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一無所獲,修長睫毛在一眨一眨間不耐煩盡顯。
藉著自己對蕾伊加娜的鄙視以及她自知無法理解研究而展現的無所謂態度,薩爾阿波羅並不會也不需要鉅細靡遺的和她報告自己究竟切下了什麼部位來研究。
也因此,留存腦組織的事他未曾告知過蕾伊加娜。
當嘗試無數次解析她的大腦卻連一絲記憶也無法讀取時,薩爾阿波羅懷疑蕾伊加娜嘴上說著合作,實際上防他防的嚴實。所以,他也總是沒有將實驗的全部和她一一挑明,又或者說,這其實取決於他的心情。
至少,他最近的心情怪的很,怪到實在沒有興致誠實的說明他究竟在幹些什麼。
聽聞門後的動靜,薩爾阿波羅知道蕾伊加娜是醒了。他放下再次解讀失敗的大腦並將之藏好以後,這才若無其事的向外走。
「妳醒......了......?」
「怎麼了?研究又沒有進展也不用這麼緊張吧?我從來沒有因此怪罪過你。」
從手術台上甦醒的蕾伊加娜側著爬起半身,從亂中有序的髮絲間睜著眼眸直勾勾的望著他,薩爾阿波羅見她擺出了這副模樣,他不由得愣在原地。
不管來幾回,他都對蕾伊加娜的神態感到不習慣。
這些年來,薩爾阿波羅沒少和她對話,但越是接觸,他就越是難以忽視她的變化。過去她不僅是神色,就連口吻都冷淡如機械,因此她愈發人性化的表現令他實在難以適應。
畢竟她高傲冷漠的形象早已存在於他的認知裡頭數百年。
「......妳怎麼越來越噁心了?」
「噁心?」
「猛一看就像是尋常弱女子一樣......妳在打什麼算盤?」
眨了眨眼睛,蕾伊加娜坐起身來,「這不是很好嗎?」她讓雙腳輕落在地面上,「這表示我也能好好把你當人看了呢。」
「嘴巴不討喜這一點還是沒兩樣我就放心了。」薩爾阿波羅雙手抱起手肘,「還以為我把妳切傻了呢。」
拿起衣服並穿上,蕾伊加娜將秀髮撥弄至肩頭,「和你們科學家比起來,我本來就不算是聰明吧。」
明明她的口吻聽上去平和,但此話一出,仍是驚的薩爾阿波羅說不出話來。
是真的不在乎也好,還是輕蔑也罷,他都不認為蕾伊加娜會像這樣承認她的不如人。又或者說,就算只有一點,他也不相信那般傲氣逼人的她會有態度放軟的一天。
如果是他,他就不會讓自己高貴的自尊落地。
「妳......」
「你今天是怎麼了?」
「別說今天,奇怪的人一直是妳吧?」
回想過去的日子,薩爾阿波羅還能清晰的記著蕾伊加娜的所有哀嚎。可正因他記得太過清楚,他實在很難忽視其中的變化。
好比今日,每當他的切割與破壞作業執行到一個程度而停手時,氣喘吁吁的蕾伊加娜總是將唇微敞的嬌豔,那睫毛虛弱的一顫一顫,就連眸子都彷彿在求饒似的無辜。
「女人味——妳要那東西做什麼?」薩爾阿波羅鄙夷的勾著嘴角,「難不成妳在學如何取悅男人?」
習慣性的在他不當聯想時隻手遮胸並縮起身子,蕾伊加娜收起下巴的同時又瞇起眼睛,「你說的像是我有什麼瞬間讓你感到愉悅似的。」空閒的手反手就是以指頭虛掩著唇,她在眼睛一眨之時往一旁看去,「這樣啊,連第三者都覺得不錯啊......」
連討厭她的傢伙都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散發吸引力——證實了這一點後,蕾伊加娜不由得輕笑起來。
他人都能察覺如此,何況是藍染?
收起了笑意,鏡片上閃過的白光掩蓋了一瞬被扒開心思的不悅,薩爾阿波羅伸手推了推眼鏡,「......確實很愉悅啊,妳的慘叫聲。」
「你還是這麼變態我就放心了。」
「可以請妳不要隨便定義我嗎?」
「好好好。」
面對那簡直對她氣得牙癢癢的忍耐模樣,蕾伊加娜又哼笑了一下,這才在緩緩眨眼後重歸認真的問道,「那麼——今天有什麼想告訴我的嗎?」
眉頭依然擰起,薩爾阿波羅短暫的與她沉默對視。
「沒有。」
「是嗎。」
「......妳很不滿嗎?」
「就算我只是個門外漢,我也能理解研究這種事碰到瓶頸是再正常不過了。」
活動了下筋骨後,蕾伊加娜放鬆的垂下了雙臂,「何況沒有什麼新發現不就代表不會有更多新的問題了嗎?」她不自覺將笑容掛上,「雖然挺痛的,不過就當成是例行的健康檢查——也不錯。」
本就已經不會太過聚焦於新進度的展開,尤其今日又是藍染說好會歸來的日子,只不過是研究碰壁而已,她根本不會感到一絲一毫的低落。
只不過是,她和藍染茶餘飯後的話題罷了。
「我走了。」踏著輕盈的步伐,蕾伊加娜搖了搖手,「今天謝了。」
沒有停留的意思,彷彿一心向著什麼前進似的,她直朝著門的方向離去。
看著她柔軟飄蕩的黃髮消失在視野裡頭,又待她的靈壓遠走,薩爾阿波羅這才將對她的厭惡全寫在臉上。
這一次,他什麼也沒說。
認為剛才她根本是把他的尊嚴扔在地上狠踩,薩爾阿波羅不由得回想起當年她坐在他背上的屈辱,這令他始終很想藉著實驗之名虐殺她,以平息自己對她那充斥腦內而揮之不去的蔑視。
然而以客觀事實而言,他無法忽視她那完美的不死,無法不去追求她那打破等價交換的不滅。總的來說,又愛又恨的複雜感總在他的腦海裡盤旋。
唯一能確定的是,要他普通的對她承認任何正面評價簡直要了他的命。
即便她近年來似乎有了改善也一樣,薩爾阿波羅認為自己永遠沒有對她態度良善的理由。要不是真的有想瞭解的細節,不然他寧可自己多摸索一點,也不要像是低聲下氣似的和她討教。
如果她沒有多問,就算有新情報他也不是很想告訴她。在薩爾阿波羅的眼裡,蕾伊加娜一直對自身的了解很有限,可以說是沒什麼自覺。
花瓶一樣的蠢女人——薩爾阿波羅一面撥弄鬢髮一面在心底咒罵。在他眼裡,她只有被綁在手術台任人擺佈的樣子比較討喜。
實際上,就算蕾伊加娜允諾過,也真的乖乖被限制住行動,他也一次都不敢亂來。
她,是真的毫無自覺。
一想到實驗結果以及數據,薩爾阿波羅面上的厭一下子被暗自抿唇轉為憂與懼。
他沒有告知的,便是他懷疑蕾伊加娜的魂魄狀態似乎和肉眼所見不同的這件事。
僅僅只是猜測,所以他才沒有據實以告。況且,若真是如此,他也差不多該開始感到害怕了。
開始害怕建構這一切的力量究竟源自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