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缺的心智〉
關於陰謀論,首先要理解、同時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個詞本身就不恰當。
「理論」這個詞歸根究柢,指的是可被證實是錯誤的故事之所以有人相信,是因為失去理性。
但是陰謀論,在其無窮無盡的口味中,無關乎失去理智;而是關於導致理智失控的強大故事。因此,讓我們稱這些偏執的幻想實際上是「陰謀故事」。
研究陰謀故事的心理學家和其他社會科學家的成果非常有價值,但在他們熱衷於拆解分析陰謀主義心理的同時,通常都忽略了陰謀論大流行的最簡單原因:它們大多都是使人熱血沸騰的驚悚虛構故事。
幾乎所有廣受好評的陰謀故事都能被拍成熱門電影。大部分被揭穿的陰謀只會被製作成中規中矩的紀錄片,揭穿者並不需要提供一個同樣精彩的故事,只需要一則空虛的故事就夠了。
揭穿者有一項任務,必須證明沒有故事。從來沒有長者會在全球猶太人的峰會記錄下全球猶太人的陰謀。
五十一區也並不全是星際飛船、被解剖的外星人屍體和科學家進行的外星雷射砲逆向工程。
基於同樣的原因,陰謀故事的傳播與盛行,各種虛假信內容在社群媒體上的傳播速度大約是真實故事的六倍。
陰謀論小說可以完美地塑造我們的想像力,而真實的故事總是百般束縛。社群媒體是一個強大的實驗,可以透過可量化的觀看數、讚數與分享數來衡量哪種故事能在故事大戰中勝出。
這樣的狀態,即虛假內容勝過沉悶的真相,深深打擊了那些相信更好的訊息最終會在思想與敘述市場中獲勝的信念。
事實上,即使是不好的資訊,只要整體仍算是好故事,都勝過一則含有高品質訊息的乏味故事。
陰謀論故事是柏拉圖給出的重要警告,即一則好故事足以使我們的思想「殘缺」。
高度傳播性的故事也具有高度說服力。「研究員不斷發現,」心理學家雷蒙‧瑪爾寫道:「讀者的態度變得更貼近故事中的想法」。
這不僅是用小說與電影,也適用於通常比真相更富有想像力、更有趣、更令興奮的陰謀論。
陰謀主義背後的自尊心有助於解釋為什麼一個人生活在陰謀之地後,很難將其帶回現實。
只要你身在陰謀論的故事中,便是思想的英雄。
但是,承認自己錯了,便是承認自己一直處在一則不同的故事之中。這則故事並非關於你和你的朋友一同擊退怪獸。
這是一齣悲喜劇,而你充其量只是打倒一座風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