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封建主義〉
假設我們生活在一七七零年代：第一批蒸汽機開始驅動水泵，使礦井保持乾燥，並在私人布雷克筆下的「惡魔般的黑暗工廠」裡轉動輪子。
當這些工廠的煙囪在克萊德河沿岸、伯明罕與曼徹斯特周遭噴出濃煙時，我們可以合理地用「工業封建主義」或「市場封建主義」一詞形容這一現象的興起──我們不難找到理由支持這種稱呼的正當性。
在一七七零年代以及至少接下來一個世紀裡，封建主義似乎無所不在。封建領主統治著農村地區，擁有多數城市街區的永久產權，統帥陸軍與海軍，並且主持議會的委員會與政府機關。
即使到了一八四零年代，也就是馬克思與恩格斯因應資本家階級在世界各地產生的影響而撰寫《共產主義宣言》之時，多數生產仍是在舊封建主階級的支持下進行。
土地所有權仍是政治權力的主要來源，租金仍比利潤強大，尤其是在拿破崙戰爭之後，地主利用《穀物法》禁止穀物進口，重新站得對資本家的優勢。
但如果當時的語言創造者不願放棄「封建主義」一詞，選擇將當時的新生體制稱為「工業封建主義」或「市場封建主義」，而不是稱之為「資本主義」，那麼當時的人們或許就無法看見變革的關鍵所在。
在距離資本完全支配社會還有一個世紀的時候，人們就大膽地將當時的新生體制稱為資本主義，使人類看到原來是「資本」正在驅動他們經歷的巨大變革。
如今輪到資本主義無所不在。資本家繼續擁有幾乎一切東西，並掌管著軍事工業複合體。他們主宰議會、政府機構、媒體、中央銀行，以及所有強大的全球機構，例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巴黎俱樂部與世界貿易組織。
市場繼續主宰著數十億人的生活，左右他們的思想與想像力。對生計艱難的大眾雨勢獲利為目標的有錢人來說，利潤仍是他們的聖杯。
而一如拿破崙戰爭帶給封建勢力第二春，烏克蘭戰爭與它加劇通膨的作用也正重振地上資本，連原本已瀕臨垂死的化石燃料產業也出現復甦的跡象。
但一如在一七七零年代，若我們拿過去的術語描述現在的新生體制，不僅是想像力的失敗，還忽略了我們的社會眼下正在發生的巨大變革。
我們已經看到，隨著網路共有資源被圈占，雲端資本興起，而這種資本與其他類型資本的關鍵差別，在於它能夠將我們所有人變成雲端佃農，使其主人不必付出代價就能完成資本的再生產。
我們已經看到，隨著許多活動轉移到網路，亞馬遜如今已雲端領地的形式運作，傳統企業付錢給貝佐斯，以便當他的附庸繼續做生意。
我們也已經看到，科技巨頭雲端資本家是如何做到這些事：他們利用央行創造的資金浪潮，使利潤變得可有可無。
隨著世界上的「財產公司」那些子公司的價值不斷上漲，私募股權業者可以染指更多公司並盜賣其資產，而金融界三巨頭則已經建立起對許多產業的集體壟斷。
那麼，這當中發生了甚麼本質上的變化？
用最簡單的話來說，眼下這個世界與以往的世界有何不同，使我們必須拋棄資本主義這個詞，代之以科技封建主義？
這個答案便是，租金戰勝了利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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