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當我聽到有人打算反抗靈王時，我第一次感覺到有神論也不賴。」蕾伊加娜這麼說著，側躺的身子慵懶的靠著藍染，「這讓我......對神的出現抱有期待。」
自幼便有體認自己是凌駕於他人之上的存在，聽她這麼一說後，藍染心頭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於她認可的地位，憂於她擺放的位置。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形容我。」他微微垂下眼簾，「不過妳的意思就像妳是我的信徒一樣。」
「那只是一種比喻。」蕾伊加娜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我既沒有追隨你，也沒有仰慕你，難道你覺得我看起來像是會把你供著膜拜不成？」稍微挪動了臉頰，她重新倚著他躺好，「我才不會甘於待在這麼遙遠又不對等的位子。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本要舒服的閉上雙眼，這會兒她不由得緩緩瞪大眸子，「是......你的......」
看著她一下眨著驚訝的眼瞳，一下又難為情的瞇起，最後，她捋著髮絲一步步把臉給埋在髮間，這讓藍染不禁一笑。
「是你的......」
「我想是麻雀吧。」
「別把我當鳥類，我警告你。」
雖是得到連聲應許，但藍染沒有停下的笑意讓蕾伊加娜氣鼓鼓的坐起身來。
即便如此，她也還是別開眼神、縮著肩膀、捧著頭髮埋藏面頰的羞澀。
見她嘴上仍硬得很，但倒是開始不再拘泥於在他面前展現嬌弱的一面，藍染輕輕以鼻子一吐，吐出的全是得償所願的欣慰。
「我不覺得鳥類有什麼不好。我們都想碰觸天空，不是嗎？」
「......前提是你也長的出翅膀的話。」
「也許虛化能辦到這一點。」
「好吧，那我想被當成鳥類也不是一種壞事。」
那指頭順勢梳起頭髮裝作剛才的一切沒有發生過似的，藍染放下了撐在椅子握把上的手而隨她坐直了身子。
「我知道妳並不喜歡被視作動物，不過為什麼光是比喻成麻雀就讓妳如此排斥？」他看著蕾伊加娜緩緩鬆開了手，「我沒有料想到普遍認為小巧可愛的象徵會觸怒妳。」
蕾伊加娜似是理虧，又像是羞憤的擰起眉頭，「因為......」轉過頭去迴避藍染探上來的視線，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那聽起來就像是我在你眼裡只是一種圓滾滾、肉呼呼的小東西。」
「那種說法太過分了，我也不過是覺得兇悍這一點很相像罷了。」
「惣右介......！」
聽見後頭傳來的細微哼笑，她委屈的抿著唇猛地回頭，「要是必須得把你和什麼做連結，你就不會希望是更優秀一點的東西嗎？」
「一般而言，因為那牽涉到評斷能力的上限，我一向不會對常人的無知評價過於苛刻。畢竟......」藍染淺淺的揚起嘴角，卻將壞笑全數藏於瞇起的眸中，「妳多次說過我好看，那就足夠了。」
「我......沒說過那麼多次吧？」
「我必須跟妳強調我並沒有用妳口中的『好看皮囊』行不軌之事。」
「我......」
「妳也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
不再辯解而只是垂著睫毛任由雙眸閃動，那副傲氣與弱氣妥協的模樣令藍染在發笑之際心底萌生更多的是憐。
「妳這麼在意我的想法，我很高興，蕾。」隻手攬過她的腰，他又用另一手輕輕按著她的臉將之轉向面對自己，「但是妳猜錯了。我只是單純的認為麻雀是相當親人的生物，並第一次將此番比喻運用在他人身上而已。」
她是他第一個覺得親近的對象——理解他用意的蕾伊加娜緩緩的眨了眨閃動的眼，「你是不是——又想對我使用鏡花水月了？」
「很遺憾，我不記得自己對妳說了假話。」
「壞男人總是這麼說。」
「我在妳心目中一直是這樣的嗎？」
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蕾伊加娜瞇著眼將他的手按下，並輕按在椅子上。她湊近藍染的臉，就在與唇相距咫尺間時甚至閉上了雙目。
剎那之間改變靠前的軌跡，蕾伊加娜轉往他耳邊輕聲說道，「......對。」
退回原處的臉上，那眸子還瞇著，唇角不再被傲給束縛而勾的嬌美。藍染是不喜歡被戲弄，但見此狀後，他會將之定義為「調皮」。
「如果是壞男人的話......」反手將掌控權奪回，藍染輕易的按住那隻不怎麼反抗的手。他略帶氣音的說，「剛才就不會輕易放過妳。」
「你打算......要怎麼不放過我呢？」看他一如既往的笑而不答，蕾伊加娜的眸睜得赤誠，「你知道的，我不會拒絕你。」
修長的指頭在一顫之際以不易察覺之勢向內收，蕾伊加娜能感覺到這番話起的作用不小。而藍染依舊注視著她，面上的從容倒是被微微的詫異的攪亂。
空閒的手環住了他的背，蕾伊加娜逕自往他那不抗拒的懷裡靠，「不要放過我，惣右介。」她的聲音彷彿不注意聽就會消散在空氣中，「慢慢的......直到你不會排斥我的全部。」
她想要許他一個放鬆的地方，對藍染來說，他肯定也能給她同樣的東西，甚至，他有自信能夠做的更好。
就像他一直以來對這個世界追求的一樣。
「排斥......嗎？」藍染帶有反問意味的複讀，「改觀說明的是對本質的誤解，而我從來沒有這種識人不明的困擾。」他悄悄捧起那隻手，「我對妳從一開始就抱有期待。只要妳想向我展示什麼，過程是快是慢都是其次......」對著埋於柔軟蓬鬆髮絲間的側耳，他悄聲低語，「因為我都會在這裡——好好看著。」
他是想報復她方才的捉弄，但也的確釋出了真誠。只不過，他在語畢後等了一會兒，不見她的反應，卻察覺到胸腔前慢慢有了一致的起伏，他那抗爭的心態也隨之煙消雲散。
他不知道自己的懷抱如此令人安心，安心到讓人這麼快就能入睡。
實際上，藍染明白這是因為蕾伊加娜前些日子並沒有獲得充足的睡眠導致。然而，在感受她平穩睡去的氣息時，藍染也卸下了笑容。
是和善溫柔也好，是狡猾冷酷也罷，見了他的本質依然無畏且安穩，這讓他能夠稍微降低戒備，稍微減少偽裝，稍微減少迎合。
稍微，稍微。
隨她一塊兒讓面色平靜了下來，藍染低垂的睫毛虛掩著映入一片鵝黃的眸。
此即為放鬆——明明是極為淺顯的道理，但他卻到現在才肯承認。
其實早就已經是如此，而他認為蕾伊加娜也總是對自己一無所知。
「晚安，蕾。」在小心翼翼調整姿勢將她橫向抱起時，藍染的唇瓣好似與那頭秀髮輕觸。
連平日裡已足夠謹慎的步伐都顯得過於沉重，他抱著蕾伊加娜，在僅能聽見她微弱的呼吸聲之時用更加悄然無聲的力度行走，向著只有他們倆人才知曉的、她的房門前行。
就如同在那之後的六十餘年，僅有兩人的時光秘密的如夢似幻，彷彿私自撈起水中的月一般，在夜幕之下，誰也沒有察覺那股明亮的柔光被竊取幾分。
誰也，沒有察覺夜色深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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