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血契篇（02）
「不好意思，請幫這把刀護貝。」
「拜託您了。」落葉有些不捨的交出丹羽，眼神像是看女兒第一天上學。
妳不是才剛拿到嗎，賽斯在心中吐槽著。
「妳別擔心，那就跟紙張護貝一樣，貼上一層薄膜，在尖銳鋒利處會變得跟未開封的刀一樣。」
「啊！應該多摸一下的，那個又堅硬又粗糙的觸感……還沒印在腦海呢！」
「現在的年輕人啊……」
「老、老師？她是在說刀面啦！」
「我管妳刀不刀面，戲弄大人就是不對！」
「什麼？」
「還問！拿這種東西護貝，我才想問你幹什麼咧！」
老師不高興的把刀放在桌上，搞不懂事態的兩人，低頭看向檯面上的丹羽──
刀面鏽跡斑斑，刀鋒一塊一塊鋸齒狀的缺口，看起來像是待報廢的兵器。
「……賽斯同學，可以捏一下落葉臉頰嗎？」
「我也需要，麻煩妳了。」
兩人面對面，深吸了一口氣，用力掐──
「『好痛啊！？』」
隔天。
「就是說，妳拿所有的錢買了一把爛刀，想回頭找賣刀的學長，還一個下午都找不到？」
「是……」
「明明有一年級裡瓣花數最高，人人尊敬的雪爾斯特同學陪同？」
「不要這種時候提到姓氏，拜託了。」
「但這還真是……」
伊玟將丹羽出鞘半身，雖然的確沾滿紅鏽，但刀鋼的材料似乎很不錯，沒出現蝕洞的跡象，刀身的堅固程度堪比量產的模造刀，刀擋的牡丹花墊片和刀柄觸感還是頗為新穎。
「起碼闔刀的時候很漂亮，還行吧。」
「居然跟賽斯同學說出一樣的感想……」
「外面兩萬不到買一送一的東西花九萬塊買，落葉同學真是超級大的盤子。」
「嗚哇！？好真實！」
「呼呼呼。」
「刀的事情，我再找霍清學長問問看，總之今天就專注於練習步法。」
「步法、是嗎？」
「沒錯，跟海倫娜學姐的一戰，妳應該有注意到，如果沒有在正確時機進退，再厲害的防守和反應都沒用。」
「嗯！那麼今天的目標，就是把海倫娜學姐的步法用於實戰嘍？」
「不，是把步法紮實的練好，上一次，妳是在非常極限的狀態下，逼自己一定得辦到，我不認為妳現在也能使出來。」
「咕嗚！」氣鼓著臉。
「要不現在來試試看？」
「誰怕誰！那才不是運氣。」
「好，那妳站在那邊，我用海倫娜的速度衝過來。」
落葉站定在教室後方的布告欄前，而賽斯則是站在兩桌之間。
「加油～落葉同學～把買到爛刀的怨念發洩在賽斯同學身上！」
「喔、受死吧賽斯同學！」
看著落葉不斷揮出的粉拳，英俊面龐露出苦笑，緊接著，在伊玟一聲令下，賽斯的迅步跨出，看似沒有技巧、速度卻快如疾風，話雖如此，果然跟海倫娜學姐差不多快，所以落葉很輕易就抓到了賽斯準備出手的時機點。
來了，落葉心一沉，壓低身姿的同時輕點腳尖，衝向賽斯右邊的空檔，當然，賽斯立刻就發現了，他撈手準備抓住落葉的臉，但是──
落葉跨出涓水般的柔步換位、掠過賽斯的左半……然後華麗的跌倒了。
「嗚喵！？」直接撲進賽斯的懷裡，還把賽斯的鐵灰色外套吃進嘴裡，大吸了一口他身上那帶了點橙花味的雪松香。
「『……喵？』」
「喔喔喔喔！太可愛了！」
「（開門）各位同學，回位置上坐好啊，都已經敲鐘多久了？」
「老師，叛迪昏倒了～」
「落葉同學，妳還好嗎？」
「嗯！稍微拐到而已，睡一下就好了。」
落葉慌慌張張從他懷中起來，牽絲的口水在衣服上留下大片汙漬，賽斯看著這一幕，雖然沒表現出不快，但跳動的眉尾好幾秒才停下來。
「但是、為什麼會失誤呢。」然而，落葉只是快步回到座位上，思索失敗的理由，完全沒注意到賽斯正拿手帕狂擦衣服，伊玟看著高高在上的班長吃癟，呼呼偷笑著邊解釋道：
「很簡單唷，妳的步法強度太高，肌肉量不足以支撐。」
「可是那天我確實有用出來，而且是好幾次！」
「被打得很慘的狀況下？」
「嗯！伊玟同學好會猜喔。」
「那大概是腎上腺素吧，很多研究報導說，那些冠軍的鬥技士在腎上腺素生效的期間，各項能力值最多可以增長到平常的三點五倍。」
「哇！那只要每次都用上，不就超強嗎？」
「腎上腺素只是瞬間強化而已，幅度取決於妳本身的基礎，更何況，時間一旦拉長，反而會消磨大量的體力而落敗。」
「喔……那下午得練習步法才行。」
「在練習之前，應該要學會使用肌肉的正確方式。」
賽斯為了不打擾國文老師上課，放輕語氣側頭回答。
午休結束的鐘剛打，賽斯立刻拖著睡滴口水的落葉前往操場。
「賽斯師傅，這裡這裡！」然後，馬上就看到了熱情招手的海倫娜學姐，他雙頰微紅，棕黑的雙瞳有如見到明星般雪亮。
「賽斯『師傅』？」
「嘛……妳請假的那天發生了一些事，總之，今天就由學姐來教導妳步法。」
「知道了，學姐，請多多指教！」
「（盯著賽斯看）」
「學姐？」
「啊、落葉學妹？不要突然嚇我。」
「……？」
「那麼兩位，我先去上課，等等再過來喔。」
「慢、慢走！小心階梯！」
直到賽斯的背影遠去，海倫娜才抱著胸口吐氣。
「學姐，妳該不會……」
「咦、呃！絕、絕對不是妳想的那樣，我只是覺得賽斯師傅很溫柔、教導細心又好懂，外加人很帥氣……真的只有這樣！」
「還以為學姐也想學賽斯的絕招呢。」
「絕招？」
「嗯！就是上次打昏學姐的那招，很厲害對吧！」
「確實很精銳，我一時沒能反應過來，是師傅教妳的？」
「入學測驗的時候躲在一旁偷看，覺得很帥就記下來了。」
「換句說話，就是單純靠天份、嗎。」
落葉並沒有聽清楚海倫娜小小聲的低語，正想開口問，卻被她凜然有力的聲音打斷。
「趕快開始吧，基礎的東西可不能花太多時間，落葉學妹，妳可以跑一圈操場給我看嗎？可以的話壓在五十秒內。」
「咦？」
「怎麼了？」
「沒事，落葉、出發！」
對秒數一點概念也沒有的落葉，打從一開始就用幾近全力，最後的衝刺也慘不忍睹，氣喘吁吁的跑回來。
「妳完全不知道怎麼跑步嗎？」
「哈啊……哈啊！這是、人生中，第一次跑操場！」
「什麼？那妳國中國小的體育課在幹嘛？」
「都在家裡。」
「……真虧妳能考上鬥技生耶。」
「嘿嘿嘿。」
「我沒誇獎妳的意思。不過這樣一來，就得從呼吸法開始，首先──」
海倫娜把腹式呼吸法（禪川流）教給了落葉。
「嘿咻！」
「怎麼樣？」
「嗯！輕鬆多了，雖然腿還是很酸……」
「運動量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慢慢來吧，我接著要教妳步法，關鍵在於節奏。」
「節奏？像是音樂遊戲那樣？」
「對，剛才教妳的呼吸法就是其一，心跳是其二，步法是建立在兩者的律動之中，落葉學妹，依妳的感覺，我跟妳戰鬥時的動作如何？」
「嗯……像是一條河川，閃身的時候像單手撥水、娟娟細水，突襲過來的時候又像暴雨之下的河流，浪湧湍急。」
「沒錯，落葉同學，這次我們一起慢跑吧，妳按著胸口感受心跳看看。」
「……很快。」
「那就把呼吸放慢。」
「但是會呼吸不過來耶？」
「不，只要保持腹式呼吸，妳很快就會調整回來，一～二，一～二！」
「呼……」
看落葉已經逐漸心息平穩，海倫娜加快速度，跑在落葉前面。
「接下來看著我的腿，用腳掌落地、腳後跟輕碰地面的同時、用腳尖抓地起步，讓支點在膝蓋，同時用大腿跟小腿施力，一開始慢慢來沒關係，確保每一步都要做到。」
「嘿、咻！」
「這樣不行，腳後跟太重了，要在腳掌落地後的一瞬。不行，再快一點。」
「嘿咻、嘿咻！」
「不可以，呼吸凌亂了，調整呼吸再整理步伐。」
「嘿咻……嘿！」
「記住、腳尖起步，先用小腿施力沒關係，邊跑邊調整過來。」
「好！」
於是乎，落葉花上整整九十分鐘，練習整合呼吸和腳步。
「學姐，落葉同學呢？」
「剛剛喝過水又去操場上練習了。」
「哼……」賽斯瞇起眼，從樹蔭之下仔細眺望，落葉滿身大汗，眼神也非常倦怠，但唯有呼吸跟步伐卻穩如小溪，緩緩繞過擋在前面的鬥技生。
「她的步伐已經能追上大多數的單瓣花了。」
「是啊，我花一個月才養成的習慣，她一瞬間就會了。」
海倫娜的口氣有些忌妒，但賽斯並沒有聽出來，緩緩說道。
「學得快忘得也快，現在的她沒辦法完全吸收戰鬥經驗，這才是最致命的，雖然說鬥技生可以讀五年，可是，能夠用無、單瓣花身份待在學校的時間並不多。」
「強制退學的意思嗎？」
「雖然不會，但下學期之前，就會有半數人升上兩瓣，二年級開始的時候，單瓣花更是屈指可數。」
「很丟臉……是嗎？」
「那是其中一點，還有現實層面的問題，要升花瓣必須蒐集勝場，同位階必須擊敗十幾個不同的對手，二年級的單瓣花只能打學弟妹，但新入生有保護期，不會被學長挑戰，換句話說──」
「就算升上去，跟別人的差距還是越來越大，而且不會有練習對象，除了朋友。」
「連朋友都會離開的，因為不想淪為笑柄。」
「那師傅之前提過的『機會』，難道是……？」
「嗯，一年級的搶帽子保護期是第一學期，因此只能考慮二年級、甚至三年級的單瓣花帽子，但這就意味著，必須得進入被排擠的迴圈裡。」
「這樣啊。」
「看學姐的眼神，並不打算放棄吧？」
「我要向所有人證明，奶奶創造的禪川流，是數一數二的劍術。」
「我相信學姐，畢竟作為鬥士最重要的『殺意』，妳已經找到了。」
「啊！？你、你看到了？」
「看到了，要是德瑞學長沒阻止，落葉現在會在躺在病床上吧。」
「對、對不起！」
「在鬥技場裡，妳的做法才是正確，奇怪的是落葉同學。」
「果然不只有我覺得。」
「話雖如此，跟她在一起還挺舒適的。」
「因為是朋友，才想要帶著她變強？」
「不是朋友，只是同班同學而已，至於教導她的理由……不，還是算了吧。」
忽略腦海中薇多利嘉的側臉，賽斯決定也加入練習，但就在起步的瞬間，他才發現操場中間的闊地有點異樣。
更精確來說，是西南角的籃球框那邊，戴著貝雷帽的男學生應該是高年級學長，他們停止了三對三鬥牛，戲謔的眼神盯著落葉。
其中一名壯漢舉起籃球呈拋球姿勢，瞄準……落葉行徑的前方。
「那在幹嘛？」
海倫娜似乎也注意到了，可是當事者的落葉注意力放在腳步上，完全沒發現。
「喔啦啊啊啊啊！」
拋射的籃球撕裂空氣，迅雷不及掩的速度筆直打在落葉側腦。
「等？！落葉學妹！」
海倫娜立刻衝向她身旁，但賽斯卻不為所動，瞇起眼來，仔細確認腦海中的畫面。
「她剛才……看都沒看，就在擊中前挑起手背彈開了籃球？」
「學妹、學妹？妳還好吧？」
「唔、沒事，但沒想到會被這麼大的蟲子撞到。」
「咦？蟲、蟲子？」
「哈！這就是瞧不起人的下場！知道的話就乖乖道歉，新生！」
方才籃球框附近的六人組圍上來，滿臉壞笑的俯視落葉跟海倫娜。
「什麼意思，在這邊跑跑步也惹到你們了？」
「哼，那傢伙不幫忙撿球，還踢得老遠！」
魁武的光頭學長磨拳頭作勢嚇唬，不過對海倫娜沒起到太大的作用。
「學妹專注在練習而已，幹嘛這麼小心眼？」
「她踢了快十次好嗎！」
「呃……球會飛出來這麼多次，你們也該檢討吧。」說是這麼說，海倫娜其實很心虛。
「不准欺負落葉啊啊啊啊！」
「咕喔！」
不知道從哪裡出現的叛迪一拳灌在壞學長臉頰上，另外五人在驚訝之餘，轉而衝向叛迪，兩方人馬同時舉起拳頭。
「到此為止。」
「啊？又是誰啦！」
「同樣身為鬥技生，光看你們在操場上鬧就覺得很丟臉。」
「哼，再吵連你一起打！」
「喂，那是七瓣花耶，還是算了吧。」
「七、七瓣花？！是雪爾斯特家的……」「下下、下次別再讓我看到妳！」
六人無比忌憚的看了眼賽斯，苦著一張臉撂下狠話，飛快的逃離現場，叛迪跟海倫娜這才鬆一口氣。
「落葉同學，沒受傷就起來吧。」
「等等啊班長，那種重擊怎麼可能沒受傷啊！落葉同學可是柔弱的女孩子！」
「嘿咻。」
但出乎叛迪意料的是，落葉扶著海倫娜的手，充滿朝氣的爬起身。
「啊哈～嗯！回復精神！」
「柔弱的女孩子……吧？」
海倫娜連轉好幾圈檢查身體，但落葉除了滿頭大汗之外，頭部沒有明顯撞傷，反而是右手跌倒來不及防，手臂擦破一大片。
「總之先去保健室塗藥吧！來，抓住我叛迪大人的手！」
「……（抱胸警戒）」
「就、就說那是場意外了！」
結果是落葉自己走去保健室的。
…………
……待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