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
大廳
小說

《暴風之狼──平靜無波的海面》 時間晶體 第九章 學院(上)

赤月 | 2022-12-10 11:51:50 | 巴幣 1000 | 人氣 187

完結外傳《暴風之狼──平靜無波的海面》
資料夾簡介
作為雜種出身,不受狼群見待的大灰狼里希特,是如何理解自己的力量、被議會發掘,最後捲入一場攸關整個太陽系生靈命運的陰謀的呢? 所有故事,都有起點……

時間晶體

永恆不變的迴旋,在亂度湧退中起舞。



  「意識聯合,比較直白的說法是『相信的力量』。」我把帝國之心的等比例縮小模型拆成最本單位,包含每一台無人機、所有輸氣或輸液管線、各種不同功能的艙房、反應爐和引擎模組等,丟給路瑟。

  他接手支配,開始嘗試組裝。過程中不時困惑的抓抓耳朵,偶偷偷朝我瞥一眼。

  哼,想得美,我不會再放水了。

  「追根究柢,行星是什麼呢?不就是板塊漂浮在熔融的岩漿之上,而最核心有一顆高密度的巨大金屬球。」我從附近的桌上召來了蓋亞的模型,將不同殼層拆開來解說道。

  「嗯哼。」路瑟顯然沒有專心的隨便應了一聲。

  「那麼,可以跨越行星間距離航行的星艦,又是什麼呢?不就只是各種金屬、高分子聚合物,還有不同的塗裝嗎?」看著路瑟很堅持不懈的嘗試著,把兩個不相配的結構接在一起,我暗自嘆了口氣。

  「啊,我剛剛也是這麼想的。」我示範正確的接法以後路瑟煞有其事的說道,讓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至於生命呢,什麼是生命?」路瑟把冷凝管接上反應爐的液體輸入口時我就想要叫停了,他很明顯沒有認真準備,但我想看他的厚顏無恥能拖多久才承認。「生長、代謝、繁殖、感應,擁有這四項特質,即是生命的定義。」至少艦橋、食堂和起居室沒有放錯位置,只能說有沒有實際接觸有差。或許我應該讓他去各個部門輪調一下?這可能是個不錯的選擇,適合每個人的學習方式本來就不一樣。「有些派別認為需要加上演化。不過大家都一致同意的就是,生命是一種延伸特質。」

  路瑟採取了別的策略,先把上億台的無人機還原組裝成表層裝甲,架構出帝國之心最外部的樣子。但他把燒蝕裝甲和鏡面裝甲的順序弄錯了,讓我非常困惑。這不是很明顯的事情嗎?

  「所有能被視為生命現象的特質,如果以微觀的角度來看,就只不過是各種粒子的相互碰撞罷了。自由基攻擊、磷酸根轉移、離子流動、蛋白質構型改變……」我一邊說著,一邊向內探詢,感受著所有最細部反應的運作。從一些波形的特徵,我做出結論,判定自己還是非常虛弱,但已經在慢慢恢復了。「就是從這些反應之中,一個全新的現象──生命──出現了。」我一直覺得,這是很奇妙的事情,真希望路瑟有天也能理解這無比奧秘的微小宇宙,或至少產生些許興趣。

  我確認一下路瑟的進度──他離把全艦的組員害死就只差一點點了。

  「生命產生了意識,意識定義了自我。這個定義在異能的規則之中,有著極度強大的力量。」我把蓋亞的模型重新組裝放回去,感受到自己對於路瑟這麼散漫的不滿情緒正在累積。「存在圈基本上免疫其他異能者的干涉,我用盡全力直到意志力透支,可以讓亞瑟腸胃痙攣個幾秒鐘。」我有一點好奇,路瑟能做到什麼程度,不過還是不要鼓勵他好了。「而相同的力量,足以引發核融合反應。這就說明了,存在圈有多麼不可撼動。」

  「為什麼你想讓艦長腸胃痙攣?」路瑟問道,一邊繼續以試誤策略組裝著剩餘的部件。

  「簡單來說,」我歪了下頭,回憶著那個場景。「他沒收了灰雪,我想要拿回來。」路瑟對我投來了個困惑的眼神。「我們的初次會面,並沒有像我預期的那般發展。」那涉及了一場太多人參與的酒吧鬥毆,還有幾根斷掉的肋骨和瘀青。

  我指了指帝國之心的模型,向路瑟示意要他專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同樣的道理,我可以用太空中隨便一塊夠硬的物體擊沉星艦,但沒辦法直接將星艦給拆解。我也可以把足以引起滅絕事件等級的小行星砸上蓋亞,但沒辦法直接捏碎星球。」路瑟差不多要「完成」了,他正試著把看不出來該裝在哪裡的結構單元硬塞進剩下的空間中。「因為意識聯合會反抗我。星艦的船員,或是星球的住民,有愈多人、愈堅定的相信,他們是一體的,並且應該要維持現在這個狀態的慣性,就會讓意識聯合更加堅固、不可撼動,更不可能受異能者的影響。而意識聯合如果有任何一個異能者參與加固,即使是最弱的艾普西隆級,都會讓這種聯合強韌無數倍。」

  我打量著路瑟的成品,雜種狗馬上轉開視線,看向一旁的地板。

  我接著打了個響指,帝國之心的模型馬上瓦解,所有部件隨機往各個方向漂去。那個畫面刺痛了我的神經。

  「你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嗎?」我立起尾巴,直視著路瑟的雙眼問道。

  他將兩邊耳朵貼平在頭上,搖了搖頭,夾起尾巴。但這種程度的散漫,不是裝可愛就可以敷衍過去的。

  「因為『理解』!」我無法控制的提高了聲音,讓雜種狗瑟了一下。「你如果根本不知道帝國之心應該要長什麼樣子,包含所有構造和功能,你就沒辦法以意識聯合保護旗艦!」我拿回支配權,在意識中迅速的組裝帝國之心。「連旗艦都這樣了,更何況是艦隊裡頭的其他艘船?意識聯合強度會因為距離衰減,但是認知程度還是最主要的變量。」我把組好的模型塞進路瑟懷裡,他把尾巴夾得更緊了。「依你現在這種半吊子的態度,一個稍微熟練的異能者,都可以直接將船員比較少的星艦捏成碎片。」我指著窗外,氣憤的吼道。「你很想要看到那個景象嗎,你很想要知道自己的無能可以害死多少人嗎?」

  路瑟全身僵硬,沒有動彈,只是低著頭保持沉默。很難得這雜種狗不打算回嘴,但我實在是太生氣了,所以很用力的彈了一下他的耳朵。路瑟發出低聲的咽嗚,把自己縮得更小。

  但此時,我注意到了一絲異樣。

  意識領域的……波動繞射。幅度非常小,要不是我對路瑟足夠熟悉,絕對會忽略掉意識密度的變化。隱隱約約的有什麼……在那裡。

  強化領域的感知能力,分析著有些朦朧的區域。

  認出那個結構的組成之後,讓我呆滯了半晌。

  是兩層不同方向的鏡像圈,最外緣再以逆轉屏蔽包覆,而且還附加了允許我通過的命令。這麼精巧的設計……不會妨礙到波動的傳遞,又能讓我無法察覺到屏蔽的存在,還可以完成最初內部鏡像圈的目的──隱藏領域主人的感受和情緒。

  我從來沒有想過,路瑟能夠規劃出──更遑論架起──這種複雜程度的領域,顯然我也是低估他的人之一。但更重要的,為什麼他需要這麼大費周章的隱藏自己的感覺?除非……

  「路瑟。」我向前一步,從他手中拿回帝國之心,以支配把模型放回桌上。「放開屏障。」

  路瑟還是不肯對上的我視線,我又重複了一次,他才照做。

  我感受著尖銳的折線波形,還有相對悶沉,但依然清晰的緩慢鼓動……他一直在忍受這種程度的疼痛?

  「路瑟,脫掉上衣。」我嘗試隱藏語調的起伏,但顯然很失敗。我在控制情緒表現方面的技巧總是異常的爛,而且隨著年紀每況愈下。

  「這是濫用職權!」他轉過來看著我,抗議道。「你不能命令我……」

  「路瑟,」我換成懇求的語氣說道。「脫掉上衣。」

  頑固的雜種狗又和我僵持了一陣子,最後終於放低姿態順從,將白衫脫下。路瑟用倍受委屈的眼神看著我,低垂兩邊耳朵和吻端。

  「轉過去。」我以眼神表示我不想再重複一次了,他才百般不情願的轉過去背向我。

  我倒抽了一口氣,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不由自主的緊握雙拳,湧上來的怒火甚至讓我的視線蒙上一層紅暈。

  路瑟背上剃掉的短毛還沒有長回來,露出了最底下淡淡的粉紅色。但是最顯眼的部分,是那怵目驚心的傷痕。扭曲又糾結,撕裂了幾乎整片背部,從頸部到腰際,橫跨路瑟的上身。許多皮膚被完全扯掉的地方,甚至都還沒有癒合,滲著淡黃色的組織液。更糟的是,我注意到這些傷口是覆蓋在更深層,已經形成疤痕的皮膚之上的。

  「你跟我說……」我試著不讓低吼聲蓋過語句,皺起的鼻頭對此一點幫助都沒有。「……卡爾都處理好了。」

  「我是說,『卡爾能處理的部分都處理好了』……」路瑟看著地板低聲說道。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輕觸上一條看起來已經結痂的傷疤,讓他瑟了一下,發出吃痛的嘶聲。「我要殺了那隻黃金獵犬。」試著分析傷勢,反饋回來的波形非常不忍卒睹。「一個分子一個分子的把他撕成碎片……」帝國內戰還有議會的規則,都去吃我的屎吧,我要把那個受理性詛咒的品種從蓋亞上……不,從全太陽系抹去。

  「因為我知道你會這樣!」路瑟推開了我,以抱怨的語氣說道。「我不希望讓事情升級成戰爭。」他穿回白色汗衫,轉過來看著我說道。「而且你一定會要我和你連結,即使我們都很清楚你現在太虛弱了!」路瑟將雙手抱在胸前,擺出強勢的姿態。

  這讓我把到嘴邊的話給吞回來。我必須承認我現在的確太虛弱了,就算真的成功和路瑟連結,要駕馭他那如黑洞般狂暴蠻橫的力量,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也沒把握,路瑟有辦法照著我的指示依樣畫葫蘆修復自己。

  「只是皮肉傷而已。」他再次強調。「我們下層平民都經歷過更糟的。」

  路瑟那稜角分明的臉龐,嘗試擺出強硬的樣子實在是挺有說服力。不過我有仔細讀過他的役籍資料,所以知道這雜種狗完全在胡扯,引用不知從哪裡看來的劇情。

  但我只是嘆了口氣,思索著自己剛剛已經準備好引發另一場大屠殺,而路瑟則在想辦法避免戰爭。這說不定表示,他對這件事情的判斷能力比我還好。

  「如果你覺得沒問題的話就這樣吧。」我只能攤了攤手,做出妥協,尊重他的決定。「但沒有醫官的背書我是不會接受的。」

  路瑟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會再做進一步的檢查。

  值勤時間結束以後,我應該要和他道歉,還有談談別的問題……不過那是晚點的事情了。

  「今天就先到此為止吧,你的狀態顯然也不適合繼續。」我開啟自己的終端,聯繫帝國之心的各個區域負責人。「我之後會安排你在旗艦上不同工作站輪調,讓你能夠實際接觸到不同環境。」我將終端收回手臂上,假裝沒有看到卡爾立刻回覆的明確反對訊息。「這應該會比閱讀平面資料更有幫助,」大概吧,或許我應該早點這麼做的,我其實也不太確定。「你必須要像是了解你自己那樣,了解這支艦隊的一切。」我對蓋拿的敬意再次增加了,真不知道他當初怎麼忍受我的。

  走到觀景窗旁的金屬桌,替自己倒了杯咖啡,然後回到辦公桌前,輕啜著深色液體。但沒有料到的是,路瑟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課程結束了,我還以為你會去……」我歪了下頭,突然發現自己並不知道,路瑟平常沒有被分派任務的時間都在幹嘛。「……找點事做?」

  「我今天求知慾特別旺盛。」路瑟又擺出故作正經的表情,害我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揚。「而且我的信用點已經全部輸給亞伯了。」

  「跟狐狸打牌大概只會有這種結果。」我坐下以後對路瑟調侃道,他有點尷尬的抓了抓耳朵。這並不是刻板印象問題,我應該早點警告路瑟,數學相關的遺產是狐狸們負責保存的。

  靠上椅背,環顧著起居室,我最後把視線停在展示架上,找到了適合的東西。展開意識,將那個透明的六面晶體拉引過來,放在我和路瑟之間的桌面上。

  「歐吉拉水晶,穀神星的特殊物產,我很懷疑這是黯牙用異能做出來的。」上次「商船的護衛」任務中,我們從龍族那裡得了一塊拳頭大小的當作謝禮。「這東西很些有趣的特性。」

  感覺實在有點不好意思,即使只有路瑟在場。不過我還是清了清喉嚨,努力克服古怪的感受,深深吸了口氣。

  我嘗試以對的音調發聲,但能從意識領域中的波動知道自己走音了,而歐吉拉水晶自然沒有任何變化。

  我只好再次清了清喉嚨,掩飾尷尬,繼續試著對水晶發出對的音調。水晶依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呃……」路瑟歪了下頭。「你是在唱歌嗎?」

  「沒有。」我想我又回答得太快了,燥熱感立刻衝上耳朵末梢。「我只是想要找到對的音調。」

  「喔。」他笑了,露出了白色的犬齒,並且牽動著眼睛微微瞇起。那讓我更害臊了,塌扁的耳朵幾乎要燒起來。

  路瑟對我的反應微微歪了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接著,他將雙手擺上桌面,吻端湊近水晶,耳朵都立了起來,看起來十分專注的樣子。

  路瑟低聲的哼著什麼。

  毆吉拉水晶開始閃爍著紅光。

  「哇嗚,真有趣。」路瑟說道,並繼續以不同的音調哼著。

  我看著水晶閃爍的光依序改變顏色,和路瑟的哼聲同步,紅、橙、黃、綠、藍、靛、紫,最後是白光。

  某種……感受,自胸口中漫出。

  我必須承認,一定有一些忌妒,但我知道,有什麼別的。

  「我想我懂了。」路瑟滿意的說道。我歪著頭回應他,折下右邊耳朵。

  抬起目光,路瑟瞥了我一眼,然後,他開始……唱。

  「兩千三百五十七萬,一千一百一十三公里。

  這就是我必須走過的路,直到再次與你相見。

  總是會有人嘲笑我,從來不曾見過你,為何甘願犧牲一切,只為了某個虛無縹緲的承諾?

  我必須告訴他們,這是與生俱來的誓言,與血同鑄的羈絆,是不證自明的真理,是我心中不會改變的嚮往。

  我知道,只有當我們握住彼此的手時,才是真正的活著、才知道如何呼吸。

  草地將更綠,天空將更藍。不為什麼,只因為我從你的眼中才能真正看見世界。

  枷鎖和圍籬,高牆或鐵幕,或許可以阻攔我的腳步,但永遠無法阻止我的追尋。

  兩千三百五十七萬,一千一百一十三公里。

  我將沿著鐵道走下去,直到最終我們在彼方相見。」

  當路瑟唱出第一句歌詞的時候,我就已經沒有在注意歐吉拉水晶的變化了。感受不到自己的脈搏,只能讓呼吸跟著曲子的節奏起伏,甚至連心跳的搏動都消失,被自胸腔中滿溢而出的回聲所淹沒。

  他的音色……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才準確,但給我的感受就像是,在風雪終於停下來的嚴冬中,赤足踏在狼道反射著皎潔月光的積雪上。

  歐吉拉水晶的光芒,隨著歌聲休止而漸漸黯淡。我仍然沉浸在共鳴音韻的震撼之中,耳畔繚繞的旋律使我無法有任何其他反應,只能直直盯著路瑟的棕色眼睛。

  過了不知道多久,我成功眨了眨眼,確認自己終於脫離歌聲的影響──這雜種狗大概還混到了海妖的血統。

  「亞伯教你的嗎?」我想路瑟完美的詮釋了這首歌。

  「也不算啦。」路瑟歪了歪頭,看起來在回想著什麼。「我聽過他唱幾次,當……大家有點醉的時候。」

  「這樣就能學會?顯然你在這方面很有天賦。」我評價道,也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中。

  「我有嘗試從網路上搜尋這首歌的完整版本,可是好像沒有相關的資料,只能照記得的部分模仿。」路瑟靠上椅背說道。

  「你找不到的。」我淡淡的說道,沒有打算直接回答擺出疑惑表情的雜種狗。「這首是『鐵路』,在講述……」我思考了一下該怎麼精確的表達。「自由,還有那些渴望自由的人們。」

  「這跟你和亞伯每次著陸儀式的第一天假期,都會一起神秘的消失有關嗎?」路瑟問道,我試著找出是否有那麼一絲忌妒的情緒──沒有。

  「別想從我這裡套話。亞伯願意的話,會告訴你的。」我大概知道路瑟是怎麼輸掉全部薪水的了。「很多事情,需要時間。」

  「我知道,但就是……」路瑟煩躁的隨便揮了揮手,比出幾個沒有意義的手勢。「好像自己沒有被信任那種感覺。」

  「嗯……」我把歐吉拉水晶放回展示架上,用眼角餘光看了他一眼。「你是在嘗試對我『意有所指』嗎?」

  「沒有。」路瑟雙手抱胸,防衛性的聲明。

  我攤了攤手,表示相信他的說法。

  「你剛剛說用異能『做出來』的,這是什麼意思?」路瑟問道。

  今天求知慾還真的特別旺盛。

  「我們這種級別的異能者,可以碰觸到物質非常微觀的層面。」我召來一顆精金球,拆成細沙狀態,構成氦原子的示意模型,直到基本粒子。「這給了我們,創造出擁有難以想像特性物質的能力。」我去除了幾顆上垮克,然後塞了幾顆微中子進去──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嘛。「專精嬗變拓撲學的異能者本來就夠少了,擁有力量去實際操作的更是鳳毛麟角,所以絕大多數的時間雙方都是空集合。」我偶爾還是能想起來,當初天天被煉金派追殺的日子。

  「你說像是……把鉛變成黃金嗎?」我從路瑟發亮的眼睛裡看出了一些會明確違反規則的想法。

  「比那酷多了。」我把精金回復球形放回去,召來另一個放在展示架上的黑色盒子。「時間晶體。」

  路瑟歪了下頭,將吻端湊到盒子旁邊。

  「那是用來解碼的部件,非常精密的儀器。不要弄壞了,我不知道怎麼修。」一邊解釋著,一邊小心翼翼的,從盒子底部其中一個凹陷的卡榫抽出張卡匣。

  矩形結構最外緣的材質和黑色盒子一樣,框住了內部的透明玻璃狀面板。

  「這就是時間晶體?」路瑟瞇起眼睛,好像想要嘗試看更清楚一點。

  「你這樣看不到的。」我將卡匣插了回去。「時間晶體鍍在表面,你可以用意識去碰觸。」我努力的回想,要怎麼操作解碼器。

  仔細去探查的話,路瑟展開意識時所產生的震盪,已經不能用漣漪來形容了──那近乎浪潮湧退的激流。

  「它們……」路瑟歪了下頭。「只是一直在旋轉。」

  「對,這就是重點。」我完成最後幾個步驟,啟動解碼器。「這是應對宇宙熱寂的解決方案之一,把『一切』轉化成資料的形式,用時間晶體儲存,永遠不會消失。」路瑟的表情顯然沒有懂我在說什麼。「不過那已經遠遠超過我們需要擔心的尺度了。就實用性來說,有些異能者喜歡拿時間晶體來儲存資料,因為個人化的特殊加密方式,靠著晶體轉動的速度或是夾角編碼,可以讓保存的訊息幾乎不可能被破解。」

  黑盒子發出幾道閃光,開始運行。

  「我──里希特‧德意志,在此表明以下……」我趕忙關掉解碼器,都忘記這片卡匣記錄的東西是這個了。

  「你幹嘛那麼心虛,該不會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吧?」路瑟挑起一邊眉毛問道,又看了眼黑盒子。

  我能嗅到興致昂然的好奇心,很肯定如果沒有解釋到他滿意,我就等著哪天抓到路瑟亂翻我珍貴的收藏品吧。

  「不是。」我對他翻了個白眼,表明我的立場。「遺囑受益人事先知道內容,會導致遺囑失效。」

  路瑟的身體一僵,不自在的換了個坐姿,飄忽的眼神顯然想要改變話題。

  「製造時間晶體對我們這種等級的異能者來說並沒有很困難,我可以教你。」我找到了另一個黑盒子,放到辦公桌上,推向路瑟。「這樣你就可以記錄任何你想要留下的東西,直到宇宙終結之後──字面上的意思。」

  路瑟沒有說話,或是和我對上目光,但他默默的將黑盒子接了過去,雙掌輕輕捧著盒子的兩端。

  「你……」他低下目光,目光有點抽離的對上黑盒子,手指緩慢的在表面上輕輕撫摸著。「連遺囑都寫好了喔?」

  「艦隊裡的大多數人都有寫吧,畢竟還是高風險職業,太空中充滿了太多危險了。」我歪著頭,看了路瑟一眼。「而且你沒有忘記,我是什麼身分吧?」

  「不是有什麼封建法統嗎,為什麼需要遺囑?」路瑟問道,我有一點欣慰他還記得我是公爵。

  「我還以為平民喜歡談論貴族八卦。」我說道,把紋章戒指從辦公桌的儲物空間裡翻出來,放在掌心中掂了幾下感受著鉑金的重量,然後又把戒指丟回去暗櫃裡。我完全不知道這一連串的行為有什麼目的,不過突然想起因為議會覺得重新使用盾徽會有太多問題了,所以紋章不再有那些花俏又繁複的圖案。

  「僅限於皇帝,繼續往下就太多人了。」路瑟有些酸溜溜說道。「平民的專注力比較低落。」

  「沃夫岡沒有繼承權。」我嘆了口氣,把話題拉回來。「至少按照目前的帝國法律是這樣的。」

  路瑟歪了下頭,折下右邊耳朵。

  「我的『兒子』。」我沒好氣的說道,用鼻子噴了口氣。

  「我知道。」路瑟加重語氣澄清,顯然對自己被誤會了不是很開心。「我不懂的是為什麼沒有繼承權。」

  「每個品系被登記承認家族的時候,都有依照基因分析,負面表列了對該品系有高風險,潛在可能造成嚴重缺陷的基因。而擁有該基因表現型的個體,將會喪失繼承權。」我解釋道。「絕大多數的德國牧羊犬,都已經累積了太多這類型的高風險基因,所以家族內通婚一定遲早會生出沒繼承權的子嗣。」其實有很多的品種狗世家都正面臨這個問題,基因編輯技術的限制惡化了這個狀況,但是這也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的禁令。「我的基因全套都是原始版本,理論上不應該有負面表列性狀的子代才對……但沃夫岡的例子,在配子結合時,發生了基因組印記,導致受精卵塗銷掉我的一部分遺傳物質,結果就是……現在這樣。」我攤攤手說道。

  「原來亞伯是這個意思……」路瑟小聲的說道。

  「所以現在,如果我突然死了,會引發非常非常多的問題。」我將下巴撐在右手上說道,左手隨意的在電子桌面上戳著。「瑪雅和沃夫岡大概很快就會成為各路刺客的目標,公爵王冠也不可能保留在家族內多久,因為幾乎所有德國牧羊犬都面臨了同樣的困境,三大血系無一倖免。甚至連比利時和格陵蘭分家也找不到沒問題的種源,可見情況有多麼嚴峻。」

  我用指甲在黑盒子上敲了敲,一邊回憶著遺囑的詳細內容,一邊思考著自己是何等的自私,才打算用這種手段處理我們所面對的困境。我現在甚至沒辦法直視路瑟的雙眼,但我知道,遲早必須要和他解釋,我為了解決這些問題,做出了哪些安排。如果路瑟從別人口中聽到,應該會感覺更糟。

  「其他有野心的家族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更別提一直對格陵蘭流口水的黃金家。即使杭特願意,他也沒辦法接下整塊德意志公國,家族有些派系不可能容忍這種事情。他們寧願全部人都毀滅,也要維持住『驕傲』──或某種類似的說法。」我嘆了口氣,把那些老東西的嘴臉從腦海中掃除。「即使奇蹟發生,保守派系讓步,擁有兩頂公爵王冠的西伯利亞家也打破了帝國勢力平衡,其他人不會坐視不管的。」杭特大概不是那種善於政治權謀的人,而皮克……皇帝只怕會很樂意在戰火之中演奏起里拉琴,一邊吟詩。「因此,一場腥風血雨,就是必然的結果。」我抬起食指,指向天花板。「最重要的問題,就是帝國之心的主人。」

  我靠上椅背,把自己的黑盒子放回展示架上,然後灌了一大口咖啡。

  「如果由技巧和力量兼備的異能者指揮,帝國之心毫無疑問是全太陽系最強大的星艦。如果落入了錯誤的人手中,『不堪設想』就只是過於保守的輕描淡寫了。」這提醒我,或許差不多是時候該讓路瑟練習怎麼控制無人機群了,如果他對意識聯合的掌握度有進步的話。「所以,是的,我需要遺囑,還是很詳細的遺囑。」我強迫自己看向路瑟的棕色雙眼,希望他能接收到一些我說不出口的暗示。

  不管有還是沒有,路瑟並沒有給我明確的回應。我們彼此沉默的對望了好一段時間,直到起居室的環境模擬切換成黃昏時段。

  「你有想過……」路瑟開口了。「……當這一切結束以後,你要幹嘛嗎?」

  「你是說退休?」歪了下頭,發現我無法想像自己坐在搖椅上看日落的畫面──最終結算的尾聲,需要一個……祭品──這樣說可能太誇張了,但至少是類似的東西。解讀空間是一種很複雜的藝術。「我沒有想過退休之後要做什麼。或許等事情比較沒那麼混亂的時候,再來考慮吧?」我又說謊了,真討厭這樣的自己。

  「我覺得,你可以去主持個小劇場之類的,在網路上有自己的頻道。」路瑟歪著頭,用手指在下巴上輕輕點了幾下。

  「什麼?」我一直沒有搞懂過時下流行的那些東西,不太確定路瑟是在說什麼。

  「我覺得你呈現的畫面……」他抬了抬手指,將幾顆精金球體喚至辦公桌上,變成細沙狀態。「還挺細緻的。」

  幾個看不出來是什麼物種的素體從精金沙中站了起來,肢體非常僵硬的擺動著。那個突兀的場景害我忍不住笑了出來,路瑟不滿的咕噥了幾聲。

  「你是怎麼弄的啦?」他嘗試用命令手勢輔助,但只是讓支配的精確度更不穩定,其中一個素體就瓦解掉了。

  「練習是通往完美的不二法門。」為了戲劇效果,我打了響指,讓精金沙重新排列,所有素體的臉部都細緻的呈現了路瑟眉頭糾結的表情。

  「你很壞欸!」他放開意識說道,靠上椅背,將雙臂交叉在胸前,對我投來了個怨懟的眼神。

  「不要那麼敏感嘛。」我壞心眼的嘲弄他,支配著精金開始組裝新的場景。「我也替你想好了退休之後的出路。」

  方形的舞台自精金沙中升起,正中央是雜種狗忘情的將雙手平舉在身側朝上抓握,像是下定決心要將萬物收納入掌中那樣。他揚起吻端,緊閉雙眼,毫不保留的露出了全部獠牙,表情無比投入專注,聲嘶力竭的吶喊要讓全宇宙都聽見他的呼求。四周的觀眾雀躍歡騰、如癡如醉,只能沉浸在雜種狗充滿魔力的演出之中,隨著節奏沉浮。

  他演繹悲傷,眾人淚流不止;他唱誦喜悅,眾人眉飛色舞;他傾吐希望,眾人昂首期盼。最後,他呼求理解,展開自己的所有,容納各自歧異的一切。如同橋梁,他盛載並連結了每個人的心念,以同調的波動引發足以將世界傾覆的共鳴。

  「我才不會擺出那麼誇張的表情。」路瑟喃喃的抱怨道。

  「要有一點戲劇張力才有趣嘛。」我回應,繼續刻劃著雜種狗臉部細節,連毛髮的紋理都呈現了出來。

  「所以……」他歪了下頭,低頭仔細端詳著我做出的觀眾模型。「這是酒吧駐唱嗎?」

  「什麼,你也太看不起自己了吧?」我忍不住笑了出來。「格局要更大一點。」我勾勾食指,讓舞台拔地而起,觀眾數量也增加了好幾倍,綿延不絕的嘗試湧向中央。「宇宙超級巨星。」

  「哈,」路瑟歪著頭,抓抓耳朵,居然有一絲血色從上頭透了出來。「我說不定會喜歡這個稱號。」他比劃著一連串複雜的手勢,讓舞台最前方出現一排座位。

  「這是什麼?」我有點好奇的問道,看了一眼因為過於專注都開始流汗的路瑟。

  「貴賓席。」他向我戲謔的一笑。「保留給付得起一百倍票價的貴族。」

  「喔。」我淡淡的回應道,看著路瑟一直失敗的試著捏出某個形象──大灰狼的雛形其實滿明顯的,他有抓到尾巴的弧度。「我看轉播就好了,」我以開玩笑的語氣掩蓋湧上鼻頭的酸楚感,輕輕搭上他的手,阻止他繼續嘗試。「從來沒辦法習慣滿滿是人的吵鬧擁擠場合。」

  路瑟聳了聳肩,大概是接受了我的說詞,將那個有著大灰狼輪廓的素體擺到一旁。接著他開始添增各種細節,包含在舞台週圍加上了很多俗氣且意義不明裝飾、詭異又多餘的雷射乾冰火焰特效,還有緊抓住自己胸口,哭暈昏倒在地上的觀眾。

  我真心不敢恭維他的品味。

  之後的時間裡,我們在宇宙超級巨星的服裝細節上,爭執了非常久。最後終於一致同意,蕾絲袖口或許已經過時了,但總有一天,最大膽又極具眼光的前衛份子們,必定會將這個風格重新回世人面前。




※未完── 時間晶體 第九章 學院(下)接續。

創作回應

良 命名困難症忠實粉絲
看來作者真的很忙,不過我想知道「偶爾」是怎麼打成「爾偶」啦w(而且才在第二段)
話說我每次都把這裡搞的像Q&Aヽ((◎д◎))ゝ
欸不對好像可以(´⊙ω⊙`)
2022-12-12 10:08:03
赤月
手速過快的困擾。
2022-12-17 12:56:07
追蹤 創作集

作者相關創作

更多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