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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將至》第三天(4)

芝心披薩 | 2022-06-28 21:10:02 | 巴幣 0 | 人氣 89


  今天拉克赦斯山的天氣一甩以往的陰霾,晴朗藍天點綴雲朵,山谷間的徐徐微風吹動草葉,枝椏沙沙作響,鳥雀彼此以鳴聲叫喚。萬物宜人,讓人想直接在草坡上睡個好覺。
  
  如果這裡沒有要進行人質交易的話。
  
  身著輕便衣褲的法拉盤坐在草地上,毛刷般的尾巴捲曲在身旁。她將精神集中在朝上的右手掌心,左手快速精確地比出複雜的手勢,藉著穿過樹葉灑下來的陽光,仔細觀察手掌。
  
  一顆米粒大的冰晶出現在掌中,浮空成形逐漸擴大,緩緩旋轉的完美透明菱形折射陽光,照耀出寶石般的炫目光芒。
  
  她豎耳仔細聆聽冰晶的凝結聲後,對這成品不甚滿意。
  
  法拉從來到星峰堡就沒闔眼過,疲勞影響了專注力,儘管在這情況下她不可能睡得著。精神、體力和思緒都不在最佳狀態。法拉慶幸在度過這瘋狂的一天前,至少有在馬車上休息過。
  
  她感受到無比壓力,在這人質交換中己方處於劣勢,能否救回青云仍是未知數。
  
  若是對方使詐──可能性還不小,她很有可能賠上方晶、青云,甚至自己的性命。這是絕對需要避免的惡劣事態。尤其是在她答應特拉瑪之後。
  
  「公主殿下,」沙塔斯從樹後面出現,壓低了聲音。他身著長布甲與護脛,手中緊握木柄長槍,腰間配著厚刃戰劍收在鞘中。「他們來了。」
  
  「好的。」法拉停止施法,冰晶失去支撐跌落草地上。她拋下自認欠佳的作品,拎起皮袋,調整心情,面對這可能改變歷史的一刻。「里克堡有動靜嗎?」
  
  「沒有。他們打算裝傻到底。」
  
  「他們會後悔的。我們走吧。」
  
  沙塔斯理解法拉的掙扎,安靜陪著她,持長槍前往山丘上的空地。
  
  迎面而來的是被樹林包圍的一圈平地,稀疏草皮露出沙土,少了高大的樹冠,陽光在這裡肆意宣示熱度與光亮,亮得法拉得將眼睛瞇上。
  
  整座山中少有自然空地,而這片更是完美得不像真的存在。空地正好就在兩國堡壘之間的正中央,像是要雙方無私地分享般。而雙方在這方面也很有默契,在爭奪土地、礦產和路權,無所不爭時獨漏最具爭議的一塊地。或許是雙方都不想碰觸到「和平相處」的底線。
  
  今天兩邊也是為了和平而來,但法拉和沙塔斯總不禁想著十幾年前在這裡發生的腥風血雨。
  
  對面總共有五個人,等待公主的到來。其中四個身著黑長袍,罩帽完全遮住臉龐,身上沒有任何記號或標示,純粹的黑掩蓋身體,與草原的景象毫不搭嘎。
  
  即使明知對方身分,對方也清楚這點,他們也沒有想要透露自己身分的意思。這在法拉的意料之內。就算犯人真是底里斯,若是死無對證,他們也永遠不可能承認。
  
  剩下那一個人就是手被反綁住,被其中一個黑袍人按著的青云。她看到法拉和沙塔斯的到來時並沒有吵鬧,只擺出一張受夠了的臉。
  
  知道青云似乎沒有受傷,連衣服都沒有被換掉,法拉多少安心了點。人平安無事,代表對方有心想做好這次交易──或至少表面上如此。
  
  對方不會只有這四人前來赴約,肯定還有更多人埋伏在周圍樹林中伺機而動。而法拉這邊也有後援潛伏待命。
  
  她在走近的同時仔細觀察對方。看不出來對方的人種,但其中三人腰間各掛著一把寬刃短劍。他們都做好了在森林中大戰一場的準備。反過來看,沙塔斯帶來的長槍象徵性和威嚇力大於實用性。雖能有效在平地上發揮,保護他人,但在樹林中就是根礙事的棍子,屆時就得拋下長槍,改以戰劍戰鬥。
  
  若到了大動干戈的時候,沙塔斯的目標也並非殺敵,而是保護神人和公主的安全,其次是方晶,擊退敵人是達成目的的手段。
  
  他還不想為了這群賊人不榮譽戰死,但若為了公主,他願意奮鬥到最後一刻。
  
  「夠近了。」站在前頭的黑袍人出聲,舉起手要兩人停下腳步,是低啞的男性聲音,嚴厲冷酷。
  
  雙方相隔大約二十大步的距離。彼此戒備著任何風吹草動,深怕一閃神就被偷襲。
  
  「如果想讓這事早點落幕的話,就開始吧。」黑袍人再次說,看來代表發言的人就是他了。「公主到場了。方晶呢?」
  
  「在這裡。」法拉從皮袋中取出了珠寶盒,將蓋子小心打了開來,裡頭躺著或大或小的方晶反射陽光,讓對方也看得一清二楚。
  
  「很好。」雙方距離稍遠,但還能順利對話。黑袍人的低沉聲音充滿威嚇性,令法拉不禁緊繃。「先做個共識。你們把貨帶到中間,我們派人驗明後把貨放在原地,各自退後,我們再放人。帶著彼此的東西離開。接受嗎?」
  
  「在這之前,」法拉蓋上珠寶盒後說。「先讓我確定人質是本人。我問她一個問題做確認就行。」
  
  「問吧。」
  
  「青云!」法拉叫喚。
  
  「幹嘛?」青云用同樣的音量回應。
  
  「妳剛來的時候,被咬傷的指頭,還記得是哪一隻嗎?」
  
  「呃,右手食指!」青云有些難堪,但很配合地說出答案。
  
  「好的。別擔心,青云,妳馬上就能自由了。」
  
  青云聽到法拉的保證並沒有特別高興,只露出疲憊和厭煩的模樣,用全身努力表達著「終於結束了」。
  
  如果真能這麼結束的話。法拉心想。這問答可能沒有意義,那個青云說不定也是別人用幻術變成的,法拉不曉得對方的偽裝術會不會連記憶也一起複製。她暗想真該問問洛的。
  
  「把方晶帶著走到中間。」黑袍人說。
  
  「由我來帶過去。」沙塔斯從法拉手上接過珠寶盒站上前。「沒有意見吧?」
  
  「以你們的立場而言,要求太多了。」黑袍人對此並不高興,但他還不至於失去耐性。「放下武器。」
  
  沙塔斯直接放開了長槍,任其倒下。接著從腰間的刀鞘抽出亮晃戰劍,一起扔到橫躺的長槍旁,發出金屬敲擊聲。他舉起騰空的單手給對方看。
  
  「慢慢走,別越界。」
  
  沙塔斯緩步前進。他不願出任何差錯,動作慢到沒有必要。對方唯一一個沒有攜帶武器的黑袍人同時走了出來,兩人都朝著對方前進。其他黑袍人紋風不動。
  
  沙塔斯看清對方的臉。那是個上了年紀的男性灰犬,長袍下的體態羸弱。口鼻的邊緣佈滿了白色細毛,皮膚皺摺下垂,哀怨神情了無生氣,好像他才是人質般。
  
  老人在沙塔斯跟前停了下來。兩人光是身高就差了一大截,沙塔斯現在反而看不見他的臉。
  
  沙塔斯小心打開珠寶盒蓋子,讓方晶重見天日。老人伸出枯枝般的雙手,一隻手捏起最大塊的「二號」方晶,另一手伸進袍內,拿出小巧的鑑定放大鏡,開始放到眼前觀察。他看見珍稀的天然方晶沒有任何驚嘆,像理所當然般自然。
  
  老人放下二號方晶,接著隨機拿了其他兩個方晶檢查後又放回盒子。他轉身向其他黑袍人點了一下頭,然後一聲不響地往回走。
  
  沙塔斯確定對方都看到他把珠寶盒原封不動放在原地,才退到法拉身旁拾回武器,等待黑袍人做出該有的回報。
  
  「放開神人,她是最不該被捲進紛爭中的人。」法拉嚴厲指責。
  
  「不用急,盧布夏菲爾的公主,我們或許不是妳所期望的善人,但也不是騙子。只要記住一件事,」黑袍人不帶感情地說。「這不會是最後一次。」
  
  彼此彼此。法拉和沙塔斯同時想著。
  
  青云總算被放開。手仍被反綁難以保持平衡的她試著別跌倒,彎腰彆扭地走路,慢慢朝著法拉和沙塔斯前進。
  
  法拉鬆懈下來,上前一步想去迎接青云。
  
  她鬆懈得沒察覺到樹林中衝出一個人影。
  
  「站住!」沙塔斯大吼,持長槍向竄出的黑影衝刺,但來不及了,那人先一步衝到平地中央,一個低身就把珠寶盒搶去。青云為了避開他而摔倒在地,發出痛叫。
  
  他們一下子就認出來,那是名為穆卡的黑狼小賊,他甚至還穿著囚服。
  
  黑袍人見狀紛紛騷動,拔出短劍追了上去。法拉也朝著黑狼的背影比劃著複雜但快速的手勢。她的指間出現數道細白電流,嗡嗡作響流竄其中。
  
  法拉手指指向黑狼的一瞬間,雷聲轟然大作,如樹枝般分叉延伸的雷電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襲向狼。
  
  閃電施放後在剎那間消逝,但那狼不受影響,繼續逃跑。
  
  法拉對此大感訝異。被強力雷電攻擊的人即使沒有當場休克死亡,也很可能會因重度燒傷而傷殘,雖是癱瘓敵人最快也最準確的辦法,但就連自認熟練使用奇術的法拉也不能保證她的雷電不會殺死人。她深知威力和危險,沒對任何人使用過雷電奇術,直到現在。
  
  法拉這時看見,黑狼的背後有個光球跟著,看起來就跟洛用的偵察術一樣。是那魔法保護了他。
  
  她在情急之下,嘗試施放冰矛奇術。然而她終究無法阻止黑狼逃跑。
  
  在晴空中,赫然出現了第二個炙熱的太陽。其中一個太陽迅速擴大,強光和熱度甚至超越了另一個太陽。那耀眼得無法直視的火球正朝著平原飛行下墜,樹林間被那強光照出無數黑影,讓空地內外恍若白天黑夜的兩個世界。
  
  除了正在遠離平地的黑狼,看見這一幕的眾人都無法理解狀況。只有直覺警告他們必須馬上逃離這裡。
  
  沙塔斯立刻拋下長槍,回頭將法拉從腰和膝窩之間雙手抱起,拔腿就跑。
  
  「不!快救青云!」法拉往後探頭,向看著火球不知所措的青云慌張大喊。
  
  「原諒我,公主殿下!」跑向樹林的沙塔斯沒有解釋,他認為獲得原諒比獲得准許要來得容易。
  
  「青云!」那亮光淹沒了平地,讓法拉什麼也看不到了。
  
  爆炸、閃光、震波摧毀一切事物。爆風燒灼撕裂草木,千萬火星飛竄於其中。沙塔斯低身抱住法拉,用全身護著公主,但巨大轟隆聲仍衝擊她的耳膜和腹部。她學過遇到爆炸時必須閉住呼吸,免得讓肺融化,但她做不到,無法分辨自己是不是正在尖叫。沙塔斯緊緊護住公主,熱風和被撕碎的樹木裂片襲擊他們。
  
  足以讓草木直接燃燒的熱風持續不知多久才停下。他們依舊熱得難受。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您有受傷嗎?」沙塔斯對臉色刷白的法拉問。
  
  「我……我沒事……」情勢變化來得太快太突然,法拉還沒有從混亂中清醒。「沙塔斯你還──你的背!」
  
  「至少這是值得的。」兩人都聞到了燒焦味。他披上的布甲已被燒得焦黑,隱約露出下方的皮甲和臂膀。
  
  「天啊,這麼的……先別動。」法拉手掌對著沙塔斯低唸著奇術,此時無數如泡沫般的光點從她手中飄出,平順滑過沙塔斯的身軀,鑽進皮甲下。光點一連出現好幾次,血才慢慢止住。
  
  兩人都往空地處看了一眼,試圖找尋希望。片刻前綠意盎然的空地燃起熊熊大火,別說是人,在那之中不可能還有任何生物存活。
  
  「到底為什麼……」法拉不得其解。
  
  「他們在最後一刻還是設局陷害我們,不該信任這群卑劣之徒。」
  
  「不,不……這對他們沒有好處……他們也拔劍追向那個小偷……那不會是演戲……」法拉思考,她之所以會來到這裡,除了救青云外,也是因為理解對方不會想殺了公主。若底里斯要攻擊盧布夏菲爾,應該是讓神人王族成為加害人,而非受害者。
  
  但那攻擊而來的火球卻是千真萬確,用那滾燙溫度告訴眾人,這裡就要出現無數死者。她從沒見過這種型態的火焰奇術,那可能就是洛所說的失傳魔法。
  
  「唔。」光是想到青云在那火球的中心點被炸死,就令她感到一陣噁心。
  
  沙塔斯自然也不好受。他為了保全公主而不得不犧牲他們本來能拯救的人,更別提那是個神人。但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仍會選擇先救公主。
  
  這時他們聽到了別的聲音。
  
  鼓風爐般的悶燥熱風不斷吹向他們,著火的樹木倒塌,火花爆散,枝葉燃燒的碎裂和燒灼聲成為樹的遺言。灰黑煙霧瀰漫,燻得他們睜不開眼。
  
  倒下的樹後面,在那火海中央,有個怪物從天而降。
  
  那怪物有一間平房大,全身就如周圍的火焰般火紅,更為深紅的脈絡流淌在它張開的雙翼,但跟鳥不同,它全身覆蓋爬蟲類的粗糙鱗片,雙臂雙足都帶著尖長爪子。牠的尖頭像是蜥蜴,不過長得更大更兇惡,一顆顆有如小刀的利牙從微張的嘴露出,火星從齒間竄出飛舞。尖細瞳孔充滿危險與威壓感。牠正直盯著公主和狼護衛。
  
  「那是……」同樣目擊這情景的法拉驚恐地說。
  
  「逃啊!可悲的蟲子!」聲音不知從何而來,前方、後方、頭頂,哪都不是。偏低的女性怒吼聲如同山洞中的回音。「快逃!否則就前來受死!」
  
  「見鬼了!」沙塔斯被燒灼的背仍劇痛無比,他仍小心抱緊公主,重新起身奔跑。
  
  「青云!沙塔斯你有看見青云嗎!?」法拉回過神後問。
  
  「沒有,很抱歉,但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裡!」
  
  「不!她說不定還──咳咳!」法拉嗆進了濃煙,使她咳嗽流淚。
  
  「我們不能失去公主殿下!請您諒解!」
  
  「怎麼會……」
  
  法拉不願放棄,但如何都想不到她從那大火球轟炸存活的可能性。要是黑狼遲點出現,火球能遲點落下,青云就不會為了避開他而跌倒,也有機會跟他們一起逃進樹林裡躲開熱焰。
  
  但太遲了。龍將要取走眾多性命。
  
  法拉這時不禁做出聯想。
  
  「那飛龍!牠有可能就是帶走蒂亞姐姐的龍!」
  
  「什麼?」
  
  「黑狼有能力侵入堡壘,而且現身盜走方晶的同時有飛龍出現,這不會是巧合。」
  
  「所以那小賊不是底里斯的人,而是更麻煩的傢伙?該死。那賊分明還活得好好的!」沙塔斯想著他被那黑色臭蜥蜴騙了,回去絕對要把那張說謊嘴的舌頭拔出來。
  
  「不管我們多努力,總會有人阻礙,讓努力化為烏有。這次綁架、國家的平和……該死,我們甚至無法拯救最無辜的人,沙塔斯。」在沙塔斯懷中的法拉抓緊他的肩膀,頭靠在寬大的胸膛上,咬緊牙關盡可能不流露出悲痛神情。沙塔斯明白,公主不需要無謂的安慰。
  
  沙塔斯察覺到周遭的動靜,立刻止步。
  
  「公主殿下,請退後。」法拉配合沙塔斯跳下來,集中在精神和聽力上,兩人的耳朵都向前豎。
  
  龍並沒有如想像般追來。在這片沒有被火球直接波及的區域中,樹木維持著原樣,但鳥獸都早已受驚散去,周遭靜得可怕。兩人無法判斷周圍有多少人,危險氣息不斷散出。
  
  「若你們如此不擇手段,也要保住方晶的話,」黑袍人的聲音傳來,同樣不帶感情,卻更加冷冽。「也休怪我們不客氣。」
  
  「我們沒有方晶!」法拉做著無謂的澄清,甚至連她自己都不認為這會有用。
  
  腳踩落葉的沙沙聲陸續響起,埋伏著的犬族從樹後出現,或從樹上跳下。這次他們不穿黑袍,大方露出毛色和臉龐。他們各持短刀或是手斧,從四面八方包圍兩人。
  
  「公主殿下,請千萬別離開我身邊。」
  
  沙塔斯抽出戰劍,這次他絕不會輕易放下這把劍。隨著敵人逐漸逼近,他帶著法拉慢慢後退,直到他們後背靠到樹幹上。
  
  他試著不讓對方發覺傷勢,拉開嗓子宣告:「我是盧布夏菲爾的王室護衛沙塔斯!我在此宣布,這裡是盧布夏菲爾的領土,非國人擅闖國土已違反和平條約與我國法律!立即離開,否則我方將為確保國家主權,還以武力!」
  
  武裝份子對此毫無反應,反是將武器舉高,繼續逼近。
  
  沙塔斯做此宣告不是說給對方聽,而是給自己。如此一來,他就不需要對這群人手下留情。
  
  在前天從王城出發時,他沒想到如此快就遇到生死關頭。但他毫不倉皇,他就是為了此刻成為王室護衛的。
  
  「在我倒下之前,你們休想碰到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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