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的話語如刀般刺向和乃,然而,卻一聲不響的。
迦樓羅與優波看著和乃在一陣沉默後緩緩抬起頭,那張對他們來說總是逞著笑容的臉變得前所未有的冷漠。
「......是又怎麼樣?」瞇起眼來,揚起臉的和乃毫不在乎的說著。
清秀的臉蛋上剎那間滿佈詫異,隨後,取而代之的是用不甘抿起的憤怒。然而,疑惑與此同時在他的心頭蔓延。
「但只要我哭喊——惣右介就會來安慰我嗎?」再次低下頭,閉起眼的和乃握起了拳頭,「只要我希望——惣右介就會回到我身邊嗎?」半垂眼簾,她的嗓音忽地既輕且悲,「只要我——還愛著的話——惣右介就會繼續愛著我嗎......?」
當那個男人的名字傳入耳裡時,迦樓羅先是愣住,而後他冰封般的表情開始抽動,最後,在面上形成的是不捨。
他怎麼可能沒見過這副表情呢?
迦樓羅與優波跟和乃的心從來都是同體的,那副表情,迦樓羅很清楚,正是她曾承受百萬年孤寂時一直展露的神色。
「這是不可能的——我也知道啊——!」閉上眼,和乃罕見的大喊,「不論我有多麼渴望——都無法改變惣右介已經離開的事實——!」伸手摀住胸口,她在睜眼的同時眼眶失守,連帶嗓音都變得顫抖,「我其實一直都想見他啊......」
百萬年的孤寂,在幾百年幸福之中早已算不了什麼。可就因為這極其短暫的歲月,迦樓羅感覺到和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憂傷。
「每天每天——不管是白天還是夜裡......就算是在夢裡,我也想見他......!」抓緊胸口的衣服,和乃一面試圖微笑,一面難以克制淚流而蹙眉,「無間冷嗎?黑嗎?他在那裡會感到寂寞嗎?我有多想擁抱再次變得孤身一人的他啊......!」她忽地收起無能為力的嘴角,「可是不行......如今的我選擇了屍魂界,無論出於對哪一方的情感,又或是身為隊士的職責,我都只能失去他......」
若作為守護瀞靈廷的隊士而活,就必須與屍魂界的大罪人為敵,她無疑將在這份愛中成為背叛者。然而,若選擇了藍染,對他來說,身為處屍魂界的她所該選擇的正確道路理應是將策劃瀞靈廷叛亂的他視為罪人。
她愛的一直都是這麼一個執著於應當的男人,如今她也依然愛著他,依然嚮往倆人共同認可的世界面貌。只是,越是明白他的理想,越是了解他的性格,和乃就覺得這樣的他愈發殘忍。
明明,他們好不容易能夠在同一個世界一起生活了。
他卻已經不再需要有她在的未來。
「......即便還是無法涵蓋所有人,但我——已經能夠普通的與他人有所連結,開始慢慢理解無法隨意割捨周遭人的感受,又怎麼會希望你們離開我......?」和乃雙手無力的垂下,「而當我同時理解幸福的指涉範圍原來能夠如此廣闊時,為什麼......惣右介卻反而不在那裡?」
就算藍染並沒有被關入無間,也不會回到她的身邊——迦樓羅也知曉藍染已跟和乃訣別,更清楚正因如此,她才會在進退兩難的情況下獨自被無處宣洩的悲傷淹沒。
事實上,無論是他還是優波都並不認識藍染,只是他們都深深相信和乃的判斷。
藍染惣右介是個既不會後悔什麼,也不會走回頭路的男人。
「到頭來......我還是如此的貪婪......可現在,惣右介也不會再包容我的願望了......」和乃勾起滿是自嘲的笑意,「我甚至不知道現在產生的心情是否正確,我又該跟誰傾訴我的不安,說了又能改變什麼......?」她伸出雙手摀住自己的臉,「寂寞這種東西——只要由已經習慣的我一個人來承受就行了啊......」
也許就是因為她連自己都不信,才會連帶拒絕向自己的斬魄刀透露心聲。
再一次於這個世上呼吸時,和乃以為當時的平靜是永恆的。但當她逐漸接觸人群後,她開始惶恐於再次陷入各式情緒的自己。
看著和乃的肩膀開始止不住的顫抖,迦樓羅不由得雙唇微敞。
不要這樣——緊抿起雙唇,彷彿就能因此將情緒全數吞下肚般,望著和乃的迦樓羅知道自己只是徒勞而難以鬆開眉頭。
就像是已經趁機擦乾眼淚似的,放下手後的和乃撐著通紅的雙眼接續道,「......是一見到大雨就逃跑的我不好,但我......真的不想見到這副景象,因為這會讓我想起......」興許是腦海裡的記憶浮現的太急,滿溢的回憶自雙眸湧出,她難以忍受的撲通一聲跪地,「讓我想起第一次走向惣右介的那一天啊——!」
緊緊抱著自己的雙臂,就像是假裝那個男孩,甚至是那個男人還在她的懷裡,每一個相擁的記憶彷彿都在撕裂她的心,她也因此疼的崩潰大哭。
暴雨仍下著,可在迦樓羅與優波眼中,那一滴滴雨水一直都如現在正哭泣著的和乃一般,從來都是她垂落的淚水。
他們也都知道為何這個地方,和乃的內心世界曾如此靜謐而美麗。
百萬年前的過去也好,百萬年後的現在也罷,她始終只求在寧靜而美好的地方,和自己所愛共度此生,也因此,他們才會誕生。
優波一向什麼都喜歡,但迦樓羅就不同了。
他一向討厭藍染惣右介。
因為和優波比起來,身為男性的他長得更像藍染,像極了那個讓和乃傷痕累累的混蛋。
也許她沒有意識到這件事,也許她有。
可我只是——看著和乃跪倒在地上放聲痛哭,迦樓羅低下頭來。
當零落的眼淚落到地面時,他終是忍不住上前一同跪在地上。
「我只是——希望妳能夠幸福而已......!」緊緊擁抱和乃,迦樓羅面上冰冷的武裝徹底坍塌,「我們無法為妳帶回藍染惣右介,但是,我們會和妳一起銘記妳和他度過的全部時光,從今往後就讓我們一起為妳承擔這份沉重吧......」咬緊了牙關,他發顫的小聲說道,「不要再一個人——墜落到誰也碰觸不到的深淵裡......」
些微的哭泣聲自肩頭傳來,和乃依舊淚流不止,但此刻的她卻泣不成聲,抬起頭來聽著身旁的聲音發愣片刻,而後,她緊抿了雙唇。
「可如果我——別無選擇呢......?」
「那麼我們就一起去吧!」
「絕不會再讓妳孤身一人。」
就連優波也一起跪地,與他們倆抱成一團,迦樓羅更是在此之後將和乃抱的更緊,那一瞬,和乃的眸子閃動不已,接著便再也無法止住淚光。
三個人在大雨之中,和乃從大哭到啜泣,一直訴說著深埋於心底、對藍染的所有情感與思念,迦樓羅和優波只是靜靜傾聽著,靜靜陪伴著,直到陽光傾落,他們都還相擁著。
「雖然桃說她是去坐刀禪了......」滿臉寫著麻煩,平子拉開了眼前的門,「但到底去哪坐了啊,和乃這傢伙?」拉門一開,鵝黃的毛髮映入眼簾,他當即挑了挑眉,「喔!原來妳在這啊!和......」
慢慢睜開眼並抬起頭來,平日裡笑臉盈盈的和乃此刻在愁容之中梨花帶雨的,平子立即驚恐的跑向她。
「和乃——?」
「......」
「為什麼會哭成這樣?發生什麼事了?」
「隊長......」
看著平子蹲在自己的面前,對於她這副表情顯然不知所措,和乃是想說點什麼的,但才剛因為聽見呼喚而從自己的內心世界脫離,她還沒能從釋放的情緒中緩過來,連張了口都沒法好好吐出字句,只有斗大的淚珠又自眼角滑落。
因平子的大喊而吸引前來的隊士見了這一幕,都認為是他們那成天輕浮散漫的古怪隊長欺負和乃,甚至把人都給弄哭了,在門口聚集的隊士們都對平子露出了輕蔑的表情。
「喂——!你們為什麼露出那種表情啊?和乃妳快說點什麼啊!」
「嗚......我......」
「才不是我害的啊!白癡!」