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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之狼──平靜無波的海面》 時間晶體 第九章 學院(下)

赤月 | 2022-12-17 12:15:30 | 巴幣 1002 | 人氣 266

完結外傳《暴風之狼──平靜無波的海面》
資料夾簡介
作為雜種出身,不受狼群見待的大灰狼里希特,是如何理解自己的力量、被議會發掘,最後捲入一場攸關整個太陽系生靈命運的陰謀的呢? 所有故事,都有起點……




第九章  學院

知識,就是力量。



  「……這可不是天天都能見到的畫面呢。」渾厚低沉的聲音將我喚醒,張開雙眼,發現自己正面朝下趴在某種材質的白色地板上。

  腦袋很快就理解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我強迫自己保持從容不迫的態度起身,好像本來就是打算用臉著地那樣──我對於「展開新生活」的想法好像有點太過樂觀了。

  藉著整理衣服的空檔,我飛快打量了這小小的房間。我們位在中央白色的圓形平台上,唯一和四周結構有連結的部分,是道狹長的平台,通往看起來應該是出入口的地方。我強烈懷疑構成周圍牆面銀灰色金屬是精金,將房間包覆住呈現球面內部的樣子。

  皮克西爾波克雙手抱胸站在一旁,豎起耳朵呈現警戒姿態,尾巴甩動的頻率透露出些許焦慮。順著他的目光,我看見了渾厚聲音的主人。

  在想像中,草食動物的身形應該是多少有點纖細乾瘦那樣,但站在我眼前這位,就非常直白的說明了,我對於這個世界有多麼無知。

  相比於哥的緊繃,他的站姿顯得非常隨意。灰色長褲和白色汗衫是某種具彈性的織物,雖然有些鬆垮的掛在身上,但除了胸前某個圓形掛墜的輪廓之外,我能從隱約浮現的胸膛和裸露手臂線條,想像出衣服下方胴體的粗壯肌肉。

  我猛力的甩了甩頭,把那個畫面驅散。

  他的身形比蓋拿小上一號,但已經較多數灰狼高大了,至少有一百八十公分。頭上巨大又有著許多分岔的鹿角,像一頂皇冠那樣,彰顯擁有者的身分與力量,視覺效果直接讓身高再增加二十公分。

  他的眼睛是我很習慣的樣式,見過了龍族和大角羊之後反而有點意外。而虹膜的顏色,則和他體表短短的細毛很接近,是暗褐色的。那深邃的雙眸,正很有耐心的接受我毫不掩飾的好奇目光,搭配上友善的微笑表情。

  注意到自己有多麼沒禮貌之後,我馬上放低視線,不再直直盯著這匹我認不出種類來的鹿。這惹得對方笑出聲來,換了個姿勢,將重心放到另一隻腳上。此時我才注意到了他頸部一圈相對厚實的鬃毛,以及領口上方顏色較淡的毛髮──不知道往下延伸到什麼地方……

  我一定要停止想像他沒穿衣服的樣子。

  「啊,葉影,歡迎加入我們!」那頭鹿回過頭,向一匹從狹長平台走過來的大灰狼愉快的問候。

  「我說過了,有元老院的大灰狼在場時不要那樣叫我,你吃草的長舌頭念不出我的名字是你的問題!」那是一匹默德,外表和他所屬支派的既定印象沒有差太多,毛躁雜亂的毛髮至少已經十年沒有好好梳理過了,而睡眼惺忪的神情則好像從來沒有把心思放在周遭正在發生的事情那樣。

  「你要哪一個?」鹿完全忽略默德語氣不善的抱怨,逕自問道,同時向我們看了過來。

  「我說過,如果來的是斯諾就只有一個可能,我一點都不想……」默德朝我們看過來以後,他的動作完全停住了。我一點也沒有誇張,大灰狼就像是影片定格那樣整個靜止不動。我想,他剛剛才真正注意到我們──或許精確一點,他剛剛才注意到我的存在。

  好吧,我會想念你的,「展開新生活」。

  「皮克西爾波克。」默德說道,語氣平淡沒有起伏。此時我腦海中閃過一段記憶,關於不同支派禁忌和底線的傳聞,有一則大意是說,當默德的成員不再表現出那些戲劇化的浮誇舉止時,就代表事情很嚴重了。

  「驕傲自大又頭腦簡單的吵鬧討厭鬼?」鹿挑起了一邊眉毛說道。「我以為你說……」

  「閉嘴。」默德繼續使用了同樣平板的語氣說話,對哥以大灰狼的肢體語言比出了要求跟隨的訊號以後,便轉身往出口走去。

  高大的鹿以眼神示意,讓皮克西爾波克跟上默德。

  哥邁開步伐之前看了我一眼,給出了鼓勵和支持的訊號,並拍了拍我的手臂,然後才離開,小跑步跟在走遠了的默德身後。

  「那,就剩下我們了。」鹿對我招了招手,要我靠近。「我可以看得出來你有很多疑問,但我們沒有剩下什麼時間。」

  我們並肩走出房間,進到了一條首尾都看不到盡頭的弧形長廊。真是太棒了,更多無辨識度的廣大建築物空間。

  「因為其他人昨天晚上就到了,現在只能很簡略的和你介紹一下比較重要的部分,剩下的我們之後再找時間說明。」他的步幅很大,舉手投足間散發著一股沉穩的自信。我想說不定和他的體態有些關係,又或者是因為那雙雄偉的鹿角?

  經過各個岔路口的時候,我有嘗試尋找任何明確指標來認路,但我很快就放棄了。寄望某些事情會瞬間自動改變,只是不切實際的幻想。不過我現在應該可以自由使用異能了吧?我肯定自己在之後的日子裡,探詢波動將會是常駐發動狀態。

  「只是……先讓我確認一下,那是精金武器對吧?」高大的鹿瞥了眼繫在我腰間的灰雪說道。

  我出聲回應表示肯定,下意識的握住了劍柄──不知道蓋拿現在在幹嘛。

  「真羨慕你們,葉影也有從元老院收到的精金武器。」他有些失落的喃喃說道,目光飄忽。「草食動物的支配能力弱了很多,沒多少人有能力鍛造精金……」

  我從沒想過,屬於一個厭惡自己的團體,還是會給我某種其他人永遠無法企及的優勢。或許有些事情,並不是我以為的那麼理所當然。

  但在我進一步詢問關於草食動物支配能力相關的問題之前,這匹鹿突然立刻回神,一掃先前的低落情緒。

  「要提醒你的是,等一下異能評估,我建議不要帶精金武器,那可能會讓結果偏差。」他指了指灰雪,然後在空氣中比劃著什麼。「異能評估的確可以做為展示力量的場合,藉此表明立場或是拉攏盟友。但是了解自己真正的能力在什麼程度,對於選擇要修習哪些科目來說是很重要的事情,特別這是你的第一次評估。」他又迅速的瞥了我一眼。「再說了,元老院的大灰狼算是學院中的主要群體了,拉攏派系選邊站之類的事情,可以等到決定指導者以後再來蹚這灘渾水就好。」

  他顯然沒有理解過來,剛剛那匹默德的態度是什麼意思,我只能心懷感激的應聲表示了解,一邊暗自盼望「主要群體」的比例沒有真的很高。

  「我們剛剛說到哪裡了?喔,對了,簡略的介紹。」鹿以手掌接下自己的拳頭自問自答。「你可以把我當成是你的導覽員,」他一邊說著,一邊好像想到什麼很好笑的笑話那樣笑了幾聲。「學員之間比較常用的叫法是……」他歪了下頭,看了我一眼。「……『直屬前輩』,大概就是我得協助你了解整個學院的狀況,同時提供一些必要的指導,並且替你的行為負責。」他聳了聳肩,抿了抿嘴。我不是非常肯定,對於草食動物來說這是不是有別的意思。

  一匹羚羊從轉角走出來,注意到我們以後停了下來,讓我們先通過。而我的「直屬前輩」有些隨意的揮了揮手回應,沒有打算減慢速度或攀談的意思。

  「大多數聯邦的居民非常注重輩分,如果你想要和他們打好關係,一定要注意各種應對進退的禮儀。」鹿言簡意賅的和我解釋聯邦的社交習慣,還有關於稱謂的使用時機等等。

  「是的,前輩。」我放低耳朵,低下頭說道。不知道對於某些大灰狼來說,向其他物種──特別是草食動物──這麼做會不會有點彆扭。但大概是因為從來無法感受到在狼群中的歸屬感,要我對誰擺出低姿態,基本上不會因為物種而有任何影響。

  不過我沒預料到的是,這匹高大的鹿居然打了個冷顫,然後大笑著用力拍了我的背一下,讓我差點跳了起來。

  「拜託不要再那麼做,你害我全身都起雞皮疙瘩了。」他中氣十足的宏亮笑聲,甚至在空蕩的走廊上產生了回音。「向大型鹿科動物低頭,是挑戰的意思。」

  「抱歉。」我抓了抓有些熱熱的耳朵說道,記住這個訊息。「我會注意的。」

  對於我的致歉,他側過頭,抬起一邊眉毛。這個有些太過興致昂然的打量,讓我尷尬的迴避了目光。

  沒有預兆的,前輩突然停了下來,我只得跟著急煞住腳步。雪靴在我腳下發出刺耳的尖銳金屬摩擦聲,這提醒了我,或許應該穿別雙鞋子過來的。算了,反正我都有在終端裡面儲存列印藍圖,晚點再處理吧。

  「我剛剛才突然發現自己忘記問你的名字了,真是非常失禮。」他站定了身子,轉身面向我。「帝國的習慣是怎麼自報家門的呢……?」他歪了下頭,像是在喃喃自語,而非對我提出疑問。

  這匹鹿從剛剛到現在的行為,給我一種他用嘴巴思考,而且想到什麼事情便會立刻做的人。雖然爾好像會忽略掉一些細節,或者是某些大方向,但是總體來說,則又有通盤的深刻見解。這或許就是粗獷中細膩的意思?我想,我們可能會很合得來。

  「里希特。」我率先說道,對他伸出了右手。

  「喔,真是太棒了,簡單、順口,又好記。你大概會是第一個我能念對名字的元老院大灰狼。」前輩笑著握上了我的右手。「絕對不要讓葉影知道。」

  我傻笑著回應,考慮著或許某天會和他解釋默德的名字都會是一段詩文,其他支派沒有那麼複雜。

  溫熱的暖意從前輩有力的手上傳了過來,我將目光再次對上他棕色的眼睛,以及微笑時露出的牙齒──那並沒有引起我的不適感──反而,滿口扁平的臼齒,似乎像是在和我訴說,世界上還有多少未知的事物,等待著我去探索。

  「吉原‧虎徹。」前輩準備鬆開手轉回去之前,好像突然想起來自己剛剛是打算要做什麼。「你可以叫我虎徹就好。」



  在詳細的指引下,我抵達了宿舍區域,並且成功找到自己被分配的房間。滑門上感應器掃描著我的生物特徵,確認身分後便向兩邊分開──我很確定自己並不想知道,為什麼我的生物特徵會在資料庫裡面。

  前輩說通常情況,寢室是兩人一間,所以我大概會有一個相同梯次的室友。壓下所有的好奇心,不想要隨便臆測對方的任何形象,試圖保持最開放的心態來迎接我全新的開始。

  進入房間,映入眼簾的是一匹打著赤膊的鹿,他正用掛在角上的毛巾擦著臉。大概是剛洗完澡吧?我看了一眼應該是通往浴室的滑門,沒有發現什麼明確的證據可以支持我的假設。注意到我的出現以後,鹿停下動作,緩緩對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然後皺起眉頭,好像不太確認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我將所有猶豫的理由和被冒犯的感覺扔到一旁,說服自己草食動物的肢體語言肯定是代表完全不同的意思。

  「我是里希特,很高興認識你!」我輕輕擺動著尾巴,對著鹿伸出了右手。

  「大灰狼……是吧?」但他只是看著我的手,沒有動作。「你可以用房間的另一邊,我東西都已經放好了。」他將毛巾掛起,拿出了一件白汗衫,看起來和虎徹穿的是相同款式。

  好吧,我想總不會是每匹鹿都那麼熱情的。

  我看了看房間的「另一邊」,同時在腦海中寫下我需要列印的物品清單。

  佔去最多空間的,是有很多抽屜的書桌型終端,上方有一張很大而且看起來非常舒服的床。而在床尾的階梯旁,則是一整面的櫥櫃,有更多的抽屜。我從不同抽屜之間的特殊軌道認出來,這是七巧儲物櫃,可以任意組裝收納空間,改變整個櫥櫃構形的有趣家具。以前只在某些講堂看過的,我一直想要玩玩看。

  我聽到鹿在動作的聲響,忍不住好奇心,回過頭朝我的室友看去。

  「你有什麼問題嗎?」他瞥了我一眼,冷冷的說道,同時將櫥櫃關上。

  「我……」我應該要克制自己各種莫名強烈的好奇心。「我想知道你要怎麼……穿上衣服。」比了比自己腦袋上方的空間,我想他應該能理解我的意思。

  鹿沒有說話,只是把汗衫的領口往兩邊拉開,抬起一隻腳伸了進去,然後是另一隻。接著他將衣服拉起到上身的位置,將兩手從袖口伸出來。

  「這樣有解答你的疑問嗎?」如果他是大灰狼,我很肯定他在諷刺我。

  「喔,衣服比我想像的有彈性很多!」我用上最積極正面的語氣說道。鹿沒有反應,收拾了一些雜物以後在書桌前坐下。

  我也轉過身,面向屬於我的另一邊房間,想要找個好地方放灰雪。櫃子看起來都不夠寬敞,而我暫時沒空研究怎麼讓七巧儲物櫃變形,還是先掛著好了。

  「那是劍嗎?」鹿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

  我沒想到他會對我的劍有興趣,但從聲音聽起來並不像是虎徹前輩那種羨慕的情緒。我安頓好灰雪以後轉過身,只看到鹿維持著剛剛的姿勢,不知道在桌面上滑著什麼,連看往我的方向都沒有。

  「對啊,手半劍。」我抓了抓耳朵,開始懷疑我的社交能力或許不僅僅需要整組換新的。之後問問虎徹前輩好了,草食動物應該有自己的一套系統──大概吧?

  「那是什麼身分象徵嗎,我本來以為是帝國的習慣,」他講到帝國的時候,語氣好像有些……不友善。「但我的直屬是狗,他就沒有佩劍,可是有些龍族有。」他繼續操作著終端,有些隨意的說道。

  「喔,不能完全說和身分無關。」我突然理解,即使在這裡,和我同個梯次進來的,應該絕大多數都對異能一無所知。像我這種有受過訓練的,肯定是少數。「不過我可能有點趕時間,我們可以晚點再聊!」

  「你要去做評估嗎?」他淡淡的問,將右手撐住下巴。「祝你好運。」

  「謝謝!」我說完以後,鹿的耳朵抽動了一下,緩緩的轉過頭,用一隻棕色眼睛盯著我,不知道在想什麼。

  好吧,這是文化差異的問題嗎?

  不過我是真的用掉太多時間了,所以只是簡單的向他致歉,便離開了房間。

  除卻些許尷尬的成分,這比我想像中的順利很多。之後還有很多時間,肯定能夠讓我們更加了解彼此。我的室友是鹿欸,一年前我絕對無法相信會有這種事情。

  我感覺到嘴角不由自主的揚起,連步伐都輕快了起來。這麼多的未知可能性,接下來又會給我什麼驚喜呢?我滿是期待的,繼續邁出下一步。



  「你就保持平常心就好,大多數學員的第一次評估,連房間都進不了。不過偶爾會有比較強的肉食動物能通過就是了,通常是龍族。」虎徹前輩向我解釋道,我們又通過了一條沒有任何特徵的走廊。「當初我的直屬直接等在走廊上看我笑話。」他聳了聳肩,接著向朝我們走過來的米格魯揮揮右手致意。「為了表示對你的信心,我會到看台上等。但如果你發現自己不知道身在何處,什麼都想不起來,站著別動,我會來找你。」虎徹前輩塞了什麼在我手上,然後便走向米格魯。

  我低頭看了眼手掌中的東西,是一張卡片,上面寫著一些指示,主要是保持冷靜和避免驚慌失措,在原地等待之類的。

  「……這就是最後一個嗎,我聽到大師們說是臨時發現的『意外驚喜』。」米格魯迅速瞥了我一眼,和前輩繼續對話。

  「咦,有這麼回事嗎?」前輩歪了下頭,用食指點了下巴幾下。「我怎麼都沒有聽說。」

  「大師烈陽還在看台上喔,這應該有什麼原因。」米格魯轉向走廊的另一頭,抬起右手往空氣推了幾下。「我懷疑迴避圈是他架的,因為今年沒有任何一個新生通過,甚至幾個第二年的也中招了。」

  虎徹前輩將頭歪往了另一邊,回過頭看著我。

  「里希特,你的考核花了多久完成?」他好奇的問道。

  「差不多……比一分鐘短一些?」我不太確定詳細時間,但大致上沒錯吧。

  「比平均快,但是也沒有太誇張。」前輩又在下巴上點了點,視線左右游移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你引起的效應是哪種?」

  「呃……什麼意思?」我好想不記得蓋拿有解說過類似的東西,那個晚上也沒有提到。

  「精金……」前輩在空中比劃著解釋。「就是那顆銀色金屬球,你讓它飄起來、變形、變色、粉碎、發光、發熱、融化,還是震動之類的?」

  「喔,我的『考核』不是那個。」我強壓下去抓耳朵的衝動。

  我的回答讓前輩們對看了一眼,虎徹前輩顯得更好奇了。

  「那你的考核是什麼?」他問道,身旁的米格魯也對我投過來相似的神情。

  「高橋大師說,是力量測試,讓我撐住一分鐘,不要被他推出圈外。」我的回答又讓他們對看了一眼,米格魯大張的嘴巴顯示出他的訝異。

  「等等,」虎徹前輩轉了回來向我問道。「那為什麼是『比一分鐘短一些』完成?」

  在我還沒想好該怎麼比較不奇怪的解釋之前,米格魯跳了起來,尾巴完全豎直。

  「是的,大師!」我都不知道,原來垂耳狗的耳朵是可以立起來的。「我馬上讓他們開始進行!」

  米格魯迅速的對虎徹前輩比了幾個手勢,後者攤攤手,向我示意繼續前進。

  「平常心,不要有壓力。」虎徹前輩再次提醒,便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米格魯又催促了我一次,指向位在不遠處,走廊盡頭的一扇門扉。

  我保持著最新的行動指引方針,沒有遲疑的走了過去。這看起來非常普通的門,有股斑駁的陳舊感,氧化的緻密灰色金屬均勻的散佈在表面。當在門口站了好一陣子以後,才發現那不是自動滑門。我笑了一聲,伸手將門扉推開,踏進後方的空間。



  我一眼就認出了地板和四周牆面的材質,是那種光滑的黑色固體。即使知道這東西的組成,我還是不知道它有沒有什麼正式名稱。光源一樣不知道是從哪裡打上來的,非常均勻的照亮了每一個角落。不過我頭上的結構是透明的,能看到四周坐了一些人。我猜這東西應該有隔音效果,因為我什麼聲響都沒有聽到。以中央我所處的房間為圓心,看台愈後方地勢愈高,和常見的舞台或劇場的結構設計相同。

  上方的人群非常稀疏,我嘗試從中找到虎徹前輩,但並沒有成功。不過……大師烈陽的高大身形實在是非常明顯,不用刻意去尋找都能立刻注意到。他獨自坐著,和四周其他人維持著一段很明顯的距離。而即使我們隔得有點遠,我還是能從那金紅色的眼睛中清楚看見,他緊緊盯著我,期待某些有趣發展似的眼神。爬蟲類的紡錘形瞳孔真是……特別。

  四周沒有任何其他東西,所以我走到房間中央的一個方形小平台前,數了數,有十二顆精金球放在上面。

  沒有任何指示。

  我抬頭掃過看台上所有正看著的人,大家都沒有任何動作,或是像有打算給我什麼提示那樣。

  好吧,我想自己尋找解答的能力也是評估指標之一?或者,他們想知道我是怎麼樣的人,會以哪種方式解決問題吧。

  我展開意識,發出探詢波動。

  分析著反饋回來波形的同時,我察覺到看台上的騷動,一些人開始相互交頭接耳了起來。

  畢竟我都對大師高橋使用過衝擊波動,再假裝蓋拿沒有訓練過我,應該已經是毫無意義的事情了。

  和預測的一樣,房間是完整的精金屏蔽。而方形平台下面有某種機械裝飾,我猜是壓力感應版之類的。

  我站了上去,因為我的重量,平台微微下沉,然後以我為圓心,十二根圓柱體呈等角環狀排列的模式從地板升了起來。每根圓柱的表面,都有一個球狀的凹槽。不,仔細看看,有一些並不是球狀,是方形或是箏形等不同的形狀。

  這應該不是什麼太複雜的謎題,只是測試支配和感知能力相關的設計。

  我展開意識,支配十二顆金屬球,讓它們懸浮起來,改變其中幾顆的形狀,然後控制好力道,放上與之對應的凹槽。

  圓柱體同步沉回地面,另一個方形平台則從我面前升起,上面擺了個透明的正立方體,看起來是精準的一立方公尺大小。

  我忽視上方看台的騷動,專注在那個透明立方體上──這東西……很有趣。

  我聽從了自己的感受,將手掌輕輕碰上立方體表面。絕熱、透光率極佳,而且表面摩擦力方非常低。要不是還能夠碰觸到固體結構,我幾乎要懷疑自己產生幻覺,看到不存在的東西了。

  立方體或房間,都沒有因為我的動作而有任何變化,所以我大膽的以意識圈包覆住立方體,放出探查波動。

  立方體的細緻結構產生了回饋,波動沿著晶格震盪,傳遞所有最細微的資訊。

  巧妙的分子排列,能讓任何衝擊被分散到整個立方體,並且靠反衝回來的作用力,保護晶形的原始完整狀態避免過度變形。我向更深處探去,超過了空間的物理位面,讀著刻印在分子層面上的記憶。

  衝擊,一次又一次的。分析,並且記錄,是位在立方體中央的透明迴路,只有在特殊波段才能看見。

  我大概知道這是什麼了。

  我再次抬起頭來,發現看台上在我分析立方體的這段時間,居然坐滿了人──除了大師烈陽周圍那一圈空缺之外。

  大師身上的紅棕色鱗片反射著某處的光源,呈現鮮紅金屬光澤的物理色,如同電漿在湧動一般。龍族金紅色雙眼中的興致昂然近乎沸騰,被他這樣直直盯著,那灼熱的視線就像要從我身上燒出一個洞來似的。

  屏蔽令人分心的其他雜訊,我低下頭,將注意力重新放在面前的題目上。

  透明立方體是設計來承受高強度衝擊的,並且能夠分析,將數值量化紀錄。所以,這應該是用來評估學員力量的工具。

  但是……什麼是力量呢?

  從剛剛透明立方體體的記憶中,絕大多數的情況,是衝擊波動,偶爾有直接強化肉體,或是使用精金武器攻擊立方體這幾種做法。

  能夠鼓起意志力的強度,就代表了力量嗎?

  我甩甩頭,決定先將躊躇的心思放下。

  蓋拿怎麼說的──確保所有人都知道我會成為有史以來最強大的異能者──是吧?

  我想,選擇展示力量的手段,也是同時向所有人宣告,我是怎麼樣的人。雖然我並不想要給人的第一印象,是某種喜歡用拳頭說話的暴力份子,不過,既然想要有個全新的開始,那麼,自然應該採取全新的策略才是符合邏輯的行為。

  我試探性的將其中一個精金球拉引回手上,確認乘載透明立方體的平台並不會因此收回去。接著,我將所有精金聚集在一起,支配並聯合成一體,將它們捏出一柄劍的大致結構。

  這是我用自己能力做出來的工具,應該不會有導致評估失準的問題吧?

  我迅速瞥了眼大師烈陽,辨認出來他微笑的樣子。

  深深吸了口氣,收回領域,並開始將意志灌注進這柄有著手半劍外形的精金塊。

  尖嘯的噪音非常刺耳,而且如同會將精金本身瓦解的震動讓我差點無法握住劍柄。很明顯的,這徒有外形的精金,能夠容納的力量和正牌精金武器有非常大的差異。但是至少,我的存在圈接受了,成功包覆上有著手半劍外型的精金塊。

  我花在壓抑精金不要直接解體炸開的力量,已經快要超過灌進去的了,所以只能放棄以雪式放出斬擊,改成將劍身高舉過頭,劍尖朝上的冰壅式,奮力向透明立方體劈去。

  我靠著精金表層常駐領域支配,讓音速變慢,切開空氣的聲響如同詭異的哭號般自我耳邊劃過。

  這大概是某種都卜勒效應?

  下一個瞬間,音障的阻力差一點就讓武器脫手,我馬上停止胡思亂想,繼續集中心神。猛力咬住牙齒,鼓起更強的力量,逼迫──不,是號令現實向我的意志臣服。

  在不斷的提升輸出中,劍刃突破了某種東西,接著便以勢不可擋的劈砍擊中透明立方體。

  我沒有聽到聲音,但看見了應該是固體的透明結構如同果凍般,在我的斬擊下凹陷變形。變形的程度超過了晶體可以承受的極限,無數道細小的裂痕漫開,像是電子在神經索上跳躍那樣傳遞。結構崩解之後,立方體的性質顯然發生了某種改變,讓我能從破碎的無數塊晶體上頭,看見自己望了回來的樣子──那是一匹藍眼白毛的大灰狼──不知道在其他人眼中,看到了什麼呢?

  接著,世界便炸了開來,徹底粉碎。



  透明的碎片四處飛散,有許多撞上我的被動防禦圈破裂成更細小的結構,其他的從撞擊聲聽起來應該是有被屏蔽攔截下來。

  放開意識,還有握在手上的精金,我檢查著自己有沒有受傷。按了按手掌嘗試舒緩疼痛,同時一邊慶幸這麼亂來的行為好像沒有引發什麼太嚴重的後果。

  一個平面投影在我前方,看起來是張列表清單。清單正迅速的往下拉,直到最底下,出現了我的名字,還有後面的數字──零。

  欸,這是什麼意思?

  抓了抓耳朵試著不要因為四周滿是對我投過來的好奇目光,而產生致死劑量的尷尬。

  我注意到大師烈陽起身,表情一副很滿意的樣子。他離開時,所有人都自動為高大的龍族讓路。

  對大師避之唯恐不及的人也包含了一些其他龍族,這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不過以後再來研究吧,我將心思拉回眼前的一團混亂。

  透明的碎片散落在整個房間,有些還插進牆壁裡頭。檢視著自己造成破壞的同時,注意到一扇先前並不存在的門出現在牆上,那大概是我的出路。

  我的確是有股想要立刻消失在眾人眼前的衝動,但還有些事情應該要先完成。

  再次環顧房間,我展開領域,支配所有透明立方體的碎片,讓它們懸浮在半空中,以意識輕輕碰觸、包裹住每一片。

  我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理解這種程度的精巧設計,但是,如果只是要拼回去,並沒有什麼困難。我檢視著每個碎片邊緣的形狀,讓符合的碎片彼此配對,重新組裝。翻轉著在我面前愈來愈大的透明晶體,我編寫出新的命令,記錄了所有碎片邊緣的特徵,加快配對的流程。

  很快,透明的正方體便重新聚合,我將它安放在原本的平台上。接著在其表面點了一下,感受著所有碎片相互接觸的交界,讓晶格重新連結,並修復內部的迴路。

  這只是依樣畫葫蘆而已,並沒有很困難,但是當我完成時,還是感覺到了某種非常舒服的滿足感。作為收尾,我比了幾個命令手勢,將精金重新分成十二的等分球體,放回中央的平台上。

  看台上騷動的人群,害我有股想要鞠躬謝幕的衝動,但發現有非常多巨大的鹿角在其中,讓我想起虎徹前輩的忠告,所以作罷。原來我骨子裡是戲精呢。

  甩了甩頭,丟開莫名的自嘲想法,我打算向出口走去。

  但此時,那股足以將我點燃的炙熱再次襲來。我本能的轉過頭去,只見到大師烈陽直直瞪過來的金紅色雙眼──他沒有在笑了。



  「很精采。」虎徹前輩雙手抱胸,靠著牆壁向我看過來。「誰訓練你的?」

  「呃……蓋拿。」我抓了抓耳朵,迅速掃視過這個剛剛踏入的小小房間。「蓋拿‧斯諾。」都說再隱瞞沒有意義了,那就早點開誠布公吧。

  「歐羅巴之冬?」他吹了聲口哨,揚起一邊眉毛。「可是一代傳奇呢,有些紀錄自他之後便沒有人能打破。」

  「喔,」我想也是,劍術大師看起來就應該會是那種風雲人物。「蓋拿不太提這些事情。」

  「以前也不是沒有異能者先受過訓練才被學院招募的先例。」前輩站直了身體,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跟上。「但絕對都沒有你這種程度。」

  「我有個好……老師?」我歪了下頭,思索著這個陳述的準確度。

  「不,不只是那樣。」前輩在空中比劃著什麼,有些激動的說道。「你知道至今還活著的人,有幾個成功破壞過『試金石』嗎?只有九個,他們都是阿爾發級異能者。」他對我指了指。「你是第十個。」

  「蓋拿有大致和我說過……」我小聲地說道,不想聽起來太……高傲?「他很肯定我是阿爾發等級的異能者。」

  「我想今天在場的人也都知道這件事情了,但是,他們未必有看見真正的重點。」前輩淡淡的說道,語氣有些抽離。「你修好了試金石。一直以來,所有人都以為只有黯牙本人,也就是試金石的創造者有這個能力。」

  這是我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了,我該找個時間研究一下這號人物到底是何方神聖。

  「你是怎麼辦到的?」前輩轉過頭,看著我問道,表情有些……複雜。「那看起來幾乎就像是逆熵了……」

  「那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嗎?」對於我的回應,前輩抬起了一邊眉毛。「我模仿原本晶體的構形設計,讓晶格重新連結。」我趕緊補充解釋,不希望造成誤會。「只是照著既存的模板複製而已,沒有很困難。」

  「沒有很困難……」前輩喃喃的複述道,讓我的耳朵末梢湧起一絲燥熱感。「就像是在說,摘下星星,不過就是手伸得夠長便能達成的事情。」

  「抱歉……我並不是想要聽起來像個混蛋……」但怎麼表現起來都很像呢?「我只是……想要解釋而已。」我注意到,鹿的耳朵在這種時候也會垂下來。那讓我更有罪惡感了。

  「不,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天賦這種東西本來就是這樣。」前輩給了我一個淡淡的微笑,以安撫的語氣說道。「這樣看來,我們大概會在課堂上見面。」

  「喔,那……」我抓了抓後腦勺,感覺到附近的毛髮好像在這段時間中,以極快的速度往更稀疏的傾向發展。「請……多多指教?」

  前輩的反應是哈哈大笑了起來,然後又猛然拍了一下的我後背。這次有準備了,所以沒跳起來。

  「我很確定,你會成為各種派系極力爭取的目標,不管是哪個派系或是哪種爭取。」前輩像是無意識般,隔著衣服摸了摸胸前的掛墜說道。「這方面我恐怕就沒有辦法給你任何建議了,存在一些……」他斜視瞥了我一眼。「……利益衝突。」

  與力量隨之相伴的危險是吧……我想,一頭衝入未知中的問題就是,會撞上各種你這輩子連在夢中都不曾見到過的東西。以現在這個狀況來說,即將砸在我臉上的,就是派系政治了。我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調適一下,從沒人要到變成搶手貨的心態。

  「不過如果有大師主動和你接觸,指導者選定前,我多少還是能和你分享一下,各種大家已經知道的消息啦。」前輩對我眨了眨單邊眼睛,露出個有點狡獪的笑容。「包含充滿腥羶色的八卦傳聞。」

  「呃……」我在腦海中嘗試找出不失禮,又能清楚表達自己對八卦一點興趣也沒有的方式。「聽起來很有趣。」欸,好像不對吧?

  「比如說,你想知道為什麼大師明燦只願意指導雌性學生嗎?」前輩興致高昂的說道。「一開始,大家都沒有注意到,也沒人相信……」

  剩下的時間,我努力的精進自己的社交技巧,練習著該怎麼委婉又不失禮貌的成功拒絕他人。



  寢室滑門打開之前,我就察覺到了某種異樣感。空氣,在嗡嗡作響,好像刮搔著我的鼓膜一樣。

  但完全沒有料到,我會看到我室友浮在半空中,短短的毛髮全部豎起,雙眼和嘴巴大張,表情驚恐不已,像是凝滯在琥珀中的昆蟲那樣,沒有任何動彈。

  我接著注意到的,是懸浮在他面前的灰雪。鹿的指尖碰觸著劍鞘,雙方維持著失重狀態,形成有點……深具意象的構圖。

  我用力甩甩頭,丟開我懷疑是格雷部分的看法,趕緊上前一步,研究著該怎麼處理。

  蓋拿說過,精金是靠著吸收異能者的波動才會引起各種效應,所以解決方案應該很簡單,只要中斷他們的接觸就好了。

  展開意識,將灰雪容納進來,我把手半劍召喚到手上。

  過程沒有任何阻礙,雙方立刻分開,空氣中的嗡嗡作響同時消失。

  握住劍鞘的同時,我輕輕托住了表情驚恐不已的鹿,小心的把他放到地上。

  一邊將灰雪掛回從床舖旁延伸出的來掛鉤上,一邊慶幸還好沒有引起什麼「可怕的意外」。我應該要注意到他過於好奇的表現,但我完全沒有想到這匹鹿會直接碰我的東西。

  「你沒事吧?」走到我室友身旁蹲下,他還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你跟我說那是劍。」他的目光沒有焦點,張口緩緩的說道。

  「喔,對啊,那的確是手半劍。」我沒有打算刻意隱瞞的意思就是了。「不過灰雪是用精金打造的,所以可能普通的劍有一點差異。」

  「精金?」鹿轉過頭來,對上我的雙眼問道。「和入學考核那個球體有任何關係嗎?而且東西為什麼會有這麼奇幻的名字?」

  「對啊,是一樣的東西。」從當時看到的場景還有前輩告訴我的事情,我能大概猜到入學考核怎麼進行。「我只知道精金能和異能有互動,產生各種特殊的效應,但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命名。」我好像從來沒有好奇過這件事情。「大概就是指某種像鑽石般金剛不壞的物質?」說到底,精金是什麼東西?看起來像金屬,摸起來也像是金屬,但和真的是金屬間,可有著天壤之別。

  「我從小就能……看到東西。」鹿的語氣有點遲疑,可能想知道我會不會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反應。他又看了灰雪一眼,繼續說道。「只要接觸到,偶爾需要費一點勁,但基本上我想要的話,可以看到物品的……記憶。」他用食指和拇指相互搓了搓,繼續補充道。「人的也可以……偶爾。」

  「喔,你能碰到時間維度的漣漪!」我用正面語氣說道,無法掩飾的興奮讓我的尾巴末梢在地板上發出唰唰的聲音。「蓋拿說擅長心智類波動的草食動物,對這個領域更敏感!」

  「呃……我想是吧。」他看起來像是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我。「總之,我還在因為畢業考表現不理想煩惱,結果某天晚上,這群人天知道從哪裡蹦了出來,和藤木先生一起!」

  我想這大概就是議會的行事風格吧?好像自己擁有全世界一樣,愛到哪就去哪。

  「我的級任導師。」鹿替我解釋道,好像這樣我就懂那個稱呼的意思了那樣。「突然間就砸了一大堆東西在我臉上,關於什麼世界的真相,還有我的潛力之類的。但我幾乎想不起來他到底說了什麼,因為一起來的有一匹……鬣狗,那讓我非常難專心。」

  鹿的聲音聽起來不是很舒服,我只能想像他當時的衝擊感。說實在的,要想像不同支派的生活就已經夠困難了,不同……星球,和政體上的差異,真的是我能理解的嗎?高橋大師突然出現在我面前,說著一堆超現實的話,我會做何感想呢?好吧,說不定我其實能感同身受這匹鹿的遭遇。

  「這些都不重要,重點是,他們給我的那個銀白色金屬球。」鹿用力甩了甩頭,把焦點拉了回來。「他們說這是亞德曼和金,是我的資格考核。我接過球體之後,看到了很多無法理解的畫面,大多是某種有著很多鮮紅色眼睛的……怪物。」他又再次瞥了一眼灰雪。「但跟剛剛看到的東西,完全不能相比。」

  鹿的語調因為顫抖而有點不穩定,所以我不太確定他想要傳達哪種情緒。我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眼灰雪,好奇手半劍中會容納什麼樣的記憶,畢竟它才剛剛鍛造完成。如果是這樣的話,會透露蓋拿是如何鍛造出完全精金武器的嗎?

  「那你看到什麼?」我回過頭問道。一想到他有可能知道了完全精金武器的製作方法,就挑起了我的好奇心。

  「你一定會覺得我瘋了。」他的棕色眼睛對焦在我身上,但很快就移到一旁。

  「試試看。」我笑著說道。「我從有記憶以來,就能控制毛髮上的水。」鹿擺出了一個我能認出來是疑惑的表情。「那讓我弄乾身體的過程非常有效率!」

  他應該是想要解讀我是不是在說笑或之類的,直直盯著我看了好一陣子。

  「怪物。」最後鹿簡潔的說道。「不可名狀的……怪物。」

  我能從他轉開目光的動作中判斷出來,他並沒有說真話。那個樣子,從認出我是誰的大灰狼身上看過太多次了,想要立刻迴避話題的反應看起來沒有食性差異。

  但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接受了他的陳述。我相信肯定有什麼很好的理由,才會不願意說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嗯……好吧。」我站起身來,向他伸出右手。「抱歉造成你的困擾。」

  鹿給了我一個有點費解的表情,盯著我的手沒有動作。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維持著這個姿勢等待回應。

  為什麼,他沒有反應呢?

  是因為什麼聯邦的居民很在意輩分差異之類的問題嗎,但按照虎徹前輩的說法我們是同輩啊?還是說因為我年紀比較小所以不應該表現出主動的姿態,會有面子相關的問題嗎?但不可能從外表就看出來我才十六歲吧,身形上也沒有特別矮小,可以算是平均吧?難道說是政體的原因嗎,民選代議制的聯邦,會因為更加注重個人自由,所以我光是伸出手來就已經侵犯到他的個人空間了?可是我只不過是想要表示友善的握手而已啊,還是因為我是帝國的走狗,他連碰到我都不想?而且大灰狼還是皇室成員,始作俑者罪大惡極不可饒恕!但其他人真的懂,身為大灰狼是什麼意思嗎?又或者是因為我是肉食動物,卻沒有遵守某種應該要嚴格履行的互動禮儀?但是虎徹前輩完全沒有相關的問題啊,他和米格魯的互動看起來也沒有任何芥蒂!雖然說前輩有提到因為時間不多,只能先從重要的事情說起,所以這其實沒有很重要囉,或者只是因為他不知道我會和鹿當室友?說到這個,如果肉食動物和草食動物相處理起來這麼尷尬,為什麼要把我們分在同一間寢室啊?難道這其實是某種行政疏失嗎,還是因為我是意料之外的名單,臨時決定的結果?也不能排除,其實原因非常簡單,就是這頭鹿覺得我很奇怪,不想和我扯上關係而已。

  我不知道答案。

  這個狀況下唯一或許值得慶幸的事情,就是至少時間的流逝沒有被放緩。

  鹿伸出右手,握上我的手掌,將自己拉了起來。

  我暗自鬆了一大口氣,但沒有表現出來任何我認為會透露自己想法的徵兆。或許除了尾巴無法控制的擺動了起來。

  「你吃過午餐了嗎?」我趁著他整理衣服的空檔問道,相信虎徹前輩應該不會介意我多帶人。「要不要一起,我的直屬跟我約在居住區的大廳,還有十分鐘左右。」我看了一下終端確定時間。

  又收到那抬起一邊眉毛的打量了,雄鹿棕色的大眼睛看著我,好像無數思緒閃過一般。

  「好啊。」最後他終於聳聳肩,做出決定。

  在我們並肩一起往大廳移動的過程,某種陌生的感覺,讓我的尾巴甩得更快了。



  我對虎徹前輩揮了揮手,他對我們回覆以相同的動作表示歡迎。我注意到他身旁站著的一匹邊境牧羊犬,後者臉上的黑色毛髮集中於兩邊眼睛周圍到耳朵的位置,在額頭中央形成了一條白線。

  「漢普‧英格蘭。」他率先向我們介紹自己,用貴族的習慣方式,將手掌壓在胸口,但沒有低下頭。「漢普就可以了。」

  「里希特。」我使用同樣的方式回應,放低耳朵和視線。但我還是用眼角餘光注意到他耳朵小幅度抽動了一下,不過牧羊犬沒有其他進一步的表示

  當我恢復成一般姿勢的時候,發現我的室友正用有點奇怪的眼神打量著我。

  「怎麼了嗎?」漢普前輩也注意到了,歪了下頭問道。

  「不……」他將目光轉向邊境牧羊犬。「我以為會……反過來。」鹿用食指比了比我和漢普前輩。

  對於我室友的反應,邊境牧羊犬將頭歪向另外一邊,抬起了對側的眉毛。虎徹前輩在我打算說些什麼之前,清了清喉嚨率先發話。

  「帝國的階級不是那樣運作的,而且那些東西在學院都沒有意義。」虎徹前輩做了個有些隨意的揮手驅趕動作。「另外我相信,里希特只是想表現出有『教養』的態度。」他用重音強調了那個詞。「然後,我是虎徹──還有,對,我是阿爾泰馬鹿。」

  我注意到我室友身體僵硬的瑟縮了一下,看起來是有些尷尬的樣子。

  「里希特,你不跟我們介紹一下你的……」虎徹前輩看了我一眼說道,然後又將視線轉回我身邊的鹿上頭。

  「室友!」我開心的回答,尾巴末梢快速的甩動著。但我突然發現,他並沒有告訴過我名字,或之類的。那讓我有有些尷尬的側過腦袋,抓了幾下耳朵。

  「喔,我懂了。」虎徹前輩淡淡的說道,繼續盯著我室友。「你不打算替我們解惑一下嗎?」前輩說完以後,微微放低了頭部。

  好吧,我大概理解為什麼對大型鹿科動物來說,這會是挑戰的意思了。被那巨大鹿角的尖端指著,有種只要對方有那個意思的話,隨時都可以把你戳出好幾個洞的感覺。

  「春田‧忠雄。」我室友立刻站直,語調有些緊繃的說道。不確定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好像看到他脖子上短短的細毛都豎了起來。「請多多指教。」

  「這樣不是好多了嗎?」虎徹前輩回復站姿,臉上泛起笑容。「那我們走吧?」



  前往食堂的路上,我幾乎都將心力都放在四周來往的人身上了,反正我肯定認不得這每一條都沒有任何特徵的走廊──認真的,是何苦這樣設計呢?

  某種拋光過的淡棕色有花紋岩石,構成了幾乎整個學院的內部結構。頂端每隔一小段距離就會有光源,確保所有地方都處在照明範圍之內。依照自動滑門疏落排列的密度,我可以大致推斷出講堂的大小──很大。

  偶爾會有人停下來,讓我們先通過,大多數情況是草食動物,不過也會有肉食動物。虎徹前輩一貫有些隨意的揮了下手,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我看了眼阿爾泰馬鹿,他正和漢普前輩低聲說著什麼,沒有多注意周遭的情況。

  所以是因為他是……有名望的高人氣領袖之類的嗎,就像皮克西爾波克那樣?我仔細觀察以後確認,向虎徹前輩致意的,大多都和前輩一樣,戴著某個掛墜。我能從輪廓判斷,大小和形狀都一樣。某種……派系標記?

  說到派系,的確大灰狼還滿多的,但令人欣慰的是,其實差不多兩成而已,也沒有人對我表示出感興趣的樣子。真要說,頂著巨大鹿角走來走去的大型鹿科動物恐怕還更多。是因為他們是聯邦的主要族群嗎,或者和大灰狼一樣,是被選上身負重任的種族,所以有更高的異能者比例呢?

  和一匹伍德擦身而過時,我才發現那是雌性大灰狼。無意識的回過頭看了她一眼,豎起一邊耳朵。不過我馬上收到對方不甚友善的瞪視,所以迅速將頭甩了回來。

  「不用太尷尬。」漢普前輩不知道怎麼察覺到的,哈哈大笑了幾聲,回過頭向我投來了一絲嘲弄的神情。「剛來的元老院大灰狼都這樣,年輕人嘛。」他眨了眨單邊眼睛,讓我的耳朵末梢湧上一股炙熱感,想要辯解卻不知道要從何講起。

  不過至少讓我確定,漢普前輩理解沒有支派姓氏的意義,但不知道實際發生了的事情,更別提背後的緣由了。所以我只需要盡量避開元老院的大灰狼就好,如果連九大家族的品種狗都是這樣的話,其他犬科動物互動起來應該都不會太麻煩。

  「葉影到現在還是會跳起來豎毛,」虎徹前輩笑著說道。「當然是他終於注意到周圍發生什麼是了的時候。」

  邊境牧羊犬和阿爾泰馬鹿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分享著某個只有他們知道的笑話。

  不過,也不是所有目光都是那麼友善的。畢竟我很熟悉,該怎麼分辨帶有敵意的神情。只是虎徹前輩看起來對此毫不在意,甚至偶爾會主動和對方打招呼。

  看來要了解學院的政治運作,得花上不少力氣。

  我又用了一點時間,才察覺到,有些時候,那些各種顏色和樣式的眼睛之中,投出的是針對我的好奇心。

  成為目光焦點,我並沒有太陌生,那股手足無措的不自在感,無論過了多久依然困擾著我。但是這是第一次,絕大多數的視線都是好奇而不帶批判,甚至有些仰慕的──那讓我非常不習慣。

  「看來我們的新晉阿爾發級大灰狼,已經成為名人了。」虎徹前輩說道,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話都已經傳開了喔。」漢普前輩也做了同樣的動作。「你甚至沒有進到紅眼狀態對吧?」他打了個冷顫,回過頭繼續說道。「想到就覺得恐怖。」

  「他是歐羅巴之冬親自訓練出來的呢。」虎徹前輩說道,我能聽見漢普前輩吹了聲口哨。

  「乾脆再給這匹大灰狼一把完整的精金武器算了。」邊境牧羊犬苦笑道。「還好學員的第一年不能挑戰登塔。」

  虎徹前輩也跟著笑了幾聲,但笑聲戛然而止,身體微微一僵。

  「里希特……」他側過頭看著我說道。「……你的劍不是完整的精金武器吧?」

  「這是你的隱私,你不用告訴我們沒關係。」漢普前輩歪了下頭,迅速瞥了阿爾泰馬鹿一眼以後說道。

  「喔,是啊!」我想拖著不回答只會讓氣氛變得更奇怪,所以用上了我最正向的語氣。「灰雪是完整的精金武器,蓋拿替我鍛造的。」

  兩位前輩同時停了下來,忠雄沒來得及煞住腳步,撞上了漢普前輩。不過邊境牧羊犬紋風不動,他可能比看起來還要強壯很多。

  「你該不會其實是蓋拿的兒子吧?」漢普前輩問道,我懷疑那語氣中有點羨慕的成分。

  「生理上不可能。」我低下目光,抓了抓耳朵回答,感覺非常複雜。

  「鍛造者是誰?」虎徹前輩問道,看起來對八卦類的話題比較沒興趣。這次漢普前輩對他投去的眼神非常訝異,微微抬起了一邊眉毛。但是邊境牧羊犬很快就恢復成一般的表情,就像沒有發生任何事情那樣。

  我應該記住這個小插曲嗎?

  「蓋拿吧,我想。」我如實回答。「他其實沒有和我說明得很清楚。」

  「完整的精金武器,不可能只由一個人鍛造,過程最少需要兩名參與者。」虎徹前輩緩緩說道,他正上下打量著我。「而且這個情況下,雙方都必須非常強大,才有辦法只靠兩人就完成鍛造。」他的瞳孔縮小了一點,那暗褐色的眼睛深不見底。

  「喔,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回憶著所有相關對話,但蓋拿並沒有直接講明和鍛造者身分相關的事情。「啊!」我突然想到了替代方案,看向好像有點跟不上我們話題的鹿。「可是忠雄應該會知道,他能碰觸到時間維度的漣漪,而且他剛剛摸過灰雪!」

  虎徹前輩像是第一次真正在意忠雄的出現那樣,意味深沉的看了他一眼。

  「『真視者』嗎,好久沒出現了吧?」漢普前輩喃喃說道,向我們示意繼續移動,以免食堂都關門了。「有沒有覺得後輩們愈來愈誇張了?」

  「聽說愈靠近最終結算,愈容易出現特異點。」虎徹前輩低聲回應。「不過,」他和對向的兩匹羚羊揮手,對方以同樣的動作回禮。「你居然敢去碰有主人的完整精金武器,真是非常……」虎徹前輩歪著頭,在下巴上點了幾下。「有膽識。」

  「是愚蠢。」漢普前輩不悅的用鼻子噴了一大口氣,回過頭斜眼看了忠雄一眼。「而且非常好運。」

  「我……」忠雄看了我一眼,但很快將頭轉回去。「我之前不知道那是什麼。」

  「是伽馬全像室嗎?」漢普前輩問道。

  「貝塔。」虎徹前輩回答以後,打了個大大的冷顫。「我現在連經過走廊都還會反胃。」

  「那是我們進入學院第一年期末的事情了……」漢普前輩低聲說道,有些不自在的輕輕抓著臉頰。「沒有人知道確切發生的事情,但後來推斷事情大致的經過,就是有幾個高年級的前輩們對於成功鍛造出精金武器太過興奮,在慶祝派對上鬆懈了,讓非鍛造或擁有者碰觸到了精金武器。」

  「大師們其實一直都有告誡這件事情的危險性,但據說平均三年就會發生一次。」虎徹前輩聳了聳肩,接話繼續說下去。「反正不管是什麼原因導致不該發生的接觸發生了,最後的結果就是整個房間中的全部十三個人都……炸了開來,包含武器的主人和武器本身。」

  「聽說他們得用刮刀,把剩下來的部分從牆壁上弄下來。而蒐集到的部分,甚至裝不滿一隻襪子。」漢普前輩嘆了口氣,撥了撥頭上的毛髮,讓耳朵立起來。「我們很確定,學院一定隱瞞了很多事情沒有說。因為那時,所有貝塔級的學員都被找去協助……善後。」他歪了下頭,選用了比較中性的詞彙。

  「現場那個痕跡絕對是使用異能大戰一場後的結果,但學院只說是『可怕的意外』,然後就沒有任何後續了。」虎徹前輩也嘆了口氣,拍了拍漢普前輩的背。「畢竟在這裡,最有價值的東西,就是知識,不會有人免費送你。」

  我能感覺到,那個畫面絕對不是什麼賞心悅目的場景,才能對兩位前輩都造成這種影響。而且,我也了解了他們都是貝塔級的異能者。說到這個,我還不知道他們的關係呢。是室友嗎,還是別種類型的關係?如果直接詢問會不會不禮貌呢,還是隨便擅自臆測才更不禮貌吧?

  「當時是大師晨曦處理的吧?」漢普前輩問道。這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力,讓我從猶豫不決的掙扎中脫出──這是一個格雷名字。

  「聽說她立刻衝進房間,做了緊急處理,危害才被控制住。」虎徹前輩補充道。「但只知道這讓大師晨曦受了非常嚴重的傷,她從那次意外之後,就不太離開自己的研究室了。」

  「學院和大師晨曦都對詳細發生了的事情閉口不談,只是讓各種奇怪的謠言變本加厲的流竄著。但只要看過現場最後的樣子,就絕對不會對實際發生的事情有任何好奇心了。」漢普前輩甩了甩頭,繼續說道。「所以只能說,你運氣實在很好。」

  我看了眼忠雄,他的臉色好像有一點不舒服的樣子?我考慮敞開意識,去接收情緒,但並不確定在四周全部都是異能者的時候這樣做是否明智。

  「所以,你有看到鍛造者嗎?」虎徹前輩問道,漢普前輩再次給了他那個表情。這次我注意到邊境牧羊犬微微放低,指向阿爾泰馬鹿的耳朵。

  「鍛造者是什麼?」忠雄問道,眼神有點飄忽,我用眼角餘光看見他飛快瞥了我一眼。

  「精金武器除了需要靠支配定形之外,鍛造者必須注入並且固定足夠的意識,才能做出完整的精金武器。概念上,就像是放進了一部分的靈魂那樣。」虎徹前輩答道。「因為這個程序需要存在圈的認可,所以鍛造者們在創造完整精金武器的時候,一定要和武器本身接觸。」

  蓋拿並沒有和我解釋過這部分。所以,劍術大師的一部分自存放在灰雪中嗎?自己的一部分被剝離出來……那是什麼感覺?

  我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感受指甲底在掌心的觸感。這份禮物,可能比我以為的更加珍貴許多。

  「所以除了鍛造者和擁有者之外,沒有人能碰觸完整的精金武器嗎?」忠雄問道。

  「或許換個說法,只能碰一次。」虎徹前輩攤了攤手。「聽說最輕微的拒絕,就是被推開而已,所以其實沒有那麼誇張。但絕對不表示可以去冒險,沒人知道第一次和後續的碰觸會不會產生不同的結果。」他回過頭,看著忠雄。「你的情況是哪種?」

  「呃……」忠雄看起來有些窘困的樣子,不自在的搔了搔臉頰。「我會說,就像是……時間被暫停了一樣。」

  漢普和虎徹前輩對看了一眼,邊境牧羊犬只是聳聳了,輕輕的搖了搖頭。

  「那鍛造者呢?」虎徹前輩又問了一次。就算我再怎麼遲鈍,也發現他對這個問題太執著了。

  「只有一匹身材高大又壯碩的白狼,看起來可以用拳頭打穿鋼板。」忠雄說道,表情像在努力的回想。「沒有其他人碰過灰雪了。」

  「那是蓋拿!」我向他們確認道,但說完以後才注意到忠雄對蓋拿的形容。好吧,似乎也沒有太多偏差?

  「沒有其他人了?」虎徹前輩想要確認,抬起一邊眉毛問道。

  「對。」忠雄又想了一下說道。「或許是因為我沒辦法看到完整的記憶,但除了那匹狼之外,沒有其他人持有過灰雪。」

  「有沒有可能蓋拿找到了某種方法,讓精金武器可以由單一的鍛造者完成?」虎徹前輩看向邊境牧羊犬問道。

  「根據大師塔爾塔羅斯的課程內容,那是不可能的。完整的精金武器是在鍛造者相互連結的情況下,才有可能分離出足量的意識灌注。」漢普前輩搖了搖頭回答。「而且我不認為,同是元老院的大灰狼,他們有必要對彼此隱瞞這麼重大的突破發現。」邊境牧羊犬歪了下頭,決定繼續補充道。「這種行事風格,也和大家知道的歐羅巴之冬不太一樣。」

  「好吧。」虎徹前輩吐出一口長氣,好像終於放棄了。「有點可惜沒能看到全部記憶,不然你都冒險碰觸完整的精金武器了。」

  「啊,是的呢。」忠雄乾笑了兩聲說道。

  「想在學院平安活到分發,不要亂碰那些看起來很酷炫的神秘未知物體,是很重要的守則之一。」漢普前輩說道,用手肘頂了頂阿爾泰馬鹿的腰際。「你說對吧。」

  虎徹前輩嘖了一聲,拍開邊境牧羊犬的手。

  「我還以為我們都同意,你再也不會提這件事情,只要我不告訴別人,你的屁股有整整三個月變成……」阿爾泰馬鹿將雙手抱在胸口,語帶怨念惡毒的說道,但馬上被邊境牧羊犬打斷。

  「啊,哈哈,就是說呢,我怎麼都忘了啊!」漢普前輩大幅度的揮著雙手,有些慌亂的說道。「你們什麼都沒聽到!」他轉過來,依序瞪了我和忠雄一眼。

  我再三向漢普前輩保證我完全沒有放心思在對話上,傻笑著抓了抓耳朵。

  之後的路程,除了不斷重複的無變化走廊結構之外,我注意到,忠雄的肢體語言好像更加不自在,而且沒有繼續參與我們的交談。

  我和他對上了視線,那棕色的眼睛緩緩的眨了眨,然後便轉向別的地方。

  試著以一些和聯邦或是草食動物相關的問題做為搭上話的嘗試,但忠雄都只給我非常精簡的回應,反而是虎徹前輩更樂意解答我的問題。我很快就不再勉強忠雄,專注在和前輩們的交談上。畢竟我們會住在一起六年,以後的時間還很多呢,不用急於一時。顯得太過有侵略性,大概也不太受草食動物歡迎吧,我想?

  漢普前輩好像說了什麼有趣的事情,把虎徹前輩逗笑了。可能被那種有點微妙的氛圍感染,我的嘴角也跟著不由自主的上揚了。

  或許,這就是社交的意思?

  我繼續研究這全新的陌生領域,一邊從看似最普通的隨意閒談中,解讀所有關於學院資訊的各種蛛絲馬跡。



  食堂非常的普通,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議會的經費是都花去哪了?

  「吃什麼?」虎徹學長坐了下來,向我們問道。「我去點餐。」

  「安格斯黑牛,五分熟肋眼。」我脫口而出,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多懷念這東西。

  邊境牧羊犬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趕忙用手抓住自己的吻端,但還是不時忍不住發出好像快要斷氣的聲音。虎徹前輩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便將目光轉向忠雄。

  「你的指令語還真特別……」忠雄喃喃的對我評價道。「『只要是綠色的都好』。」

  漢普前輩放棄憋笑,趴在桌上,用力拍著桌面。虎徹前輩嘆了口氣,起身走向房間中央一個配有輸送帶的平台,操作著自己的終端。

  「喔,我的理性啊。」漢普前輩終於緩了過來,他恢復坐姿,擦了擦眼淚。「你為什麼會點那個?」

  「肋眼嗎?」我歪了下頭,不是非常理解這個問題的目的。「我在大競技場吃過一次,覺得很棒。」

  「所以你知道學院不能用食物合成機對吧?」我像漢普前輩點點頭確認。「那麼,你不覺得,在草食動物面前吃肉很……」他歪了下頭。「很容易產生疑慮嗎?」

  「喔,」我看了眼忠雄,他好像沒有特別的表示,但我也不是讀空氣的專家。「可是這東西是印出來的,已經和原物一點關係也沒有了不是嗎?頂多是一種擬像。」

  想到食用其他人的身體,就感到一陣反胃。真不知道食物合成機發明以前,該怎麼處理這個問題。我突然間立刻理解了這個問題答案,還有什麼是「產生疑慮」。那讓我無法克制的打了個冷顫,並且慶幸自己出生在食物合成機發明以後,即使我從來吃不到我想點的東西。

  「後現代主義派聽到你這麼說一定會樂死,但拜託算我求你,不要加入他們。」漢普前輩做出要求理性見證的手勢,我只能一知半解的點點頭回應。「你呢?」他揚起吻端,對忠雄比了比。

  「我以為是要用合成機的指令語。」忠雄說道,環顧了四周。「大多數時候都是拿到某種沙拉,我不太挑。」他的目光最後停在我身上。「什麼是肋眼?」

  「主要是背最長肌,和周圍的一些肌肉群,包含……」我解釋著,但注意到忠雄的臉糾結成一團。「呃……我知道這聽起來有點像在掉書袋,可是你的確是問我什麼是肋眼啊。」

  「喔,理性在上,早知道我就同意收直屬了,你怎麼能這麼可愛。」漢普前輩將雙掌覆在眼睛上面,斷斷續續的又笑了幾聲,讓一股燥熱感湧上我的耳朵。「這就是我說的『疑慮』。」他甩甩頭,將手擺上桌面,看著我的眼睛正色說道。「不要在草食動物面前吃肉,即使他們說沒關係──那很不禮貌。」

  「喔……」我瞥了眼坐在我左邊的忠雄,他的臉色好像更不好一點了。「抱歉,我以後會注意的。」

  「沒事。」忠雄揮了揮手,想表示他不介意的樣子,但就連我都能看出來那一點說服力也沒有。「文化衝擊罷了,我沒有和肉食動物……一起吃過飯。」

  「我也是。」我說道,看過食堂一周,那些同桌吃飯的各色物種。「我想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去理解大家的差異。」

  漢普前輩挑起了右邊眉毛,微微歪著頭並折下耳朵,向我看過來。我不是非常確定那是什麼意思,和眉毛組合起來的肢體語言會改變原本要傳達的訊息嗎?

  「總之,」忠雄清了清喉嚨,可能想要打破有點僵硬的氣氛。「我們該怎麼付錢,這裡收聯邦的信用點嗎?」

  「喔,你們不用擔心,一開始你們的直屬會照顧你們。」漢普前輩豎起拇指,比了比身後。「這餐是虎徹請客。」他給了我們一個狡獪的笑容。

  「『請客』……是什麼意思?」其實我剛剛就有點跟不上了,但不太好意思打斷他們。

  「喔,糟糕。」漢普前輩嘖了一聲,歪了下頭。「我老是會忘了,元老院的大灰狼不使用信用點。

  「不使用信用點?」忠雄用好奇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那他們是怎麼……」

  「他們不用。」漢普前輩揮了揮手說道。

  「喔。」忠雄好像領悟了什麼一樣。「我還以為帝國的運作和我想像的不一樣?」

  「不完全是這樣的……有點難簡單解釋。」邊境牧羊犬張開口好像準備要說些什麼,但又作罷。「我不應該先跟你說這些,明天會有專門的課程解釋一些你應該要知道的基本真相。」

  「『基本』真相?」忠雄顯然只是產生了更多疑問。

  我能聽懂忠雄的意思,如果有「基本」真相,那麼「進階」真相是什麼?但漢普前輩只是隨意的擺了兩下手,表示時候到了我們就會知道,沒有打算現在繼續深入解釋。

  「回到剛剛的話題,簡單來說,學院裡所有的東西,一般來說都會有個價碼。」漢普前輩看著我說道。「除了你第一次去列印的生活用品之外,往後的每一次就都要點數了,所以一定要列好清單。」他用手指依序對我們比了比,我點點頭,暗自提醒自己不能忘記。「吃飯當然也是。所有的生活雜支、材料採購,或者是和其他學員的交易,甚至是某些課程的修習,都需要付出點數。」

  邊境牧羊犬用指甲在桌面上敲了敲強調著,而我正在消化這個概念。就是某種……可量化的交易行為?好像沒什麼難理解的。

  「那這樣,讓虎徹前輩請客不就更好不意思了嗎?」忠雄抬起目光,瞥了眼阿爾泰馬鹿說道,有些不安的調整了一下坐姿。

  「願意接直屬後輩的學員,學院會給一筆點數,來支應你們初期的開銷。」漢普前輩突然指向忠雄,微微的露出犬齒末梢。「是唐納,對吧,羅威那犬?」忠雄點點頭,我注意到他好像瑟了一下。或許我也不該對草食動物露出獠牙?「我會和他好好『談談』。」沒想到漢普前輩需要的時候,也是可以挺恐怖的,他甚至只有改變語氣而已。

  「那……有什麼管道可以賺取……點數?」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亢奮。真是奇怪,我居然會對需要相互博弈的概念感興趣。

  「喔,這你們就不用擔心了。」漢普前輩笑了一聲,拍了下手。「你們一個是真視者,一個是阿爾發等級的怪物,怎麼賺點數根本不會是你們需要煩惱的事情。」

  我歪了下頭,放低右邊耳朵。聽起來很……讓人安心?如果我沒有聽懂,他的意思是「有更麻煩的事情需要我們煩惱」的話。我想起蓋拿先前說過的一些事情。

  「阿爾發級大概是……呃……什麼程度?」忠雄看了我一眼問道。「我不太熟悉這些……」

  漢普前輩擺了擺手,表示不用在意,接著向我看了過來。

  「里希特,阿爾發級的異能者代表什麼?」他將掌心朝上指著我,將話語權交給我的意思。

  「擁有足以完整包覆住行星的意識領域,並且在沒有其他異能者參與情況下,能夠壓制行星上所有居民的意識聯合。」我複述著蓋拿的教導答道。

  「我還是不太懂……」忠雄來回打量著我和邊境牧羊犬。

  「意思就是,如果里希特有那個打算,而且沒有其他異能者阻止他,我們看似無害的可愛大灰狼,可以單憑念頭,就把戰神星捏碎。」漢普前輩好像為了強調一樣,打了個響指,害忠雄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

  我有點不太懂,為什麼漢普前輩要對忠雄說這些話。某種……地緣政治問題?

  「我不是那種會對現況塗脂抹粉的那種人,要假裝聯邦和帝國的衝突沒有一觸即發,大家好聲好氣的在學院裡玩扮家家酒一點意義都沒有。」邊境牧羊犬在空中比劃著什麼。「了解真相、做出抉擇、承受風險、支付代價,這才是異能者。」他依序看過我們兩個,緩緩的說道。「如果沒有認知到自己是千百萬中選一的超常存在,還有相對應肩負的責任,我很確定明天就會立刻打道回府。」漢普前輩依然沒有擺出太強烈的肢體語言,但他光是語氣就壓迫力十足。

  等等……我感覺到了,他……正用波動影響著我們。這麼的……自然,我幾乎都以為那是我自己的感覺了。

  我抬起一邊眉毛,向漢普前輩發出疑問,他回給我一個露出右邊犬齒的微笑。

  「喂喂,我還以為你喜歡扮白臉。」虎徹前輩帶著我們的餐點回來了,四個盤子漂浮在他四周。

  我起身接下我的牛排,還有一盤以苜蓿主的沙拉,放在忠雄面前。他好像本來也打算起身,但因為某種理由,停下動作,看著自己的雙手,緩緩的握緊拳頭又放開。

  虎徹前輩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忠雄困惑的樣子,坐了下來,將一條魚放在邊境牧羊犬面前。

  「幹嘛?」漢普前輩以一個大大的露齒笑容,回應我的困惑神情。

  「你平常總是把固有意識領域收起來嗎?」虎徹前輩在自己的沙拉上淋醬,那過於強烈的味道讓我鼻子抽動幾下。

  「對啊。」搓了搓鼻子,我拿起刀叉。「習慣了。」

  「那就是……」忠雄繼續試著活動自己的手,可能注意到虎徹前輩放開領域以後,行動就恢復正常了。「支配嗎?」

  「對。」漢普前輩用手肘頂了頂阿爾泰馬鹿。「虎徹非常厲害喔,我們這個梯次前三強的。」

  「嘖,聽肉食動物講這個真不是滋味。」虎徹前輩笑鬧似的推了回去。「而且這是有很多細項的,不要聽漢普亂講,強大與否沒有那麼簡單。」

  邊境牧羊犬聳聳肩,接著以某種方式,將魚頭折斷,然後把脊椎完整的抽了出來,連尾鰭都是完好的。

  「愛現。」虎徹前輩喃喃的說道,咀嚼著自己的沙拉。

  我有意識的收回了自己的下巴,打算之後研究一下那怎麼做到的。

  「回到剛剛打道回府的話題。明天早上,會有另一個評估。」漢普盯著忠雄,以嚴肅的語氣強調著。「雖然我剛剛可能有點太激動了,但你不用太緊張,已經十幾年沒有人在這個階段被刷掉了,保持平常心就好。不過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階段就被刷掉,或許反而是好事。」前輩插起了一塊魚肉放進口中說道。

  「被刷掉……是什麼意思?」這聽起來非常不妙,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毛髮微微豎了起來。蓋拿完全沒有說過相關的事情。

  「除了明天的評估之外,第三年之後每年期末都會有一次考核。這是其中幾個如果沒通過,就會被刷掉的明確事項。」虎徹前輩用叉子在腦袋旁邊畫了個圈。「封鎖記憶,從學院中除名。」

  「封鎖……記憶?」忠雄看起來有點擔心。「這是辦得到的嗎?」

  「對。」虎徹前輩簡單的回答了他的疑問。

  「不過里希特你不用擔心明天的評估就是了,身為來自元老院的大灰狼,會讓你自動通過。」從漢普前輩切割盤子裡那條魚的手法,我懷疑他有一定程度的劍術造詣。「恭喜你有額外的半天假期。」

  「為什麼?」忠雄低著頭問道,戳了戳自己的沙拉。我能嗅出不滿的情緒。

  「你現在會有這個感受是可以理解的,我當初也是覺得很不公平。」虎徹前輩嘆了口氣說道。「但我想明天結束評估以後,你就會理解,自己欠里希特一個道歉。」

  忠雄繼續翻著苜蓿團,等待著更詳細的說明,不過兩位前輩都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喔,對了。」為了讓身為話題中心的自己能擺脫這尷尬的狀態,我拿出我的個人終端放在桌上。「學院有內部終端可以用嗎,我需要聯絡一些人。」其實一個人而已,我很確定蓋拿會照顧好自己的。

  沒想到兩位前輩對看了一眼,面面相覷。就連忠雄都用有點困惑的眼神看著我。

  「考核那天,他們沒有跟你解釋嗎?」忠雄問道,我搖搖頭回應。

  「學員第一年是禁止對外聯繫的,避免你們……」虎徹前輩停頓了一下。「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喔。」我有點錯愕的出聲回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我想你是因為『意外驚喜』之類的原因所以沒有被告知完整的流程,」虎徹前輩說道,邊境牧羊犬對他投去個疑惑的眼神。「我幫你問問看,有沒有什麼補救的辦法。」

  「謝謝,那再麻煩前輩了。」我擠出這段話,低下目光,繼續吃著我的午餐。

  突然間,我的終端震動了兩下。我心存幻想的解鎖螢幕,希望能看到和對外聯繫相關的消息,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為我也聽到了忠雄的終端震動的聲音。

  「也該是時候了。」漢普前輩從桌子側面的抽屜裡,拿出條餐巾擦了擦嘴說道。「早點填好,那很重要。」他指了指我們的終端強調著。

  我打開檔案,是數十頁的文件,有許多空格和下拉選單,或是檢核方塊。

  「特別是你,里希特。」虎徹前輩說道,將盤子裡最後剩餘的葉菜趕在一起。「我很確定明天,不,說不定是今晚,就會有大師嘗試拉攏你。」他解決了最後一口沙拉,將餐具放上空盤。「你愈快填好,對你愈有利。」

  我向前輩們道謝,並且加速吃著我的午餐,不想讓他們等我太久。所以剩下的時間,口中塞滿食物的我就只是聽著他們講著各種話題,同時小心翼翼的不要讓我的牙齒露出來。



  回到寢室以後,我花了一點時間在研究怎麼讓桌型終端和我的個人行動式同步。結果我只是把黑色的長方形面板放上桌面,認證了一下我的生物特徵就完成了。

  之後花了一整個下午在填寫文件,試著回答各種問題,從「潛在未登記過敏或病史」到「是否有進入過『特‧亞蘭‧瑞奧德』的經驗」,真是……十分仔細。

  只剩下最後一個部分要填寫了──「異能的技藝,你想要用你的力量達成什麼目標?」──我用指甲在螢幕上輕輕敲著。

  「性別、性傾向和性癖,問這個是要幹嘛啊,而且會不會管太寬了一點啊?」忠雄在我身後出聲抱怨道。

  「我想……」我想我不會承認我的耳朵有點熱。「……說不定會有『聯誼』類型的活動?」我其實有點難想像那個畫面。「反正都不是必填項目,我覺得還好啦。」

  「什麼是……『半性取向』?」忠雄對於這個複合詞要怎麼發音有點猶豫。

  「一種灰色性向,只會對被已經建立一定程度情感關係的對象產生性吸引感受的族群。」我應該沒有記錯吧?開啟瀏覽器檢索一下詞條確認,我有時也會忘記哪個是性別認同哪個是性傾向。

  「那不是很……一般的事情嗎?」忠雄聽起來有點困惑。「誰會被沒有情感關係的人吸引?」

  「喔,我想你可能弄混了『性吸引』和『浪漫取向』。」我把詞條連結傳給忠雄。「我其實也不是很懂,但至少應該是這個意思吧。」抓了抓耳朵,突然發現如果我真的想要找人諮詢這方面的疑問,還真不知道該找誰。大師佛里克嗎?感覺真不是普通的怪。

  我只能聳了聳肩,暗自感激這不會是我需要擔心的問題。

  「我本來是想選異性戀的,可是……」我回過頭,看了忠雄一眼,他正下拉著詞條頁面,一邊讀著其他相關連結。「這麼……複雜,讓我有點不確定了。」

  欸,這是真的會發生的事情嗎?

  「嗯……我想有『待探索』這個選項?」我想起了先前和蓋拿的對話,思考著自己甚至沒辦法像他那樣坦然的談論這些事情的原因。

  「聽起來不錯。」我聽到他在桌面上點著的聲音。「那你呢?」

  什麼,剛剛不是還嫌別人管太寬嗎?

  「同性戀。」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才會聽起來不要太奇怪,但我只能說,我盡力了。

  「喔。」忠雄簡單回應道。要說嘗試表現得不奇怪,他比我成功多了。「感覺有什麼……不一樣嗎?」

  「嗯……」我沒有指正他得問題有點不精準,畢竟我可以挺有把握能猜到忠雄想問什麼。「我很想說『沒有』,但我的案例可能比較……特別一點,不是很確定各種變量彼此之間的相關性或是因果。」

  我不需要敞開意識,都能感覺到忠雄投在我背上不解的目光。

  「我整個成長過程,有記憶的十幾年來,基本上沒有和其他年齡相近的大灰狼有過正常對話或互動。」我繼續用指甲敲著螢幕,不是很確定該寫什麼。「所以我不能肯定,我的所有感受以及狀態,到底是和社交功能的缺失或是其他生心理因素影響。」

  「喔,抱歉。那很……殘酷。」他聽起來很尷尬。「我不是有意要讓你困擾的。」

  「其實也沒有太困擾,我在元老院是很不受歡迎的存在。而孤獨也不過就是一種狀態而已,我很習慣了。」我輕聲說道,隨意的滑動著文件。

  「但我想……」沉默了一陣子以後,忠雄開口說道。「一個新的環境,或許可以找到一些答案?」

  「我也是這麼想的。」我感受到嘴角揚起。「這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之後我們都各自處理著自己的事情,沒有再說話。我開始在「想要達成什麼目標」這個問題上作答,寫下我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我花了點時間在列印生活用品上面。我一直覺得,看著奈米噴頭依照藍圖把分子一層一層塗裝上去,最後構成實物,是一件很神奇又有趣的事情。

  雖然我同意這樣有點蠢,但還是選擇了元老院款式的衣物。反正我在時尚方面的品味從來就不怎麼樣,也沒有這類的需求,所以習慣和實用性大概比較重要。

  接著到了晚餐時間,忠雄跟著漢普前輩不知道去「談」什麼了,所以只有我和阿爾泰馬鹿一起待在食堂。

  「抱歉,學院回覆沒辦法為你破例,但他們會向蓋拿轉答你的情況。」虎徹前輩率先說道,他應該能看出來我有點焦急。

  雖然還是有點失落,但我也能理解這不是前輩能決定的事情,所以只是表示我的謝意,同時暗自希望蓋拿會幫我向埃忒耳解釋。

  「只有四個?比想像中少很多呢。」虎徹前輩掃視過一遍我收到的邀請信函以後,把終端推了回來。

  收到大師烈陽和大樹的信讓我有點困惑又訝異,但又某種程度的在預料之內。另外兩位,署名是晨曦和場域。

  「這兩個都是很……神秘的人啊。」虎徹前輩揉了揉額角說道。「大師晨曦我想你已經知道了,是格雷支派的大灰狼,醫學專精。因為是很冷門的主題,所以我想其實沒有人真的知道她的領域是什麼。」他滑了幾下螢幕,到大師場域的信。「大師場域,龍族。處於活躍狀態異能者中,異能強度僅次於大師烈陽。但我覺得『活躍』,不是一個很適合用來形容他的詞彙。」我能看出來虎徹前輩有點苦惱。「脾氣古怪又暴躁,從來沒有接受過學員提出的指導者申請,因此也沒人知道他在幹嘛。」

  「嗯……」我將終端收回手臂上的綁帶。「還是很有幫助,非常感謝!」

  「感謝就免了,道聽塗說的傳聞根本一點幫助都沒有。」他揮了揮手,有點懊惱的說道。「那你打算怎麼回覆他們?」

  「都去吧,我想。」我的回答讓前輩抬起了一邊眉毛。「我是說,大師們都已經附上時間了,而且不去至少談一談有個初步的了解,也太不禮貌了吧?」我不確定他們是不是有事先商量過,和我約定的時間都是錯開的,我也已經回覆確認行程了。

  「嗯……好吧。」前輩說道,繼續吃著他的晚餐。「只是去談談應該不至於怎麼樣啦,但有時候,光是決定出席某個場合,都有可能會惹惱某些派系。」

  我折下右邊耳朵,歪著頭希望得到進一步的解釋。

  「抱歉,我有利益衝突。」虎徹前輩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你必須自己去探索了。」

  我表示理解,也把注意力擺回自己的晚餐上。我試著把盤子裡那條魚的脊椎骨一次完整的抽出來──然後失敗了。

  我注意到虎徹前輩忍住笑意的表情,有點尷尬的抓了抓自己的耳朵,認分的拿起刀叉。

  來日方長。



  我回到房間的時候,忠雄已經回來了,他坐在書桌前看著什麼東西。

  「嘿。」我主動向他問候,他看了我一眼,抬起手回應。「你那邊還順利嗎,晚餐的時候沒有看到你們。」

  「算順利吧,我想。」忠雄思索了一下以後答道。「至少對我而言。」

  「喔,那聽起來很棒。」我說道,腦海中冒出許多「至少對我而言」可能性的想像畫面。「恭喜圓滿解決?」

  「結果我的直屬換成漢普前輩了。」忠雄說道,那勾起了我的好奇心,等待他的後續解釋。「唐納不願意在我身上投注任何力氣,也不肯把點數吐出來。所以漢普前輩告訴羅威那犬他可以把點數塞進自己的屁眼裡,但是以後我就歸他了。」忠雄聳了聳肩,對我笑了一下。「完全讓我重溫父母離婚那段時光。」

  我不太確定他對這個玩笑有多認真,甚至是能不能理解離婚的這個概念,但我還是順著他的情緒,跟著笑了幾聲。

  我找出換洗衣物,想要洗個澡然後就睡了。今天好像沒有做什麼事情,但卻極度的疲憊。我想,這就是所謂的社交消耗吧?

  「喔,對了,那應該是你的。」忠雄指了指牆壁,我才注意到在我們共用空間的中央交界處,有一條……管道?管道底端是一個半透明膠囊,不確定裡面裝的是什麼,但可以看到我的名字標記在膠囊上面。

  「謝了。」我向忠雄道謝,走到管道旁,以我的生物特徵簽收,拆開膠囊。裡面有一顆藍色的小膠囊,還有一張紙條。我讀著紙條上的內容,理解到這是類似處方簽的東西,有各種警語和注意事項,和藥物的功能──避免使用者進入特‧亞蘭‧瑞奧德。

  我聳聳肩,看不出來反對的點,所以便將膠囊吞了下去。

  紙條上有解釋,「夢行」相關證照必須等到第三年才有考取資格,以及一些先備修課的建議。

  得吃這東西三年,讓我決定重新審視一下關於常見副作用的說明──便祕──好吧,或許可以靠著多吃點蔬菜減緩?

  我把空的半透明膠囊放回管道底端,看著它咻一聲的被吸走,消失在連接到天花板的管道。

  真……復古?

  「里希特。」我準備打開浴室門之前,忠雄從背後叫住了我。

  我回過身,看到鹿仍然坐在椅子上,但轉成了面對我的方向。

  「很抱歉我稍早的時候,表現得像是個混蛋……」他低聲說道,沒有移開自己的視線。「還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碰了你的……財產,我很抱歉。」

  我沒料到他會打算說這個,感覺有點突然。但我想我並不介意。

  「嗯……我覺得這沒什麼啦。」我不曉得以他的立場來說,這些事情到底是有多嚴重,但我實在不太在意,更別提差點炸成碎片的可不是我。「不過如果你也能表現的不要像混蛋一樣,我會很感激的。」我攤平了兩邊的耳朵說道。

  「我一定盡力。」他笑了,那讓我尾巴輕輕擺了兩下。

  當我正準備要轉身的時候,忠雄繼續說下去了。

  「我知道你可能……覺得虎徹前輩人很好,因為他也是給我這種感覺。」忠雄換上了嚴肅的語氣和表情說道。「但是你不應該太信任他……」忠雄猶豫了一陣子,語句有些斷斷續續。「他是阿爾泰馬鹿,他們是……聯邦的基本教義派。」

  我不解的歪了下頭,折下耳朵指向忠雄,微微瞇起眼睛。

  「我是歐洲馬鹿,聯邦裡頭最多的物種──但這不是重點。」他在自己的胸口戳了兩下強調。「紅鹿──也就是歐洲馬鹿,很不喜歡被認錯成阿爾泰馬鹿,因為他們的立場,即使以聯邦的國族主義者們看起來,都太極端了一點。」忠雄的語氣有點煩躁。

  「所以……這代表什麼嗎?」我不太知道這個對話會走向哪裡,只能直接發問。

  「他是聯邦最強的異能者,而你是帝國最強的異能者,這樣有理解了嗎?」忠雄將雙手在胸前交叉,顯得更不耐煩了。

  「喔……」我抓了抓耳朵。「可是……這並不代表什麼……」

  「你要告訴我,虎徹前輩沒有對鍛造完整精金武器表現出太大的執著嗎?」忠雄對我翻了個白眼,我只能默默的接受他陳述的事實。

  「那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個……」我低下目光,感覺到有點不自在。「你也是聯邦的公民不是嗎?」

  「因為……」忠雄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為……我覺得這樣不對吧?」他用力的甩了甩頭。「這不重要,反正你最好不要太信任他,記住,阿爾泰馬鹿背後一定有自己的算盤。」

  我不太確定到底該怎麼消化這個資訊。我相信忠雄是好意的,但我也知道刻板印象和偏見能造成多大的傷害。我不認為我應該對虎徹前輩有所改觀,就因為他所屬的族群。即使他的行為好像真的有一點可疑……但那也不是沒有可能,單純就是我對前輩的瞭解太少了而已。

  「所以因為這樣,我並沒有讓他知道,我看過了……灰雪的全部記憶。」忠雄瞥了一眼掛著的灰雪說道。「從頭到尾,就只有兩個人真正碰觸過那把劍,一個是蓋拿──那匹魁梧的白狼。」他停頓了一下,再次和我對上目光。「另一個,就是你。」

  「喔,這不是也不奇怪嗎?」不就是只有我們接觸過灰雪的意思?

  「因為虎徹前輩實在是對精金武器展現出太多興趣了──雖然說我可以理解為什麼,如果草食動物幾乎沒有能力鍛造的話。」忠雄嘆了口氣,靠上椅背。「所以我向漢普前輩確認過了一些細節,包含中午我們的那些談話內容。」

  我回憶著在食堂的時候我們說過了什麼事情,有些細節可能有點朦朧,但我大致能記起來重點。

  「按照鍛造完整精金武器規則的邏輯判斷,灰雪的鍛造者就是蓋拿和你。」忠雄以做出結論的語氣說道,棕色的眼睛盯著我,可能在等待我的回應。

  「可是……」不合理啊,我難道是在無意識下完成我的部分嗎?但是,如果精金武器必定由至少兩人鍛造,而我和蓋拿是唯二碰觸過灰雪的人,那麼……的確按照邏輯推斷,我們是灰雪的鍛造者就成為唯一的解釋了。「這代表了什麼?」我最後終於脫離混亂的思緒,向紅鹿問道。

  「我不知道。」忠雄聳了聳肩。「但我想我應該要告訴你,畢竟是我……的錯。」他又看了眼灰雪說道。

  「那……」我都已經要碰到浴室滑門的面板了,但還是忍不住回過身。「你最後,到底看到了什麼?」

  忠雄的表情垮了下來,移開視線,將自己轉回桌面前方。

  「很難形容,那個形體起伏不定、無以名狀的怪物……」他低聲的呢喃道。「我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麼,但實在太恐怖了,我沒辦法用言語表達。」

  「喔,好吧。」我暗自嘆了口氣,壓下懷疑他說謊的想法。「那……明天見囉?」我看到忠雄在關閉終端,看起來要睡了的樣子。

  他回應我,並道過晚安之後,便爬上了床。而我在房間燈暗下來之後,又等了一陣子,才進到浴室裡。



  我很久,沒有淋浴了。但我想,我現在很需要回憶一下,溫度剛好的熱水,流淌過每一寸肌膚的感受,帶走我紛亂的雜念和疲憊。

  我低垂吻端,放鬆全身,讓耳朵和尾巴自然下垂,看著所有小水珠,自我濕透了的毛髮末梢匯集,然後墜落。滴答、滴答,在淺淺的地板積水上,泛起了轉瞬即逝的微型漣漪。

  做了幾次深呼吸,讓雲霧狀繚繞的水氣進入鼻腔,舒緩我有些乾澀的吻部。

  真的是,有夠疲憊。

  我都忘了,我有多不喜歡社交。而這麼多年的疏於練習,肯定絕對一點點幫助都沒有。

  政治權謀鬥爭、檯面下暗潮洶湧的激流、派系勢力劃分表態、大師們目的不明的邀請函……這也太累人了吧?

  我關掉水流,仰起吻端,用力甩了甩頭。

  我不想要以這種方式,開始我的新生活。但是……只要有交流,這不就是必然發生的事情嗎?

  深深的無奈之中,我再次嘆了口氣,決定不管有什麼事情,通通都可以留給明天。

  展開意識,將自己弄乾,穿好衣服以後我離開了浴室。

  從呼吸聲判斷,忠雄應該已經睡著了。於是我不發出一點聲音的翻身躺上了床鋪,對其柔軟舒適程度和看起來一樣感到滿足。

  調整了一下姿勢,我盯著天花板幾秒鐘,接著便打算實行剛剛定下的最終方案,把眼睛閉起來。或許是那顆藍色膠囊的效果,在這個繁忙一天的夜晚時分,我至少很快就入眠了,並且睡得很沉。




※結果這一章的長度超乎預期,必須拆開,所以下一章才會是第一部結局,敬請期待!

創作回應

夜羽
第一部? 所以還會有第二部囉![e11]
2022-12-17 13:17:08
赤月
會的,總共有四部喔!暴風之狼會完整的說完里希特的背景故事。
會從元老院的早年時光、學院的成長、服役階段一直寫到成為帝國之心的主人,和最後的決斷。
2022-12-17 13:28:53
良 命名困難症忠實粉絲
哇肆新朋朋欸〜(꒪꒳꒪)〜
咳咳(開啟認真模式)
首先呢,我看到了熟悉的陌生人-都卜勒效應
嗯...物理(´°̥̥̥̥ω°̥̥̥̥`)...(翻找物理講義)
物理never gonna give you up
物理不會就是不會(´;ω;`)(沒啦剛學)
然後比較前幾章,這集明顯感覺作者比較想要開放一點餒ouo
性傾向來得猝不及防(x 雖然是意料之內的事
但這樣會令人期待後續的感情線欸(ӦvӦ。) 有嗎(?
然後我把你的文章玩成改錯字了,對不起w
(話說我猜是電腦打字(?・・)σ)
話說下一章第一部結局?!作者周更的話不就代表過了好幾個禮拜了?!哇嗚這毅力!?
不過還有四部,實在是不小的工程呢!
該不會下一部是今年的最後一部吧?
哇塞計畫通行欸(人*´∀`)。*゚+(期待)
2022-12-20 09:11:49
赤月
都卜勒和後面近代物理的部分我都直接放棄了,老天保佑我學測就上了,所以沒有被折磨得太慘。
里希特跳進蟲洞之前應該有說,他想要一個可以成為任何人的全新開始,所以到了學院以後,所有行為都非常的「積極」。但是這章最後也能看出來,這讓他極度疲憊。
性傾向等等的調查,是因為學院一直嘗試找出異能出現的規則,所以問卷上有非常多非常神奇的問題。
不過如果有看「塵埃」,還有故事前面的部分,里希特的性向應該非常明顯吧?(喜壯 X)
感情線是一定要有的啊,學院風怎麼可以沒有複雜的多角關係,還有修羅場情節呢?
改錯字沒有問題啊,我校稿到都麻痺了,一定會有忽略掉的地方,有人提醒很好。
算算《暴風之狼》第一部應該寫了兩個半月吧,不算久,《願望》可是花了我十個月呢。
剩下三部,還要加上幾個短篇(幾個配角會有自己的短篇故事),的確是大工程。不過不會馬上寫,頂多會先完成一個比較大的短篇。我得回去寫我的Beastars同人,拖有點久了。當初是因為故事黑暗到我太疲憊還有其他原因,想先解暴風之狼休息一下。第一部結束後,我會發個小附錄解釋總結一下。
2022-12-20 13:06:53
良 命名困難症忠實粉絲
我知道我話很多,但我超喜歡作者對於內心戲的描寫(握手那段),非常引起共鳴呢~(然後讓我發個牢騷,我的物理老師好可怕(;∀;)
2022-12-20 11:15:34
赤月
我想各種創作者們,都會很樂意讀者和自己互動的。
里希特很努力踏出困難的那一步!當初在大競技場要去敲門也是同樣的掙扎。
我的物理老師也很可怕。
2022-12-20 13: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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