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6：第二道記憶（三）
「二公主殿下，臣帶她過來了。」
「奴懷德，初見二公主殿下。」帶著眼鏡，黑褐色肌膚的侍女對小妾畢恭畢敬的鞠躬。
「啊啊，汝就是懷德，無須禮數，妾身有要事詢問……汝，臉受傷了？」
「……」
「幼公主殿下把侍女們抓到了覲見廳，想要用刑罰逼出兇手。」安娜邊說，同時嘆了一口氣。
「咦？教諭也阻止不了她？」
「不，臣認為多少有一點阻力，至少並未像卡薩特一般悽慘，但珀松也在。」
「提爾的乳母……這或許是她的主意。」小妾把我放下，提起裙擺就往覲見室衝。
「麗人有些厭倦了，快點舉發吧，否則有得汝等受。」提爾雙手插腰，驕傲的眼神瀏覽了排排站好的侍女一圈，見她們恐懼的樣子，她哼笑出聲。
「下一個出列！」站在提爾旁，穿著華麗侍女裝，戴單片眼鏡的黝黑女性聽似憤怒，對排列站好的侍女吼叫，渾身發抖的女子只能拖著腳步站上前去。
她舉起戴上皮手套的手，將掌心對準上前的侍女臉頰，就是一陣摑掌。
而巴巴蒂克教諭則是愁眉苦臉的望著這一幕。
「珀松！妾身命汝住手！」
「哎呀，二公主殿下。」
「皇姐，乳母只是代替麗人詢問，請別隨意阻撓！」
「是的，此乃諮詢的正當手段。」名叫珀松的女性無視小妾，準備揮下一掌。
「妾身說住手，這是命令。」
「臣了解。」
「為什麼！麗人就快要審出來了！」
「提爾，別忘了分寸。」
「……是，皇姐。」提爾非常不悅的噘起嘴，剁了一下腳，但還是點頭同意。
「但皇姐，您有更好的法子？麗人也只是擔心母皇呀！」
「有，所以汝別在傷人。」小妾搖搖食指，將指尖按在下唇思考，不一會開口。
「懷德，汝負責清掃樓梯，今日可有擦拭扶手？」
跟在小妾身後的她被突如其來的點名嚇到，吞吞吐吐地回答：「每天都有，今日也不例外。」
「可有擦拭到深咖啡色的粉末？」
「沒有，不過，抹布也已經洗掉了，恐怕無法證明……」講到這，她害怕的瞥了一眼提爾和珀松。
「也是，假如妾身是犯人，肯定不會放著等人處理，一來，能夠擦拭粉末，又便於隱藏、丟棄之物，皇妹，汝有何想法？。」
「咦咦？大概是……手娟？」
「不錯，恐怕是沾濕的手娟抑或牛皮紙，換言之，只要進行隨身物檢查即可。」
「啊！好呀好呀，那假如沒有手娟、或著上頭沾有粉末者，就是犯人嘍！」
「只是有可能，不可妄下判斷。」
「皇姐，這件事交給麗人吧，珀松珀松！快點開始檢查！」
「遵命，那麼，要是有可疑分子，容臣見機行事。」珀松低下頭，可銳利的視線像是在瞪著小妾。
「沒問題，然，別傷害疑犯的精神，別忘了妾身也有資格審問。」
「臣明白。」
「這樣沒問題嗎？」安娜把艷美的厚唇貼到了小妾的耳邊，輕輕細語。
「稍微可以拖延一點時間，要是能撐到調查結束甚好。」接著小妾拉了拉懷德的披肩，拉著她一同到教諭身邊。
「二公主殿下……非常抱歉，吾讓您的面子掛不住。」教諭清爽帥氣的臉如青椒一樣苦著，見到小妾立刻道歉。
「不怪汝，珀松為人頑固，職位僅小於母皇和妾身，汝曾提起勇氣阻止，已經足夠。」
「完全不夠啊，吾又什麼忙都沒幫上……二公主殿下，容吾先行告退。」教諭說完，便垂頭喪氣的往出口走。
「啊，教諭！那、那個，妾身一定會解開真相！汝等著！」見到教諭回眸的一笑，小妾羞紅著臉，用小小的動作揮手道別。
「呼呼呼。」
「笑什麼笑！臭安娜，懷德也是，不准笑！」
「臣是開心才笑。」「奴亦同。」
「咕……再笑妾身就要處罰嘍！」
「是是是，比起逞強，二公主有話要跟懷德說吧？」
「啊、對了，咳咳，懷德呀，妾身相信汝的話，扶手和樓梯確實都有清掃及打蠟的痕跡，然扶手立柱下方仍累積了一星期左右的灰塵。」
「非、非常抱歉！奴下次會更認真清掃……」
「妾身並非在責備汝，反倒是多虧了汝，妾身抓到了一點線索，立柱下方，唯有一處的塵埃被濕布擦拭，恐怕就是鋪設粉末地點，汝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是……？」
「事後犯人想擦拭乾淨，但粉末落到了地上，肯定是為了能確實施毒，用了相當大份量的毒藥。」
「嗯……雖說粉末顏色和扶手一樣為深咖啡色，但一旦碰觸到，即使隔著手套也會發現才是。」安娜點點頭同意小妾的話，同時提出了質疑。
「確實如此，是卡薩特太過散漫，以致沒有發現？」懷德思索了一會，如此說道。
「妾身在想，或許跟跌倒一事有關……是設下了陷阱嗎？然該如何確定伺候母皇的侍女，是左腳會踏入陷阱，還是右腳會？」
「其實就和慣用手一樣，上下樓梯是由慣用腳先踏。」
羅迪安娜用「連這點小事都不知道？」的表情看著自己的侍主。
小妾原地踏步想像了一下，有些難堪的臉紅，小聲的說：「嗚、貌似如此呢，那答案就更加簡單，犯人知曉伺候母皇的侍女班別，鎖定了卡薩特為之。」
「那麼……問題果然在方法？」
「對，懷特，汝在這裡待好，妾身要回頭調查，一旦皇妹又胡作非為，立刻過來告訴妾身。」
「是！」
小妾拍拍她的肩膀，替她打氣，隨後抱著我回到樓梯。
扶手立柱下特別乾淨之處，旁邊的兩道木板階梯除了裂痕之外，並沒有任何異常，釘住階梯的金屬釘也和樓梯整體的釘子生鏽程度類似。
「真奇怪，無論給階梯替換腐朽木板、亦或挖空階段，要回復到完整樓梯，半鏽釘也該一同撤換才對……」
「二公主，如此大工程，有辦法在無人發現的情況下完成嗎？」
「確實，呼嗯……」小妾特地來回踩踏階梯，確認梯板和別處是否有差異，為了幫忙，我從小妾的懷抱掙脫。
「喀。」「嗷嗷？」又是這個細小的聲音，並不是木板被踩的裂響，更像是極小力的敲木魚。
我在發出聲響的木板上跳，確認位置，二樓往下走的第四階，也就是預想抹毒粉處往上一階，靠近扶手的位置，如果有誰靠著扶手走，大概左腳會落在此處。
「嗷！嗷嗷！」
「小狗兒？有什麼發現嗎？」小妾蹲下來摸我的頭，好舒服……不對，我趕緊用前腳敲敲地面。
「這裡有什麼嗎？啊啊，裂痕？妾身知道，但還算穩固，所以──」
我打了小妾柔嫩的頰面，制止他繼續說下去。
「汝在否定妾身？」她把我抱起來，和我一起仔細觀察木板。
木板平面的兩道裂痕……和木紋路九十度交錯，就像是被鉅子切開一點點，在扳開似的，而且間隔正好比成年人的腳在寬一點。
「……這是？」看到這異樣的裂痕，小妾立刻看向垂直面，這裡的紋路更奇怪了，兩道裂紋下，接著一個長方形的工整紋路。
「咦……有如此手法，小狗兒！你立了大功呀！嗯～嘛！」小妾高興的親了我的鼻尖，害我有點燥熱。
「二公主殿下？此奇紋有何意義？」
「吾等回覲見室，尋找犯人的眉目。」
一回到覲見室，就瞧見到拿著皮鞭的珀松，正在拷打一名捲翹長髮的侍女。
「……珀松！」
「哎呀，二公主殿下，您找到線索了嗎？倒是臣這裡，抓到一名可疑份子。」
「怎麼說？」
「二公主殿下……奴是無辜的、呀啊！」
「輪不到汝和二公主說話。」鞭子抽在侍女脖子上，惹得她眼淚直流。
「珀松，告訴妾身懷疑她的理由。」小妾於心不忍的瞇起眼，轉頭問道。
「她說自己的手娟一早就失竊，但守衛卻在皇宮外找到骯髒的手娟，地點正好在夾樓的窗戶之外。」
「汝是說，卡薩特跌倒的那個樓梯吧，從夾層的窗戶丟出去？呼嗯，妾身可以肯定，兇手並不是她。」
「喔？可是，皇姐方才不是說，沒有手娟者是犯人？」
「妾身是說『有嫌疑』，在說明那之前，妾身得先抓住犯人的尾巴，懷德！」
「是！」正在安慰哭泣侍女的懷德立刻提著裙子，衝過來。
「汝清掃一樓，應該知道卡薩特進到飯廳之後，到端餐盤上樓之前，有誰經過樓梯？」
「就這一分鐘嗎？那奴還記得，有三位。」
「好，將她們帶上來。」
「是！」懷德嚥了一口口水，小跑步到排排站侍女們面前。
「至於汝。」小妾從口袋裡抽出絲質的昂貴手娟，替跪在地上的侍女擦血。
「咿咿！抱歉、非常抱歉……」
「別怕，告訴妾身，手娟為何會丟失？」
「守則規定……手娟每天晚上都要清洗乾淨，奴洗完掛在床旁晾乾，醒來之後，就發現不見了。」
「皇姐，您不會如此輕易相信她吧？」
「無憑無據自然不能，然物證方才不是找著了嗎？」
「啊，手娟？」
「正是，讓吾等確認這條手娟。」
小妾搖搖食指，不到三十秒，黑兜帽的騎士立刻將裝盒的證物呈上，另一邊，羅迪安娜則是把自己的手套脫下，交給了小妾供她戴上。
用夜禪絲手娟遮住口鼻，小妾戴上皮手套：
「好，讓妾來檢視，手娟整體有蹂躪過的跡象，避免抹在上頭的毒粉掉落，毒粉之處沾有溼掉的灰塵，和妾身預測的一樣，另外……這是沙拉醬和湯漬吧。」
暗色系的手娟上有著米白色的漬、從氣味來看，應該是凱薩醬……和燉菜味？
「有沙拉醬和湯漬，這足夠證明她有吃早餐吧！皇姐！」
「提爾，要假裝手娟失竊，為何要拿此手娟擦嘴呢？」
「啊……」
「雙手擦拭後洗手，不衛生一點用袖口也行，換言之，這是犯人留下的假線索。」
「豈會有如此粗劣的手段！奴奴……麗人一定要狠狠地教訓她！」
「騎士，帶她下去療傷。」小妾沒有理會提爾，只是慌忙地呼喚騎士過來。
另一方面，懷德帶上了三位仕女，來到小妾面前：「二公主大人，奴帶她們來了。」
「奴、普露娜，初見二公主殿下。」
「奴、伊卡里瀰，初見二公主殿下。」
「奴、琪琪斯，初見二公主殿下。」
三位穿著類似，樣貌平庸的仕女們低頭向小妾行禮
「呼嗯，知道汝等被傳喚的原因嗎？」
「和女王陛下有關……？」
「正是，這個犯人讓卡薩特背黑鍋，又偷走了同僚的手帕，使盡心機陷害，妾身絕不會原諒此犯行，假如有誰願意承認，妾身誓予從輕發落。」
「『……』」
「好，可別後悔，懷德，汝還記得順序嗎？」
「是！分別是普露娜、琪琪斯、伊卡里瀰。」
「呼嗯，將汝等的手帕拿出來，普露娜，卡薩特端上餐盤的前後，汝在做什麼？」
「是！奴正在清掃一樓的廁所。」
「為何使用樓梯？」
「奴要去二樓廁所拿取漂白水。」普露娜沙啞著，極其冷靜的說道。
「把手帕交給妾身。」
「是。」
「水痕、凱薩醬、濃湯漬，嗅嗅……還有一點漂白水味。」
「二、二公主殿下！稍有些羞恥。」
「呼呼，這是必要手段，汝就裝作沒看到吧，不過，汝似乎沒有說謊。」
「多謝二公主大人。」
「琪琪斯，方才的問題，汝照順序回答吧。」
「是！當時，奴正在吃早餐。」琪琪斯渾厚有力的聲音，讓我的耳朵震了一下。
「嗯？侍女的早點，早該便享用完畢才是。」
「是的，然奴早餐時間沒有食慾，便先一步服侍幼公主殿下。」
「提爾？」
「她說的沒錯，琪琪斯可是麗人的愛奴喔！麗人一早和她聊了好多好多！」
「喔……好，汝繼續說。」
「是！等聽到卡薩特正在準備女王陛下的膳食，奴便想著趕緊回幼公主身邊，奴快要到二樓時，伊卡里瀰叫住了奴，奴倆便一起回到崗位。」
「琪琪斯去吃飯大概十分鐘左右而已，待在食堂的時間，大廚也能作證，哼呀？皇姐。」
「這可不一定，來，手娟。」
「是！請二公主殿下用力的聞！」
「啊、嗯……真有活力呀汝，木家具味、凱薩醬、還有……燉蔬菜味。」
「果然有一點點害羞呢！」
「妾身知道了，汝語氣放輕些，伊卡里瀰，汝接著說。」
「好的！奴是負責二樓書庫的整理，使用樓梯是為了回房，拿取忘記的防塵帽。」
「呼嗯，時間點相當微妙呢。」
「啊哈哈，冒失這點，奴就是改不了，明明都特地貼公告，提醒大家別忘記工具，真丟臉。」
「公告？」小妾看了一眼身旁的安娜和珀松。
「臣不記得有做過如此公告。」「臣亦同。」
「咦？是奴看錯了嗎……哈哈哈。」
「等會在說別的，後來，汝遇上了琪琪斯？」
「是的！奴看到琪琪斯停下腳步看著奴，奴便向她打招呼，然後，她陪奴走到書房，才回去崗位。」
「汝等是好同僚呢。」
「嗯！」用力點頭的同時，伊卡里瀰將手娟遞給小妾。
「啊、不，聽來汝沒時間停留於階梯上，無須檢查。」
「怎麼這樣……」伊卡里瀰失落的垂下肩膀，失望的神情宛如被拋棄的小貓咪。
「幹嘛？給妾身檢查手娟很榮幸？」
「是的！」
「真拿汝沒辦法……嗅嗅，一點口水味，啊啊，汝拿手娟擋灰塵呀，然後，當然也沾著早餐的沙拉醬和濃湯。」
「就是啊，二公主殿下，今早的濃湯真香，奴喝了好幾碗呢！」
「……嗯？妾身問汝，認識方才被提爾鞭刑之人嗎？」
「是的，她叫做姆尼，和奴乃點頭之交。」
「今早，她和汝一同用早膳嗎？」
「對，她在我對桌。」
「啊，原來如此，妾身知道犯人是誰了。」
「咦？剛剛有什麼重要情報嗎？皇姐？」
「妾身會說明，汝等，跟著妾身來。」小妾點名了懷德以及三名侍女，讓他們跟過來。
…………
……待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