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又一隻,一截又一截,一片又一片......蕾伊加娜裸著身子被禁錮在手術台上。當她睜開眼睛時,映入眼簾的是用手帕擦拭雙手血跡的薩爾阿波羅正朝她走近。
「妳醒啦?」
「現在幾點了?」
「放心,我可是很守約的。要走的話請便,今天已經結束了。」
扭了扭手腕,又轉動了下四肢,被解除桎梏的蕾伊加娜確認自己的身體已經恢復完好無損的狀態後,她慵懶的爬起身來,並在尋得自己的衣物後緩緩的穿了起來,就像過去這段時間裡每次都會做的那樣。
薩爾阿波羅的目光在過程中逐漸迴避了這幅景象,「雖然應該是和我無關,不過姑且問一下......」他伸指推了推眼鏡,「為什麼總這麼在意晚間一定要出現在寢宮裡?妳是什麼不能離開的跟班還是寵物嗎?」
「我看起來像是在『跟隨』著他嗎?」
「那不然是什麼?他的女人嗎?」
沒有回話,蕾伊加娜只是將拉鍊拉至胸口後停下。
「......我不想知道這個。」薩爾阿波羅別開了視線並伸手扶起額頭,「算我拜託妳,別把我捲進麻煩的事情好嗎?」
「我什麼都沒說吧。」
「妳的回答還不夠明顯嗎?」
「我只是在想要怎麼回答比較好,我和他總在晚上的時候......」
「我實在不想聽那種過程。」
「......一起看月亮。」
「......」
說不出話對著沒有說話,薩爾阿波羅在呆愣了片刻後這才重新開口,「......包括這種過程在內,請不要拿無聊的事來煩我。」
「明明是你先問的。」
「妳該走了吧?」
「等一下。」
「又怎麼了?」
蕾伊加娜眨了眨眼睛,「你下次動作能不能輕點。」
「妳不應該早就不怕痛了嗎?」
「我只是習慣,可沒有喜歡。」
「是喔。」
盯著他那無所謂的模樣,蕾伊加娜又開口道,「所以你的回答呢?」
「我拒絕。」薩爾阿波羅的眼神看上去很死,「妳要是不會哀嚎,我還不見得想繼續做這個工作。」
「你......」蹙著眉頭的蕾伊加娜縮起了肩膀,「你是不溫柔,但我沒想到這麼變態。」
「我會當作是讚美的。」指向了大門,薩爾阿波羅示意她快點離開。
邁開了雙腿,蕾伊加娜剛走過他身旁時,她又停了下來。
「還有什麼問題嗎?」
「你就沒有什麼要告訴我嗎?有關最近的實驗?」
沉默了片刻,薩爾阿波羅很快的憶起腦袋裡的數據,「類似崩玉的事情應該不用再提了吧?除此之外......」他一面低頭思考,一面撥弄起鬢髮,「雖然不清楚跟妳想知道的事有沒有關連,不過有件事還在我的猜測階段。既然崩玉能夠用來破除種族界線,妳體內具有虛以外的成分就很合理。但是,問題在於究竟破除了多少界線。」
「你是想問我生前的身份吧?」蕾伊加娜不假思索地回答,「滅卻師。我曾是個在現世生活的滅卻師。」
「這可真是有趣......」薩爾阿波羅眼簾一垂,「現在有兩種假設,一是妳在成為虛後,不僅利用崩玉找回了人類與滅卻師的身份,還透過破面化取得了死神之力。二是妳作為人類時,使用崩玉獲得了虛與死神的力量。」他看向身側的蕾伊加娜,「不管是出於知曉崩玉作用的效果,還是妳的起點為何,能請妳告訴我妳究竟屬於哪一種嗎?」
在蕾伊加娜的眼睛眨巴眨巴之時,薩爾阿波羅感覺自己問錯問題了。
「那就是我為什麼請你研究我的原因。」
「......說真的,為什麼妳總是什麼都不知道?」
「那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很多東西記不清了我也沒辦法。」
「算了,我看妳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記得了吧。」
蕾伊加娜挑了挑眉,「不至於。」她一臉理所當然的說道,「因為發生了一點事,我在高中畢業後......」
「高中?」薩爾阿波羅忽地出言打斷了她的話,「妳是說,現世的人類會聚在一起學習的地方?」
「這個詞彙有這麼難理解嗎?有什麼好訝異的?」
「這玩笑真難笑,蕾伊加娜。」
「好端端的脾氣怎麼突然這麼大?」
薩爾阿波羅眼珠子朝她一瞪,「妳這是在看不起我?」他的手掌往旁邊大力一擺,「現世的科技我還是略有耳聞。幾百年前就已經存在的妳生前不可能經歷過這麼現代的東西!」
見他的反應如此激烈,蕾伊加娜滿臉不解的面對他那對她來說相當奇怪的質問。
「高中這種東西不是很普遍嗎?」
「據我所知,妳所謂的『高中』,不過也是現世剛提出的新概念而已吧?」
「你在......說什麼啊......?」
相對於薩爾阿波羅的篤定,蕾伊加娜是想反駁,可當她的腦海裡再度浮現出那座教堂,再次浮現那個與烏爾奇奧拉相仿的男人時,她便無法堅定自己的立場。
疑惑並不是此時才產生的。
她只是,不願,又難以承認自身存在的漏洞百出。
那彷彿是要她親自證實藍染當時對她的憤恨是正確的一樣。
那張向來平穩到過於冷淡的臉擺出了比起承受被切割時的疼痛還要驚愕的神色,薩爾阿波羅即將點燃的盛怒漸漸消退,他的理智飛快的運轉,接著他冷靜了下來。
「難道,妳想探尋的秘密就是這個?」他伸指抵住嘴唇咕噥了起來,「習性異常、記憶混淆、種族複雜......妳到底是什麼東西啊,蕾伊加娜?」
此刻,誰也得不到解答。
蕾伊加娜甚至連薩爾阿波羅的問題都再沒能聽清楚。
由於虛化實驗的展開,藍染變得忙碌起來,在幾年的光陰裡,蕾伊加娜與他聚少離多的比例愈發懸殊。
每每重逢,藍染都能感覺到她的情緒低落。將原因歸咎於寂寞的同時,就像是在彌補她似的,他也在如往常般調侃與戲弄之際待她越發溫柔。
那溫柔足以忽略她深埋在心底的坐立難安,那溫柔足以加深她壓抑在心頭的惴惴不安。
她始終未能與藍染談起有關自己的事,尤其在他某日歸來時告知隊長級死神的實驗已經終了以後,她更加難以啟齒。
他至今依然一心取代靈王,一心終止屍魂界的罪業,蕾伊加娜懷疑他當時之所以憤恨不已正是因為她的體質所導致,讓她開始質疑自己的存在意義是否為罪孽的承接。
可如果這是一種無法改變的「罪」,她要如何讓他不去從根本上抗拒他?
簡直像是本身的存在事實被排斥似的,蕾伊加娜感到極度不適,就像是曾經經歷過那樣令她害怕的不能自已。
她想起藍染曾以「虛假」來形容她的過去,她試圖從自己傳遞給他的記憶裡頭來找尋線索,但除去人際之間的往來,她並沒有找到任何值得他下如此結語的地方,除非他確實只是想勸她放下那段無果的過往。
但是藍染一連串的行動和反應讓她難以相信他的話會如此單純,不光是直覺上的警訊,也是因為她對他的行為了解比誰都還來的深。
她也比誰都還清楚,他在大業面前能夠多絕情。
不知不覺,手掌已然按著當年藍染砍殺她的位置,蕾伊加娜艱難地閉上了雙眼。
按在掌下的那顆心,無論癲狂無論平靜,就是不知能否牽起那人心裡的漣漪,又或者說,那一圈圈波紋是否能夠到達彼端、深入心底,而不是在半途中消失的無聲無息。
她想要,在晴朗的夜,在皎潔的月,在平靜的湖面......看著漪漣在彼方與此方蕩漾,美好而長遠。
可是她又能做什麼?
原以為自己有辦法力挽狂瀾,但在知道了自身構成異於常人後也無濟於事,這反倒加深了蕾伊加娜無能為力之感。
她不懂科學,要矇騙專精於此的藍染顯然難如登天。她也不懂說謊,畢竟在藍染面前任誰的演技都將被評為拙劣。
事實上到薩爾阿波羅點明為止,蕾伊加娜甚至並沒有注意到自己還留存人類與滅卻師的種族血脈,一直以為只是如崩玉一般的外來物被人安插於體內。即便她理所當然的回答了他的提問,她也是再也無法無視所有問題後才開始陷入迷惘。
如果她明確有著自己是滅卻師的記憶,以及曾作為人類的回憶,為什麼她未曾使用過兩者的能力,甚至,她並沒有認知到自己有辦法施展那些技能。
好似腦內的雜音散去,蕾伊加娜睜開眼睛,忐忑的她伸展開雙手,循著腦海裡的景象,慢慢的,靈子匯聚了起來。
當記憶與現實重疊時,刺眼的藍色光芒也讓蕾伊加娜目眩神迷。
讓心神,都跟著失去了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