藍天奈完全就是一位很想舉手答問題的小朋友。

    「沒錯,葉落剛剛也是想帶出這一點,但最大的問題是這一批半身甲的造價太貴,軍隊不會為了士兵大批購入這批實用性低,只適合抵擋獸潮這種不用應付弓箭的軍備。」

    「所以我不是說了麼?你們都不懂得如何成為傑出而又奸詐的商人,更加不懂一種名為父親的生物。」我再次賣起了關子,像是勝利般笑了一下。

    「都說了不要講得所有商人都是奸商一般!好過分!」藍天奈此時給人有一種氣急敗壞的感覺,很有趣。

    「說來聽聽。」寒霜雪在等待著我的回答

    「我認為商人賣的不是商品,是夢才對,優秀的商人可以令客人聯想到自己買下商品後的美麗願景。當然不是說一味誇大商品的優點並故意忽略缺點,而是只要讓客人感覺到商品的優點大於缺點以及價錢就可以。這點我相信藍天奈自己思考一下就可以做好。」

    「嗯,這個我懂。」藍天奈點了點頭。

    「然後呢?」相反,寒霜雪臉上一副興致缺乏的表情,好像我說的都是廢話。

    「我有一個妹妹,她是父親的女兒。」我說到這里稍為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下去

    「自我懂事開始,父親會灌輸給長子的教育只有一個「你看見這個可愛的生物麼?她是你妹妹。在這個家裡,身為長子的責任就是保護好自己的妹妹,更重要的是防止一切蛆蟲垃圾接近自己可愛的妹妹。」,第二天,當我看到父親連一個滿臉鼻涕,天真無邪,只想和自己女兒一起玩耍的同齡小男孩也拉開時,我便理解到「父親」是一種與眾不同的生物。」

    「好討厭,這種父親最討厭了。」藍天奈說出了會讓天下父親受到重傷的一句話。

    「我妹妹現在如非必要,基本上不會和父親說話,即使有話要說都會叫母親或是我去傳遞,喂,等一下,明明有時是在同一張枱食飯!!!」說到最後我也變得有點情緒化。

    「不知為何,我好像可以理解……我最近也開始不想和父親說話了。」藍天奈突然說出一些感覺很可怕的話。

    「父親還會抱怨着說,他明明只是在行必要之惡,之後便會自己一個人躲起來哭。」我攤開了雙手,訴說著內心的無奈。

    「葉落,我不想再聽你揭露自家父親的可悲之處。」看來寒霜雪也不知道作出什麼反應才好。

    「不,其實我一直在說的是你剛才提到的軍隊資金的問題,既然買方的資金問題不能改變,那麼改變賣方便可以了,要記得藍天奈的父親先是一位「父親」然後才是「商人」。」

    「你是說虧本買賣也無妨?」寒霜雪一下子便明白我的意思。

    「這只是其中一種手段,我的意思是要善用好「女兒」這個身份,不論是撒嬌,還是表現出自己很努力,只要最後父親認可考驗結果就可以了。」

    「咦!突然好像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了。」藍天奈此時表現得非常興奮

    「嗯,好像是這樣,但葉落,我問你,你是一直都用這種辦法解決問題的麼?」寒霜雪此時的語氣突然變得很重,眼神中責備的意思亦很明顯。

    「呃……」寒霜雪絕對是內心先有了答案才問我這句話,所以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霜雪,發生什麼事哦?」藍天奈明顯感覺到氣氛不太對勁。

    「沒,沒什麼。」寒霜雪也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很奇怪,轉眼間便恢復平靜。

    「不過,那個,我好像想到了解決辦法了,全靠你們兩位!感謝。」藍天奈此時微微彎身,好像鞠躬卻也不像鞠躬。

    「那就好了。」寒霜雪露出職業笑容。

    「工作,工作而已。」我的語氣卻有些敷衍。

    最後我們收拾了東西,藍天奈便離開了。

    剛才寒霜雪質問我的原因我也大概估到一點,但我不認為她的想法就一定是對的,所以我也並沒有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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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藍天奈的委託以來,已經過了一星期,中間再没有任何委託。

    不過我總算了解這個部門在做些什麼。

    來這裡的委託人都是要透過平塚部長轉介,主要是處理一些涉及需要擁有多方關係及知識,並不是正常冒險者團隊或公會可以獨立處理的異常委託。

    帶來這里的都是些麻煩的委託。

    從把麻煩的人丢在一起以及公會安排給這部門的偏辟位置來說,這裡是隔離病房。

    我待在這間療養室中,一如往常地看著書。

    看到窗外被雲間夕陽染成朱紅的天空,現在早已轉為深藍色。

    從天而降的細雪被映照在地面上的長影吸收,緩緩消失。

    看來今天一樣沒有客人上門,生意相當清淡。

    我和寒霜雪兩人都耐得住沉默,在專心讀書,或是該說大家都不刻意找話說麼 ?
    畢竟說出口的若不是有意義的話語,就與什麼都沒說無異,室內亦一直十分安靜。

    因此,「叩叩叩」的敲門聲顯得特別響亮。

    「哈囉哈囉!」藍天奈用奇怪的方式打招呼,同時把門拉開。我們聽了都不知該說什麼。

    寒霜雪見到她便長嘆一聲。

    「……上次的事解決了吧,公會已經通知了我們。」

    「咦?怎麼?你們好像不歡迎我,難道霜雪你……討厭我嗎?」

    藍天奈聽到寒霜雪的低喃,肩膀震動一下。寒霜雪則擺出陷入思考的樣子,用有點疑惑的口吻說 :

    「我不是討厭你……只是覺得有點困擾。」

    「女生說這種話,不就等於討厭嗎?」

    藍天奈慌了起來,看來她很不希望被人討厭。

    「那麼,是有什麼事麼?是有新的委託麽?」寒霜雪說這句話時,表情跟平常一樣冷淡。

    「不,我剛剛才從北方要塞回來,難道你們不想知道我最後是怎樣售出半身甲嗎?」

    「沒興趣。」

    「不。」相對於我,寒霜雪只用一只字回答,亦說明了她此刻的心情。

    「嘛!就聽我說吧,嗚嗚…霜雪呀…」

    藍天奈的攻勢排山倒海而來,明顯讓寒霜雪不知所措。她不斷對我使眼色,大概是要我想想辦法。

    「那請問藍天奈大人你究竟是如何排除萬難,解決問題的呢?」

   「葉落你好敷衍!不過沒所謂,呵呵,我與你們分別之後便向軍方申請勞犒軍隊,出師有名之後便請了一隊話劇團一一一」

    「是名偵探貓先生麼?!」

    「是風之美少女麽?!」

    我要寒霜雪同時打斷了藍天奈,但都注意到自己過於激動,不自覺把頭轉向一邊。

   「咳,不好意思,請繼續…」有禮貌的寒霜雪小姐對於自己不合時宜打斷別人的話感到抱歉。

   「……好,之後我跟着話劇團一同出發,在表演結束後借着表演的名義,彷效霜雪向要塞內的士官們,將軍展示半身甲的特殊之處,然後再用話劇的戲劇性方式將霜雪葉落的推理呈現出來,這引起了士官將軍的熱烈討論,那時我都還沒有正式推銷,將軍的待官已經向我們詢問細節,發現今次獸潮南遷的魔獸是以魔熊和魔狼為主,所以特殊編織法那種可以抵擋各大面積攻擊的特殊設計對於抵擋魔熊魔狼的爪擊非常有效,只要足夠抵擋即時的致命傷便可以等待醫療人員急救。」

    「原來如此,然後呢?」看來藍天奈的行動提起了寒霜雪的興致。

    「最後我說是為了感激北方要塞保護北方居民的辛勞,會以等於軍方制式盔甲的低成本價批量捆綁出售給軍方。」

    「所以說寒霜雪的發現最後也發揮到作用,而且藍天奈的商業手腕也有高明之處。」這一點是我沒有想到的。

    「嗯,之後爸爸說我這次超額完成考驗,說什麼「原本最多以為你會以虧本生意完成我這個考驗,想不到你會這麼聰明的方式去處理,果然是我的女兒,這次賺大了賺大了。」不過,我是不太懂為什麼爸爸會說賺大了,明明是虧本生意哦,是因為倉底貨終於出手了嗎?」藍天奈把頭微微傾側,一副在思考的模樣。

    「因為給予別人一些不需要的東西與雪中送炭級別的人情當中含金量完全不能相提並論,而且還是賣了軍方的人情……」

    「原來是這樣哦!不過,那個,感謝兩位。」

    「不用客氣,完成委託而已。」

    ……

    ……

    ……寒霜雪回過答後,大概過了一分鐘,藍天奈仍然站在那裡,沒有說話,只是在微笑,也沒有離開的打算。

    「……」寒霜雪用眼神向我示意,意思不言而喻。

    「……還有要事麽?」我輕輕地問了一句。

    「要說有沒有的話,應該是有的吧,我跟爸爸大概說了一下霜雪的事,表示和你們待在一起很有趣,然後在旁的媽媽便說「那便去找他們玩吧,順便跟寒霜家二小姐學做一個優秀的女性」,之後爸爸便無緣無故一直誇我聰明,懂得長線投資什麼的。」

   「難道……」

   「嗯,我已經向平塚小姐遞了申請信,表明了沒有薪水也無彷,平塚小姐立即便答應了。」

    此時平塚部長突然從門那邊走了進來說:

    「對了,寒霜雪你們不是還差一個商會的代表嗎?現在剛剛好,部門也算完整了,和睦共處吧。」

    「部門資金由我全數支出,我不是應該也有話語權嗎?」

    「怎麼說我也是公會北部分支的總分部長,只要這個部門還是掛於公會名下,我都會堅持我的獨斷專行,呵呵。」

    「……」

    正當寒霜雪還在思考,嘗試理解現在的情況時。藍天奈已經直接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而且還有將椅子慢慢移近寒霜雪的趨勢。

    「……太近了。」

     寒霜雪低聲抱怨,稍微把椅子拉遠。結果,藍天奈又把自己的椅子靠過去。

    「天奈……能不能請你離開一點?」

     寒霜雪委婉地要求,藍天奈的臉蒙上陰影。她把椅子拉開一點後,雙手放上大腿,低下頭。

    「啊……對、對喔……」

    「我不是那個意思……」

    見到藍天奈的反應,寒霜雪想再說些什麼,但最後又閉上嘴巴。

    此時,始作俑者平塚部長僅僅是看著她們兩個便露出欣慰的微笑,也沒有要說什麼話的意思。

    而我,光是在這里看著,便覺得好累,感覺這個部門的前途只會是非常坎坷。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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